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有涯愿無盡 第三輯 我的自傳 第36節 抗戰以來自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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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輯 我的主要經歷
  第36節 抗戰以來自述(7)
  論到第二層,政府交議之件亦不少,最大的一案要數全國總動員計劃大綱。此與后來到武漢時,交議的節約計劃大綱,同為洋洋大文。參議同人亦費不少心思去討論,,,。
  論到第三層,政府確曾將軍事外交各種情報,說給我們不少,使我們于大局情勢恍然有所了解。一向局外人責備政府的心理,為之減少,而支持政府的情緒增加。舉一個例來說:抗戰前段,尤其初起之時,很多人殷切地希望蘇聯幫忙,亦極相信蘇聯一定幫忙,乃至期待他出兵或外蒙出兵。在看不見蘇聯積極幫忙之時,就以為政府不肯接近蘇聯。于是由責備而不諒解的心理很多流行在社會。但參議同人曉得事實不如此,便對政府沒有不諒解,而且支持政府的做法。像沈老先生、黃老先生都是在上海為多數人所信仰。他們的態度是支持政府的,便使反政府的空氣不易起來。這種減少政府與社會之間的隔閡,而溝通之的效用,怕是國防參議會收效的一點。
  但前兩層亦不是沒有效用。例如,當時后方幾個省政府主席,都空著,或本人留京,或旁人兼代,君勱先生提請政府注意,大局嚴重時不宜如此。政府于是就調動補充,或令本人回任了。又如關于農產工商的調整機構,在記憶中仿佛出于黃先生建議的。
  四、參議同人總是不滿意參議會這一機關。共產黨方面總不肯到會,亦是缺憾。各方要求成立正式民意機關者很多,當局亦表示接受,請大家提出方案來。聞當時收到的方案,就有七件之多。代主席汪精衛曾向我們述說,黨內對這一問題甚為躊躇。他說有三點困難:一點是人數上困難;一點是產生方法的困難;還有一點是職權上困難。
  何謂人數上困難呢?他說人數少了不像民意機關(參議同人即自覺人數少不足代表國民,沒有力量),非多不可。但多到幾百人的會議,實不切眼前緊急狀態中的需要,而且沒有地方開會(當時我們在鐵道部地下室開會,大本營亦在地下辦公)。事實上確有困難。
  何謂產生方法的困難呢?他說正式民意機關總要用選舉方法產生出來,但要辦選舉卻是一大事。戶口不清,選民難計,地廣人多,交通不便,今戰事緊急,安得從容舉辦?而況從來的選舉(他包括國民大會的選舉說)都辦不好,人人皆不滿意,今倉促中更辦不好,或者為戰事的影響,根本辦不成。
  何謂職權上困難呢?他說自戰事起來后,黨內曾有決議說,今后要多數人工作,少數人討論,一個人決定。——這一個人當然是說蔣委員長。若正式民意機關必應有最后決定之權,沒有決定之權,不成一民意機關;但這樣便與上面的原則沖突了,所以很困難。
  這是在南京的話,后來遷到武漢,卒成立國民參政會。而由于這三點困難不易解決,只能勉強算一個準民意機關。
  五、末了,說到我個人在參議會中的盡力,卻無多。參議會在南京時,我常常跑回山東照顧我們自己的工作。參議會在武漢時,我又跑一次延安,并駐于徐州許久。所以黃炎培先生常笑我缺課。——每次開會我們坐下來聽代主席委委宛宛談各種消息情報,黃、沈諸老均筆記甚勤,如像學生上課一樣,因以缺席為缺課。
  我所盡力者,總是我的老主張,發動民眾。第一天(8月17日)會上,我就拿出來說。我要求建立一個担負全國動員的系統機構,以應付大戰。大意就是《大公報》所發表的(見前“‘八一三’以前的文章”一節內)。那話說起來,未免長些,內容涉及行政改革,教育改造。有一位性急的朋友,就起來阻止我,不要說下去。他以那時上海的炮火正緊,應當商量軍事,商量外交,你怎么說這個呢?當時會議席上參議諸公而外,政府各部長均在座,看神氣能理會我的意見的人很少。大約他們都覺得我“文不對題”罷!我的話,亦實在說早了些。但不知抗戰四五年的今日,對于這個需要,這個主張可有人認識否?
  8月19日我奉蔣公命,陪同蔣百里先生到山東,視察防務,離京缺席很久,到10月初,沈鈞儒先生在會上提一建議案,大致主張利用失學失業知識分子(如留日學生回國的,華北各大學學生及其他)組織鄉村工作團下鄉工作。原案經國防最高會議采納,交下參議會再擬具體方案。于是促動我,為再度之獻議。
  那具體方案,是經秘書長彭學沛,邀集參議同人,會同各有關主管機關(例如大本營第六部、內政部、中央農業實驗所、實業部合作司、衛生署等)擬定的。從我看去,于事實無益有損,不能附和。原案要點:
  一、開首點明,此種工作系補助中央暨地方行政所不足,因為原有其負責機關的。
  二、列舉工作項目,內計有民眾訓練,抗戰宣傳,農業改良,合作指導,公共衛生等若干項。
  三、工作團或稱服務團由知識分子青年們組織起來,得請當地行政機關審核許可,便可成立。工作是可以巡回于各處的。
  四、經費由政府酌量補助之。
  此案若在負地方之責的行政機關(如省政府,專員公署,縣政府)看去,一定反對。不但民眾訓練一類事,不能隨便付給這工作團去做,即宣傳的事、指導改良的事亦都不愿他們來添麻煩亂手腳。在工作團方面,無權無責,職位不明,亦斷斷無法工作。又如農業改良等,亦斷非平素無設備研究,可以行的。如其工作,亦只是兒戲般的工作。在行政上,其弊不止于駢枝;在動員上,收效等于零。所以說它無益有損。
  我認為凡事不做則已,要做便須責任分明,章法清楚。知識分子下鄉,從事動員工作,原為當務之急;但無條理無計劃,以雜湊出之,以點綴出之則不可。必要將他納入負責機關系統之中,使他真知道事情的難處,使他沒得躲閃,心思力氣都用出來,事情才辦得好。這樣,就必須建立全國動員的系統機構,而改造現行政,乃至改造教育才行。聽了我的話的人,多舌撟不下,覺得豈不牽動太大?誰都沒有這個勇氣。
  適晏陽初先生亦為此事被促到京。我們二人即相約面見蔣公,陳述所見,那天恰好黃任之、江問漁兩先生亦有事見蔣公,其被指定的時間又恰與我們差不多。于是我們四人就一同來陳說。經我們一番陳說,又指摘當時動員工作的甚多缺點。蔣公很樂于接受,就指定我們四人擬定計劃,并囑咐在旁的張岳軍先生協助進行。
  我們四人奉命之后,曾為數度集儀,一度訪陳立夫部長。又承政府將關于動員的一切計劃草案法令送來參考。乃一面就動員說話,對于那些法令章則,條陳了十幾條的意見,復一面就鄉村說話,提出一個非常時期鄉村工作計劃大綱,請政府擇行其一。那時節,上海戰事我軍已退出大場,黃先生急欲回滬一視,晏先生因湖南工作正忙,亦要回湘,江先生則赴武漢的約期已屆。所以此計劃大綱就囑我一人起草。我起草出來的時節,則我軍已退出上海,政府正忙于西遷,草案雖經托岳軍先生轉呈,而在那時情況下,卻無從談起了。


梁漱溟 2014-07-03 14: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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