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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現在不愿意去面對也不愿意去承認早年的作品,包括《流浪歌手的情人》、《陶城里的武士四四》等,那里面的情感表達還是非常強烈和濃郁的。你現在問她寫過幾個長篇,她只承認自己寫過一個,就是剛出版的《荒蕪城》,前面的作品已經不認了。” ——張悅然 文 | 新京報記者 伍勤 11月15日下午,周嘉寧帶著自己的新書《我是如何一步步毀掉我的生活的》來到了北京字里行間書店舉行讀者見面會,并邀請了好友張悅然作嘉賓,從聊新書開始,敘舊似的談論了關于近年來的生活以及成長等稀松平常的話題。兩人是十分熟識的朋友,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后來還一起合作編著《鯉》系列。 活動現場,張悅然妝容精致,舉手投足間似乎仍被“美女作家”的光環裹挾著。周嘉寧看起來則樸素很多,黑色的襯衣,牛仔褲,運動鞋,坐在張悅然旁邊顯得過分靦腆了些。雖然是張悅然采訪周嘉寧,但是周嘉寧這些年的生活狀態、成長軌跡大多是從張悅然口中道出。面對張悅然拋來的問題時,周嘉寧常常顯得有些局促,時而把求助的目光再投回身旁的采訪者。 ▲周嘉寧 早期作品是周嘉寧的雷區 過早成名的過往作品似乎已經成為了周嘉寧十分避諱的禁忌。 當兩人在這次活動中聊到了寫作時對情感表達的把握時,兩位女作家看似輕松的交談間出現了微妙的張力。周嘉寧說,“我無法沉浸在噴涌的情感之中,噴涌的情感對我來說有點可怕”,然后她笑了笑,把這個特質歸功給自己的星座,“我是個半死不活的水瓶座,無法和人距離太近地相處,也不太喜歡你們水象星座強烈的情感表達,那種表達總讓我十分焦慮。” 天蝎座的張悅然似乎被踩到了雷區,她有些“別有用心”地去揭開周嘉寧不愿再提起的早年創作階段。“你覺得你對情感表達的克制在這些年是有變化的嗎?在你早期的小說里,情感表達還是很強烈很充分的。”然后她轉而更直白地對現場的讀者說,“嘉寧現在不愿意去面對也不愿意去承認早年的作品,包括《流浪歌手的情人》、《陶城里的武士四四》等,那里面的情感表達還是非常強烈和濃郁的。你現在問她寫過幾個長篇,她只承認自己寫過一個,就是剛出版的《荒蕪城》,前面的作品已經不認了。” 周嘉寧臉上劃過一絲尷尬。 張悅然看上去咄咄逼人地轉向周嘉寧,“你現在宛如失憶一般的把那個過程忘記了。那現在的狀態和你忘記的那個階段比起來,變化是不是還是很大的呢?” “那怎么辦呢,我都說了我忘了,你還把早前那些名字都報了出來”,周嘉寧無奈地笑了笑,“變化肯定很大,現在長大成人了,不幼稚了。” ▲張悅然 如何逃離“青春文學”的烙印 周嘉寧在這次活動中自嘲著說:“我的生活其實離‘絕望’這個詞特別遠,我前幾年的作品中經常會出現這個詞,大多是因為覺得這個詞挺好看的。”說完她笑了,笑中帶著點坦然,好像已經可以和令她抬不起頭的懵懂青春揮手告別了。 十幾年前那批被“新概念”捧紅的、曾聲名大噪的八零后少年作家,悄然開啟了“青春文學”流派。今時此日,張悅然進入了作協,在人民大學文學院做起了講師;周嘉寧則專注于寫作,業余翻譯歐美文學。然而,已過三十歲的她們,仍然沒有逃開十年前貼在身上的“青春文學”標簽。在當年那一批八零后青春文學作家之中,這個標簽被其中一些人繼續消費著,讀者群成功地移向了九零后繼而零零后。而對另一些人來說,它則成為了不堪回首的黑歷史、令人感到羞愧的烙印。 張悅然曾經把被“新概念”捧紅的那一代人的創作特點總結為“形容詞文學”:“動詞萎縮得厲害,以至于小說缺少了行動,更多的是一種特別空虛的描述。”關注自我感受、辭藻繁復而華麗是那一代作家共有的風格。“當然我們現在也在拋棄和改變它”,張悅然說。 周嘉寧也曾把自己過去的創作時期總結為“雙腳離地、沒有長大的時期”。她甚至在以往的訪問中提及過,從前的作品不該被出版的,那時是被書商過度炒作了。這些年來,她一直努力在和那個階段劃清界限。 這些年來,兩人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完成著從青春文學少年作家到成熟作家的轉型。教書工作對于張悅然,翻譯工作對于周嘉寧來說,都讓她們成長了不少。逐字逐句地研究一些作家的寫作,成為了外界對她們開的一扇窗戶,進行營養的補給和空氣的對流。在不斷地閱讀、從生活中吸取營養和勤勉地練習中,她們作品中一再被評論界詬病的那種 “女作家自戀式”的對自我的執念也就越來越弱化了。兩人都在成長過程以不同的方式自省著,探索著和世界交流的方式。 三十歲在創作道路上像一個標志,周嘉寧和張悅然都表示越來越能接受日常生活中單一、專注和枯燥的狀態了。不管兩位作家日后往哪個方向走,她們都離過去的“新概念”作家越來越遠。然而,當年那些過早出版的“疼痛青春”小說,似乎成了一些這一代作家年長后的痛,該怎樣和自己年少時期和解,似乎是仍將是一個會伴隨他們很久的題目。 ──────────── 現場對談實錄 ──────────── “小說中的負能量” 張悅然:《我是如何一步步毀掉我的生活的》是一個非常有負能量感的書名。有人說嘉寧把所有的負能量都寫在了這本書里面,寫完后她就變成了一個生活上更加積極、“正確”的人。這本書是不是就像一個管道一樣輸出了你生活中的負能量? 周嘉寧:我對讀者們對我書中負能量感到疑惑,我也是所謂“正能量”的質疑者。 張悅然:其實你非要在一本書中找到正能量的東西,抓到某種力量,也許你選擇閱讀文學就是一種錯誤,你可以去選擇去讀勵志書籍,可以滿足獲取“正能量”的需要。而在文學當中,需要的并非是把你托起的力量,在絕望中多逗留片刻不是更好嗎?絕望和孤獨并不那么可怕,這些情緒變成能夠日常做伴的朋友,習慣了它們的陪伴時,便不再可怕,也沒必要把它們驅逐開。 周嘉寧:越成長就越可以自處。負面的灰暗的能量不再是敵人了,它們長期默默潛伏在生活當中,我可以和它們親切交流。 ▲周嘉寧新書《我是如何一步步毀掉我的生活的》封面 “這一代作家過度的自我關注” 張悅然:有沒有人說你小說中的人物都離自己很近? 周嘉寧:前些日子被一些好朋友指出這一點,說我小說中“我”的部分太多了。他們說的沒錯。寫完新長篇《密林中》后,發現自己有了變化,對自我的審視和自我挖掘已到了邊界。之前所好奇的“自我”已不再是困擾我的問題了。突然間發現對世界的興趣點,和世界的交流方式以及和人的交流方式全部都在這個長篇完成后發生變化了。 之前對自我的過分關注把我對外界的知覺蒙蔽掉了。我從前在乎的都是別人不理解我,而現在在接受人和人之間互不理解的狀態成為常態后,就安心了很多,對于“我”過分的重視沒有以前多了。 張悅然:在我看來,文學有的兩個指向,向內指向對自我的發掘,而向外指向怎樣打量世界。 兩個方向都是對的,沒有一定需要轉換。但對自我挖掘時會面臨“經驗”問題,無法避免自我經驗,自己的經驗反復運用,成為困擾。 周嘉寧:我覺得講故事是我的缺陷,我沒有耐心好好講一個故事。虛構能力匱乏也導致了對自我的關注過度,造成了困擾。另外,城市中長大的這一代作家,喪失了故鄉感,作為中文寫作者,卻和中國這片土壤沒有連接。上海城市化進程太嚴重,像一個泡沫,不帶給人強烈的故鄉感,我是一個沒有什么地域感的人,所以寫作中也不太帶故鄉和本土意味。 “直視規律而枯燥的寫作生活” 張悅然:嘉寧是跑步健將,上個月剛跑完上海半馬拉松。她和大家想象的女作家古怪而頹廢的生活狀態非常不一樣。她作息規律、健康,堅持跑步,生活中是溫和的不能再溫和的人。 周嘉寧:跑步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和寫作一樣。生活狀態越來越讓我接受一切無聊的事情。寫長篇特別枯燥,每天重復,常年在困境當中,每天睜開眼,那個困境就出現了。我有時候覺得才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東西。很多人有才華,那些才華靈光一現。如何把它固定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這就是一個文藝青年如何轉化成文藝工作者的關鍵,這個過程很枯燥。這些年來我已經對于多姿多彩的生活沒有追求了,覺得沒有意義,反倒是覺得日常的枯燥是生活本來的面目。比如我覺得環游世界毫無意義,是真空的生活。 張悅然:那么你對戀愛還有興趣嗎? 周嘉寧:戀愛也沒意思,對人的好奇心已經不再通過需要親密的相處方式來滿足了。我從前在探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時,渴望了解別人,渴望被了解,然后所有的努力都失敗了,發現自己并不善于和人近距離相處。所以我發現疏離感是最好的狀態,讓人更自由也更有美感。 張悅然:這就好像你這本書中,人與人的對話從不直指核心,而往往是顧左右而言他,淺嘗輒止。和你日常生活中其實是同一種風格。 “不敢和朋友們再聊文學了” 周嘉寧:十年前,朋友聚在一起時總愛聊文學。張悅然曾經會一宿一宿地抓著人跟她討論文學。但現在我們湊在一起時再也不聊文學不聊寫作了,除非是喝多了。但不是說它們不重要了,它們仍是那么重大的事,但聊天時只是會繞著那些重大的問題轉一圈,回避它本身。 張悅然:小說家之間不聊文學,因為重大的問題往往產生很多分歧,把矛盾和分歧擺在桌子上。繞著重大問題轉圈也許是一種試探,大家互相試探幾個回合,可能才能發現能多說那么幾句話的人。 周嘉寧:我覺得更多的時候是因為膽子不夠大,不敢聊了。前一陣大家喝酒后開始聊文學,我開始時試圖回避,但后來發現無從回避,然后我就想,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有人要跟我聊小說了。但是經過那么久的長談后又特別被大家現存的真誠所打動。 ──────────── 人物名片 ──────────── 周嘉寧,1982年出生于上海,畢業于復旦大學。專業寫作,業余翻譯。著有長篇小說《陶城里的武士四四》、《往南方歲月去》、《天空晴朗晴朗》,《荒蕪城》短篇小說集《流浪歌手的情人》、《杜撰記》、《最后一次忘記你》、《我是如何一步步毀掉我的生活的》等。 翻譯有《寫在身體上》、《沒有人比你更屬于這里》。 現任“鯉Newriting”書系文字總監。 張悅然,1982年出生于山東,中國最具影響力的青年作家之一。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講師。著有長篇小說《櫻桃之遠》、《水仙已乘鯉魚去》、《誓鳥》等,以及短篇小說集《葵花走失在1890》、《十愛》等。2008年開始主編《鯉》書系。
新京報書評周刊 2015-08-23 08:4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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