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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揭秘:忠王李秀成獄中親筆自述(一)金田起義
李秀成自述(lazycat 錄入,楚云飛校對)
校對說明:原據1961年版廣西通志館編《忠王李秀成自述》錄入。文中一般的缺漏我都加進去了,標點符號的不同多數是按羅本改動了一些,有的我覺得對的地方就沒有動,比較重要的地方我用附注標出了,并沒有改。
一 金田起義
時逢甲子六月,國破被拿,[e1]落在清營,承德寬刑,中承〈丞〉大人量廣,日食資云。又蒙老中堂駕至,訊問來情,是日逐一大概情形回稟,未得十分明實,是以再用愁心,一一清白寫明。自我主應立開塞〈基〉之情節,衣〈依〉天王詔書明教傳下,將其出身起義之由,[詔書因京城失破,未及帶隨,]可記在心之大略,寫呈老中堂玉鑒。我一片虔心寫就,并未瞞隱半分。
一將天王出身之首,載書明白。其在家時,兄弟三人,長兄洪仁發,次兄洪仁達,天王名洪秀全,同父各母,[其父□名不知]。長次兄是其前母所生,洪秀全是后母所生。[此之話是天王載在詔書教下,屢屢講講道理,教人人可知。]長、次兄在家種田。洪秀全在家讀書,同馮云山二人同窗書友。有一日,天王忽病,此是丁酉年(道光十七年,1837年)之病,死去七日還魂。自還魂之后,俱講天話,凡間之話少言,勸世人敬拜上帝,勸人修善,云若世人肯拜上帝者無災無難,不拜上帝者,蛇虎傷人,敬上帝者不得拜別神,拜別神者有罪。故世人拜過上帝之后,具<俱>不敢拜別神。為世民者,具<俱>是怕死之人,云蛇虎咬人,何人不怕?故而從之。
天王是廣東花縣人氏。花縣上到廣西尋〈潯〉州、桂平、武宣、象洲〈州〉、騰〈藤〉縣、陸川、博白,具<俱>星羅數千里。天王常在深山內藏,密教世人敬拜上帝,將此之蛇虎咬人除災病惑教世人。是以一人傳十,以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數縣之人,亦有從之者,亦有不從,每村或百家,或數十家之中,或有三五家肯從,或十家八家肯從,亦有讀書明白之士子不從,從者具<俱>是農夫之家,寒苦之家,積多結成聚眾。所知事者,欲立國者,深遠圖為者,皆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南王馮云山、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天官丞相秦日昌(即秦日綱)六人深知。除此六人以外,并未有人知到〈道〉[e2]天王欲立江山之事,其各不知,各實因食而隨,此是真言也。
欲查問前各王出身之來由,特將前各王前后分別再清。至東王楊秀清,住在桂平縣,往<住>山名叫做平隘山,在家種山燒炭為業,并不知機。自拜上帝之后,件件可悉,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其實不知。天王頂而信用,一國之事,概交于他,軍令嚴整,賞罚分明。西王蕭朝貴是武宣縣盧陸筒〈峒〉[e3]人氏,在家種田種山為業。天王妹子嫁其為妻,故其重用,勇敢綱〈剛〉強,沖鋒第一。南王馮云山,在家讀書,其人才干明白,前六人之中,謀立創國者出南王之謀,前做事者皆南王也。北王韋昌輝,桂平縣金田人氏,此人在家是出入衙門辦事,是監生出身,見機靈變之急才足有。翼王石達開亦是桂平縣白沙人氏,家富讀書,文武備足。天官丞相秦日昌亦是桂平白沙人氏,在家與人做工,并無是乜才情,忠勇信義可有,故天王重信。起事教人拜上帝者,皆是六人勸化。在家之時,并未悉有天王之事,每村每處,皆悉有洪先生而已。到處人人恭敬,是以數縣之人,多有敬拜上帝者此也。
自教人拜上帝之時,數年未見動靜。自道光廿七、八年(1847-1848年)之上下,廣西賊盜四起,擾亂城鎮,各居戶多有團練。團練與拜上帝之人兩有分別。拜上帝人與拜上帝人一和〈伙〉,團練與團練一和〈伙〉,各爭自氣,各逞自強,因而逼起。起事之時,團練與拜上帝之人同村亦有,一村逼一村,故而聚集。
道光卅年(1850年)十月,金田、花洲、六<陸>川、博白、白沙不約同日起義。此之天機變化多端,實不詳周,是以拜上帝之人格而深信了。起義之時,天王在花洲山人村胡以晃家內密藏,并無一人得悉。那時東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具<俱>在金田。山人村是平南縣所管,與騰〈藤〉縣相連。起義之處,與我家兩隔七八十里,[金田至大黎三百余里,花州〈洲〉山人(村)起義處所隔大黎我家中七八十里。]具<俱>是山路難行。此時我在家,知到〈道〉金田起義之信,有拜上帝人傳到家中。后未前去,仍言〈然〉在家。所知未久,金田之東王發人馬來花州〈洲〉,接天王到金田會集矣。[此時上〈尚〉在家,入營之后,羅大綱談可〈及〉底細,故而寫入。][e4]到金田,有大頭楊〈羊〉(張釗外號)、大里<鯉>魚(田芳外號)、羅大綱三人在大黃〈湟〉江口為賊,即入金田投軍。該大頭楊〈羊〉到金田見拜上帝之人不甚強莊〈壯〉,非是立事之人,故未投也,后投清朝向提臺(即向榮)。至羅大綱與大頭楊〈羊〉兩不相和,后羅大綱投之。天王到金田之后,移營上武宣東鄉三里,招齊拜上帝之人,招齊武宣之人,又上象洲〈州〉招齊拜上帝人馬,招齊仍返金田、新圩。[自武宣移營上象州,破廟王清營之戰,到象州中平馬安〈鞍〉山戰。馬安〈鞍〉之戰,清軍死亦不少,天朝死亦不少。自金田移營過武宣,雙界<髻>頂之戰,兩家死人不少。[e5]那在新圩之困,清將向提臺及張敬修之困我也。]屯扎數月,當被清朝之兵四困。后偷由山小路而出隘關,出到思旺、思回,逢著清朝向提臺官軍扎營數十座,經西王、南王打破,然后出關,由八筒〈峒〉水而到大旺圩,分水旱上永安州。
此時我上〈尚〉在家中,得悉旱路兵皆由我家中經過,是<自>梧州騰〈藤〉縣五十七都大黎里而上永安。在家貧寒,父母養我兄弟二人,弟李明成,家堂兄堂弟堂叔多名,未便細寫,將大概來由寫呈。家中之苦,度日不能,度月格難,種山幫工就食。自八歲九、十歲,隨舅父讀書。十歲之上,具<俱>自與我父母尋食度日而已。是〈至〉廿六、七歲,方知有洪先生教人敬拜上帝。自拜上(帝)之后,秋毫不敢有犯,一味虔信,總怕蛇虎傷人。至天王由思旺到,到大黃〈旺〉圩,分水、旱兩路行營上永安州,路經大黎經過。大黎處所,四面高山,平地周圍數百里,西王帶旱路兵由大黎經過,是西王、北王、天官承〈丞〉相及羅大綱帶。水路兵是東王、南王所帶。西王、北王帶旱兵在大黎里屯扎五日,將里內之糧谷依〈衣〉食等,逢村即取,民家將糧谷盤入深山,亦被拿去。西王在我家近村鄉居駐,傳令凡拜上帝之人不必畏逃,同家食飯,何必逃乎!我家寒苦,有食不逃。臨行營之時,凡是拜過上帝之人,房屋具<俱>要放火燒之。家寒無食之故,而隨他也。鄉下之人,不知遠路,行百十里外,不悉回頭,家<加>后又有追兵,而何不畏?
一路由大黎上永安,打破永安,即在州城屯扎數月。后載〈賽〉中堂及烏、向大軍四方圍困,內外不通。后有姑穌〈蘇〉[e6]沖一條小路而過招〈昭〉平。而姑穌〈蘇〉沖是清朝壽春兵在此把守,經羅大綱帶領人馬前去打破,方得小路出關,得火藥十余担,方有軍資,不然上〈尚〉不能得出此關。困在永安,并未有斤兩之火藥,實得姑穌〈蘇〉沖壽春兵火藥十余担之助,方可出關。至永安水斗〈竇〉[e7]軍營,是天官丞相秦日昌守把,清朝之軍是張敬修為將困打。后移過仙回〈迥〉,被烏帥大軍追趕,殺死天朝官兵男女二千余人。眾見勢甚太逼,大眾次日齊心與烏軍死戰,復殺死烏軍四五千。烏帥被傷,在六塘圩身故。
自殺勝之后,東王傳令,不行招〈昭〉平、平樂,由小路過牛角猺<瑤>山,出馬嶺,上六塘、高田,圍困桂林。一月有余,攻打未下,退軍由象鼻山渡河,由興安縣到全州。攻破全州之后,南王在全州陣亡,計議即下道州,打永明,破江華縣,招得湖南道州、江華、永明之眾,足有二萬之敷〈數〉。此時追軍,即向、張兩軍。后移師到柳〈郴〉州。入柳〈郴〉州亦招二、三萬眾,荼〈茶〉凌〈陵〉州亦得數千。后移營,西王蕭朝貴帶李開芳、林鳳祥等來打長沙。此時我為兵,上〈尚〉未任事。西王到長沙攻打,那時天王同東王上〈尚〉在柳〈郴〉州。西王在長沙南門外中炮身死,后李開芳具本回柳〈郴〉,王天同東王移營而來長沙,實力攻打,數十日未成功,連開地道數處,放倒長沙大城,官兵不能勇<踴>進,外面清朝向、張大軍圍困,在長沙對面沙洲殺勝一仗,殺死清朝官兵數千。以后破城,仍然未下,天朝官兵有糧,無有油鹽可食,官兵心莊〈壯〉,而力不登,是以攻城未就。
天王在長沙南門制造玉璽,呼稱萬歲,妻稱娘娘,封東、西、南、北、翼王,封王在前,天王呼萬歲在后。制造璽成,攻城未下,計及移營,欲由益陽縣欲靠洞廷〈庭〉湖邊而到常德,欲取河南為家。到益陽,忽搶得民舟數千,后而改作〈順〉流而下,過林子口(當作臨資口)而出洞廷〈庭〉,到岳州,分水旱而下湖北。破岳州,得吳三桂之器械,盤運下舟,直下湖北,一攻破漢陽,得漢口,困武昌,然后開道破城。此時東王掌令,李開芳、林鳳祥、羅大綱掌兵,攻打廿余日而破武昌。后而未守,直到陽羅〈邏〉,破黃州,取池〈蘄〉水、池〈蘄〉州、九江,破安省,(即安慶)具<俱>是水旱并行。那時胡以晃、李開芳、林鳳祥帶陸路之兵,東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以及羅大綱、賴漢英等帶領水軍。克得安省未守,趕下江南,將江南(即南京)四面圍困。七日,破由儀鳳門開道破城而進。水面舟只萬余,各盡滿載糧食等件。
此時天王與東王上〈尚〉是計及分軍鎮守江南,天王心欲結〈急〉[e8]往河南,欲取得河南為業。后有一老年湖南水手,大聲揚言,親稟東王,不可往河南,云:"河南河水小而無糧,敵困不能救解。爾今得江南,有長江之殮〈險〉,又有舟只萬千,又何必往河南。南京乃帝王之家,城高池深,民富足余,上〈尚〉不立都,爾而往河南何也?"他又云:"河南雖是中洲〈州〉之地,足備穩殮〈險〉,其實不及江南,請東王思知〈之〉!"后東王復想,見這老水手之言,固〈故〉而未往。此水手是{木架}〈駕〉東王坐〈座〉舟之人。被該水手說白,故而改從,后即未往,移天王駕入南京。后改為天京,開立軍伍,整齊營規。東王佐政事,事事嚴整,立法安民,將南京城內男女分別男行女行,百工歸亦是歸行,愿隨營者隨營,不愿隨營者各(歸)民家。出城門去者準手力拿,不準担挑。[e9]婦女亦由〈同〉。男與女不得談及,子母不得并言。嚴嚴整整,民心佩服。安民者出一嚴令,凡安民家,安民之地,何官何兵,無令敢入民房者,斬不赦,左腳沓〈踏〉入民家門口,即斬左腳,右腳沓〈踏〉[入]民家門口者,斬右腳。法律嚴,故癸丑年(太平天國三年,咸豐三年,1853年)間,上下戰功利,民心服。
東王令嚴,軍民畏。東王自己威風張揚,不知自忌,一朝之大,是首一人。韋昌輝與石達開、秦日昌是大齊一心,在家計議起首共事之人,后東王威逼太過,此三人積怒于心,口順而心不息。少怒積多,聚成患害,積怒仇深,東、北、翼三人不和。北、翼二人同心,一怒于東,后被北王將東王殺害。原是北[王]與翼王二人密議,獨殺東王一人,因東王,天王實信,權托太重過度,要逼天王封其萬歲。那時權柄皆在東王一人手上,不得不封,逼天王親到東王府封其萬歲。北、翼兩王不服,君臣不別,東欲專尊,后北與翼議殺東王。翼與北王密議,殺東一人,殺其兄弟三人,原清、輔清而已,除此以外,俱不得多殺。后北王殺東王之后,盡將東王統下親戚屬員文武大小男婦盡行殺凈,是以翼王義怒之。后翼王在湖北紅〈洪〉山,知到京城害殺許多之人,在湖北紅〈洪〉山營中,帶同曾錦兼〈謙〉、張瑞〈遂〉謀狼{北早}〈狽〉趕回京都,計及免殺之事。不意北王頓起他心,又要將翼王所殺。后翼王得悉此事,吊城由小南門而出,走上安省,計議報仇。此時北王將翼王全家殺了。后移紅〈洪〉山之軍下救寧國。[困寧國清朝帥將姓周,不知名字。此人后與侍王李世賢二人戰,死在蕪湖灣趾〈沚〉。]北王在朝,不分清白,亂殺文武大小男女,勢逼太甚,各眾內外,并合朝同心將北王殺之,人心可<乃>定。后將北王首級解至寧國,翼王親看視果是不差。后翼王回京,合朝同舉翼王提理政務,眾人歡說。主有不樂之心,專用安、福兩王。安王即是王長兄洪仁發,福王即王次兄洪仁達。主用二人,朝中之人甚不歡說。此人又無才情,又無算計,一味古執,認實天情,與我天王一樣之意見不差,押制翼王,是以翼王與安、福王三人結怒<怨>,被忌押制出京,今而遠征未肯回者,因此之由也。
[e1]羅本此處斷句為:時逢甲子,六月國破被拿 我以為不如此本通順。
[e2]羅本此處注明:“知到”是廣西潯州一帶方言,意同“知道”,故可以不改,下文亦同。
[e3]羅本此處作“崗”,涉及地名,不知何者為確。
[e4]羅本[ ]內此句插在“后羅大綱投之”之后,我以為羅本為確。
[e5]羅本此處用][將前后兩句分開,并注明:此兩句話雖同寫于簿眉上,但疏密大小不同,當系分別書寫,故因分開插入。
[e6]字典中“穌”字條注:同“蘇”,故而不必更改,下文亦同。
[e7]羅本此處未改。
[e8]羅本此處未改。(羅老在此處為何竟不改,也不注明原由,奇怪?!)
[e9]此處羅本斷句為:愿隨營者隨營,不愿隨營者各民家出城門去者準手力拿,不準担挑。(無須家一“歸”字)我以為此本斷句雖然較通順,但意思有別,尤其是“不愿隨營者各(歸)民家”與事實不符,故而此句當以羅本為準。
徐賁 2013-08-22 15:4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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