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理想國的覆滅 第四章 至善論的社會思想:民粹主義 一、民粹主義的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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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至善論的社會思想:民粹主義 

   

   一、民粹主義的始祖

  二、民粹主義的社會觀

  三、民粹主義的婦女觀

  四、民粹主義的文化觀——拒絕劇場

  五、民粹主義的盛大節日——廣場狂歡

  再見吧,巴黎,我們離開你越遠越好;城市是坑陷人類的深淵。經過幾代人之后,人種就要消滅或退化;必須使人類得到更新,而能夠更新人類的,往往是鄉村①。

   ——盧梭

  作為利益分殊的載體,市民社會是不存在的;

  作為道德理想的聚合,市民社會必須經過民粹道德觀的重建,而重建市民社會的模式,就是日內瓦式的鄉鎮禮俗社會。

  飛流直下的思想瀑布,到了這里,化為小溪曲徑,幽幽前行。它遠離巴黎的喧囂,向著原野山林延伸,伸入未被都市文明攪動過的處女地:民粹主義的褐色土壤。

  一、民粹主義的始祖

  1756年4月9日,盧梭離開巴黎,進入埃皮奈夫人為他準備的“退隱廬”。從此,他進入三個方面的“撤離”狀態:從巴黎社交界撤離,從啟蒙學者的沙龍撤離,直至從與泰勒絲的夫妻生活中撤離。

   這是一次因為文化紛爭而引起的個人事件。

   但是,歷史學家后來發現,它的“撤離”形式具有重要象征意義。它預示了盧梭之后,一種集體性的撤離文明、撤離城市運動將會在不同國度、不同年代顛癇性發作,周期性震蕩。它的初次自覺實踐,就是雅各賓專政下的文化肅清運動。這一派人自稱山岳黨人,這不僅是因為他們無意中聚坐在國民公會的最高幾排座位,還因為這一名稱具有盧梭式的含義,—— “山野居民是道德純粹的居民”。撤離文明社會的反叛,經19世紀至20世紀,還是余響未息。當代最近的一次“撤離”,當屬1968年法國大學生的“五月風暴”。與此同時,中國文化革命中的一個重要內容,也是縱容大、中學生在校園造反,然后再以種種手段誘使或迫使他們“撤離”出腐敗的城市,分赴窮鄉僻壤。

   法國革命的最后一浪——拿破侖帝國遠征,是被俄羅斯帝國擊敗的。但是,法國革命的思想,卻流向撲滅這場革命的俄羅斯帝國。而且更具諷刺意義的是,從法國盜得革命火種的第一批人,就是進剿巴黎的第一批俄羅斯軍官。隨沙皇亞歷山大遠征巴黎的青年軍官,下馬與街頭民眾接觸,如受電擊:被他們擊敗的法國革命,原來有如此高尚的道德理想?于是成群結隊,紛紛去盧梭隱居地——愛維爾弗農山莊,在那里自愿接受法國革命的精神洗禮。回國不久,即有十二月黨人之變。事變軍官的貴族出身,與事變綱領中的平民要求形成強烈反差,以致俄國人這樣評價:“從來都是鞋匠們造反,要做老爺;未見過當今老爺們造反,卻為的是——要做鞋匠!”②

   在這批要做鞋匠的老爺們造反以后,19世紀40年代才有第二代俄國平民知識分子的民粹要求出現:別林斯基、杜勃洛留勃夫等等。他們已改變12月黨人來自法國的思想面貌,融會大量本土思想資源,如東正教之遺緒。但是,他們又恰恰到過巴黎,都領受過盧梭思想、羅伯斯庇爾實踐之余澤。1841至1842年的冬天,別林斯基和他的朋友紛紛閱讀法國革命史,并爭論吉倫特派和雅各賓派的是非。別林斯基成了堅定的俄國山岳黨人,赫爾岑等人“在睡覺以前不是祈禱,而是閱讀馬拉和羅伯斯庇爾的演說。”③正是在40年代這場平民知識分子傳播法國思潮的浪頭后,俄國革命黨人以俄語復述當年盧梭以法語呼喊過的一切,讓·雅克的平民社會觀才獲得了一個舉世承認的學名—HapogHuU cmto—“民粹主義”。 差不多與上述事件發展的同時,在法國的另一端,另一種 思想脈絡也逐漸發育成熟。柏克肇始的精英主義,流經大、小 約翰·密爾父子兩代,英國風格的社會觀念構建成一個完整 的體系。1859年,小密爾《論自由》一書出版。他反復思考法國 革命自由與平等關系的倒錯教訓,終于得出這一審慎結論:法 國式的自由是平等為先的自由,是個人自由被大眾平等扼殺 的自由,必須受嚴格限制;個人自由與大眾平等可以并立,但 是一旦沖突,個人自由、個人價值應毫不猶豫占據平等之先。 在此之前,人們只知道一個君王的暴虐,在此之后,人們才總 結出法國革命中已出現有一種‘多數人的暴虐”——平民暴 虐,而“多數人的暴虐”并不亞于“一個人的暴虐”,必須以個人 自由、精英價值加以配平、限制。

  這就是近代思想史上“民粹主義”與“精英主義”的對抗。民粹主義起于法國,卻得名于俄語:HopogHuU cmto、英語: PoPulism,原來并無貶義,似可譯為“人民主義”、“平民主 義”。“精英主義”卻源出法語名詞:elite,后變形為英語 elitism,原先有“杰出人物統治論”之嫌,反而易起貶義,后譯 為“精英主義”,色彩逐漸平淡。

  可以肯定的是,民粹主義的始作傭者是盧梭,不是俄國那批“要做鞋匠”的青年軍官和平民知識分子。法國人說,誰也沒有像盧梭那樣,給窮人辯護得那樣出色。康德作為那個世紀 “唯一讀懂盧梭的德國讀者”說:“有一時期,我驕倨地想著,以為知識構成人性的尊貴,我蔑視愚昧無知的人群。盧梭卻使我雙目重光,這虛妄的優越性消失了,我已知道尊視人類。”④即使如“要做鞋匠”這樣的準確提法,盧梭也比俄國人早說了一百年:

   我絕不愿意他(指愛彌兒——本文作者)去做洛克所說的那種文雅的人,我也不愿意他去當音樂家或戲劇演員或著作家,我寧可喜歡他去做鞋匠而不去做詩人。⑤


朱學勤 2013-08-20 15: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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