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倫理學面臨世紀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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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預測21世紀甚至第三個千年的生命倫理學是很困難的。在新的巴爾干戰爭后,我感到前途更難預料。這場戰爭使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許多問題。這里我就生命科學技術今后的可能發展對生命倫理學提出的挑戰談一下自己的看法。
      基因工程
  21世紀將是生命科學技術的世紀,基因工程將廣泛使用。細菌基因工程不存在倫理問題。植物基因工程將為公眾和市場提供更多的轉基因食品。但轉基因食品在市場上的出現,將會引起公眾的憂慮甚至反對。憂慮的是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如何。雖然轉基因植物對食用者的可能危害估計不太大,但仍需要有嚴格的審查程序。反對的可能主要由于價值觀念問題。例如素食主義者可能不愿意食用將動物基因片段轉移到植物中的食品,道家和崇尚自然的環境保護主義者可能根本拒絕服用任何轉基因食品,這些轉基因食品在一些國家要求在市場上有標記,但一些國家包括我國沒有這種要求。這涉及公眾的知情權問題。動植物基因工程都存在如何避免影響自然界的同一性問題,這是說避免影響動植物的多樣性問題。
  人類基因組研究在2003年完成排序工作后,進一步將研究不同染色體上不同DNA片段的結構和功能及其在細胞中的表達問題, 這涉及基因與體內外環境因子的相互作用問題。這方面的研究可能引起一些更深刻的理論預設或假定問題,或者復活了一些古老的爭論。
  人類基因組計劃的成功將導致新世紀的醫學革命。醫學有可能成為“治本”的醫學,或者說預測性醫學,使醫學真正能夠實現預防為主的理想。但這可能引起醫學界對“健康”、“疾病”、“病人”等概念的重新思考。
  作為人類基因工程一種形式的基因治療將在21世紀廣泛進行。人類基因治療是有意改變人體活細胞的遺傳物質以預防或治療疾病。體細胞基因治療是改變身體已分化細胞DNA的程序, 這些細胞沒有能力將這種改變傳遞給下一代。生殖系基因治療是改變生殖細胞的程序,這些細胞能將改變傳遞給下一代。
  基因治療的目的可以有兩類:一類是醫學目的,即為了治療或預防疾病;另一類是非醫學目的,即為了增強人體某一性狀,或改變某一性狀以滿足個人的偏好。那么體細胞的治療和預防、生殖系基因治療和預防、體細胞的非醫學意義上的增強、生殖系的非醫學意義上的增強是否都允許?或哪些允許?哪些應禁止?
      腦科學
  腦科學將成為21世紀生命科學前沿。腦科學和技術可包括神經細胞再生、腦的電刺激和化學刺激、腦植入芯片、腦的模擬(人工智能)等。腦的電刺激和化學刺激已在動物(小鼠、猴等)上作過試驗,具有明顯的改變動物情緒、習性、行為的結果。這種試驗遲遲沒有在人體上做,因為它可能導致不可預料甚至可怕的結果。這也說明腦的電刺激和化學刺激有可能成為控制人的手段。最近討論的是可植入的腦芯片問題。有人爭辯說,既然我們可以用機械裝置補償身體殘疾,為什么我們不能用可植入腦的芯片來擴大精神能力,例如增強記憶和增強大腦信息處理能力?但是這項技術引起許多倫理問題:是否安全?對自我、人格會不會有影響?最大的担心還是會不會給心懷叵測的人用來控制人,使他們失去自主性,被他利用?
      輔助生殖技術和輔助性技術
  所有生殖技術目前都是輔助性的,僅僅或主要用于不育癥患者。但逐漸地也許難以拒絕非不育癥患者、未婚者要求使用這些技術。在克隆人技術過關、安全性問題已解決后,也許在特定條件下也會應用生殖性的人克隆。
      克隆技術
  如果治療性的人克隆,尤其是克隆器官獲得成功,器官移植將從根本上解決供移植器官供不應求的問題。但克隆人的器官如果在動物內進行,會引起兩個問題:在什么情況下可以允許利用動物作為克隆人的器官的工具?如何防止跨物種的感染問題?例如現在已經發現豬身上有兩種逆轉錄病毒,它們并不引起豬的疾病,但有可能引起人體發病。
  治療性的人克隆,要利用人的原胚干細胞或人的胚胎干細胞。1998年11月報道了美國的研究人員成功地分離和培養人的原胚干細胞,引起了媒體和生命學共同體的注意。這開辟了令人激動的,但技術上仍然相當遙遠的治療類似帕金森氏病、心臟病以及許多其他疾病的新的前景。干細胞具有分化為人體任何細胞類型的能力。如果干細胞的分化能夠被控制,就能利用它們生長健康組織,以代替有病的組織。但同時分離干細胞會激起這些實體道德地位以及我們在倫理學上如何處理它們的爭論。基于人類胚胎干細胞的新療法的順利發展和運用最終不僅依賴它們的安全性和療效,也依賴社會對它們的可接受性。
      器官移植
  21世紀內器官移植將獲得巨大發展。但這種發展也會引起人們的担憂。例如,如果一個人的多個器官被替代,會不會改變人的同一性?尤其是腦組織和半腦/全腦的移植獲得成功,將會遇到許多現在一些電影描述的問題。目前,利用胎兒腦組織甚至部分豬腦組織移植治療帕金森氏病已經引起會不會改變人的同一性的担憂,如果半腦成全腦移植獲得成功,這一担憂將會更加強烈,而且可能確實會看到病人同一性的變化。
      防止衰老和善終關懷
  21世紀初期,壽命延長與生命質量的矛盾將更加突出。這個矛盾已經產生了許多問題。人類的預期壽命已經大為延長,但生命質量沒有相應地維持。缺乏生命質量或生命質量低下的生命,是充滿痛苦的。隨著基因研究的深入,基因工程和治療性克隆技術的發展,也許在21世紀下半期有可能緩和這一矛盾。但這只是延長具有一定生命質量的生命問題,不是試圖逆轉不可避免的死亡問題。當不可避免的死亡來到時,如何使臨終病人在平和的、尊嚴的和無痛的過程中告別人世,這仍然會困擾21世紀醫學界和社會的問題。
      個人、家庭、社群
  在那么多年強調個人和權利之后,生命倫理學界開始更為關注家庭、社群和社會。1999年5月在香港舉行的國際生命倫理學學術會議, 主題為“個人、社群和社會-第三千年的生命倫理學”。會上美國、德國、中國和香港地區的專家強調關懷社群和社會在生命倫理學中的重要性。這種發展也與女性主義者對傳統生命倫理學的批判有關。他們強調個人不能與家庭、社群分離,個人發揮自主性不能離開社群和社會的支持。
  盡管生命倫理學發展道路將是曲折的,但在21世紀人們將更加平衡地對待個人與家庭、社群之間、權利與義務、責任之間的關系。
      倫理普遍主義與倫理相對主義
  20世紀末,隨著世界的變小,國際關系交往空前活躍,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也日趨尖銳。于是,國際上一些人試圖制訂普遍倫理學并使之成為全球生命倫理學,來統一規范來自不同文化的人的行為。其代表是1998年在北京舉行的由教科文組織贊助的普遍倫理學專題學術討論會以及1998年在東京舉行的第4屆國際生命倫理學大會。 不少人試圖用“愛”、“人權”、“普遍基礎”或“基本道德價值”來論證全球生命倫理學。但有關權威專家指出,統一的“全球”生命倫理學是類似馬丁·路德·金的人類和解的夢想還是同質的、最小公分母的倫理學的夢魔?還是世界倫理學在文化上受一組道德假定和推理方式統治?
  仔細考查一下當代的事態,就可發現不僅在國際上道德有多樣性,而且在北美的生命倫理學存在著基本的分歧。在道德原則、道德推理、醫療衛生分配、人類基因組的道德意義、禁止人工流產、醫生協助自殺的可接受性等道德問題上,存在著深刻的持久的爭論。
  全球生命倫理學有可能成為一種倫理帝國主義,將實質上西方的生命倫理學范式強加于世界。應該考慮當代哲學對本質主義、基礎主義、普遍主義的批判,以及女性主義、后現代主義、多元文化主義的學術成就,既要避免倫理相對主義,尤其要反對以倫理普遍主義面目出現的倫理帝國主義。這一爭論將在21世紀繼續下去。
      市場
  市場機制進入醫療衛生領域,對傳統的醫患關系以至人際關系產生強烈的沖擊。現在病人往往被看成醫療保健的“購買者”或“顧客”,醫生則被稱為醫療保健的“銷售者”或“提供者”。這樣的醫患關系就被當作商品交換關系。市場機制可能會提高醫療衛生服務的效率,但同時也可能影響醫患關系的信托性質或“醫本仁術”性質。所以,市場進入醫療衛生給病人和醫生帶來的是“福”還是“禍”,將在21世紀進一步爭論—下去。
  另一方面,在生命技術世紀越來越多的人體組織稱為商品,例如胎盤、臍帶等。人體血液、卵、精子能夠成為商品嗎?人類基因也能成為商品嗎?關于人類器官能否成為商品也已經提出,例如在器官移植和代理母親問題上。目前在大多數國家或國際組織,對上述問題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但也許在21世紀這樣的爭論還會繼續下去,因為認為它們可以作為商品的勢力仍然比較強大。這些問題提出人體的基因、細胞、組織和器官的本體論問題:這些實體是什么?它們是個人的財產,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體一部分?
  我們希望能夠在生命科學技術世紀,對它可能引起的社會、倫理和法律問題有比較充分的準備,以便更好地保護個人、家庭、社群和社會的利益,妥善地解決不同道德共同體、不同文化之間對這些的分歧,保證國內和世界的穩定及和平。
  本文為作者在第122 次香山科學會議的發言,有刪節,題目為編者所加。
  
  
  
科學時報京③B8倫理學邱仁宗19991999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 作者:科學時報京③B8倫理學邱仁宗19991999

網載 2013-09-10 21:4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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