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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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上帝給了世界十分美麗,九分留在了耶路撒冷。”可是耶路撒冷已經無法再留下他的孩子們——包括阿拉伯裔小說家卡書亞,他25年前就在此定居,今年卻已經不得不離開,他要帶著全家離開這個他依然深愛的地方,遠走他鄉。巴以沖突影響改變了幾代希伯來語作家,絕望的不僅僅只有卡書亞一個,他以后也許再也不能“把巴勒斯坦人的故事說給以色列人聽”了。(文/小井) |


▲加沙北部杰巴利耶難民營,一名巴勒斯坦男子摟著兒子坐在一片廢墟上


撰文整理/姜妍


“我要說一個巴勒斯坦人的故事給以色列人聽”


“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幾天后,我們就要離開耶路撒冷,離開這個國家。我們昨天幫孩子買了小手提箱。衣服不必帶太多,我們會把冬裝留下來,不管怎么說,想到美國伊利諾伊州南部會有多冷,這些衣服反正都不夠保暖。”7月20日,卡書亞在《觀察家報》上的文章開頭這樣寫道。


你大概會想為什么卡書亞會做出這個決定,是什么讓他下定決心帶著妻子兒女離開自己從14歲時就居住的城市——這個已經在這里生活了25年的阿拉伯裔小說家已經不得不選擇帶著全家徹底離開。


14歲那年,卡書亞出生的Tira村里的數學老師來到他的家里,帶來的消息是,次年猶太人要在耶路撒冷為學習優秀的孩子們辦一所學校,“到那兒讀書對他更好。”老師建議卡書亞的父母給他申請這個機會。卡書亞被錄取了,他就這樣來到了耶路撒冷,來到猶太人的寄宿學校。他發現他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樣,衣服不一樣,語言也不一樣,學校里的每堂課都用希伯來語教授,他坐在那里,一個字都聽不懂。當卡書亞張口說話時,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他哭著求父親把自己帶回家,父親對他說,只有一開始才最困難。


父親這話確實沒錯,卡書亞還記得有一周,文學老師帶著他們閱讀塞林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這是他一生中讀的第一本小說,他花了好幾個星期才讀完。之后他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他懂得了希伯來文;第二,他深深愛上了閱讀。薩繆爾·阿格農、梅厄·沙萊夫、阿莫斯·奧茲……卡書亞在學校的圖書館里瘋狂地閱讀著這些以色列作家的作品。猶太復國主義、猶太教信仰和“祖國”的建立,這些主題也成為了他閱讀的一部分。


“我要說一個故事給以色列人聽,是巴勒斯坦人的故事。當然,只要他們讀了就會明白,”讀得越多,卡書亞越想用希伯來語把自己知道的故事寫下來,寫給“另一邊”的人看,希望他們看了能明白。這些故事里有他的祖父在1948年爭奪Tira村的戰爭里死去的經過;有他的祖母失去全部土地的經過;有他的父親因為政治原因長期坐牢的經歷……“他們讀了就會改變,我只要一直寫下去,占領就會結束……由于我寫的這些故事,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成為平等的公民,幾乎和猶太人沒有兩樣。”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巴以沖突中的難民


卡書亞:我以為人類不會盲目成這個樣子。


“用希伯來文寫作了25年,到頭來什么也改變不了。”在這篇可以算作卡書亞與25年耶路撒冷生活告別的文章里,他終于被迫承認現實。25年里,他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樂觀的理由,他的寫作帶來的是來自兩方的狠毒批判。當他的專欄文章發表出來后,有人要求將他放逐到加沙,甚至威脅要打斷他的腿,綁架他的孩子。盡管女兒的希伯來語說得字正腔圓,但他依然不敢把她帶出去和猶太孩子一起在公園里玩。政治人物和媒體越來越渲染著血統與種族,而猶太少年會一邊喊著“殺死阿拉伯人”一邊游行穿過市區。“我明白,我已經輸掉自己的這場小小戰役。”卡書亞堅持了25年,他總以為人們不會盲目成這個樣子,結果他最終發現,人類就是可以盲目成這個樣子。


相較于卡書亞,更多的以色列藝術家顯然更早就放棄了這場“小戰役”。丹尼爾·巴倫博伊姆,這個當今世界上最好的音樂家之一,有著猶太血統,曾經在以色列居住。但他在自傳《生活在音樂中》中明確表示,“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在以色列居住了。我回以色列的主要原因是探望我那患了帕金森病的父親。”、“至于提到以巴之間的談判與和平進程,對我而言,很清楚地,其速度遠遠跟不上內容實質。”、“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確信,期待與巴勒斯坦建立一種意識形態的和平是不可能的。他們會一直認為他們民族的熱望不被尊重,因為他們與猶太人的民族熱望是完全矛盾的。”這本書的修訂版巴倫博伊姆于2002年完成,12年前,他已經得出這樣的結論。


作為猶太人,巴倫博伊姆給予同胞的忠告是,曾經在一個封閉社會里形成的猶太人傳統應該更加開放,應該試著找出一個答案,如何在一個非猶太人,或不是只有猶太人的世界中生存。“如果我們自己不能理解自己的話,想要別人理解我們就太難了。”


如今輪到卡書亞一家離開了。卡書亞的大女兒今年14歲,正是他當年來到耶路撒冷的年紀。他試圖進入女兒的房間,女兒怒吼“你不要進來!”——她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消息——卡書亞還是進去了,他坐在女兒的床邊,輕輕說出那句25年前自己的父親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記得,不管你這一生做了什么,在他們看來,你永遠,永遠都是阿拉伯人。你明白嗎?”“我懂。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卡書亞還是說出了女兒不愿聽到的消息。“同時,讀讀這本書。”他把《麥田里的守望者》遞給了女兒。



薩義德·卡書亞,生于1975年,阿拉伯后裔,14歲來到耶路撒冷讀書。2002年處女作《跳舞的阿拉伯人》一舉獲得亮相文學新人大獎。2006年第二部長篇小說《留待清晨》入圍2008年都柏林文學獎。他的第三部小說《耶路撒冷異鄉人》寫了兩個“自我憎恨”的阿拉伯男人,他們都住在耶路撒冷,事業有成的律師卻始終思想保守,而來自阿拉伯村莊緹拉的社工卻極度厭惡家鄉的蒙昧保守,渴望離開。本書的中文版去年由世紀文景出版。


更多精彩內容敬請關注8月9日的《新京報書評周刊》,部分內容搶讀:


《希伯來語作家的聲音:戰爭無法贏得和平》


大衛·格羅斯曼:期待一個不存幻念的以色列


如果愿意暫時放下自我支持的理由——為此我們無視對無數在戰爭中凋零的巴勒斯坦人的最基本的同情——或許我們也能夠看到他們,他們和我們肩并肩地站在這沖突的磨輪邊,陷入無休止的盲目的循環,陷入令人麻木的絕望。


我不知道此刻巴勒斯坦人(包括加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確有一種感覺:以色列在成長。悲傷地、痛苦地、咬牙切齒地,但確實在成熟——或者說,被迫成熟。盡管頭昏腦熱的政客和政治評論員還在發表好戰言論,盡管右翼暴徒還在對發表不同意見的人發起暴力攻擊,但以色列的大多數民眾卻正在變得清醒。


7月27日《紐約時報》(節選)


阿摩司·奧茲:以色列的“雙輸”處境


我想以一個特別的方式開始這次采訪。我想首先提出兩個問題:第一,要是你的對街鄰居在陽臺上坐下來,把他的小孩抱在腿上然后朝你的嬰兒房開槍,你會怎么做?第二,要是你的鄰居為了劫持你的家人,從他的嬰兒房里挖了一條地道直通你的嬰兒房,你會怎么做?這是我要問所有人的兩個問題。


我猜只要巴勒斯坦人繼續使用“將孩子抱在腿上向你家嬰兒房開槍”的策略,就不可能有避免平民傷亡的辦法。以色列軍事行動的目標之一就是摧毀這些讓武器和士兵進出加沙的地道。


根據7月30日《德國之聲》對奧茲的采訪編譯(節選)


拉賈·舍哈德:阿布·赫德爾之死的意義


毫無疑問,戰爭和占領會帶來道德上的墮落,這一點現在比從前顯得更清楚了。五月十五號,一個名叫納迪姆·努伍拉(NadimNuwara)的17歲學生在拉馬拉(Ramallah)被以色列士兵槍殺,看不出任何明顯的理由。


但我還是懷抱希望,希望這樣可怕的謀殺能夠使以色列公眾及其國外的支持者們睜開眼睛,正視殖民和占領所帶來的后果,并促使他們改變行動的方向。


我們都住在這里,而且不論情況多么險惡,我們會一直住在這里。針對軍隊和平民的暴力無法改變這一點;如果暴力繼續下去,它只能帶來一個雙方都不想要的可怕的未來。


《紐約客》(7月9日)(節選)


————新京報書評周刊————



新京報書評周刊 2015-08-23 08:3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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