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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載于《大眾軟件》2010年11月下。2010年從廣東離職后,在PLU留宿一個月,和PLU員工工作、玩耍、通宵暢談,了解電競從業人的故事,寫出此文。原文1萬6千字,手機慎讀。感謝生鐵,八神經,大眾軟件】
前言
相信你我都有這樣的經歷:年少的時候,認識一位漂亮的女孩,她美麗、大方、溫柔,你們的相處非常的愉快;但要和這位女孩共度一生,需要你投入許多心血,你年輕時候最寶貴的時間、金錢、精力都要傾注在這個女孩身上,但即使如此最終也未必能修成正果。于是你猶豫、彷徨,衡量這樣的投入是否值得,最后面對殘酷的現實無奈放棄;而有些傻小子則沖上前去,為自己所愛毫無不計成本的付出……
這個女孩名叫電子競技。
你我都熱愛游戲,但你真心去追求過嗎?
多年之后,你也許突然想起當年的戀人,得到幸福了嗎?當年勇往直前的傻小子,現在過的好嗎?
近年來國家對電子競技逐漸解封,由國家體育總局支持的ECL電子競技冠軍聯賽也步入軌道,發展電子競技的問題逐漸從幕后走向臺面,電子競技也逐漸被社會接受,尤其是許多青少年對電子競技行業充滿了理想和向往。但社會主流對電子競技直播這個行業還是缺乏了解,電子競技各項活動是如何運作?從事電子競技傳媒的企業是如何盈利?在你眼中,做電子競技的人是什么樣子?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如何生存?
帶你走進坐落于江蘇無錫的PLU游戲娛樂傳媒,和臺前幕后電競傳媒人和職業選手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和傻小子們一起探訪當年的戀人。
上篇 昨天的他們——無人喝彩
“資深馬仔”
電競圈的人大部分是宅男,見生人比較木訥,不善言辭,但X總比較例外。X總是四川人,都說四川人能聊會扯,加上X總混跡電競圈有六七年了,對圈內人情世故比較熟,也愛扯八卦,于是到達PLU的第一天,由X總這個話澇負責接待我。
相比有遼寧文廣集團和上海文廣集團支持的同行GTV和 SITV不同,PLU游戲娛樂傳媒是勢單力薄的民營企業,在經歷了多年中國電競的風雨沉浮后,許多民營同行都倒在了沙灘上,而PLU存活至今實屬不易,還繼續堅持每天直播星際爭霸1、星際爭霸2、DNF、DOTA等各種賽事。在如今的中國星際界,比賽的組織、策劃、星際節目的包裝制作,PLU可以算是一流;12歲的星際爭霸作為一款老游戲,在PLU論壇擁有每日近240萬的流量,離不開這幫堅持不懈的傻小子們的努力。
—“你可以住我們宿舍,我那間房就我一個人住。因為我每天很晚睡覺,其他人受不了搬出去了,所以我享受獨居待遇。你不會介意吧?”X總點燃煙,悠悠地說道。
—“沒事,我平時也兩三點才睡。”
—“兩三點?太早了。我每天五點前睡不著。”
由于各種游戲直播和活動大部分是在晚上,所以PLU的人作息時間也不太正常:上午是睡覺時間,下午1點上班,錄各種游戲節目,拍廣告片和紀錄片,到了晚上直播或者轉播各種賽事;等比賽結束一般都晚上九、十點,收拾下出去吃晚飯兼宵夜;回家洗刷刷扯淡聊天到凌晨才睡。
而X總比其他人睡的更晚。當年PLU成立的時候,X總就是創始人之一。當時著名的星際戰隊SvS的隊員合伙成立集資成立PLU,有的人有錢出資,有的人懂技術做編導,有的人人脈廣到處聯絡活動和贊助,而X總則是“勞力入股”。
PLU辦公所在地,每當夜幕降臨,辦公樓其他企業都下班回家時候, PLU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晚上大家休息的時候,也是他們最忙碌的直播時間
“在PLU我是資深馬仔。”說起當年故事X總又點燃一根煙。當年在四川師范大學讀書的X總,因為在校期間星際打的好,加入了當時著名的SvS戰隊。“不是跟你吹,當年大學生活費都是靠打比賽的獎金賺的。”
畢業后,X總被家人安排進了家鄉的工商局工作。自由散漫慣了的X總,在忍受了事業單位條條框框一個多月后,受SvS的隊友——也是后來PLU的老板陳琦棟的誘惑,從四川的一個小縣城流竄到了上海PLU,開始了他的傻小子生活。
從那時起X總養成了晚上睡不著覺的習慣。由于中國的游戲賽事往往在物質上所獲得支持有限,每次PLU承辦的活動都只有有限的人手和有限的時間準備,像X總這樣的資深馬仔在活動前就只能加班加點布置場地,白天時間不夠就晚上做,晚上還做不完就通宵做,通宵還沒做完第二天白天接著做,如此循環直到活動開幕。
—“如果事先安排周詳計劃妥當,不會有這么多手忙腳亂的事吧?”
—“很多事情是預料不到的。比如賽前幾天贊助商突然有了新想法,要加個橫幅廣告牌什么的,我們就得通宵加班;比如場地供應方有時候會突然要斷水斷電,我們就得求爺爺告奶奶塞紅包讓他們維持水電供應。”
07年的冬天,PLU承辦了一個魔獸比賽。當時的PLU沒有太多經驗,在賽事組織和場地布置上亂成一團,加上各種意外的發生,X總等一干馬仔例行通宵干活。排線、布置廣告牌、安裝設備、搬運腳手架、布置座椅、調試比賽機器……最后到深夜終于做好了,已經沒有回宿舍的公交,只能在睡賽場。1月的上海很是陰冷,賽場更沒有任何取暖設備,X總只能睡在別人友情提供的睡袋里。
“那天晚上很冷,”X總長嘆一聲,在煙灰缸按滅了煙頭,“老子卷成一團還是凍的直哆嗦,就像路邊的野狗……”
下班后,一幫大孩子們在宿舍內玩起《三國殺》,來彌補長期面對電腦而缺失的社交生活。PLU的宿舍是在小區內由公司租的商品房,然后免費提供給員工住宿
雖然成功舉辦了一系列的賽事和活動,在業內也有了一定聲譽,但現實中的創業永遠不像小說和新聞故事種那么一帆風順,尤其是還處在開荒期的中國電競。事業上的忙碌雖然辛苦,但賽事的成功總能換來欣慰;通宵加班不算什么問題,往后PLU即將面臨更大的挑戰。由于資方的撤出等一系列問題,PLU在07年里有7個月沒發出一分錢的工資。那段灰色的日子里員工們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幾個厚臉皮的傻小子還留在PLU。留下的人吃住都在公司,生活費只能找家人朋友救濟。X總開始讓老爸每個月多給點“煙錢”,抽的煙卻從20塊一包變成5塊的;攝像師光哥剛辭去浙江某電視臺的職務,滿腔熱血來到PLU準備投身電子競技,結果碰上困難期沒工資拿,工作多年的他只好再次厚著臉向家人要錢;準備和女友暢想美好未來的導演小謝,只好中止了充滿野心的幻想,成為一個圍著女友轉的居家男人。
—“當時家庭條件不太好的都堅持不下去了,有的人每月還要寄錢回家給父母弟妹,讓他們大半年沒收入太為難了,所以他們的選擇我們也可以理解。就我們幾個還能啃老的家伙撐下來了。”
—“當時你有沒有走人的想法?”
—“有個錘子。當時老子還是個熱血青年,眼前沒別的想法,就是把別人的欠款討回來,讓兄弟們抽好煙,吃點肉。”
無論是現在還是當年,無論是新興行業還是傳統行業,無論是陌生人還是熟人關系,中國商業信譽的可靠度都是令人懷疑的。那時候國內某知名網游運營商與PLU合辦活動,有幾萬元的項目款拖欠,“資深馬仔”X總就負責追討這筆欠款。討債在中國一直是個難題,要債的孫子們低聲下氣,欠債的趾高氣昂。討債的過程就不渲染矯情了,如果當年你在上海浦東看到一個叼著5塊錢的煙、一臉沒吃飽的神情、7月的烈日下背著筆記本、沒錢打車徘徊在游戲公司的愣頭青年,那就是X總無疑了。
除了廣告費贊助費之外,出售電競周邊產品也是PLU的盈利手段之一。圖為工作人員在為新鍵盤廣告拍攝宣傳照。
怕老婆的臭皮匠
在PLU有個魔咒——PLU成家的男人都怕老婆,從導演小謝,到攝像光哥,再到解說二龍,甚至謠傳老板陳琦棟也懼內。據我揣測,導演謝逸仙大概是從那7個月沒工資的時候開始讓出家庭地位,學會“尊重老婆”的。經濟基礎決定家庭地位,“我老婆的收入是我的好幾倍,你說呢?”關于家庭排名問題,謝逸仙笑著回答。
27歲的謝逸仙是湖北人,有著南方男人的婉約——或者叫悶騷——說話時候溫婉柔長略帶少女般的羞澀,底氣不是那么足,講笑話時候也是自己先忍著等別人笑出來后眼神才流露出一絲得意。當年謝老爹給他取名字的時候,希望他成為想孫逸仙一樣的有志人士。大學期間搞了幾年網管,在當地網吧界小有名氣,畢業后就來到PLU開始他的導播逸仙之路——其實也就是做導演的跟班,切畫面上字幕什么的。由于比較柔和,所以我大膽揣測謝逸仙這類技術型內向男剛開始做導播和人交流時候一定被小宇宙強大的人欺負過。好在這種小問題沒有困擾他太久,因為更大的麻煩來了。
06年11月的某一天,PLU魔獸部門從組織到解說到制作的人突然毫無預兆地集體跳槽。前導演揮一揮衣袖帶走了所以的導播人員,留下一幫對導播設備一竅不通的業余人士大眼瞪小眼。當時PLU正接了steel series女子魔獸比賽,解說和制作沒了可以借人可以找其他臭皮匠頂,但導演沒了直播怎么辦?老板陳琦棟環顧四周,發現在這幫業余的臭皮匠中最專業的就算謝逸仙了——至少他還會切字幕。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對話:
陳總語重心長地問謝逸仙:“直播設備的線路清楚嗎?”
“你說全部嗎?” ——搞技術的語言都要求精確。
“恩。” ——陳總心情更加沉重
“導演沒教過,基本每根接線都是導演自己接的” ——天空一朵烏云飄過
“那……,你研究一下能接出來嗎?”——老男人沒那么容易死心
“給我一點時間”
救命稻草出現了。這顆稻草像土狗一樣拿著圖紙趴在地上或者鉆進角落研究線路。狗日子過了3天就結束了,一個搞網管的外行臭皮匠自學成才,把前任留下的蜘蛛網線路和直播機器上莫名其妙的按鍵全部看明白,然后和X總等純爺們在12月的夜晚沒有任何取暖設施的房間熬夜排線……
steel series女子魔獸比賽居然成功了。完事后陳琦棟被人抬了回去,其他人也基本都躺下了,只是那顆救命稻草還要挺直了腰板過狗日子,因為接下來的10天還有種族對抗賽……
學技術出身的謝逸仙,經歷了各種磨礪后成長為PLU的中堅力量,現在卻面臨如何管好手下這群大孩子的問題。技術上的問題他可以埋頭攻關,手下的孩子們如何管教卻只能無師自學
現實生活不是勵志喜劇,臭皮匠們在大難之后也沒見后福,勝利后沒見大團圓結局,狗日子后也沒有鮮花美女和致敬的紅領巾,倒是老天更加的賞識——天將降更大的任于臭皮匠也,謝逸仙開始經歷那 7個月沒一分錢工資的日子。員工走了一大半,還剩下一幫惆悵的苦行僧過著灰色的生活。
謝逸仙用迷離的眼神回憶著那段日子。凝神,皺眉,點煙,“我也不記得是怎么過的。印象中最落魄的時候,腳上的拖鞋穿壞了也沒錢買新的。”
灰色的生活還是有一些波瀾,中途有幾次幫一個企業做活動宣傳的網絡轉播,謝逸仙和其他臭皮匠們穿著爛拖鞋扛著機器忙活了一天,拿了一千元報酬。在繁華的夜上海找了家便宜的路邊小餐館犒賞了下自己后,還剩下幾百元余款。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為難英雄漢,這幾百元讓兄弟們犯難了。在經過各種自私和無私、義氣與己利、天使與惡魔的交鋒后,臭皮匠們拿著這微不足道的幾百元回到了公司做了點福利——和其他幾個嗷嗷待哺的同袍去了電影院看了場《變形金剛》。
微薄的分紅對苦行僧的單調生活也許沒什么意義,但同袍們帶來的一場電影也許能給灰色的日子帶來一絲色彩。多年之后回想起來,也許那場《變形金剛》應該是人生中最難忘的電影。
學技術出身的謝逸仙,經歷了各種磨礪后,現在面臨如何管好手下這群大孩子的問題
如今27歲的謝逸仙兩鬢偶有白發,雖然在PLU待了4年、身為總導演掌管一切播出事務,但他知道自己還是很嫩。PLU的成員大多是年輕人——大學剛畢業一兩年的,甚至還未畢業就休學跑來工作的。這些年輕人雖然有一腔熱血,但工作經驗和為人處世都不太成熟,在辦公室里嬉鬧散漫,活像是個大學社團。搞技術出身、性格內秀——或者說悶騷的謝逸仙沒有太多管理經驗,讓這幫大孩子們服服帖帖聽話對他來說是個難題。
“雖然看起來很沒規矩,但倘若像其他企業那樣一本正經十分嚴肅的坐在辦公室,那么我們的效率反而會低下。相比其他依靠傳統媒體的同行,有時候我很羨慕他們,有著充足的資源,頂級的設備,大量的技術支持人員;有時候我又很同情他們,他們也是一群有想法,勤奮上進的年輕人,可是,總會受到這樣或那樣的一些限制讓他們的想法創意沒法發揮。自由活力和無限的創意就是PLU的風格和核心競爭力,這也是觀眾們喜歡我們的原因。”
這是PLU自導自演的娛樂片的截圖
采訪結束的時候,謝逸仙帶我去參觀他剛裝修完成的新房。謝逸仙站在他的新房的陽臺上,眺望不遠處的PLU所在地的白色辦公樓,說著工作和生活上的瑣碎。房子是08年買的,當時全國樓價還未起飛,謝逸仙和老婆買房后也順水推舟的結婚了,成為無錫PLU第一個成家立業的員工。 “看看我剛裝修好的新家。其實搞電競的也沒有那么慘。”
“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現腳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許巍《藍蓮花》
中篇 今天的他們——成功解說的自我修養
一個專注的瘋子
“欲讓其死亡,先讓其瘋狂。”
“大師”郁小剛做完直播解說,穿著運動服和跑步鞋,從PLU辦公室跑步回到宿舍。無錫PLU坐落在無錫市惠山區,這里剛開發不久,配套的公共服務設施還不完善,大部分員工都是騎十幾分鐘的自行車上下班,而郁小剛則經常選擇跑步返回。
做電競的宅男們,長期面對電腦缺乏體力鍛煉,對身體機能都有負面影響。作為PLU為數不多的中年人,34歲的郁小剛知道養生的重要性,在抽煙喝酒熬夜蔚然成風的PLU,郁小剛拒絕了一切不健康的惡習。其他人在酒店享受饕餮盛宴、在KTV引吭高歌、在客廳喧鬧三國殺的時候,郁小剛更多的是做一個宅男,宅在自己的房間里靜靜地看著錄像,掐著秒表,寫著筆記研究星際——放佛大隱于市的賢者,身邊的浮華都與他無關。
“大師”這個的稱號全稱是“泛亞太地區星際戰術大師”。作為選手他的戰績并不突出:06年CKCG上海區季軍,07年IEST上海區季軍,也只是08年担任星際爭霸中國隊主教練的履歷稍微惹眼。如果僅僅是這樣的成績在中國星際界也只能算是泛泛之輩——紙上談兵的人多了,相信你我身邊都不乏此類人;在PLU担任常年星際解說,有著上千場解說韓國SPL、OSL、MSL和中國各類比賽經驗,對各類戰術時間能以秒為單位精確計算——這好像也不太突出,國內其他解說也花費不少心血。
他的特色在于他的既專業,又帶有搞笑和諷刺風格的解說,堪稱星際界的黃健翔,各應界的周立波:
—“今天是11月11日,既是WCG世界總決賽的開幕日,也是我們傳統的光棍節,在這里我們也祝一直是光棍的和剛剛成為光棍的朋友們,節日快樂,當然我也是。其實光棍不可怕,可怕的是光棍失去了對森林的想念,所以在這里也要和大家共勉(唱):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只要你心中有夢想,只要你肯努力奮斗,我相信你未來一定會找到空空啊,蘭蘭啊,楓楓啊諸多的美女作為伴侶,所以任何時刻不要放棄,你一定會有美好的未來。”
—“人族前線的機槍兵迫于壓力,只能回防協助自己開礦,這都是被逼的啊。這讓我們想起邁克杰克遜的一首世界名曲,有幾句是這么唱的:逼的,逼的,都是被逼的。”(邁克杰克遜名曲《beat it》副歌部分的諧音)
—某場比賽由于硬件問題中斷,經過漫長時間的調試等待,比賽終于恢復——大師:“終于是恢復了,出了什么問題也不向大家說明,搞得我們這些不明真相的觀眾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的亂跳。”
—“蟲族想趁人族主力外出之際偷襲。但人族家中門口有2個地堡,還有噴火兵,想互拆?門都沒有,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當大師看好的選手被意外淘汰的時候,失望之極的大師在節目中放聲高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34歲的“大師”郁小剛在節目中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激情和熱血,各種名言佳句各應諷刺信手拈來,有時還將時下潮流事物在節目種嘲解一番。在看膩了嚴肅的直播節目和呆板解說之后,觀眾對郁小剛的這種風趣草根的解說風格非常歡迎,各種粉絲瘋狂追捧,在百度上“大師”這個詞條搜索已經被郁小剛給占據。
大師(左)和PLU老板陳琦棟,在討論節目細節。由于人少經費有限,在人手緊張的時候,退居幕后的陳琦棟有時也會上鏡解說。
榮耀光環并沒有讓郁小剛名利雙收。34歲的他至今未婚,還和PLU員工一起住在集體宿舍中,和其他人一樣睡著上下鋪的雙層板床;在PLU的辦公室也沒有他專屬的辦公位置——除了解說出鏡,其他時候大多是在同事位置上蹭電腦;閑暇時候跑跑步,每天早晨當其他人還在睡懶覺的時候,獨自在陽臺讀《唐詩三百首》、《實用播音教程》、《孫子兵法》,為豐富自己的解說內容做好準備——這個場景讓我想起《喜劇之王》中周星馳研讀《演員的自我修養》的畫面。
據說大師家境不錯,家人在生意場上有所建樹。“我可以過非常安逸的日子,我可以有美妻愛子,幸福生活。然而我為了星際,全部放棄,承受父母的責難、同學的輕視、親友的不解、鄰里的揶揄。我自費來到PLU,只干活不賺錢,連路費都不報銷,沒有收入,沒有娛樂,沒有周圍的認同感。但是我始終堅持我的信念,中國星際如果多幾個像一樣的人,何愁打不敗韓國星際?然中國之大,卻只有我一人。”
在去上班的路上,大師在讀《唐詩三百首》,為節目中的即興發揮做準備。
在常人來看,生活中的大師是個怪人。雖然大師經濟條件很好,但身邊的消費品除了鍵盤鼠標稍微講究外,其他幾乎無欲無求;當我們高談時事潮流時候,大師往往沉默不語,然后突然不著邊際來句:“你說飛龍配小狗在中期代替蟑螂刺蛇會不會更好?”當我們提起他感興趣的話題,他會自顧自說個不停,也不管其他人是否搭腔,放佛他獨自站在一個漆黑的舞臺上,一盞追光燈對著他,對著臺下空蕩的觀眾席盡情地演講。和20來歲的年輕人一起,大師顯得有些距離感,年輕人的活動他參與不多,當我們吵鬧著玩三國殺的時候,他更多的只是站在后面一語不發地看著我們,然后不知什么時候一語不發地離開。
有些怪異的大師在星際圈中也不是一帆風順。大師的徒弟[SvS]fengzi在WCG上的意外失利,引起了不少對手的嘲諷,有人認為大師的紙上談兵誤導了[SvS]fengzi,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水平。這次爭論在星際圈中掀起很大波瀾,許多人對大師的訓練方法和水平表示懷疑,讓埋頭研究星際的大師不得不站出來反駁:“你在否定一個24小時都在思考星際的人,你在否發一個研究了5年星際戰略的人。你可以說我操作很爛,基本功也很差,但請不要懷疑我的對星際的虔誠,我對星際的理解和熱愛。”
由于資金所限,PLU有的辦公室沒有安裝空調。在炎熱的夏季,大師在不出鏡的情況下赤裸上身激情解說韓國星際比賽
此后的大師更加低調和沉穩,活躍在各大星際網站論壇的日子已經遠去,也謝絕了不少媒體的采訪,把有限的激情和活力保留在節目中,下班回家就窩在自己的房間做一個簡單專注的人。相對喧鬧的社交,他更喜歡安靜世界里追求星際中“禪”的境界。
大師是個怪人,是個瘋子。在常人看來,莫扎特是瘋子,達芬奇是瘋子,愛因斯坦也是瘋子……化學在古代被當做煉金的把戲,物理被人當做蠱惑平民的巫術,然而卻因為一個個瘋子們的專研,才讓這些被人看做“不務正業的把戲和巫術”從陰暗的實驗室走進大雅之堂。
發展與出路
PLU之所以在同類游戲傳媒種出類拔萃,在于節目的親民草根風格。很多觀眾在勞累一天后觀看節目圖的是輕松愉悅,而不是像新聞聯播一樣的刻板和嚴肅——很多國內游戲傳媒的風格受中國的電視影響,在游戲種展現嚴謹的一面,卻忘記了游戲的娛樂本質。而在PLU的節目中,始終保持娛樂惡搞氛圍:主持人們在節目里唱歌、給選手們起外號、甚至把選手們請到PLU來一邊觀摩他們打游戲,一邊拿選手的花邊新聞來八卦…… 如果把電競傳媒和電視傳媒類比的話,PLU就相當于湖南衛視,“游戲中要有歡笑常在”。
但觀眾的認可并不代表企業運營順利。對于大師這一輩游戲人來說,做游戲是依靠自己的無限的興趣來投入,加上自身相對充裕的物質條件,才能保障堅持電競傳媒事業。但一個成熟的行業不能光靠愛好者的熱情來維持動力,如何融資、如何穩定可靠盈利、如何獲得社會主流認可、如何培養新人保持活力,都是電競這個年輕但體弱的行業需要解決的問題。
PLU的解說二龍家住上海,但每周都要搭乘高鐵來往于上海與無錫之間,“是華東地區第一批`被高鐵'的人”。創業初期的PLU本來所在地是上海,但由于房租物價等原因演播室搬到了成本相對低廉的無錫惠山區,只剩下負責外聯和廣告的人員留在上海。倘若說大師是專注型的精才,那二龍就是全能型通才。在節目上由大師負責專業的數據統計和技術分析,二龍則依靠自己的反應和機智充當小丑為觀眾提供各種笑料;在節目下大師閉關修煉星際理論,二龍則活躍各大媒體社交場合担任“男公關”,為PLU自辦的各大賽事聯絡合作伙伴和資金贊助;在比賽前大師收集各個選手資料和臺詞,二龍在忙于設計新穎的比賽賽制和舞臺效果;閑暇時大師會讀書看報,而二龍每個周末還要去上海文廣集團下屬的游戲風云頻道做節目嘉賓,為PLU能早日融入社會主流媒介而搖旗吶喊。
事實證明,通過游戲風云頻道這個電視媒體平臺的宣傳效果很不錯,PLU的受眾群多了許多各個年齡層面和社會層面的觀眾——以往PLU的節目只能在網絡上直播,雖受網友歡迎,但那些很少接觸網絡的青少年和中老年人對電競還是知之甚少;與游戲風云頻道合作后,更多只看電視的觀眾也能收看到PLU的游戲直播,“很多年輕的觀眾在家中吃飯的時候打開電視看我們的節目,漸漸父母長輩也跟著一起觀看,一起歡笑。”2010年9月11日,韓國星際爭霸最高水準的OSL聯賽決賽來到上海尋求本地合作,游戲風云頻道成功接下了這筆合作項目,并邀請PLU作為合作伙伴承辦。這次跨國跨行業間的成功合作,讓韓國方面看到了中國電競的潛力,也讓中國方面看到了電競職業化規范化的前路。
胡子拉碴的宅叔二龍。由于在無錫只能睡辦公室,使得他沒什么機會打理自己的體味和胡須。不過男人認真的時候最帥,這時胡茬和體味反而烘托他的形象。
在直播的觀眾喧囂和媒體的閃光燈后,二龍回到無錫辦公室的小房間,在一角的沙發上和衣而眠。身為已婚男人的二龍在上海有著嬌妻和溫暖的臥房,但在無錫辦公室他只有一張簡易沙發,和一個沒有淋浴無法洗澡的衛生間。在無錫做完節目后的二龍,帶著保存幾天的男人體味回到上海,也許免不了老婆的嘮叨,但對于一個有志于事業的男人來說,會心一笑,這又算的了什么呢?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不知不覺這城市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蔡琴《追夢人》
下篇 明天的他們——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孤單的理想家
—“大師,你認為成為一個好的電競解說,首要的條件是什么?”
—“……愛讀書。”
—“為什么是讀書?形象、普通話、對游戲的了解難道不是最重要的條件?”
—“形象可以包裝,發音可以矯正,游戲可以花時間掌握,但一個人讀書的習慣卻很難培養。一個解說有閱讀的習慣,有豐富的月閱歷,才能提高節目的內涵和檔次,能夠向觀眾傳達積極的價值觀,才是好節目的靈魂。”
在長輩們心中,什么樣的人才會放著正經事不做,跑來做電子競技?不務正業的混混?成績不好不會讀書的壞學生?還是事業不得志沉迷游戲的自閉男?
然而在星際圈子里,有上海交大的畢業生在担任導播工作;有北京大學數學系的職業選手DPR;有從浙江大學畢業從事主持的前星際職業選手Phoenix66;有來自南京、紹興等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來給予專業支持;以及懷著當解說夢想辭職來PLU的華碩前工程師小王。
新來的星際解說小王,瘦高的個頭,戴著理工男生標志性的眼鏡,說話有著蘇州男人的文氣。幾個月前他辭掉在華碩工程師這個看起來體面穩定的工作,來到無錫PLU做解說、兼編輯、兼活動策劃、兼客服、兼媒介外聯,以及負責上傳比賽錄像等各項雜活。資本市場總是希望用最少的成本創造最大的利益,小王從以前固定而單一的工作環境跳槽到PLU做鞍前馬后的多面手,薪水少了大半,有時還要加班到深夜,下班后自己一個人頭頂皓月繁星、騎車3公里回到宿舍。
但是小王這個愣小子覺得很快樂,“做星際解說是我的夢想,只要能做解說,只供吃住不給薪水我也愿意!”27歲的大男人說話中帶著與自己年齡不相符的理想和天真。剛來不久小王就得到解說韓國星際聯賽的機會——做一個第一手接觸比賽的解說,這是包括小王在內許多游戲迷的夢想。可惜小王沒有大師那樣對星際多年的研究,也沒有二龍那樣天生的搞笑細胞,學理工出身的他一直都很內向羞澀——“以前買東西都不和售貨員說話,用手一指然后給錢就走,更沒有討價還價”,這樣的狀況直到離家上大學后才有所改觀。長期單純的學習和社交環境沒有讓小王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鍛煉的機會,于是當他上臺解說后迎來的不是掌聲,而是觀眾鋪天蓋地批評:“聲音太弱了,有氣無力”“局勢判斷錯誤,太外行了吧”“恩恩啊啊的語氣詞太多了,說話不能連貫流暢點嗎?”
如何補充新的血液,是中國電競界面臨的最大問題。無論是職業選手,還是臺前幕后的解說和工作人員,眼下的環境對新人的歡迎和容納程度都十分有限。不被社會主流認可,沒有社會影響和地位,沒有可靠的福利待遇保障,沒有行之有效的盈利方式,使得電競從業人員有時要面臨不被家人理解,吃了上頓沒下頓,或者僅能趁年輕吃青春飯的問題。熱愛電子競技的年輕人很多,想投身電子競技的人也很多,但太多的不穩定因素,讓不少圈內人半途而廢,讓圈外人望而卻步。像小王這樣,靠熱情和理想支撐的人又能走多遠呢?
“剛來的時候,父母幾乎每天都電話問我:做這行有前途嗎?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們。
PLU的辦公室地處開發區,周邊沒有任何餐飲服務設施,小王他們每天只能電話叫外賣解決伙食問題。而且在做解說之前是不能吃飯的,“空腹才能保持頭腦清醒,吃飽了反而打不起精神”。于是小王中午11點叫來的外賣盒飯中午,往往要等到節目結束后才能“和晚飯一起吃。”為了彌補對星際的了解不足,小王發揮理工男生的特長,搜羅各種戰術的資料,包括各種兵種數據,和幾分幾秒造什么兵做什么事,用手抄的方式記錄在筆記本上來強化記憶。在一次節目中的無意自我介紹:“大家以后就叫我小王吧”,這句口誤被好事的觀眾抓住把柄,“小王吧”就成了觀眾取笑的外號——好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磨合,小王也漸漸心寬不在意,觀眾也只是善意的玩笑。至少通過這次口誤,給原本單調的解說帶來了一絲歡樂,沒有幽默元素的缺點也被不經意的彌補了。
新解說小王的筆記,詳細記錄各種戰術的要點,以及每次解說的不足之處
在幾個月的磨合和摸索后,雖然有些觀眾對小王的解說抱有異議,但至少小王成功度過了新人最艱難的開荒期,在圈子內也算小有名氣,也許小王的父母此時能夠理解兒子的選擇,并為堅持理想的兒子而驕傲。
再偉大的理想也要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低頭,27歲的小王最近被父母催婚嘮叨的厲害。在父母那代人眼中,這個年齡的單身男人已經到了剩男的底線,應當找個穩定又體面的工作然后覓妻生娃才是正道。在PLU這個宅男聚集地,小王過著簡單的辦公室宿舍兩點一線的生活,遠離燈紅酒綠的同時也少了很多接觸適齡女孩的機會,恐怕小王在不久的將來也要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了吧。
下班后,一幫大孩子們在宿舍內玩起三國殺,來彌補長期面對電腦而缺失的社交生活。Plu的宿舍是在小區內由公司租的商品房,然后免費提供給員工住宿。
在某個晴朗的夜晚,我們幾個同齡人躺在宿舍臥室聊著過去、現在和將來。聊到深情處,小王依稀說起當他還是個前途光明的工程師的時候,也有個相好的女孩;只是現在轉行做電競后“前途暗淡”,那女孩也就漸行漸遠。
“如果我繼續留在那做工程師,也許她不會離開。她太現實了,讓我太失望……”
“請叫哥職業選手”
“哥是玩職業的好吧。” 20歲的小K是標準的90后,算是我們這最小最嫩的人,卻總喜歡虛張聲勢地以“哥”來自稱。和許多年少輕狂的同齡人一樣,小K喜歡和住在一起的話澇X總抬杠,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同齡圈中的游戲王,青春期的小K為了彌補社交的缺乏每周按時守著《非誠勿擾》看著他迷戀的11號女嘉賓蘭顯麗。
“哥的星際水平不是你們這幫菜鳥望塵莫及的好吧。”小K的水平的確能算的上職業選手,在星際1的時候據他自稱曾和國內著名選手F91不相上下。現在星際2的大潮撲面而來,于是自認為游戲才華橫溢的小K加入了一家國內著名星際2職業俱樂部,目前在PLU接受大師的指導和訓練,摩拳擦掌準備在星際2大展拳腳一番。作為一個APM250以上的“職業選手”,他每天的任務就是在星際2韓服戰網上和高手練習,目前成績在韓服鉆石組60名左右;由于星際2還是新興的項目,就算是PLU內部對星際2的熟悉的人也不多,于是“具有職業意識”的小K也會被邀請去做嘉賓解說星際2的比賽。
“當年哥還在街機房混的時候,那片區哥的水平就是數一數二的。那幫大孩子贏不了我,就只能用拳頭來贏我。呵呵。”說起被揍的往事,小K還是一臉得意的樣子。
“哥17歲就出來混社會了。”今年20歲小K的年齡在電競選手中已算偏大,但在社會上但還屬于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從小機靈聰明的小K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接觸電腦,并無可救藥的染上星際爭霸的成癮癥。出來混社會后,和許多同齡打工仔一樣,小K到小天鵝洗衣機廠做裝配工人。天生機敏好動的他也許不太合適流水線上簡單機械的生活,堅持了一段時間后,在今年這毛頭小子決定將自己的興趣轉變成工作,辭了單調的裝配工作專心來做職業選手。
娛樂與惡搞的草根精神融貫在PLU的節目中,這也是深受觀眾歡迎的原因。圖為解說在節目中模仿選手的心形歡慶動作
“職業選手”小K,他放棄了外面燈紅酒綠的生活,在青春風華的時候選擇在房間里和冰冷的電腦作伴:
—“你家人支持你做職業選手嗎?”
—“當然,相比混日子,這也算是正經事。”
職業選手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簡單美好,小K目前也只是在戰網上練習,還未在正事大賽上取得成績,所以俱樂部不發放任何工資,他的生活開銷目前還得由父母來承担。其實在國內電競圈中的職業選手中,除了Sky、Infi這樣頂尖明星之外,其他能在正事賽事取得成績的普通選手月收入也只在一兩千左右,有時拿了獎金要和俱樂部分成。但更多的是像小K這樣的“準職業”選手,有著不錯的水平,欠缺展現實力的機遇。這些尚未出成績的“準職業”選手往往只是俱樂部的二線三線隊員,俱樂部并不給予工資和其他待遇,甚至“準職業”選手不和俱樂部一線隊員一同生活和訓練,平日只能靠自己練習和自我督促提高,只有在正事比賽中打出成績才有出頭的機會。而想要打出好成績,除了天分以外還需要后天的培養和指導,加上大賽的經驗磨礪才可能出師成才,而這些就意味著你想出人頭地前自己要承“準職業”階段的所以成本,你得拋開生活和其他工作來專心研究游戲,你這段時間的生活來源只能找家人提供。
因為要在韓服練習,所以小K的生活是日夜顛倒的。由于國內的網絡狀況不理想,想流暢的在韓服游戲只能等到半夜三更的時候,別人都睡著了網速才比較理想。為了把握難得的機會,小K經常從凌晨一直練習到第二天中午,當網速開始卡的時候才停下來睡覺。每天晚上我們都伴著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入睡——偶有鍵盤聲停止了,那是他心亂的時候,需要出來抽煙定神。
小K的煙癮很大,一天兩包利群,每當對戰輸了的時候、心煩意亂的時候、瞌睡來了的時候,都要靠煙來提神。遇到瓶頸的時候,有時大師會和他討論下戰術,有時我們“這幫菜鳥”會給他支招,有時他獨自一人在陽臺抽煙發呆。但更多的時候我們幫不上忙,心煩意亂的小K就拋開星際,拉著我們聊天,聊聊外面的世界,聊聊我們去過的城市,聊聊他沒聽過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他這個年齡向往未知的世界,應該去外面的世界享受多樣的青春,而他選擇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做“職業選手”。每晚我們組織三國殺的時候,他總是最積極的參與者,當他面對了一天的顯示器,他需要與人交流來彌補他的缺失的社交生活——在他這個年齡,和朋友一起大聲歡笑,要比面對冰冷的電腦要有趣的多。
前幾日,準備許久的小K信心滿滿地去參加國內某星際2比賽,卻因長期熬夜和不規律生活,導致用眼疲勞患上眼疾而折戟沉沙。
我們看到的每一個成功者的故事都歷經磨難后終成大器,但往往忽視了一將功成背后的萬骨枯。雖然前路坎坷,但年輕的小K選擇了他所喜愛的道路,無論前途是否光明,我想他比那些被動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的人要快樂。如果不是電子競技,他或許還是洗衣機流水線上一個默默無名的裝配工人,每天做著自己不開心的事,見著不開心的人,過著不開心的生活。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Beyond《海闊天空》
后 記
當我準備結束采訪,離開PLU的時候,突然有一種想退掉火車票,繼續留下來的沖動。因為我在這里找到了久違的自由生活,我在這里沒有遇到勾心斗角和虛與委蛇,我和PLU的日子都是在單純的玩笑聲中度過,我們的創意和想法能夠有發揮的空間和機會,做事不用考慮太多條條框框束縛,仿佛回到了最懷念的簡單快樂的大學生活。
然而為了精神上的快樂,為了堅持心中的理想,物質上卻要付出很多。你要忍受租房合住騎車上班沒錢娛樂消費的低收入生活,因為電競就不是賺錢的行業;你要做著不被父母理解的工作,他們會認為你在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你要頂住親戚們的閑言碎語,他們認為你既不成家也沒立業對父母不孝;你要拒絕于那些發家致富的同齡人的攀比,他們住著洋房開著寶馬摟著美人;你要細心呵護與女友的感情,因為交往結婚需要買房買車奔小康,而這些錢你只能再次依靠辛勞多年的父母……
有多少人能冒這種風險堅持下去的呢?有多少家長能理解并支持孩子的選擇?有多少人能頂住物質世界的誘惑堅持貧困的理想?我們看看電競圈的人生存如何:知名選手F91家中是做水產生意的,lovett是做家具生意的,他們有堅持理想的物質實力;而同樣是職業選手的Jaystar,在俱樂部只領過一千的月薪;另一名職業選手phoenix66,浙江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在堅持幾年職業選手和解說后,09年宣布退出電競圈,轉行投身地產做“正經事”;還有更多來PLU或者其他電競行業的年輕人,當初滿腔熱血,在到處碰壁后郁郁不得志,最終選擇離開。中國電競這么多年,為什么打來打去也就只有那么幾個老面孔而看不到幾個新人,也許這是原因之一吧。
在今年9月,當初和小王一同進入PLU工作的同事也選擇了離開。在為他們送行后,老員工二龍在微博寫下感言:
“今天有兩位我很欣賞的同事即將要走了,PLU這么個小公司來來去去加起來六十多人次了吧,為理想能堅持下去的人屈指可數,有時并不都能由自己掌控的,親人、女友、房子、學業、工資、前途等等。今天他們是很光榮地走的,但我心里真的很惋惜。”
拖鞋、短褲,自由的生活,草根的精神。理想與現實到底差距有多遠?追求夢想一定要放棄許多東西嗎?
追逐夢想的人是偉大的,你的一生是為你的家人事業而活,也要為自己的夢想而活。有的人的世界也許擁有名利,擁有傻小子們羨慕的車房美人,但他富有的外表下卻包裹著一個空洞的心靈,他每天忙碌的目的只是滿足生存需要和面子需要,他只是為父母為親戚為別人而活的行尸走肉。
人類之所以有今日的繁榮進步,在于人類面對新事物的風險時所擁有的冒險開拓精神。在石器時代有人敢于試探火焰的灼熱;在航海時代有人敢向未知的新大陸遠航;在工業時代有人敢拼裝飛機飛向藍天;在網絡時代,有人敢放棄穩定的生活,點燃理想的火炬照亮前方……
就像二戰時期的美國將軍巴頓對他的士兵們所說:如果你冒著風險參軍上戰場,多年以后你就可以對你的孫子自豪的說:二戰的時候,爺爺可是去過戰場打過納粹的英雄。倘若你在家過安穩日子,那么多年以后,你就只能對你的孫子說:二戰的時候,爺爺在德克薩斯的鄉下鏟糞……
網載 2014-07-15 10: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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