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于寫作上了。”這是魯迅先生的自白,也是他的真實生活,即使元旦,也無例外。
從1912年5月5日至1936年10月18日,魯迅日記24年未斷,其中元旦日記23則,內容大同小異:或閉門著述,或作序譯文,或上街購書,或與友敘談,可謂豐富多彩、充實有序,總體來說就是一個“忙”字。
辛亥革命第二年中國采用公元紀年,1913年元旦棲居北京的32歲魯迅在日記中云:“一日,晴,暖。例假。上午得二弟信,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發。午后同季市游先農壇,但人多耳。回看楊仲和,未遇。夜以汪氏、孫氏兩輯本《謝承書》相校,盡一卷。”元旦也是當年的“共和大紀念日”,內務部禮俗司設在先農壇的古物保存所免費開放,游人甚多。素來看重文物的魯迅自然不會錯過這一機會。“夜以汪氏、孫氏兩輯本《謝承書》相校。”《謝承書》即謝承的《后漢書》,魯迅于上年八月曾抄訖汪文臺輯本,此日又以清代孫志祖本與之互校,過新年也不休息。一代宗師的勤勉刻苦可見一斑。日記中“例假”二字,說明當年公職人員元旦也放假的。
翌年,即1914年元旦,魯迅日記載:“一日,晴,大風。例假。上午徐季孫、陶望潮、陳墨濤、朱煥奎來,未見。楊仲和饋食物,卻之。午后季市來。往敫家胡同訪張協和,未遇。遂至留黎廠游步,以半元買‘貨布’一枚,又開元泉一枚,背有‘宣’字。下午宋守榮來,未見。晚得二弟信,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發。”這里的徐、陶、陳、朱等人,應該是魯迅在京時的同事或朋友,而“未見”,說明雙方并未預約,是不速之客。“楊仲和饋食物,卻之。”楊仲和也是魯迅朋友,但家境欠佳,故其所送禮物被魯迅婉拒了。季市,即魯迅好友許壽裳,兩人過從甚密。“留黎廠”即琉璃廠,北京著名“文物一條街”。這個元旦,魯迅馬不停蹄地訪朋會友,所談無非是文學或社會之事,還在琉璃廠“淘”得幾枚古幣。
1925年12月31日,45歲的魯迅“在一年的盡頭的深夜中”,為雜文集《華蓋集》寫下“題記”;1928年元旦,他重讀屈原,在滬上寓所寫下《離騷》中“望崦嵫而勿迫,恐鵜之先鳴”兩句名言——屈原和司馬遷是魯迅的偶像,他在《漢文學史綱》里推崇《史記》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作為自勵的箴言,彰顯其珍惜光陰、分秒必爭的人生信條。
生命中的最后四年,他的拼搏更趨“白熱化”:1933年最后一夜,他作《〈南腔北調集〉題記》,這天蕭紅來信問他是否掛念在北京的母親,魯迅回函曰:“新年三天,譯了六千字童話,想譯得通曉點,竟比做古文還難,每天弄到半夜,還做亂夢,哪會記得遠在北平的母親呢?”1934年元旦,魯迅撰寫雜文集《南腔北調集》題記;1935年元旦,魯迅致函海外友人、翻譯外國文學;1936年新年,凌晨寫訖《且介亭雜文二集》后記……一年又一年,魯迅以通宵達旦的筆耕辭舊迎新。
“細節決定命運”,從魯迅先生元旦日記中,不難領悟一代宗師的心路歷程。許廣平曾追憶,每年最后一天魯迅必做兩件事:一是整理、存放當年日記;二是掛好新年日歷牌,然后點燃香煙,在藤椅上養神且思考:今年做了哪些事,有無什么遺憾?新年將加倍努力。
反觀當今,新年似乎演變成娛樂、游玩和美食的“總動員”。新年光臨,彩燈并焰火共舞,笑聲與歡歌齊飛,當然應該慶祝和熱鬧一番的。時代在變,生活方式也在變,但民族的精氣神不能變,理想和追求不能變。元旦如果僅僅是在燈紅酒綠、娛樂搞笑間的盡情游弋,個中的悲哀,又有幾人體察呢?
by 馬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