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正午-隋唐五代的另類歷史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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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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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隋煬帝楊廣的功業與可悲下場
  嶺南七月,酷暑如蒸。一夕,筆者沉湎黑甜之鄉,忽夢一身著古代帝王禮服的美男子,其人頭戴通天冠,冠前昂豎金博山,身著絳紗袍,面色白皙,劍眉朗目,唇激朱,齒編貝,長身玉立,倜儻風流。揮灑岸然之間,此人走上前來,教我用毛筆寫小字,詩曰:“梅花飛數點,流水繞孤村。”寫了數次,我均執不好毛筆,無法寫就……一著急,忽然夢醒。
  早晨,昏噩之余,忽然憶起此夢,頓足恍然:原來是近日想寫隋文帝、隋煬帝父子,日有所想,夜有所夢,把隋煬帝的兩首詩在夢中混記一起。當然,筆者大可無厘頭地炫言是隋煬帝“托夢“于我,如此,凝神費思肯定淪為荒誕不經,會貽笑于大方之家了。
  隋煬帝千古暴君,大有罵名萬載的趨勢。但此人“美姿儀,少敏慧”,既有其父漢人楊堅的高大威猛,又有其母鮮卑姑娘獨孤氏的白皙婉秀,風流漂亮,神采照人。當王子時,楊廣南平陳國,北卻突厥,絕對不是繡花枕頭大草包。此外,隋煬帝文采飛揚,能文能詩。筆者夢中記混的隋煬帝兩首詩,茲錄于下: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無題》)
  求歸不得去,真個遭成春。鳥聲爭勸酒,梅花笑殺人。(《幸江都詩》)
  這兩首詩,凄麗婉約,意境森然,果然有詩讖之效。宋人秦觀把《無題》鋪陳成詞,“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文士寒酸,倒也貼切,但帝王出此語境,就老大不祥了。此外,煬帝被弒,恰逢陽歷三月春天,“真個遭成春”,冥冥之中,早已預應了“梅花笑殺人”。
  在今天揚州市北郊的雷塘,仍存有一丘墳墓,上有清書法家、時任揚州知府的伊秉綬所書“隋煬帝陵”四字。說是“陵墓”,幾千年來只有這么一任帝王的“陵墓”如此寒酸,雖然歷史上幾次重修,但大部時間皆荒草萋萋,鮮有人于此憑吊。
  隋煬帝在世之時,濫殺朝臣,窮兵黷武,三征高麗,勞民傷財,多次巡幸江南,國庫空虛,致使國內兵民之變蜂起,最終被禁衛軍勒死于江都。千載罵名聲中,如果靜下心來仔細研讀前因后果,可以發現楊廣在登位前平定陳朝以及做皇帝早期也干了不少可以稱道的事情。諸如他營建東都加強了對關東的控制,開鑿運河以及修建長城、馳道對于國防的鞏固,在文化上促進了南北的交融和聯系,并使有隋一代的商業繁榮一度達至鼎盛,當然,楊廣所作所為的出發點可能是為滿足一已之私;不能否認的是,二世隋朝從客觀上為日后強盛的唐王朝奠定了豐厚的民族心理積淀和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樣板。
  罪在當時功用千秋——大運河的開鑿
  公元604年年底,楊廣剛當上新皇不遠離,就派人賜死故太子楊勇,以衣帶絞殺親哥哥于舊太子宮。接著,親弟弟楊諒又在并州造反,煬帝派大臣楊素統兵平定,逮捕楊諒至京師后絕其屬籍,幽禁于深宮餓死,并把楊諒部下吏民二十多萬家判以流刑。同年,當了十五年亡國俘虜的陳后主叔寶病死,善終于家,隋朝追贈大將軍、長城縣公,楊廣給陳叔寶的謚號恰恰是“煬”。
  根據謚法,好內怠政曰煬,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這真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黑色幽默之一,十四年后,即大業十四年三月,楊廣自己被宇文化及縊殺,他死后,李淵給他的謚號也是同一個“煬”字,而且他這個隋煬帝要比先他而善終的“陳煬公”有名的多,后者的謚號幾乎不為人知,只以“陳后主”知名。
  隋煬帝大業元年三月,楊廣就下詔令楊素與將作大匠宇文愷(大將宇文怡之弟,其兄謀反,文帝特赦未殺)等人營建東京(洛陽),每月役使工匠兩百萬人。又大建顯仁宮,南接阜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的奇材異石,輸運洛陽。又搜求海內奇花異樹、珍禽怪獸充實御花園。
  接著,為了更容易從北方乘船到江都游玩,隋煬帝下令調征河南、淮北諸郡人民百多萬人開鑿通濟渠,自洛陽西苑引谷、洛兩條河水入黃河,又自板渚(在虎牢之東)引黃河水經滎澤入汴水,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水,直達淮河。他還征發淮南民工十多萬人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長江,渠寬四十步,兩旁皆筑工整平坦的御道,夾種楊柳。從長安到江都,修建離宮四十多座。接著,他派人到江南造龍舟和雜船數萬艘。而后,楊廣又下命開永濟渠、江南河,后統名為大運河。
  這條河的開鑿,致使當時役死工匠無數,給民眾帶來深重災難。另一方面,卻大大加強了漕運和軍運的功能,所謂害在一時,功在千秋。所以,唐代詩人皮日休就作詩道:“萬艘龍舸綠叢間,載到揚州盡不還。應是天教開汴水,一千余里地無山。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汴河懷古二首》)竟把修建此河的功勞同大禹治水相提并論。誠然,西門豹曾講過:“民可以樂終,不可以與之憂始”,但那是指大規模的國家建設。楊廣開鑿大運河的初衷,不能不說是為了一己之私。
  大業元年,大業元年、大業十二年,隋煬帝三次巡幸江都。每次都乘龍舟而行。他的龍舟有四層,高四十五尺,長二百丈。最上一層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層有一百二十房,都以金玉裝飾,駭人眼目,下層為內侍們使用。皇后乘坐的叫做翔螭舟,略比龍舟小一點,其中的裝飾一模一樣。此外,又制號為“浮景”的大船七艘,三層高,殿中可擊水為樂(類似現在豪華郵輪的游泳池)。隨從船只,名為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五樓、道場、玄壇等,數以千艘,供后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以及外藩使臣等人乘坐,并載有百司供奉之物。每次出游,都要用挽船民工八萬多人,挽漾彩等高級舟船的有九千多人,稱為“殿腳”,這些人都穿綿繡豪華的衣服,不僅干活,還要要求好看。除此以外,還有號為平乘、青龍、艨艟等小船數千艘,供十二衛禁衛軍乘坐。船舟連綿二百余里,旌旗風帆,照耀川陸,一眼望去五彩錦繡。兩岸又有長溜騎兵夾岸護送,同樣綿延二百多里地,旌旗散野,蹄聲隆隆。路過的州縣五百里以內都要求獻食,極盡水陸珍奇,隋煬帝一行根本吃不完。休息后啟程,他們往往把未吃未用剩下的東西就地棄埋,浪費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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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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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業三年,隋煬帝自江都回返,從伊闕陳擺帝王法架,在千乘萬騎的龐大儀仗隊護衛下入東京,羽儀填于溢路,綿亙二十余里。在端門朝見群臣,令五品以上文官、武將按制度佩玉戴幘,氣象森然,文物之盛,前后無匹。由于游玩高興,太子楊昭病死,楊廣也僅哭了幾聲就止,不久奏飲歡歌,無異平時。
  大業十二年,在江都的辦事官員為了討煬帝歡喜,制作了更為豪華精美的大龍舟,通過大運河運至東都洛陽。楊廣非常高興,宇文述等借蓋殿造船升官的人也勸他再次游玩,更讓煬帝玩意甚堅。大多數朝臣都不愿意去,又沒人敢站出來逆拂帝意。惟獨建節尉任宗上書極諫,書上當天,這位倒霉的臣子就被煬帝喚至朝中當眾杖殺。除了留下越王楊侗及幾個大臣留在洛陽辦事,楊廣攜后宮百僚浩浩蕩蕩準備出發。行前,他留詩給東都宮人:
  “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但存顏色在,離別只今年。”
  詩雖如此,其實是一去不返,永世相訣了。
  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國門上表,說當今天下盜賊充斥,不宜出游。煬帝見還有人敢掃興,大怒之下,先命人用刀把崔民象兩腮還嘴一起削掉,再斬之于殿外。
  南征林邑北過突厥——好大喜功的雄心帝王
  在楊堅末年,隋朝臣子就有好多人講林邑(今越南中部)有許多中原罕見的奇異珍寶,當時隋軍已平交州,大軍逗留附近。隋煬帝繼位之始,一邊大營東都,造船制舟,一面下令平定交州的大將劉方進擊林邑。林邑國王梵志派兵守險,被劉方打得大敗。隋軍渡過阇黎江后,林邑兵各乘巨象,四面圍攻,讓隋兵很是驚憂了一陣。不僅兵士看見大象害怕,從中原帶去的戰馬也沒見過這種長著兩只長牙的巨獸,人仰馬翻。
  劉方見此情形,就命令軍士在地上挖小坑,用草蓋上,再派士兵挑戰,未接戰就假裝敗走。林邑士兵乘勢前沖,座下大象紛紛陷入地坑之中,橫沖直撞,戰陣大亂。劉方又下令隋軍以大弩射象,雖然大象皮糙肉厚,勁弩也能射進幾寸,疼得受過訓練的大象怪叫之下,轉頭沖入自己軍陣,踩死許多林邑士兵。劉方下令精銳部隊趁勢出擊,斬首萬余,乘勝追擊,連戰連捷,一直追過馬援所立銅柱的南面(漢大將馬援攻伐征側姐妹叛亂,就是那位“馬革裹尸”的偉丈夫),八天后攻入林邑國都。
  林邑王焚志嚇得跑入海中。隋兵大掠,并繳獲林邑國王家廟純金鑄制的金人十八座,在林邑刻石記功而還。雖然大勝,但由于水土不服,士卒在返程路上死掉近一半,大將劉方也在半路病死。隋軍走后,林邑王上表求降,遣使稱臣。
  煬帝新立,契丹人不知好歹,聽聞隋朝新天子繼位,發兵侵犯遼西營州。隋朝派通事謁者(相當于現在一個外交部高級翻譯)韋云起到突厥料理此事。隋朝借用突厥親隋的啟民可汗兩萬兵,分為二十營,全歸韋云起一人控制。韋翻譯真是個人才,他下令每營相距一里地,不得交雜,聽鼓聲前進,聞號角而止,如非公事,不得于營間跑馬。三令五申之后,擊鼓而發。其中有突厥小官犯令,立斬于營,又讓人手持突厥小官的首級挨營警示(這位韋翻譯肯定讀過孫武子的事跡,連“三令五申”的作法都如出一轍)。于是突厥各個首領進帳稟事,都跪著渾身哆嗦爬進師帳,說話也不敢抬頭仰視韋翻譯。
  契丹本來常年向突厥進貢,聽說有兩萬“友軍”在近處,也不設備,覺得是友邦在搞演習什么的。韋云起派人散布消息,說這兩萬突厥兵是去高麗做牛馬買賣的,契丹人聽說后更放下心來。
  暗中,大軍出發,距契丹營帳五十里,韋云起一聲號令,命兩萬突厥人馬突然襲擊,契丹人連兵器都來不及拿,四萬多男女一時被俘。興起之下,韋云起下令,斬殺所有男兵,把婦女與牲畜一半給突厥,留下一半,由他自己帶回向隋庭報功。
  煬帝聞訊大喜,對百官說:“韋云起用突厥兵平定契丹,文武全才,朕現在親自舉薦他。”皇帝薦官,說什么就是什么,立馬提撥為治書侍御史(副部長級)。
  觀中國歷史,這位韋云起真是一個大英雄,只身一人入突厥,真正是憑一張嘴一頁紙(詔書)借來兩萬突厥雇傭兵,殺得契丹措手不及,又用繳獲來的人馬給突厥作補償,不費絲毫國用,有勇有智有謀,如果后世翻譯這行供祖師爺,想必非韋云起爺莫屬。
  大業二年正月,久慕大隋甘心塌地當孫子的突厥啟民可汗入隋朝貢。為了凸顯大隋盛華,煬帝把北齊后主高緯在世時喜用的魚龍雜耍和后周、南齊、南梁、南陳等本來已經失業的樂工樂戶都重新召集。先是在朝內大肆陳列文物,讓人領著啟民可汗一行人觀賞這些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然后又令眾人坐定。鼓聲一響,一隊巨大的舍利怪獸跳躍而進(估計類似現在的舞獅子),激水滿大亍,水人、蟲魚、龍龜等等優人裝扮的雜耍隊塞滿大亍。
  突厥胡人們正張大嘴看得入迷,又見巨大的鯨魚模型向天噴出霧煙,轉瞬之間,濃煙里又冒出長七、八丈的黃龍數條,緊接著又有神龜馱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令人目眩神迷。這種規模的嘉年華,估計三○○○年以后連巴西那種地方也沒有財力物力舉辦。
  傾慕震駭之余,啟民可汗叩頭請求隋煬帝讓他們突厥人也穿漢服,歸化為直屬臣民。雖然大喜過望,煬帝仍優詔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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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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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業三年四月(公元607年),隋煬帝御駕親行,車駕北巡,并征發河北十多郡男丁開鑿太行山直達并州,以通馳道,方便大隊人馬車駕行進。五月,皇帝車駕到達榆林郡。
  煬帝想出塞炫耀兵威,從突厥治下的地段穿過,直達涿郡(幽州),他害怕啟民可汗驚駭,就先派武衛將軍長孫晟先往曉諭。
  啟民可汗聽見大隋天使來,把屬國諸部幾十個大酋長(包括室韋部落,即成吉思汗的祖先,那時還是奴才的奴才)都召集在一起,恭慕聆聽長孫晟示教。這位將軍也是個人杰(他的女兒日后嫁給李世民,不過他生前沒有做成皇帝的老丈人),看見于帳中雜草從生,長孫將軍很想讓啟民可汗親手芟除干凈,就故意指著那些草說:“這些草的草根肯定特別香。”啟民可汗馬上拔起幾棵,聞了聞,說:“一點也不香啊。”長孫晟說:“天子行幸之地,諸侯都要親自灑掃,平整御路,以表至敬之心。我見帳庭內有這些荒草,還以為是什么香料呢。”
  啟民可汗至此恍然大悟:“奴才罪過!奴才的骨肉都是天子所賜,有機會效犬馬之勞,怎敢推辭。將軍您原諒我這個邊鄙的粗人不知天朝法令,您對我的教誨,真令我三生有幸。”言畢,馬上拔出寶刀,親處芟除庭草。他屬下的貴人酋長見大可汗自己干活兒,全隨后撅著屁股一同當起清潔工來。
  隨后,啟民可汗等人大征國人開修道路,從榆林北境一直到薊州(涿郡治地),三千多里,寬百步,大道平直,專候皇帝親臨。隋煬帝聽說后,非常高興,把長孫晟夸得不得了。
  就道之前,隋煬帝在黃河邊大宴群臣。太府卿元壽獻言:“漢武帝出關,旌旗千里,請在御營外分設二十四軍,每天派遣出一只軍隊,相距三十里,旗幟相望,鑼鼓相聞,首屬相屬,千里不絕,此舉可顯示皇帝威儀。”
  未等煬帝點頭,旁邊有個叫法尚的大臣連稱“不可”。
  煬帝臉一沉,問“為什么不行。”
  法尚進言:“千里連兵,中有山川阻隔,萬一有意外發生,首尾過長難以相救。應該結為方陣,四面拒外,六宮及百官家屬全都在內。如有事故發生,馬上下令當敵的一面抵御,再發精兵從內沖外奮進,又可以兵車為壁壘,鉤結成軍陣,就如同據城御敵一樣。臣以為這才萬無一失啊。”
  一席話,講得煬帝大喜,立授法尚為左武衛將軍。主意是好,護兵護具又增添無數。
  為了在突厥面前夸示威儀,煬帝下令宇文愷制作下面可容千人的巨大帳蓬,立于城東,親坐帳中,盛備儀衛,在大帳里面設宴款待前來迎候的啟民可汗,大奏音樂。
  “諸胡駭悅,爭獻牛羊駝馬數千萬頭”。隋煬帝更大方,賞賜給啟民可汗一人的錦帛就有二千萬段(加上賜給那些“小胡”的布帛,不知中原百姓要織上多少年)。宴會后,喜出望外的啟民可汗又上表,求賜公主為婚,并再次表示率部落改變服式,一如華夏。楊廣面子上已經覺得光光閃閃,就回書表示“磧北未靜,猶須征戰,但心存恭順,何必變服?”
  同時,隋煬帝發詔征派百萬男丁修筑長城,西拒榆林,東至紫河。大臣高潁(就是平陳國后殺張麗華那位爺)與賀若弼私下議論修長城太浪費民力,宴賜啟民可汗太過奢侈,煬帝聽聞后,勾起新仇舊恨,立斬兩位大臣,抄沒家產,妻子為奴。十八年前,二十歲的楊廣以晉王身份正是在這兩位大臣的幫助下才能平滅江南,如今,不僅不念舊勛,反而借機誅殺,可見楊廣有其父文帝之風,真是個猜忍之人。
  八月,皇帝車駕開始從榆林出發,共有甲士五十余萬,馬十萬匹,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宇文愷等人造觀風行殿,上可容納侍衛幾百人,下面安裝輪子,推移輕巧。又作“行城”,周長兩千步,圍以布幔,飾以丹青,推移轉動靈活,遠望有如行動的城市。
  一路之上,周圍看熱鬧的胡人們驚以為神,列祖列宗十八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陣勢,遠在十里以外,就望風跪地,朝著御營方向叩頭,更沒人敢在軍隊附近騎馬,突厥的王公貴人都跪伏于大帳前莫敢仰視。
  煬帝見狀大悅,隨口賦詩一首:“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回。氈帳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羶肉,韋韝獻酒杯。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臺!”此詩借兩漢兩位呼韓邪單于歸順的典故,氣勢豪邁,神采飛揚,確有大隋天子風度!
  揣摩到隋煬帝喜愛宏圖運略,大臣裴矩投其所好,根據西域商人提供的情報,編撰《西域圖記》三卷,共四十四國風土人情、儀形服飾等內容,上報給煬帝。煬帝覽后大悅,把裴矩喚至面前,親問西域情況。裴矩聲言西域諸國奇珍異寶無數,吐谷渾也很容易吞并。
  隋煬帝飄飄然,很想也像秦皇漢武那樣建立不世武功,就命裴矩總管西域事宜,又派使臣到張掖,準備大量金錢寶物引誘“諸胡”做外交工作,自此人員往來不停,所經郡縣疲于迎送,糜費巨億,最終使國家疲弊空乏,成為隋亡的一大原因。
  裴矩派人勸說鐵勒部落進擊吐谷渾,打得吐谷渾轉過頭向隋朝聲降求援。煬帝派宇文述帥大軍“迎降”。得悉宇文述大軍兵盛,吐谷汗可汗伏允連投降的膽都嚇沒了,師眾往西逃。宇文述引兵追擊,斬三千余級,虜獲王公二百多人,男女四千多名。吐谷渾故地皆空,東西四千里,南北兩千里,皆成為隋朝屬地,設置州、縣、鎮、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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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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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煬帝又派將軍薛世雄與啟民可汗一起擊伐伊吾,隋兵出玉門關后,啟民可汗人馬還未趕到,薛世雄就單獨帥漢軍度過大漠,擊降伊吾,筑城留守,振旅而還。至此,隋朝共有一百九十郡,一千二百五十五縣,八百九十萬戶,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為極盛之峰頂期。當然,當時也有不知好歹的蕞爾小邦。倭王多利思比孤入貢,信上開頭寫道:“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估計是當時缺少漢文翻譯,辭不達意,對天朝出語不遜。煬帝覽后不悅,對鴻臚卿說:“以后這些小蠻小夷上書無禮的,不要再向朕奏報。”可見倭奴無禮,自古皆然。
  煬帝大業六年(公元610年)正月十五,為了迎接西域諸胡、突厥、蕃人等酋長,煬帝在洛陽端門于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樂工一萬八千人,音樂聲傳出數十里,通宵達旦,燈火照耀天地,整整狂歡一個月,費用無算,自此以為常樂。中國人的“鬧元宵”,實際也始于這一年。
  為了搞大“形象工程”,諸朝商賈到洛陽豐都市場交易,看見店鋪整齊劃一,帷帳盛麗,珍寶充積,來往人物都穿得十分體面,賣菜的草墊都是用昂貴的龍須席子。又下令市肆酒樓,胡人商客吃飯喝酒不要錢,吃完飯還要對這些“外賓”講,“中國豐饒,吃飯喝酒一律不要錢。”使得“胡客皆驚嘆”。當然其中不乏心知肚明的胡人,看見亍上的樹木都用高級綢緞包裹,就說:“中國也有好多衣不蔽體的窮人,干嗎不把這些纏樹布給他們做衣服,纏樹裝飾有什么用?”隋朝人愧不能答。
  “(隋煬帝)雖有荒外之功,無救域內之敗”,窮兵黷武,濫賜橫賞,最終把國家給敗得精光。
  三征高麗盜賊蜂起——隋朝滅亡的前奏
  大業六年(公元610年),裴矩又勸楊廣打起高麗國的主意。裴矩此人一時間難下定論是好是壞。當年楊廣伐江南時,他率三千疲卒就攻下南康。宇文述、虞世基等大臣廣受賄賂,惟他清貞自守。雁門之圍,他堅守朝堂。在江都末年,又勸煬帝為禁衛軍娶婦以安軍心,以至禁衛軍叛亂也沒殺他,拜為尚書右仆射。后來宇文化及被殺,夏王竇建德也很尊敬他,官封吏部尚書。竇建德敗,歸唐,封為民部尚書。善終于京。然思隋朝之亡,大半也和他有關聯。然而,當時他對隋煬帝講的話確也不無道理:“高麗本來是商朝箕子的封地,漢、晉時都是中國郡縣,現在不向大隋臣服,竟為異域!連啟民可汗都臣服了,怎能容忍高麗跳梁。”
  煬帝覺得此話正中心懷,下令高麗王高元親自來朝貢,否則就要征討。
  當初,隋文帝立國時,遣使封高麗的頭領高元為遼東公(襲北周的固有爵位)。高元奉表謝恩,并懇請封王。文帝對他不錯,優冊為王。高元也真不是個好東西,轉年就率靺鞨萬余騎侵擾遼西,氣得楊堅大怒之下讓楊諒發水陸二軍直進高麗。大軍已至遼水,高麗國王元惶懼至極,遣使謝罪,上表自稱“遼東糞土臣元”,一個勁地道歉。本來隋軍軍糧跟運不上,又值士兵疾疫,文帝找個臺階也就罷兵,待之如初。現在,煬帝又遣使讓國王入見,高麗恐懼,頗失藩禮。
  煬帝下詔討高麗。命人督工在東萊海口造戰艦三百艘,民工晝夜立于水中造船,自腰以下都生滿蛆,工匠死掉三分之一。又發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刺手三萬人,又令河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送高陽,命江南民夫運米至涿郡。一時間船艫千里皆滿載兵甲器物,路上幾十萬人填溢道路,晝夜運輸戰具、糧食,死者相枕,天下騷動。
  還未伐高麗,國內因耕稼失時和官府侵逼,已經有鄒平王薄、清河竇建德等人起義,一時間“群盜蜂起,不可勝數。”尤其是王薄作《無向遼東浪死歌》,其詩云“長白山前知事郎,純薦紅羅飾背襠,長槊侵天半,輪刀耀白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晉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那些避征役的人紛紛響應,踴躍報名。
  大業八年(公元612年),隋煬帝第一次征伐高麗,左右十二軍名目紛繁,共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稱二百萬,隋軍役夫近三百萬。日遣一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用了四十天才發完兵。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近千里,僅御營就有十二衛、三臺、五省、九寺,綿延八十里,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絕對能載入吉尼斯大全的記錄。
  開始時,隋軍進軍順利,斬獲萬計。渡過遼水后,情況發生變化。隋煬帝自以為“吊民伐罪,非為功名”,禁止軍將掩襲或奇兵進擊,遇上敵城投降也要立即招撫,不得縱兵。因此,諸將怕被皇帝責殺,每次作戰事無巨細都一一稟報,命令批準后戰機已失。守城的高麗人情勢危急時往往詐降,隋軍一停止進攻就馬上修補城池,以致于頻戰頻失,諸將誰也不敢違背帝命。煬帝還自以為天國大帝,以坦蕩待人,其實正中高麗計謀,被對方屢屢得手。
  另一支公孫述統領的大軍為趕路,下令士兵棄糧輕裝前進,走到半路就沒糧食吃。又饑又寒之下,竟還能一日七勝。即恃驟勝,公孫述不聽勸告,東渡濟水,距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為營。但城堅池深,兵又無糧,又凍又餓,公孫述結陣退師,高麗軍自后追擊,諸軍皆潰,將士奔還。另一支來護兒統領的大軍聽見消息也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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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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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過遼水作戰的三十萬人,回到遼東城時才二千七百人,損失軍械資儲巨萬。第一次征戰高麗失敗。
  大業九年四月,又羞又怒的隋煬帝又第二次親征高麗,敗軍之將宇文述等仍為統將率軍進擊平壤城。
  出乎意料的是,大臣楊素的兒子楊玄感在國內造反。當時隋煬帝正圍攻遼東城,遣兵士剛剛做了一百多萬土袋,堆為魚梁大道,高與城平,命戰士登踏攻城,本來馬上就要攻克城池,恰值此時楊玄感反訊傳來,煬帝大驚,半夜忽然密令撤兵。隋軍營內軍資、器械攻具,積與山高,營壘、帳幕都按堵不動,回撤的隋軍兵士不知退兵原因,驚疑恐懼,一路跑散了許多。
  高麗兵察覺到隋軍撤走,但都不敢追擊,直到轉天天亮才漸漸出城偵探虛實,看見那么多軍械、物資,又驚又怕又慌,都想不到高興。
  公孫述、來護兒等人打高麗沒能施展才能,對付楊玄感倒很在行,連戰連捷,在董杜原一舉擊敗楊玄感,玄感自殺。楊玄感之所以失敗,主要因為私心太重,妄圖稱帝,所謂“好反而不欲勝”,最終被眾將所敗。
  煬帝恨恨不平地說:“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可見天下人多了不好,人多就會相聚為盜,殺人不盡,無以懲后。”大臣希旨,僅殺與玄感有牽連的人就達三萬之多。凡是在楊玄感開倉發米時領過米的洛陽居民,全都被活埋在城南。
  大業十年(公元614年)二月,隋煬帝又下詔征發天下兵,百道俱進,第三次伐高麗。
  三月,煬帝親至涿郡。此次征伐,一路上士卒相繼逃亡,軍隊越走越少。七月,煬帝車駕至懷遠鎮。當時天下已經大亂,所調征的軍隊許多都失期不至,一是因為半路逃亡,二是因為路中為義軍所阻,有的就地和當地人就一起造反了。
  高麗經過幾次大戰,國內也困弊不堪,就遣使請降,把上次戰爭中因和楊玄感關系好而叛逃至平壤的大臣斛斯政捆縛送回隋軍。
  有了這么一個大臺階,煬帝大悅,詔示已經逼近平壤的大將來護兒還師。來護兒對軍士們說:“大軍三次伐遼,都未能勝利,現在高麗窮困,肯定能一舉攻滅,否則勞而無功,我們作軍人的多么羞恥啊。”其長史崔君肅不敢違詔進戰,嚇唬眾將說違詔就要得罪于皇帝。眾將不從,來護兒惶恐之下只能無勝班師。
  可笑的是,隋煬帝從懷遠鎮“大捷”班師,邯鄲“賊師”楊公卿率八千人抄掠皇帝禁衛后軍,掠得上好御衛四十二匹,揚長而去。由此可見,煬帝這時候已經已經大失聲威人望。
  大業十一年八月,隋煬帝又巡幸北塞。當時啟民可汗已死,其子始畢可汗完全沒有恭敬的樣子,因怒隋朝封其弟為南面可汗,就發兵數十萬把隋煬帝圍在雁門。雁門有城四十一,突厥已攻克三十九,最后僅剩兩成不下,飛矢入城,射及御座,楊廣嚇得抱著兒子趙王楊杲大哭,眼睛都哭腫了。于是下詔天下,高官厚賞,募兵勤王,當時年僅十六的李世民也在勒王軍中,一舉成名。
  由于隋軍各路兵至,始畢可汗解圍而去。苦守雁門的一萬七千將士只有一千五百人得到虛勛封賞,勤王人馬什么賞賜都沒有。
  接著,煬帝怪高麗王沒有如約來朝,又議伐高麗。將士、民眾無不怨憤。
  由于楊玄感造反時已經焚毀所有龍舟水殿,至此楊廣又下詔令江者重新制造幾千艘大小船只,形制比先前更宏麗更精制。
  江都變起死于匹夫——隋煬帝的最后歲月
  大業十二年,隋煬帝不顧臣下反對,在國家即將土崩之時,再次游幸江都。夜間,躺在樓船之內,隋煬帝隱隱約約聽見外面有歌聲:
  “我兒征遼東,餓死青山下。今我挽龍舟,又困隋堤道。方今天下饑,路糧無些小。前去三十程,此身安可保。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煙草。悲損門內妻,望斷吾家老。安得義男兒,爛此無主尸。引起孤魂回,負其白骨歸。”
  隋煬帝驚起,派人查詢唱歌的人,根本找不到人。“帝頗彷徨,至通夕不寐。”
  當時,天下糜爛,諸郡及地方將領告急求援文書不斷,都被煬帝身邊大臣虞世基等壓下,只說是“鼠竊狗盜,不久郡縣當捕滅,希望陛下不要以此介懷。”
  大將楊義臣破降河北義軍數十萬,列表上奏,煬帝嘆息道:“我開始都不知道造反人數,現在怎么連降賊都這么多啊。”虞世基忙說:“小偷小摸人眾雖多,未足為慮,皇上您應担心楊義臣擁重兵在外,專權日久,恐怕生變。”煬帝信以為然。下詔楊義臣解散部下,各歸鄉里,“賊由是復盛”。
  當時兵鋒最盛的除竇建德、格謙以外,還有李密、翟讓等人的瓦崗軍。其中李密讓祖君彥寫的《討隋煬帝檄文》為后世所傳,文采飛揚,指摘中的,書列煬帝弒父、亂倫、嗜酒、勞民、濫賦、興役、征遼、濫誅、賣官、無信等十大罪惡,并指出: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況四維不張,三靈總瘁,無小無大,愚夫愚婦,共識殷亡,咸知夏滅。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煬帝一直以文才自詡,估計沒有機會親覽檄文,否則肯定會嘆賞祖君彥之才。(這位祖君彥也是貴家子弟,其父祖珽是北齊仆射,曾殺掉北齊忠臣斛律明月,所以,當薛道衡推薦祖君彥給文帝時,楊堅說:“是那個殺斛律明月人的兒子嗎,朕不會用他!”祖君彥如此文才,又是貴族世家,由此郁郁思亂。等他投靠李密后,終于有機會申斥隋廷,私仇在心,文章自然透骨犀利。王世充大敗李密后,俘獲這位大才子,斥道:“你替叛賊大罵國家夠了嗎!”祖君彥辭色不屈,王世充派人亂棒打他。過后,王世充自己也想篡隋,很后悔要殺祖君彥,派醫士去給他治療。當時祖君彥已經被打得氣息奄奄,倒臥樹下。偏偏一個郎將叫王拔柱的,說道“這個弄筆的窮酸死有余辜,”上前猛踢才子心窩,把祖君彥踢死。這個王拔柱真是個王八豬,千古才子,竟死于此粗人臭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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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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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煬帝自負才學,常常認為他自己的詩文天下第一,他對侍臣講:“天下都講朕是因為父皇余烈而有四海,假設讓朕與士大夫以文章競爭,朕也應該為天子。”對于文人名士,他也心有嫉妒。大臣薛道衡被賜死后,他恨恨而言:“還能作‘空梁落燕泥’的詩句嗎?”王胄被殺,煬帝又背誦這位臣下的佳句,并陰狠地嘲弄:“‘芳草無人隨意綠’,王胄再也作不了吧。”
  不僅民眾群起反叛,連李淵、羅藝這樣的勛貴大臣也巧立名目起兵,不聽朝廷節制,占據重要城鎮,李淵自己還攻占都城長安,迎立楊廣的孫子代王楊侑(為死去的太子楊昭之子)為皇帝,改元義寧。楊侑時年十三,完全是個傀儡皇帝,遙尊楊廣為“太上皇”。
  公元618年,隋煬帝已在江都呆了近兩年,成日與幸妃嬪婦千余人飲酒作樂,荒淫日甚。內心深處,隋煬帝也預料到天下紛亂無法收拾,無心北歸,只是在宮中厚自奉養。
  每當酒后闌珊,楊廣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歷宮內舞榭歌臺,汲汲顧景,惟恐不足。由此,已見其心事重重,內不自安。
  一天,他邊照鏡子,邊對蕭皇后說:“這么好的頭頸,會是誰來砍呢!”皇后大驚,問何以言此。煬帝苦笑,說:“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
  由于江都周圍已經搖蕩不已,糧食漸漸吃完,從行的禁衛軍多是關中人,人心思歸,不時有兵將逃亡,斬誅多人也止不住。有宮人向煬帝告發外人謀反,煬帝大怒,立斬。而后再有人告變,連蕭皇后也勸說宮人不要再冒死進言:“天下事一至于此,無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憂耳!”多少年后,元軍出征花棘子模,大胡子國王日夜憂心,也是厚賜報平安者,立斬道實情的臣下,其心情想法和楊廣彼時一模一樣,正所謂掩耳盜鈴耳。
  宇文述的兩個兒子守文智及、宇文化及以及禁衛軍首領司馬德戡,見天下英雄并起,眾叛親離,就一起密議廢掉隋煬帝。于是,他們先散布謠言,講煬帝聽聞禁衛軍(驍果)想叛亂,正多釀毒酒,盡殺關東人,只留南人在身邊。禁衛軍大相驚駭,互相轉告。
  司馬德戡趁機召集眾人,兵士驚懼惶恐之下都講“死生從命”,豁出去決定造反。
  煬帝發覺有變,逃入西閣。其寵妃魏妃為兵士開門。煬帝忙逃入永巷躲藏,又有美人告訴兵士其所躲藏之處。
  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入,煬帝隔著窗子問:“你想殺我嗎?”
  令狐行達說:“臣不敢,只是將士思歸,欲奉迎陛下還京師。”
  煬帝說:“朕也想回去,因為糧食未到,現在和你們一起回去吧。”
  兵士逼迫煬帝乘馬入朝堂慰勞百官,牽來一匹馬,煬帝此時仍嫌馬鞍弊舊,換上新的后才勉強騎上,兵士挾刃牽韁而出。
  反叛兵士見到皇帝本人已在掌握之中,歡呼遍地。宇問化及望見煬帝,知道事已成功,一反當初惶恐之態,對左右說:“何用持此物出來,殺掉算了。”于是逼擁煬帝返回寢殿。
  面對環立提刀的兵士,煬帝嘆道:“我何罪落到這個地步?”
  叛將有個名叫馬文舉的,善于辭令,答道:“陛下違棄宗宙,巡游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于矢刃,女弱填于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怎能說無罪呢?”
  煬帝說:“我確實有負天下百姓。至于你們這些人,榮祿兼及,怎會干出這種事來?今天之事,誰是帶頭人呢?”
  司馬德戡答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
  宇文化及得理不饒人,又派封德彝數斥煬帝罪惡。
  煬帝漠然道:“愛卿你是讀書人,怎么也摻合這事?”封德彝愧然而退。
  煬帝愛子楊杲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一直跟在煬帝身邊,看見如狼似虎的兵士亮刀弄劍,嚇得嚎哭不止。隋煬帝昔日的貼身侍將裴虔通(此人是楊廣為晉王時的親信)火起,一刀砍掉小孩子的腦袋,鮮血濺滿煬帝一身。
  事已至此,眾人一擁上前,想砍殺煬帝。
  此時,楊廣倒不失天子威儀,厲聲說:“天子自有死法,何得加以鋒刃!拿鴆酒給我”此前,煬帝內心也預感自己必不免死,身邊常帶一個盛有毒藥的小瓶。他常對身邊寵幸姬講:“如果叛賊入宮,你們先死,然后我也服毒。”事起倉猝,左右一時逃散,煬帝一時間也沒找到毒藥。
  馬文舉等人不答應,令狐行達上前一推把煬帝摔坐于地。煬帝自己解下白練巾給令狐行達,幾個人嘎嘎做響地用力,練巾絞死煬帝,時年五十。
  蕭皇后與宮人拆掉床板,把楊廣楊杲父子兩人的尸體埋于西院流珠堂。貞觀五年(631年),煬帝尸身移葬于雷塘。
  編撰《隋書》的魏征對隋煬帝發感慨說:
  “煬帝爰在弱齡,早有令聞,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于是矯情飾貌,肆厥奸回,故得獻后鐘心,文皇革慮,天方肇亂,遂登儲兩,踐峻極之崇基,承丕顯之休命。地廣三代,威振八纮,單于頓顙,越裳重譯。赤仄之泉,流溢于都內,紅腐之粟,委積于塞下。負其富強之資,思逞無厭之欲,狹殷周之制度,尚秦漢之規摹。……淫荒無度,法令滋章,教絕四維,刑參五虐,鋤誅骨肉,屠剿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為戮者不知其罪。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頻出朔方,三駕遼左,旌旗萬里,征稅百端,猾吏侵漁,人不堪命……自是海內騷然,無聊生矣。……上下相蒙,莫肯念亂,振蜉蝣之羽,窮長夜之樂。土崩魚爛,貫盈惡稔,普天之下,莫匪仇讎,左右之人,皆為敵國。終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萬乘之尊,死于一夫之手。……宇宙崩離,生靈涂炭,喪身滅國,未有若斯之甚也。《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觀隋室之存亡,斯言信而有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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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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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人李商隱有詩嘆曰: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后主,豈宜垂問《后庭花》?
  五代羅隱,也有詩哀惋:
  入郭登橋出郭船,紅樓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陳業,只博雷塘數畝田。
  (據中新江蘇網2002年6月15日消息,江蘇準備啟動隋煬帝陵旅游區項目,占地2500畝,投資4億多元,主要項目有邗溝舟游、迷樓風韻、龍舟戰水等八大景區項目。假若煬帝地下有知,不知是否鄙夷不屑,嫌此規模太過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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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毅 2013-08-20 13: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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