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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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宝玉悟禅機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蒙回前诗:禅理偏成曲调,灯谜巧引谶言。其中冷暖自寻看,尽夜因循暗转。〗

  话说贾琏聽凤姐兒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庚双夹:好!〗你到底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凤姐道:“大生日料理,不过是有一定的则例在那里。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庚双:有心機人在此。〗贾琏聽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兒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庚双:比例引的極是。无怪贾政委以家务也。〗凤姐聽了,冷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但昨兒聽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聽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注:女十五而笄,成年之年。老太太说要替他作生日。想来若果真替他作,自然比往年與林妹妹的不同了。”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凤姐道:“我也这们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氣。我若私自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庚:一段题纲写得如见如闻,且不失前篇惧内之旨。最奇者黛玉乃贾母溺爱之人也,不闻为作生辰,却去特意與宝钗,实非人想得着之文也。此书通部皆用此法,瞒过多少见者,余故云不写而写是也。〗〖庚眉: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书,则不失执笔人本旨矣。丁亥夏。畸笏叟。〗【靖眉: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则不失书执笔本旨矣,丁亥夏畸笏叟】【松批:康熙四十六年丁亥,即1707年夏,秦松林——畸笏叟已经只有一人还在孤独批书,韩菼——脂砚斋甲申(1704)死去,严绳孙——曹雪芹壬午年死去(1702),杏斋可能是尤侗(1618~1704),证據不足,只作参考。很可能是参與批书或润色人之一。三十多年前的写书人是吴梅村,1672年死去】【松批:通过靖本22回页眉墨批“前批知者: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 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杀”可以判断,死期接近壬午(1702),又在丁亥(1707)之前,满足1707批书条件,除去秦松龄只有朱彝尊和曹寅,那么死去的必然是尤侗(1704)】【松批:秦松龄1637—1714,江苏无锡人,著有《苍岘山人文集》六卷,诗集五卷,微云词一卷,及毛诗日笺六卷,并行于世。字汉石,又字次椒,号留仙,又号对巖,晚号苍岘山人。】

  且说史湘云住了两日,因要回去。贾母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史湘云聽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庚双:四字评倒黛玉,是以特从贾母眼中写出。〗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juān资二十两,〖庚双:写出太君高兴,世家之常事耳。〗〖庚辰眉批:前看凤姐问作生日数语甚泛泛,至此见贾母蠲资,方知作者写阿凤心機无丝毫漏笔。己卯冬夜。〗唤了凤姐来,交與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庚侧:家常话,却是空中楼阁,陡然架起。〗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幾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庚眉:小科诨解颐,却为借当伏线。壬午九月。〗只是勒掯kèn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兒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臺山不成?那些梯己【松注:蒙本此处由“兄弟”改为“东西”】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聽聽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兒。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嗙嗙的。”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庚侧:正文在此一句。〗贾母十分喜悦。

  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余,大家娘兒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聽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庚侧:看他写宝钗,比颦兒如何?〗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

  至二十一【松批:从元宵到21,像过了幾年时间】,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臺,〖庚双:另有大礼所用之戏臺也,侯门風俗断不可少。〗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蒙双夹:是贾母好热闹之故。〗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幾席家宴酒席,庚双:是家宴,非东阁盛设也。非世代公子再想不及此。〗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庚双夹:将黛玉亦算为自己人,奇甚!〗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庚双:又转至黛玉文字,人不可少也。〗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跐着人借光兒问我。”〖庚双:好聽之極,令人绝倒。〗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兒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兒。”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庚双:是顺贾母之心也。〗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庚双:写得周到,想得奇趣,实是必真有之。〗便点了一出《劉二当衣》。〖庚眉: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庚眉:前批“知者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悲乎!〗【靖朱眉: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矣,不怨夫?】【靖眉(墨):前批知者: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 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杀】【松批:指出知道凤戏、脂笔之事人有芹溪,脂砚,杏斋现在死掉了,这里有一点可以確定,红楼梦润色是曹雪芹(严绳孙)主笔,偶然脂砚斋(韩菼)有插手,之所以能替别人写,就是因为是润色,有作品已经存在。同时,曹雪芹(严绳孙)也是批书人,落款芹溪者可能就是曹雪芹(严绳孙)】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庚双:先让凤姐点者,是非待凤先而后玉也。盖亦素喜凤嘲笑得趣之故,今故命彼点,彼亦自知,并不推让,承命一点,便合其意。此篇是贾母取乐,非礼筵大典,故如此写。〗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聽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蒙双:不题何戏,妙!盖黛玉不喜看戏也。正是與后文“妙曲警芳心”留地步,正见此时不过草草随众而已,非心之所愿也。〗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臺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聽了这幾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庚双:是極!宝钗可谓博学矣,不似黛玉只一《牡丹亭》便心身不自主矣。真有学问如此,宝钗是也。〗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松批:白雪凝琼貌,明珠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極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與我聽聽。”宝钗便念道:“漫揾英雄泪,相離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臺下。没缘法转眼分離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掛。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庚双:此阕出自《山门》传奇。近之唱者将“一任俺”改为“早辞却”,无理不通之甚。必从“一任俺”三字,则“随缘”二字方不脱落。〗

  宝玉聽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庚双:趣極!今古利口莫过于優伶。此一诙谐,優伶亦不得如此急速得趣,可谓才人百技也。一段醋意可知。〗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與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憐见〖庚双夹:是贾母眼中之见、心内之想。〗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與他两个,又另外赏錢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庚辰侧批:明明不叫人说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庚双夹:宝钗如此。〗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庚双:不敢少。〗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兒。”〖庚侧:事无不可对人言。〗〖庚双夹:口直心快,无有不可说之事。〗〖庚眉:湘云探春二卿,正“事无不可对人言”芳性。丁亥夏。畸笏叟。〗宝玉聽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聽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都包了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不迟。”湘云道:“明兒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庚双:此是真恼,非颦兒之恼可比,然错怪宝玉矣。亦不可不恼。〗宝玉聽了这话,忙趕近前拉他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他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他,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曲了我。若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十个人,與我何乾呢。”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松批:应了前文“余者皆是自己人”】,得罪了他,使不得!”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庚侧:玉兄急了。〗立刻就化成灰,叫萬人践踹!”〖庚双:千古未闻之誓,恳切尽情。宝玉此刻之心为如何?〗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庚侧:回护石兄。〗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兒,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庚侧:此人为谁?〗聽去!别叫我啐你。”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忿忿的躺着去了。

无标题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寻黛玉。刚到门槛前,黛玉便推出来,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其意,在窗外只是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自审。袭人早知端的,当此时断不能劝。〖庚双:宝玉在此时一劝必崩了,袭人见機甚妙。〗那宝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黛玉只当他回房去了,便起来开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关,只得抽身上床躺着。宝玉随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原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原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庚辰侧批:可谓“官断十条路”是也。〗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宝玉聽说,无可分辩,不则一声。〖庚双:何便无言可辩?真令人不解。前文湘云方来,“正言弹妒意”一篇中,颦、玉角口后收至褂子一篇,余已注明不解矣。回思自心自身是玉、颦之心,则洞然可解,否则无可解也。身非宝玉,则有辩有答;若宝玉,则再不能辩不能答。何也?总在二人心上想来。〗〖庚眉:此书如此等文章多多不勝枚举,機括神思自从天分而有。其毛锥写人口氣传神摄魄处,怎不令人拍案称奇叫绝!丁亥夏。畸笏叟。〗

  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兒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松批:與“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同思】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庚双:颦兒自知云兒恼,用心甚矣!〗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兒,〖庚双:颦兒却又聽见,用心甚矣!〗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與你何乾?他得罪了我,又與你何乾?”〖庚双:问的却極是,但未必心应。若能如此,将来泪尽夭亡已化乌有,世间亦无此一部《红楼梦》矣。〗〖庚眉:神工乎,鬼工乎?文思至此尽矣。丁亥夏。畸笏。〗

  宝玉见说,方才與湘云私谈,他也聽见了。细想自己原为他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上,有“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庚:按原注:“山木,漆树也。精脉自出,岂人所使之?故云‘自寇’,言自相戕贼也。”〗源泉自盗”等语。〖庚双:源泉味甘,然后人争取之,自寻乾涸也,亦如山木意,皆寓人智能聪明多知之害也。前文无心云看《南华经》,不过袭人等恼时,无聊之甚,偶以释闷耳。殊不知用于今日,大解悟大觉迷之功甚矣。市徒见此必云:前日看的是外篇《胠箧》,如何今日又知若许篇?然则彼时只曾看外篇数语乎?想其理,自然默默看过幾篇,適至外篇,故偶觸其機,方续之也。若云只看了那幾句便续,则宝玉彼时之心是有意续《莊子》,并非释闷时偶续之也。且更有见前所续,则曰续的不通,更可笑矣。试思宝玉虽愚,岂有安心立意與莊叟争衡哉?且宝玉有生以来,此身此心为诸女兒应酬不暇,眼前多少现成有益之事尚无暇去做,岂忽然要分心于腐言糟粕之中哉?可知除闺阁之外,并无一事是宝玉立意作出来的。大则天地阴阳,小则功名荣枯,以及吟篇琢句,皆是随分觸情。偶得之,不喜;失之,不悲。若当作有心,谬矣。只看大观园题咏之文,已算平生得意之句得意之事矣,然亦总不见再吟一句,再题一事,據此可见矣。然后可知前夜是无心顺手拈了一本《莊子》在手,且酒兴醮醮,芳愁默默,顺手不计工拙,草草一续也。若使顺手拈一本近时鼓词,或如“钟无艳赴会,齐太子走国”等草野風邪之传,必亦续之矣。观者试看此批,然后谓余不谬。所以可恨者,彼夜却不曾拈了《山门》一出传奇。若使《山门》在案,彼时拈着,又不知于《寄生草》后续出何等超凡入圣大觉大悟诸语录来。黛玉一生是聪明所误,宝玉是多事所误。多事者,情之事也,非世事也。多情曰多事,亦宗《莊》笔而来,盖余亦偏矣,可笑。阿凤是機心所误,宝钗是博识所误,湘云是自爱所误,袭人是好勝所误,皆不能跳出莊叟言外,悲亦甚矣。再笔。〗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目下不过这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庚双:看他只这一笔,写得宝玉又如何用心于世道。言闺中红粉尚不能周全,何碌碌偕欲治世待人接物哉?视闺中自然如兒戏,视世道如虎狼矣,谁云不然?〗想到其间也无庸分辩回答自己转身回房来。〖庚双:颦兒云“與你何乾”,宝玉如此一回则曰“與我何乾”可也。口虽未出,心已悟矣,但恐不常耳。若常存此念,无此一部书矣。看他下文如何转折。〗林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氣去了,一言也不曾发,不禁自己越发添了氣,〖庚双:只此一句又勾起波浪。去则去,来则来,又何氣哉?总是断不了这根孽肠,忘不了这个祸害,既无而又有也。〗便说道:“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也别说话。”

  宝玉不理,〖庚双:此是極心死处,将来如何?〗回房躺在床上,只是瞪瞪的。袭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庚双:一说必崩。〗〖蒙双:一说就恼。〗只得以他事来解释,因说道:“今兒看了戏,又勾出幾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宝玉冷笑道:“他还不还,管谁什么相乾。”〖庚双:大奇大神之文。此“相乾”之语仍是近文與颦兒之语之“相乾”也。上文未说,终存于心,却于宝钗身上发泄。素厚者唯颦、云,今为彼等尚存此心,况于素不契者有不直言者乎?情理笔墨,无不尽矣。〗袭人见这话不是往日的口吻,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大正月里,娘兒们姊妹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形景了?”宝玉冷笑道:“他们娘兒们姊妹们欢喜不欢喜,也與我无乾。”〖庚双:先及宝钗,后及众人,皆一颦之祸流毒于众人。宝玉之心仅有一颦乎。〗袭人笑道:“他们既随和,你也随和,岂不大家彼此有趣。”宝玉道:“什么是‘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掛’。”〖庚双:拍案叫好!当此一发,西方诸佛亦来聽此棒喝,参此语录。〗谈及此句,不觉泪下。〖庚双:还是心中不静、不了、斩不断之故。〗袭人见此光景,不肯再说。宝玉细想这句趣味,不禁大哭起来,〖庚双:此是忘機大悟,世人所谓疯癫是也。〗翻身起来至案,遂提笔立占一偈云: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蒙双行夹批:已悟已觉。是好偈矣。宝玉悟禅亦由情,读书亦由情,读《莊》亦由情。可笑。〗

  写毕,自虽解悟,又恐人看此不解,庚双:自悟则自了,又何用人亦解哉?此正是犹未正觉大悟也。〗因此亦填一支《寄生草》,也写在偈后。〖庚双:此处亦续《寄生草》。余前批云不曾见续,今却见之,是意外之幸也。盖前夜《莊子》是道悟,此日是禅悟,天花散漫之文也。〗自己又念一遍,自觉无掛碍,中心自得,便上床睡了。〖庚双:前夜已悟,今夜又悟,二次翻身不出,故一世堕落无成也。不写出曲文何辞,却留于宝钗眼中写出,是交代过节也。〗

  谁想黛玉见宝玉此番果断而去,故以寻袭人为由,来视动静。〖庚双:这又何必?总因慧刀不利,未斩毒龙之故也。大都如此,叹叹!〗袭人笑回:“已经睡了。”黛玉聽说,便要回去。袭人笑道:“姑娘请站住,有一个字帖兒,瞧瞧是什么话。”说着,便将方才那曲子與偈语悄悄拿来,递與黛玉看。黛玉看了,知是宝玉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可笑可叹,〖庚双夹:是个善知觉。何不趁此大家一解,齐证上乘,甘心堕落迷津哉?〗便向袭人道:“作的是玩意兒,无甚关系。”〖庚双:黛玉说“无关系”,将来必无关系。余正恐颦、玉从此一悟则无妙文可看矣。不想颦兒视之为漠然,更曰“无关系”,可知宝玉不能悟也。余心稍慰。盖宝玉一生行为,颦知最確,故余闻语则信而又信,不必宝玉而后证之方信也,余云恐他二人一悟则无妙文可看,然欲为开我懷,为醒我目,却愿他二人永堕迷津,生出孽障,余心甚不公矣。世云损人利己者,余此愿是矣。试思之,可发一笑。今自呈于此,亦可为后人一笑,以助茶前酒后之兴耳。而今后天地间岂不又添一趣谈乎?凡书皆以趣谈读去,其理自明,其趣自得矣。〗说毕,便携了回房去,與湘云同看。〖庚双:却不同湘云分崩,有趣!〗次日又與宝钗看。宝钗看其词〖庚双:出自宝钗目中,正是大关键处。〗曰: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庚双:看此一曲,试思作者当日发愿不作此书,却立意要作传奇,则又不知有如何词曲矣。〗

看毕,又看那偈语,又笑道:“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兒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機最能移性〖庚双:拍案叫绝!此方是大悟彻语录,非宝卿不能谈此也。〗明兒认真说起这些疯话来,存了这个意思,都是从我这一只曲子上来,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與丫头们说:“快烧了罢。”黛玉笑道:“不该撕,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癡心邪话。”

  三人果然都往宝玉屋里来。一进来,黛玉便笑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庚双:拍案叫绝!大和尚来答此機锋,想亦不能答也。非颦兒,第二人无此灵心慧性也。〗宝玉竟不能答。三人拍手笑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黛玉又道:“你那偈末云:‘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據我看,还未尽善。我再续两句在后。”因念云:“无立足境,是方乾净。”〖庚双:拍案叫绝!此又深一层也。亦如谚云:“去年贫,只立锥;今年贫,锥也无。”其理一也。〗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庚眉:用得妥当之極!〗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臺,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聽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臺,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他。〖庚双:出语录。总写宝卿博学宏览,勝诸才人;颦兒却聪慧灵智,非学力所致——皆绝世绝伦之人也。宝玉寧不愧杀!〗今兒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機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黛玉笑道:“彼时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为出奇。只是以后再不许谈禅了。连我们两个所知所能的,你还不知不能呢,还去参禅呢。”宝玉自己以为觉悟,不想忽被黛玉一问,便不能答,宝钗又比出“语录”来,此皆素不见他们能者。自己想了一想:“原来他们比我的知觉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庚眉:前以《莊子》为引,故偶继之。又借颦兒诗一鄙驳,兼不写着落,以为瞒过看官矣。此回用若许曲折,仍用老莊引出一偈来,再续一《寄生草》,可为大觉大悟矣。以之上承果位,以后无书可作矣。却又作黛玉一问機锋,又续偈言二句,并用宝钗讲五祖六祖问答二实偈子,使宝玉无言可答,仍将一大善知识,始终跌不出警幻幻榜中,作下回若乾书。真有機心游龙不测之势,安得不叫绝?且历来不说中萬写不到者。己卯冬夜。〗想毕,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一时顽话罢了。”说着,四人仍復如旧。〖庚双夹:轻轻抹去也。“心静难”三字不谬。〗

  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兒,命你们大家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四人聽说忙出去,至贾母上房。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小太监又下谕道:“众小姐猜着了,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宝钗等聽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甚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就猜着了。宝玉、黛玉、湘云、探春〖庚双:此处透出探春,正是草蛇灰线,后文方不突然。〗四个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写了半日。一并将贾环,贾兰等传来,一齐各揣機心都猜了,〖庚双:写出猜谜人形景,看他偏于两次戒機后,写此機心機事,足见作意至深至远。〗写在纸上。然后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掛在灯上。

  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前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與三爷猜的不是。〖庚双:迎春、贾环也。交错有法。〗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都胡乱说猜着了。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與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庚双:诗筒,身边所佩之物,以待偶成之句草录暂收之,其归至窗前不致有忘也。或茜牙成,或琢香屑,或以绫素为之不一,想来奇特事,从不知也。〗一柄茶筅,〖庚双:破竹如帚,以净茶具之积也。二物極微極雅。〗【列夹:音龛,破竹如帚以净具茶之积也】【松批:茶-茗(明),“茶筅,以斤竹老者为之。身欲厚重,筅欲疏动,本欲壮而未必眇。当如剑背,则击拂虽过而浮沫不生”都是折射一个朱明独迎春、贾环二人未得。迎春自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庚双:大家小姐。〗贾环便觉得没趣。且又聽太监说:“三爷说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聽了,都来看他作的什么,写道是: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庚双:可发一笑,真环哥之谜。诸卿勿笑,难为了作者摹拟。〗

  众人看了,大发一笑。贾环只得告诉太监说:“一个枕头,一个兽头。”〖庚双夹:亏他好才情,怎么想来?〗太监记了,领茶而去。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自己越发喜乐,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当屋,命他姊妹各自暗暗的作了,写出来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贾政朝罢,见贾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设了酒果,备了玩物,上房悬了彩灯,请贾母赏灯取乐。上面贾母、贾政、宝玉一席,下面王夫人、宝钗、黛玉、湘云又一席,迎、探、惜三个又一席。地下婆娘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庚辰侧批:细致。〗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庚双夹:看他透出贾政極爱贾兰。〗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婆娘回復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贾政忙遣贾环與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旁坐了,抓果品與他吃。大家说笑取乐。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惟有唯唯而已。〖庚双夹:写宝玉如此。非世家曾经严父之训者,断写不出此一句。〗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女,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缄口禁言。〖庚双:非世家经明训者,断不知此一句。写湘云如此。〗黛玉本性懒與人共,原不肯多语。〖庚双:黛玉如此。與人多话则不肯,何得與宝玉话更多哉?〗宝钗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庚双:瞧他写宝钗,真是又曾经严父慈母之明训,又是世府千金,自己又天性从礼合节,前三人之长并归一身。前三人向有捏作之态,故唯宝钗一人作坦然自若,亦不见逾规越矩也。〗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不乐。〖庚双:非世家公子断写不及此。想近时之家,纵其兒女哭笑索饮,长者反以为乐,其理不法,何如是耶!〗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之故,〖庚双:这一句又明补出贾母亦是世家明训之千金也,不然断想不及此。〗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自己去后,好让他们姊妹兄弟取乐的。贾政忙陪笑道:“今日原聽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兒子半点?”〖庚双:贾政如此,余亦泪下。〗贾母笑道:“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你要猜谜时,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贾政忙笑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贾母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念道:

  猴子身轻站树梢。〖庚双夹: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打一果名。

  贾政已知是荔枝,〖庚双夹:的是贾母之谜。〗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也得了贾母的东西。然后也念一个與贾母猜,念道:

  身自端方,體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应。〖庚双:好極!的是贾老之谜,包藏贾府祖宗自身,“必”字隐“笔”字。妙極,妙極!〗打一用物。

`   说毕,便悄悄的说與宝玉。宝玉意会,又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想了想,〖庚侧:太君身份。〗果然不差,便说:“是砚臺。”贾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说:“快把贺彩送上来。”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盘一齐捧上。贾母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顽新巧之物,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宝玉执壶,迎春送酒。贾母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聽。”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头一个写道是: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氣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庚双夹:此元春之谜。才得侥幸,奈寿不长,可悲哉!〗

  贾政道:“这是炮竹嗄。”宝玉答道:“是。”贾政又看道: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庚双夹:此迎春一生遭际,惜不得其夫何!〗

  贾政道:“是算盘。”迎春笑道:“是。”又往下看是:

  阶下兒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風怨别離。〖庚双:此探春远適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致流散也,悲哉伤哉!〗【松批:答案说是風筝,实际是告诉大家破绽——古人谜语设计最忌讳“谜病”,也就是谜面中含有谜底中字,“东風”显然是逆病而出,实际这里就是很明確指的是满清,后文第63回中,指出“風露清愁”,读者不可只当谜语看过,而是要看清内在的历史含义】

  贾政道:“这是風筝。”探春笑道:“是。”又看道是: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聽菱歌聽佛经。〖庚眉:此后破失,系再补。〗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庚双夹:此惜春为尼之谶也。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寧不悲夫!〗

  贾政道:“这是佛前海灯嗄。”惜春笑答道:“是海灯。”贾政心内沉思道:“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風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发净孤独。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为戏耶?”心内愈思愈闷,因在贾母之前,不敢形于色,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只见后面写着七言律诗一首,却是宝钗所作,随念道: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后指宫廷中专管更漏之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風雨阴晴任变迁。

【松批:“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兆示夫君一去不之归期待之苦,可见爱玉卿之癡甚。“光阴荏苒须当惜,風雨阴晴任变迁。”折射钗卿审时度势之心機,心随去非婚变,乃钗之性格使然,亦命中注定终为妻也。是亦易烬之物,喻福则生变喻寿则煎熬,政爹岂觉其祥?该谜疑是脂砚所做。石头记定无此文!】【松批:没有答案的谜语是让读者反復猜谜一样读诗:望文生义、断章取义、拆分剥離、合成、会意、谐音、这些非正常思维才能得到谜底的办法,阅读诗歌就明白了作者意思了】【松批:曹雪芹死了还能有此诗,说明润色另有其人!不是严绳孙一个人力量。韩菼(脂砚)就是其中润色人】

  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因而将適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八九,只垂头沉思。【松注——吴祖本缺少这一部分内容: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只见后面写着七言律诗一首,却是宝钗所作,随念道: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風雨阴晴任变迁.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因而将適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八九,只垂头沉思。】

  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想到或是他身體劳乏亦未可定,又兼之恐拘束了众姊妹不得高兴顽耍,即对贾政云:“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罢。让我们再坐一会,也好散了。”贾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幾个“是”字,又勉强劝了贾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復去竟难成寐,不由伤悲感慨,不在话下。

  且说贾母见贾政去了,便道:“你们可自在乐一乐罢。”一言未了,早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一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子一般。宝钗便道:“还象適才坐着,大家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兒。”凤姐自里间忙出来插口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令你寸步不離方好。適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叫你也作诗谜兒。若果如此,怕不得这会子正出汗呢。”说的宝玉急了,扯着凤姐兒,扭股兒糖似的只是厮缠。贾母又與李宫裁并众姊妹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起来。聽了聽已是漏下四鼓,命将食物撤去,赏散與众人,随起身道:“我们安歇罢。明日还是节下,该当早起。明日晚间再玩罢。”且聽下回分解。

〖庚辰: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丁亥夏。笏叟。〗〖蒙回末总评:作者倍菩提心,捉笔现身说法,每于言外警人再三再四。而读者但以小说古词目之,则大罪过。其先以莊子为引,己曲句作醒悟之语,以警觉世人。犹恐不入,再以灯谜试伸致意,自解自叹,以不成寐,为言其用心之切之诚。读者忍不留心而慢忽之耶?〗〖靖本: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丁亥夏。笏叟。〗

【松批:此一“补”字说明《石头记》非雪芹原著,“雪芹”只是补补删删罢了】

 

 

 

 

 


2022-12-08 19: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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