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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潮"的總統來了
盧兄:你好!
本來打算停一段日子再給你去信的,但是,你的來信促使我又提前動筆了,因為你的信中提了不
少問題。
首先,我很高興你能夠理解,為什么你要求我介紹今年的美國大選,我卻先向你講了一個二十年
前的美國總統故事。實際上,這是基于我自己的經驗而來的。對一個完整的“水門事件”的了解,使我一
下子對于美國的大選有了比較本質的認識。至少,這一來,知道美國總統“是什么”了,也了解了他在美
國政府的權力結構中的準確位置,以及他和其它兩個權力分支的關系了。因為“水門事件”是了解這些問
題的一個捷徑。然后你再去看總統大選,也就能從“看熱鬧”,漸漸過渡為“看門道”了。
你在信中說,我的介紹顯得“嘎然而止”,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希望知道“水門事件”在結束
之后,“后來怎么樣了”。這確實是一個十分有意思的問題。
尼克松總統辭職之后,當然就不是總統了。但是,并沒有任何人,不論是政界還是百姓,打算對
他進行“窮追猛打落水狗”式的打擊。他回到自己的家鄉,除了逐步從心理上調節恢復,又開始一般退休
總統的十分繁忙的生活。
那么,他忙些什么呢?他和其他的離任總統一樣,在他的家鄉建立一個了總統紀念圖書館,里面
除了總統的各種紀念物品之外,存放了大量他在任職時期的私人文件,以供人們查閱。他也和其他離任總
統一樣,開始撰寫他的回憶錄。看上去,他不論從待遇到生活狀態,確實都和別的離任總統一樣。
只是,在他的紀念圖書館里,一直在播放尼克松回答人們提問的錄象,在這些談話里,尼克松也
坦率地回答人們提出的有關“水門事件”的各種問題。尼克松告訴來到這里的好奇的人們,他最大的教訓
就是,犯錯誤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掩蓋錯誤”。
當然,尼克松離任后所寫的回憶錄,其中的一個重要部分也是“水門事件”。由于人們都對尼克
松自己的解釋和辭職后的反思很感興趣,所以,我相信,他的回憶錄也使他比別的總統得到了更多的稿費
收入。
這里實際上也反映了一些在美國十分重要的現象。首先是,美國退任總統的生活都是優裕和豐富
的。他們的退休金與商界大總管的薪金相比,當然顯得十分微薄。但是,已經足以維持一個安樂的生活。
他們也出席一些社會活動,以寫書和演講等等取得收入和調節生活節奏。同時,美國人極為普遍的對大自
然的熱愛,政治人物也絕不例外。對自己莊園里的山林河流,花草樹木的迷戀是朝野不分的。這些“收拾
山河”的工作就耗費了許多退休政治家的精力,也平衡了他們很大一部分心理狀態。
在中國時,我就聽說過報導美國前總統卡特,退休以后自己喜歡做些木工活兒。當時覺得他非常
特別。盡管卡特確實是一個十分平民化的總統,但是,到了美國之后,發現不論是哪一個退休政治家,如
果說喜歡做園丁,喜歡做木工等等,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這在美國大家都會覺得這是很正常的。除了
說明這是一個正常人之外,并不說明什么特別的問題。
至于一些年富力壯的退任政治家,則往往選擇在從政界退下來之后,繼續他在進入政治生活之前
的事業,或者開創一個新的事業。這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肯尼迪總統的國防部長麥克拉馬拉。他當時是世
界銀行的總裁,不論是論地位論收入,都絕對不在美國國防部長之下。當肯尼迪邀請他出任國防部長的時
候,他唯一考慮的因素,是可以有一個機會為他的理想和國家作出一些貢獻。不幸的是,他錯誤地卷入越
戰,越真誠陷得越深,由他自己親手鑄成了許多大錯。直到去年,在他的回憶錄里,他表達了自己的反思
和追悔。“我們錯了,可怕地錯了。”他已經蒼老的聲音沉重地響在多少美國人民的心頭。從政治中退任之
后,他繼續做他的世界銀行總裁。對他來說,從政幾年只是一個艱難而痛苦的經歷。
也就是說,在美國總的來講,生活的選擇非常多,這對于上上下下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是,
上層人物的有些選擇方向和普通人不同。但是,那種本質上的多樣化都是一樣的。這些看上去和政治制度
毫無關系的因素,實際上對于形成一個良性循環的和平政治交替權力交接,都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甚至,
在美國很容易做到擁有一個面積較大的私人莊園的事實,以及美國人普遍的迷戀大自然,“忘情山水”的性
情,這些看來與政治離題萬里的自然和人文環境,都使得政治家更容易還原為本來意義上的常人,而不是
異化成一離開政治官位,就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政治動物。而一個穩定的政治制度,都必須具備這種把政
治家還原為常人的能力。
再者,我們看到,美國民眾所關注的,是一個健康的政府運作機構。因為對于他們來說,這才是
與他們的基本利益息息相關的關鍵所在。任何一個政府官員,如果違背了與公眾的契約,大家會盡一切努
力使他離任,以維持這個政府運作機構的正常狀態。然而,這并不說明公眾的關注點,就是集中在某一個
個人身上。任何一個犯罪的官員,當他一旦卸下他的職務,也就是當他的個人行為不再成為公眾利益的威
脅的時候,大家立即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誰也不會認為,還有什么“痛打落水狗”的必要,也沒有
任何這方面的興趣。
剩下的事情,公眾會交給這個制度去操心。如果離任官員有法律不能赦免的罪行,自有司法去處
理。這樣的消息當然還會見報,但是,看的人也就是一翻而過,興趣缺缺。如果離任官員已經得到赦免,
那么,對于他離任后的新生活,大家只會說一句“祝他好運氣”,希望他盡早在新的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這里,民眾對政治家也更容易以對常人的眼光相待,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政治家們競選的時候話太多
了的緣故。總之沒人會把他們當作“超人”。
誰都知道,尼克松赦免以后的生活待遇,實際上比一般平民要優裕得多。然而,全美國幾乎找不
到這樣一個人,因為這一點而感到憤憤不平。因為尼克松的被赦免和他此后的生活待遇,都是在憲法法律
規定的范圍之內的。也就是說,都沒有超出人民與政府當初定下的契約的限度,這是大家早就認可的,所
以也就心平氣和。
那么,作為對手政黨的民主黨是否就可以借此機會“追殺”尼克松,趁機奪過大權了呢?事實上
也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并不是說明這里的政治家通通“心慈手軟”。我們假想一下,如果出現了一個心
狠手辣野心勃勃的民主黨,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大動作出來。因為憲法規定了,總統下臺之后,只可能由同
是共和黨的副總統接班,任何人如果試圖改變這一點,那么,他就是在冒著和尼克松同樣的違憲風險。再
說,他也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與其冒大的風險去“奪權”,還不如正常去競選,反正總統四年一個任
期,并不是失去一個機會就“時不再來”。
其實,這也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反映了美國“注重個人”的傳統。每一個人都必須為他的“個人行
為”負責。不論是什么人,不論其地位高低,都是如此。如果出現錯誤或者罪行,從當事人本身來說,你
無法把責任隨意推出去,臨到法律追究的一天,你只能“好漢做事好漢當”,想不想“當”都得“當”。
這樣,既避免了公職人員的任意犯罪,也避免了一種在信仰口實之下的大規模民眾犯罪。你無法
把罪責推給一場民眾運動或者推給一個領袖,因為,法律在清理的時候,領袖是領袖的罪責,作為民眾一
員的個人,也有個人的罪責。
你已經看到,總統也是一樣,尼克松就是尼克松。他的行為首先代表他個人。他有了罪行之后,
他無法輕易將責任推給他的政黨,盡管他是這個政黨推出來的一個候選人;就像他無法把責任推給這個國
家,盡管他是這個國家的總統一樣。他不能在維護政黨利益或國家利益的借口之下,就逃避責任。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也維持了這里政黨政治的正常運行。正因為尼克松就是尼克松,在他的這
場“水門事件”中,牽涉到幾個人就是幾個人。既然這不是什么政黨的整體行為,所以,站在對立面的政
黨也無法以“水門事件”為理由,去試圖摧毀整個共和黨。這樣,也就不可能發生政黨間的惡性追殺。
至于尼克松,下臺以后可以說一天也沒有担心過任何報復性的“追殺”。沒有任何人可以限制他
的自由。辭去總統,他就成了一個普通公民,受憲法保護,享有憲法所規定的一切公民權。作為一個普通
公民,如果他愿意的話,他依然可以在政界活動,甚至尋求“東山再起”,不會受到任何干涉。他如果受到
任何不公正的待遇,他也就可以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去尋求公正。
尼克松是這樣,其他人也是這樣。
“水門事件”是以刑事案結案的,所以,除了尼克松被新任總統福特以憲法授予的特赦權予以豁
免之外,其他涉案者當然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刑事懲罚。除了水門大樓的直接闖入者之外,還有那些涉案的
行政官員。他們中的不少人僅僅是參與了“掩蓋”,成為“妨礙司法罪”的罪犯。
尼克松的秘書查平,被判了8個月刑期。白宮特別顧問考爾森,刑期7個月。海德曼,尼克松的
前任白宮幕僚長,坐了18個月牢。尼克松的總統法律顧問迪恩,只關了4個月,這是他向檢察官交代整個
案情換取的較短刑期。從他的涉案程度來看,這已經相當不錯了。厄理其曼,尼克松的總統國內政策顧問,
也是"管子工"的負責人,判了18個月。厄理其曼的副手克勞格,"管子工"成員,判了4個半月。
卡姆巴哈,尼克松的私人律師,曾參與籌集“堵嘴錢”,為此坐了6個月牢。前司法部長克雷迪
斯特,就因為"水門事件"案發后,李迪找上門來要求通融,他雖然拒絕,但身為司法部長知情不報,也坐
了1個月的牢。前司法部長米切爾,后來的共和黨"總統再任委員會"主席,刑期為19個月。米切爾實在沒
什么可叫屈的,身為前司法部長,可以說是最典型的知法犯法。米切爾的首席顧問拉魯,被判了5個半月。
白宮“管子工”成員李迪,刑期52個月,在這個案子中,李迪是刑期最長的。我前面已經幾次
提到,不管多么混,他確實是這些人中最具有理想主義色彩的一個。所以,自始至終,他信守諾言,拒絕
交代案情。因此,法官西里卡看來也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在量刑范圍內,給了他一個較長的刑期。
白宮顧問亨特,就是“水門案”發生的那個晚上,和李迪一起守在旅館指揮,又一起匆匆出逃的
家伙,被判了33個月。麥格魯德,共和黨"總統再任委員會副主席,刑期7個月。麥格魯德的助手,刑期
30天。賽格瑞緹,為尼克松在競選中的違法舉動出主意者,刑期4個半月。
但是,這些涉案人在刑滿之后,也都開始了他們新的生活。正如我前面告訴你的。“水門事件”
的現場指揮李迪,現在成了這里數得上的保守派“談論節目”主持人,崇拜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他照樣
在他的電臺節目里攻擊民主黨的總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準時準點,一天不拉。在他的談論中提到水
門事件時,他仍為他是當年唯一信守諾言死不開口的人而頗感驕傲。這樣的“名嘴”都是高收入,說他日
進斗金大概也并不過分。
在“水門事件”的“掩蓋”行動中起了重要作用,又在最后“丟卒保車”,離尼克松而去的法律
顧問迪恩,后來在洛杉磯步入銀行界。
“水門事件”中李迪的直接上司,共和黨“總統再任委員會”的副主席麥格魯德,走了一條與眾
不同的道路,成了肯塔基州萊克辛頓市的一名神職人員。
白宮“管子工”小組的頭頭厄理其曼,不知是不是受到“管子工”小組那些秘密行動的啟發,他
開始寫偵探小說。期間還受邀為一個冰淇淋的公司做過廣告,但是廣告播出后冰淇淋的銷量反而下降,所
以很快就停播了。
......
所以,當一次巨大的政治風波以總統辭職而過去之后,一切迅速歸于平靜。沒有引發政治搏殺,
沒有社會動蕩,涉案人員除了依法接受刑事處分,也沒有受到報復和來自反對黨的政治迫害。什么也沒有
發生。
因此,你的問題實際上很切中要害,尼克松下臺的“以后怎樣”確是觀察這個系統運作的一個重
要部分。使我們感到有意思的,恰恰是這個“什么也沒有發生”。
然而,作為美國最重要的歷史事件之一的“水門事件”,帶給美國的影響卻是極為深遠的。有一
個例子可以窺其一斑,就是,自此以后,凡是政府行政分支的最高層出現的丑聞,通通被冠以“某某門”。
這個“門”,當然就是“水門”的“門”。也就是說,自此之后,白宮系統出的問題,人們都會立即聯想到
“水門事件”和尼克松,人們就會本能地傾向于深入追查,而再不會輕易放過。
美國人歷來就有不信任政府的傳統。記得我們的朋友達尼拉就對我們說過,從小,她的祖母就對
她說,永遠不要相信政府。你不要以為這是一個罕見的實例,在美國,在學校的教科書里,就一而再,再
而三地向學生解釋政府三個權力分支“平衡和制約”的必要性,其根子就基于“政府是靠不住的”這樣一
個概念。
當然,在美國的教科書里,也非常自豪地向一代代的年輕人介紹他們的建國之父,介紹一些美國
人心目中的偉大總統,例如華盛頓總統,林肯總統,羅斯福總統,等等。但是,“總統是靠不住的”,這樣
的概念在尼克松之后被大大加強了。此后,新的總統上任,美國人幾乎很少再會把“偉大”這個形容詞,
與現在的“總統”聯想在一起。相反,倒總是對總統時時充滿警覺。
因此,尼克松以后的年月里,美國出現了一些描述白宮陰謀和政府行政機構陰謀的電影和小說。
在這些文藝作品的結局里,那些揭露陰謀的英雄也總是走向國會,司法和新聞界。有的電影整個情節充滿
驚險曲折,它的結尾卻非常簡潔,就是揭露陰謀的英雄主角走進國會聽證會,坐下,然后起立宣誓,“我說
的都將是真話”,電影就結束了。這樣的文藝作品不僅反映了美國人對總統和白宮的不信任,還反映了通過
尼克松的“水門事件”,他們對于這個制度反而增強了信心。他們相信,一旦“平衡和制約”的監督機制啟
動,他們就可以放心了,電影就可以結束了。
現在,我真是該回到克林頓總統的再任競選上來了。
要談今年的大選,我們不得不先簡單談談克林頓1992年第一次參加大選的情況和已經接近任滿
的四年總統生涯。因為今年是克林頓尋求連任的大選年,他的競選成功與否,和他前四年各種表現息息相
關。
克林頓是在1992年的大選中勝出的。那年大選,確實也很特別,因為除了克林頓和尋求連任的
布什總統之外,還冒出一個不速之客佩羅,形成一個難得的三足鼎立的局面。佩羅剛出來的時候,作為億
萬富翁,宣稱要全部用自己的錢競選,以維持獨立性。他又是無黨無派,使選民感到耳目一新,風頭很盛。
但是,三足之鼎的佩羅一足,終究還是短了一截,競選中幾次"過招"之后,就讓人越看他越不象個總統。
舉個例子,今年我為了更好謀生,一邊打工一邊開始上學。我的“公共演講課”的老師,提起佩
羅就笑著說,佩羅的演講風格,從專業眼光來看,真是“可怕極了”。競選,競選,一多半就是在說服選民
投你的票。一個演說風格“可怕”的候選人,要當美國總統是很難的。當然,佩羅沒當上總統,原因還很
多,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小因素罷了。
所以,四年以前,別看出了三個總統候選人,但是實質上與往年的競選并沒有什么不同。真正的
角逐還是發生在共和黨的布什和民主黨的克林頓之間。那一年競選,選民的情緒要遠比今年激動。為什么
呢?
在共和黨的里根做滿兩任八年之后,布什又接任了四年。就是說,當時共和黨已經連續執政了12
年。以最簡單的話說,共和黨能夠連續執政12年,總有它的道理,也總有它的選民基礎,在競選時也就有
它的"慣性"。所以,要中止這個慣性狀態,也要花一番不小的力氣。當時民主黨就推出了年輕的總統副總
統候選人,克林頓和高爾。與12年來的共和黨高齡總統相比,他們顯得朝氣蓬勃。
但是,在競選總統的時候,優勢和劣勢永遠是象一對雙胞胎一樣一起出現的。年老當然容易和體
弱,精力不足這樣的狀態聯想在一起,但是,也使人想到經驗豐富和辦事沉穩。年輕當然顯得有創意,但
是,也給人一種“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感覺。
四年前布什最終離任的原因,和當時的許多美國人求變的心情有關。當初高齡的里根之所以能夠
連任成功,和當時的經濟繁榮有關。而里根時代的經濟繁榮多多少少有點“虛假繁榮”的味道。因為在這
個時期,他的繁榮是和高國債聯系在一起的。表面是繁榮了,但是政府赤字創下嚇人的記錄。
所以,里根的后任布什頗有點代里根受過的味道。經濟過熱之后的冷卻,讓過慣了里根時代好日
子的美國人一下子接受不了。雖說,連現在的經濟學家都承認,布什總統在改善美國經濟方面實際上頗有
成效,經濟在布什時代已經復蘇。但是,照一些經濟學家的說法,不僅經濟恢復本身需要一段時間,民眾
對于經濟復蘇的感覺都是慢半拍的。一個總統任期只有四年,這半拍一慢,就把布什的總統連任給耽誤了。
當時,有許多民眾都對當時的經濟狀況不滿,對于把政府的執行機構一攤再留給布什感到沒有耐
心。于是,克林頓就打“變化”牌,攻擊布什經管期間的現狀,宣稱在他的手里,美國將發生變化。說實
在的,并不是大家相信了他的種種宏偉規劃,而是美國人對于總統一向的態度就是,干好了就再干一任,
不行就再換一個試試,總統本來就是大家推出來的大總管嘛。
所以,在1992年的大選之前,選民相對來說比今年大選更情緒化。一方面是一批希望布什下來
的民眾很積極要去投票,以達到"換一個試試"的目的。我的朋友薩琳娜以前到大選年都是棄權的,"選誰都
一樣,沒一個我喜歡"。但那一次卻早早地就宣稱,要動員她的父母兄妹都投克林頓的票,其理由就是她貼
在她的汽車上的一句口號,"不要再給布什四年"。另一方面,支持布什總統而不喜歡克林頓的人們,越是
意識到布什連任岌岌可危,也越是要積極投票,以防克林頓上臺。
看來,人們“求變”的心理還是占了上風。因此,不到五十歲,給人感覺象征著新一代的克林頓,
終于如愿以償,進入了白宮。后面我還想談談,除卻這些表面的因素之外,從整個美國社會的更新換代來
講,這個結果,還反映了更深層的社會變化。
那么,此后的四年,這位克林頓總統當得怎么樣呢?在克林頓剛剛進入白宮的時候,一個共和黨
人就預言,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把克林頓從一個什么“門”給送出白宮去。這是什么意思呢?我猜,
他的意思是說,憑克林頓的行事作風,很容易就會捅出類似“水門事件”這樣的漏子來。到時候,他就該
象尼克松一樣下臺了。
這是不是反對黨毫無根據的一個惡意猜測呢?我覺得也很難這么說,因為這個“預言”并不是完
全沒有道理的。事實上,在克林頓總統執政期間的白宮,大概也是被人們稱之為“某某門”的故事發生得
最多的了。
為什么一開始人們就能作出這樣的預測呢?這必須從克林頓與其他總統所不同的地方說起。
克林頓是第一個二次大戰以后出生的美國總統。二次大戰結束之后,士兵們都回到了家鄉。之后,
在全世界都是一個高出生率的時期,稱之為“嬰兒潮”。克林頓就是這個“嬰兒潮”中卷來的一個。而布什
總統,正是當年從二次大戰的戰場上回來的一個老兵,在美國這幾乎就是英雄的同義詞。他們完全就是“父
輩”和“子輩”的關系,他們活活就是象征著兩代人和兩個不同的時代。
我曾經談到過,六十年代前后的美國,可以說有著完全不同的面貌。六十年代,正是“嬰兒潮”
這一代人進入青春,思想風格形成的年代。人們對他們的評價好也罷,壞也罷,他們自此開創了一個新的
時代,他們明顯地有別于他們的父輩。如果你能夠給布什總統所代表的這一代美國人作出一番描繪的話,
你卻很難描述評判這個“新一代”,因為,如果說他們有特點的話,他們的特點正是“多元”。
但是,恰恰是一個“嬰兒潮”的產物,那個從老一代美國人眼中可謂是“一場混亂”的六十年代
成長起來的克林頓,不用放大鏡,順便就可以找出一大堆毛病來的克林頓,在競選中擊敗了二戰英雄的布
什,入主白宮。不論怎么說,這場競選的結果在美國確實有不同一般的意義。
克林頓不是自己走進白宮去的,他是被美國選民選進去的。因此,人們突然意識到,那些一茬茬
的“新一代們”,不管你贊同不贊同他們,他們事實上已經在接替“老一代”。隨著時間的行進,他們的數
量越來越多,手中已經都握有了自己的一張選票。你無法無視他們的存在。
克林頓和布什的差別真是太大了。不論布什總統在爭取連任的時候有多少弱勢,在一個老的時代
基本過去之前,克林頓是休想與之匹敵的。例如,克林頓是六十年代的青年,那時的年輕人,幾乎都嘗試
過大麻的滋味。所以,當時,質問克林頓是否抽過大麻,成為共和黨在競選中對克林頓進行丑化的一大熱
點。
在六十年代的美國,大麻是相當普遍的。我們一些當時還是大學生的美國朋友曾經對我們說,在
那個年代,如果你上一個教授家拜訪,他請你抽一支大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完全就跟抽一支煙一樣,
根本沒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自從大麻在美國被宣布為非法以后,就提升到與海洛因,可卡因這樣的毒品等而視之的地
位。吸大麻,銷售大麻和種植大麻,等等一切與大麻相關的行為,就成了與毒品相連的重罪。這里說的大
麻,是一般的傳統大麻葉。據說現在有專門培育之后,毒性非常大的新品種,那不在我現在談的范圍之內。
在美國,就是這樣,它是以法律為基準的。一旦宣布為禁品,就真的成了碰也碰不得的東西了。
也就是說,一旦立法通過,你就只能執行了。理解不理解都得執行。警察是行政分支屬下的,與立法無關,
他們的任務就是執法。法院是屬于司法分支的,當然與立法也無關。與這兩個部分都是沒什么可爭的。如
果你覺得不合理,唯一的辦法是向立法分支去呼吁。但是在立法改變之前,只能先按此執行。
然而與其它的違法毒品相比,大麻的地位始終是最具爭議的。美國的國家科學基金會就每年都提
出報告,建議立法機構考慮使大麻合法化。為什么呢?根據他們的報告,從來沒有什么明確的科學證據,
可以證明大麻是會使人上癮的。適量的大麻也不會比香煙更為有害。當然,任何東西,如果你過量使用,
對身體都會有害。因此有大量反對毒品的美國人,也呼吁大麻合法化。
在西方世界,對大麻的態度也是各不相同,例如在澳大利亞,一個人如果種植或擁有個人使用劑
量的大麻,也是合法的。這里,人們最耿耿于懷氣不過的,就是既然煙草可以是合法的,那么為什么大麻
就一定要是非法的呢?所以在美國有大量的傳聞,說是之所以大麻被宣布為非法,那是香煙公司在國會游
說的結果,是他們害怕大麻的流行會奪去香煙的市場,所以才夸大了大麻的危害,說服國會立了這個法。
立了法之后,美國執法人員對于大麻的態度就是一刀切了。為這個法律,美國人也支付了相當大
的代價。現在美國的監獄里,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犯人是與毒品有關的。其中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因
為大麻而給關進來的。所有與大麻有關的偵察,審判,關押的費用,當然都是納稅人的錢。我們住在鄉下,
這里的人都擁有大量土地,也有不少人在很多年前種過大麻。我們就經常看到警察專門監查大麻種植的直
升飛機,飛過我們的上空。花在禁止大麻上的人力物力確實是很大的。這也是很多人反對把大麻列入毒品
的重要原因之一。更何況,如果大麻合法的話,很多年輕人就不必待在牢里了。
正因為大麻存在這樣的爭議,所以,現在的大學生和一般年輕人反而都偏要吸兩口大麻,以表示
自己的“反叛精神”。我問過我所有的年輕朋友,還沒有碰到一個宣稱自己一口大麻都沒吸過的人。他們中
的大多數都吸得非常少。只是在聚會的時候,點上一支大麻煙,每人吸上一口兩口。這點劑量根本沒有任
何作用,似乎只是在作出一種“姿態”。表示自己對一個他們認為“不合理的法”的反對態度。只是這種形
式的“反對表態”可不能讓警察看到,否則,麻煩就大了。
我們就看到過我們認識的一個年輕自由撰稿人,在自己家的室內用花盆種了兩棵大麻,被警察找
上門來。警察搜查了他的住房,沒收了作為“犯罪工具”的兩盞用于植物光照的燈,兩棵長得一人高的大
麻當然也被沒收了。種這樣兩棵大麻,最高刑期可達十年。
在這種有爭議情況下,美國以大麻葉為圖案的衣服和飾物也就隨處可見了。賣大麻葉標志的商品,
這在美國是言論和表達自由的一部分,是在合法地表示一種態度,當然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最近,在美國有兩個州立法,開放醫用大麻。因為大麻和鴉片一樣,適度使用都有一定的醫療效
果。但是所有的人都把這個州立法,看作是大麻合法化的一個突破口。因為大麻的藥效并不是今天才被人
們發現的。過去在美國占優勢的主張,就是寧可拒絕大麻的藥效,也要絕對封殺。
這是因為,鑒于現代社會日益嚴重的毒品泛濫問題,美國當然有一大片輿論是堅持對毒品“零容
忍”的態度的。“禁止”就意味著“絕對禁止”,不容許任何借口和通融余地。大麻既然已被法律置于毒品
之列,當然就不能再讓它“死灰復活”。否則,打開一個缺口,沒準其它毒品也會趁機一起跟出來。這種看
法倒也不是過慮,因為在美國是有一些人根本就是呼吁解禁所有毒品的。
在美國毒品問題還相當嚴重,又存在很多爭議的情況下,大麻首當其沖成為爭執的焦點。對大麻
的態度也成為政治人物競選時十分頭痛的問題。嚴格禁毒肯定在今天的美國是得大多數人心的。但是對大
麻的態度卻是很具“技巧性”的。因為對大麻問題持兩種態度的民眾群,他們的數量是在變化的。所以,
競選時一般候選人都對禁毒表達一個堅決的態度,而盡量回避對大麻爭執。
在克林頓與布什四年前的競選中,敏感的大麻卻偏偏被推到了前沿。這是因為共和黨當時看著這
么一個新生代的克林頓,大概也十分奇怪。他和以往的競選者不同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可以攻擊的缺點
是那么多。他們當然一定也注意到了克林頓作為“嬰兒潮”一員的背景,這個時代過來的年輕人,說是自
己沒有吸過一口大麻,肯定會被人懷疑是一個撒謊者。所以,“大麻問題”就成了共和黨的競選突破口之一。
于是,問題被提出來了:克林頓先生,你抽過大麻嗎?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如果克林頓賴帳,斷然否認自己吸過大麻。他不僅會被最蔑視“撒謊者”
的美國人所拋棄,弄不好,他的“懦弱”還會被本來應該是他的支持者的一些同代人所看不起。也許,看
到克林頓這樣的“背棄行為”,一怒之下,他當年的那些同學伙伴,還會從不知哪個角落里跳出來向公眾作
證,證實他們親眼看見克林頓抽過大麻。如果真的引出這番熱鬧,大麻不大麻都已經不重要,克林頓的施
政綱領也會被忽視,混戰之中,克林頓就只有窮于應付的份了。
如果克林頓說他吸過大麻,那么,共和黨顯然也有一大堆攻擊性武器在哪里等著他。他們會告訴
廣大選民,大麻是什么?大麻是毒品。一個總統候選人自己就曾經是一個吸毒者,你還打算指望他以積極
態度為這個國家掃毒嗎?更何況,你們能夠信任一個吸毒者做你們的總統嗎?再說兩個人競爭的時候,貴
在一個對比,難道你們能夠想象布什總統會吸毒嗎?這么一比,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形象馬上就顯得反差更
大了。
為了大麻,克林頓的確傷透了腦筋。他很想回避這個棘手的問題,但是,既然問題已經提出來了,
那么,不論是對手黨,不論是新聞界,還是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民眾,都不會讓他繞著過去。
終于,克林頓出來給這個吃力的問題作出了一個回答。他承認,他在年輕的時候試過抽大麻,他
吸了,但是沒有把煙吞下肚去就吐出來了。他說,這個嘗試使他發現他不喜歡大麻,從此,他就再也沒有
碰過這一類的東西。這個回答顯然不是完美的,你甚至可以說是幽默的。從此,克林頓抽大麻卻沒吞下去,
成了年輕人的一個笑料。但是,他到底逃過了一劫。
畢竟,他是變相地承認了自己有過抽大麻的嘗試,其次,多數人也相信,他只是在年輕的時候,
在當時的風氣之下,淺嘗即止。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他還是基本說了實話。笑料歸笑料,克林頓的大麻風
波,也就這樣在人們的笑聲中過去了。
可是,克林頓的“嬰兒潮”特征還不止于大麻。同時被端出來的還有“逃兵役”。這是怎么回事
呢?這也是困擾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的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就是越戰。二次大戰歸國的士兵在美國人的心
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而越戰的狀況第一次使得美國的年輕人,產生很大的心理壓力和困惑。
他們從服從國家的號召,到心里充滿疑慮,直到他們中的很多人走向反戰的立場。越戰在美國是
一個大歷史課題。我也不可能在這里三句兩句就把它講情楚。可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越戰在美國也是一
個容易使人沖動的敏感話題。順便提一下,位于美國首都華盛頓中心地帶的越戰紀念碑,它的設計者是當
時才21歲,還在建筑系念書的一個嬌小的華裔女孩。
她曾經談到她的紀念碑設計思想的產生。她在設計之前先去看了即將安放紀念碑的現場。她站在
那里,想到這場戰爭帶來的死亡和失落。她覺得,對于美國人來說,尖銳的痛苦雖然隨著時間逐步減輕,
但是從來沒有被治愈。她突然產生一個象征性的構思:用一把利刃剖開大地,而隨著時間的逝去,凄凄芳
草將會醫治創傷。
因此,越戰紀念碑的位置是切入地下的。這是一座黑色的刻滿了陣亡士兵姓名的花崗巖擋土墻。
每天大量的參觀者中,還有陣亡者親屬和戰友前來探望。他們用鉛筆在紙上拓下陣亡親人的姓名,在姓名
前,放下一束花,一件紀念品和非常令人感動的幾句話。很多人留下的紙條寫著,歡迎你回家。一個老兵
帶來一瓶啤酒,留下一張紙條,寫著,這是我們當時在戰場上最想喝的啤酒,今天我給你帶來了。有人留
下了一雙當年的舊軍靴,也許里面有一段戰場上的故事。所有這些留在紀念碑前的物品和紙條,每天紀念
碑的管理人員都會收起來,所有的東西都被妥善保存。
我記得在這個紀念碑前的一個紀念儀式上,那個叫做瑪雅的華裔女設計師在講話中說,不是我的
設計,而是你們所有人的感情,使得這塊紀念碑活了起來。在美國的近代史上,確實從來沒有一個紀念碑,
掀起那么多人的感情波瀾。
當然,陣亡將士的生命在牽動大家的心,但是,遠不僅如此。在這個紀念碑設計征稿的時候,就
明確要求,這個紀念碑對于這場戰爭本身不作任何評價。可是,這么多年來,人們一直在對這場戰爭進行
反思。來到這里以后,我們才知道,那些活著回來和沒有回來的美國年輕人,就和我們現在的青年朋友一
樣,他們是懷著崇高正直的理想,懷著要幫助別人的善良信念去奉獻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的。越戰以后,美
國這一代年輕人遇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精神危機。這場戰爭不僅有著生命的逝去,還有無盡的價值觀的失
落和重新尋找。由此引起的爭執,討論,反思,至今沒有停止。當我在冬日暮色蒼茫時來到紀念碑前,我
看到一位犧牲士兵的妻子留下的鮮花和字條。這位女士至少應該五十來歲了。夜幕下還有公園局的三位職
員手持厚厚的名冊協助人們找到碑上自己親朋好友的名字。我在那兒久久停留。沒有任何一個紀念碑給我
如此強烈的精神震撼,這是超越政治,超越國籍,超越文化背景的靈魂洗滌。我這輩子只有站在這個紀念
碑前的一霎那,相信世界大同的人類理想是有可能的。
這場戰爭不僅造成了兩代人的爭執,也分裂了同代人。那些從戰場上經歷了腥風血雨的老兵,他
們中雖然也有人加入了國內的反戰行列。例如我的朋友,黑人畫家莫利斯,就是一個越戰老兵。他就是持
堅決反戰的態度的。但是,仍有很多越戰老兵,回家以后無法與反戰的同齡人溝通。總之,這場戰爭不論
從哪一個角度去看,都顯露出其濃厚的悲劇色彩。
美國實行義務兵役制。適齡青年除了主動要求參軍的之外,如果需要而被征兵,也是履行公民義
務。拒服兵役是違法的。在六十年代的反戰集會中,有不少年輕人焚燒兵役證,也屬違法行為之列。可是
在那個時候,抗議的浪潮之中,群情激忿之下,很多人是寧可受法律制裁,也無法抑制自己做出不計后果
的事情來。那么,這和克林頓又有什么關系呢?
克林頓當時也在服兵役的年齡。那么克林頓去燒征兵證了嗎?沒有。他好象是沒有那么沖動。他
也是反戰的,至少他不想去越南。他只是采取了一個合法的,或者說更為聰明的做法,他干脆離開美國,
跑到歐洲去讀大學。當時,有相當一部分人是這樣做的。而且,在國外讀書期間,他還參加和組織了反對
越戰的游行。
對于從二次大戰的戰場上回來的老一代美國戰士來說,這無疑就是逃服兵役的怯弱行為。盡管在
法律上無可挑剔,但是,他們虔誠地相信,當祖國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偷偷溜走,無論如何不算是一個合
格公民。可是,對于年輕的一代來說,他們很矛盾,他們也想成為英雄,至少不是懦夫。然而,這是越戰。
這是一場如此有爭議的戰爭,甚至有理由認為這是一場錯誤的戰爭。他們尊重每一個在越戰流過血的士兵,
他們同樣尊重焚燒征兵證的反戰者的勇氣,也許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青年克林頓躲避越戰出走國外的選
擇。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與老一代相比,對當時逃避越戰的人,會取更為寬容的態度,對于反對越
戰的行為,也會取更為贊同的態度。
因此,在這一點上,布什和克林頓又形成鮮明的對照。一個是二戰英雄,而另一個卻是逃避越戰
的年輕人。
克林頓還讓人十分起疑的就是他的私生活。在這個問題上大家也在報紙上可以看到各種版本的故
事,從婚外戀到性騷擾,應有盡有。盡管克林頓本人一口否認,可是一般民眾對這些故事雖說并不全信,
也不能說一點不信。人們一般的做法,是把報紙上的這些故事打一個折扣之后接受下來。在這方面,克林
頓給人的印象肯定不是完美的。
而布什的家庭生活給人一種老年夫婦特有的相依相扶平穩溫馨的感覺。布什夫人由于一種慢性
病,看上去比正常同樣的年齡老得多,甚至看上去比布什總統更衰老一些。當在布什就任總統期間,他的
夫人芭芭拉卻仍然被評上最受美國人喜愛的婦女。
克林頓的夫人希萊利,至今為止,在美國還是一個備受爭議的女人。希萊利完全是新一代職業婦
女的形象。她和克林頓同是耶魯大學法學院的高材生,我在前面提到過,她在讀大學的時候,就曾經參與
過司法部門調查尼克松的材料分析。畢業以后,她作為一個律師的成就甚至高于克林頓。因此,在克林頓
剛剛開始競選的時候,甚至打過“選一個,送一個”的口號。
因為,美國的總統夫人在傳統上總是總統的私人秘書,卻不拿工資。當時,年輕的克林頓希望塑
造一個未來總統夫人能干助政的新形象,開一代新風。可是,他們很快收起了這個“買一送一”的競選口
號。他們發現,在這個方面,美國人還遠沒有這么“新潮”。美國人似乎仍然希望第一夫人就是第一夫人,
不要在政治和國家管理上出來越俎代庖攪混水。
在1992年的競選中,事實上希萊利和他們12歲的女兒,著實幫了克林頓的大忙。他們時時出現
在克林頓的身邊,表現一個家庭的支持。那年克林頓出來競選,一個重要的競選口號是重建美國的"家庭價
值"。而報紙上有關他的故事和反對黨的攻擊,使他的這個口號很容易顯得虛假和尷尬。可是,不管別人怎
么攻擊,夫人孩子扎扎實實站在身邊的效果,比什么反駁都要有力。為了加深印象,克林頓還在演說中深
情地回憶女兒出生帶給他的激動和喜悅。使得民眾相信,即使他曾經出軌,那也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
總之,無需作多么深入的了解,匆匆一蔽,你就可以看到兩位總統候選人的風格是多么地不同。
布什總統在選民面前幾乎是一個道德完人,而克林頓卻帶著各種動蕩和變化的時代留給他的印記。
當然,總統競選,應該說選的是各自的理念,施政綱領,等等。而人們也常常說,各個大的利益
集團也都盡量游說和用自己的力量去推出一個總統來。但是,美國總統選舉的全民直選方式,畢竟是一個
不可忽視的最大力量。沒有人能夠去左右美國這樣分散的,龐大的,變化多端的民眾群。在這些一個個的
百姓來到投票箱前的時候,他所最關心的,是你所選定的治國政策是否符合他的利益,還有,他要對候選
人有一個基本的信任,至少沒有什么特別令他反感的地方。這也是共和黨把攻擊克林頓的“品格問題”,放
在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的原因。
在美國的總統競選中,還是有一個大家所公認的原則,就是認同“正面競選”,而不鼓勵“負面
競選”。就是盡量以正面宣傳自己的政見和施政綱領贏得選票,而盡可能避免以攻擊對方的方式競選,尤其
是惡意的人身攻擊是很不得人心的。否則,競選成了一場互相攻擊的混戰,就失去意義了。
但是,以對一個美國總統傳統的品格要求去看克林頓,他的毛病夠多的了。而在這方面布什有著
絕對的優勢,所以,共和黨無論如何不想放棄這樣一個對比的效果。可是,正因為美國人有“正面競選”
的原則,所以,在布什出來作競選演說的時候,尤其在總統和副總統候選人辯論的時候,他們對于克林頓
的品格問題的質疑還是非常溫和的。有些問題,例如克林頓的私生活問題,甚至是以暗示的方式提出的。
因為如果布什擺出過分的攻擊姿態,那么,他就很可能適得其反,反而把自己的形象給毀了。
也正因為有“正面競選”的原則,因此,美國的大選熱鬧歸熱鬧,卻始終是有限度的,有一定的
文明規范在那里暗暗起作用的。所有的候選人都暴露在受過文明教育的公眾面前,維持自己起碼的風度,
是被公眾接受的基本起點。
在1992年的競選中,布什總統最終沒有成功。我們在前面提到過,里根時代留下的經濟問題是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而克林頓的策略是在展現一個可能的變革的前景。同時,克林頓提出一些大膽的,但
是確實是民眾所關心的改革,例如醫療制度改革等等。但是,我在這里想告訴你的,并不是美國的政策分
析,你知道,我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同時,如果你要了解美國的國內政策,你也可以在中國找到大量的
資料。我想在這里告訴你的,是從美國大選中所反映出來的一些美國社會狀況。
從克林頓戰勝布什上臺,這一結果所反映的不僅僅是一個政策的較量,還反映了戰后新一代,已
經在美國的政治生活中開始顯示他們的力量。而共和黨在整個競選中的策略,反映了他們對于一個新時代
的來臨,反應足足慢了一拍。
老一代和新一代的美國人,他們的交替是一個緩慢的,復雜的過程。在漫長的歲月中,老一代的
人數在逐步減少,新一代也在逐步分化,各自形成他們自己的一套觀點。有承繼前人的部分,也有拋棄前
人的部分。只有一點是不會錯的,就是美國在變化之中。
如果說在多年以前,這樣一個克林頓很可能根本無法讓人們接受,在他的“品格前提”下,人們
甚至沒有興趣去了解他提出了什么政策。那么,在今天,人們卻有可能因為對克林頓的“品格”指責,反
而覺得布什總統不夠寬容,甚至落伍了。
例如,在當時的總統候選人辯論中,布什總統提到克林頓在越戰期間跑到國外,并組織反戰示威
的問題。他提出至少克林頓應該對大家認個錯。可是,克林頓干脆當場直率地宣稱他反對這場戰爭,但是
他認為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愛這個國家。這樣的對話非常典型地反映了兩代人不同的價值觀,但是,在大多
數聽眾眼里,布什總統肯定沒有能夠占上風。
新一代的美國人更傾向于贊同這樣的觀點,選總統是在選一個理念,而不是選一個完人。當然,
如果克林頓現在還抽大麻,家庭不和,那么,在現在的美國,他還是絕對不可能入選美國總統的。但是,
新一代的美國人承認,他們會考慮選一個雖有過錯失但已經糾正了的人,做他們的總統,如果他的理念能
夠基本被他們所接受的話。
新一代的美國人在潛意識中,也越來越渴望在最穩定的傳統的政治上層,出現一些新鮮的感覺,
出現一些“新思維”。他們很難僅僅滿足于傳統的說教。克林頓和高爾來自底層,十分平民化的風格,很得
罪了一批“看不慣”他們的美國人,但是,也贏得了很多人的喜愛。
我仍然要強調的是,這一代美國人選了克林頓當總統,并不意味著他們對他放心。他們只是愿意
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試試能不能如他在競選演說中講的那樣,把這個國家管得更好一些。如果他的作為一
個政治家的品格真的發生問題,他們知道政府還有兩個分支在監管著總統,情況并不是處于失控狀態。他
們選的畢竟是個總統,而不是一個皇帝。
那么,接下來的四年,克林頓是怎么度過的呢?
今天已經太晚了。下次再接著寫吧。盼來信。
祝好!林達
林達 2013-08-19 17:2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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