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于拖延癥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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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沉默》 8B 作品

每個“拖延癥患者”的心里其實都有一條死線?

拖拖拉拉,人生照樣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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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培利


人類天生就是有理智的動物。我們的思辨能力,正是我們的發展之所以能夠迥異于其他動物的原因。這么說來,我們應該理智非凡才對,我們的每項行為都應該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再根據深思熟慮的結果,在能力所及的范圍內盡力做到最好。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就曾經困在這個理想的推論之中,但人在現實生活中就是無法達成理想中的結果,以至他們后來將之衍伸成為一個哲學概念:自律欠缺(Akrasia),即人類明明知道最應該要做的事是什么,卻不做,反而選擇去做別的事情。

「人類是理性的動物,凡事都會仔細思量,計算出何者對自己最有利后再采取行動。」古代人得出這番結論后,以上這幅圖像就此深深烙印在我們心中。與數學較有關聯的社會科學學科(像是經濟學),大部分的理論都奠基于「人類是理性的,會選擇『最可能使他們最看重的欲望得以實現』的選項」這個概念。但是這前提頗為詭異,因為許多其他的社會科學領域,像是心理學和社會學,已提供了相當豐富的證據,證明人類的行為并不遵守著上述概念而行。

從「人是理性的動物」這種理想高調來看,我這個人最大的敗筆就是拖拖拉拉。我在一九九五年時有一陣子沒有照著我原定的計劃進度工作,因此開始感到自己快連根腐爛了。但我隨即注意到另一件事:大致說來,別人都認為我已經做了很多事,對我所任職的史丹佛大學及我身處的哲學系領域都有相當貢獻。真是矛盾啊!我放下手邊的重要工作,開始思索這個難題。此時我才了解,原來我就是我所稱的「結構式拖拉人」(structured procrastinator):藉由暫時不做某些工作,以完成很多其他工作的人。我寫了一篇文章,后來成為本書的第一章,寫完之后我的自信立刻提升不少。

有好幾年的時間,本書第一章都放在我的網站上。有位女士讀了這篇文章后,把文章連結寄給她的丈夫(我暫且稱他為尼爾),而這位先生讀完以后,寄了這封電子信件給我:

我那位身為拖拉人的太太,寄了這篇文章給我看。她覺得這篇文章很風趣,我則覺得很白目。這篇文章可能提供了一些對付拖拖拉拉的有效方法,但并沒有解釋拖拖拉拉的成因,也沒有質疑為何學術界比其他地方更常出現拖拖拉拉的情形。我任教于一所大學,經常看到同事連寫篇短文都拖上好幾個禮拜,遲交成績搞得整個統計分數的流程烏煙瘴氣,訂書單拖了好幾周甚至好幾個月都還沒寄出,逼得書店抓狂。為什么會這樣呢?我懷疑原因某程度上和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記》中寫到的變態精神有關:自愿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只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臺無人性的機器。不過我想主因應該是學術界的傲慢心態,認為偉大的思想家可以不受世俗法則束縛,就算會導致他人受到傷害也不愿委屈自己。所以我認為你的文章既不幽默也沒什么實質幫助,只不過暴露出高等教育中這方面問題的癥狀有多嚴重罷了。

尼爾的來信提醒了我們一個重點(如果我們需要這個提醒的話),那就是:我們拖拉人確實常惹惱別人,尤其是我們的另一半和同事。從尼爾的信來判斷,他似乎不是個拖拉人。但從過往經驗看來,拖拉人連自己的拖拖拉拉界同胞都能惹惱,其中最容易動怒的就是同屬拖拉人的另一半。所以,大家最好比自己的另一半更懂得拖拖拉拉。當然了,這絕不是必要行為。

尼爾的診斷是,我們拖拖拉拉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想借著耽溺于自傷行為,證明自己不是一臺無人性的機器,這是他從杜斯妥也夫斯基作品中得到的靈感。這是他的說法,但我沒有被說服。起碼我不認為他的說法切中他人認為拖拉人最白目之處。如果我要證明自己是一臺無人性的機器,我可以做很多麻煩自己但不會麻煩別人的事情。我可以很晚才出發去教室上課,幾乎遲到以致于不得不在路上狂奔。盡管我到教室時氣喘如牛,但我可以藉此說服自己并非一臺無人性的機器。不過,這并不是我太太與同事最可能覺得我白目的行為。

我認為最容易讓別人發怒的拖拖拉拉行為,通常是你想表現出自己不受他人控制而做的行為。比方說我在書房工作,我太太忽然進來,提醒我要檢查信用卡賬單,因為她覺得其中幾筆刷卡紀錄有問題。她很顯然是希望我停下手邊工作,把筆電移開,拿起(她好心地攤在我眼前的)賬單,立刻照她的要求做——即使我們沒有任何重要理由非得今天就處理信用卡賬單不可。

本來我大概也沒在做什么正經事,可能是看Harbor Supply寄來的電子信件,里頭附了絞盤、太陽能發電器扭力扳手之類的商品折價券,雖然我不用這些東西,但還是想成為會用到這種東西的人。其實我的太太不曉得(當然她應該會懷疑一下)她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打混,她還以為我正在寫那篇寫到一半,(如果她沒在這時候進來打擾的話)可能為哲學界帶來空前改變的偉大文章。所以我當然有被打擾到。

被惹惱了之后,我故意拖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就是不想檢查信用卡賬單。這樣做的理由不是要傷害我自己,也不是要證明我并非一臺機器,而是(如果真的要找出什么理由的話)要讓我太太知道,硬是在她丈夫絞盡腦汁、埋首于論文當中的時候闖進來,并不會讓她的計劃得逞。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幼稚,不能當作結構式拖拉的正面例子,因為我遲遲不檢查信用卡賬單的時候,并沒有把時間拿去做其他有用的事情。原本我借著讀廣告信好延后某件工作,比方說決定下個學期要用哪本課本,但我太太的打擾反而給了我新的拖拖拉拉機會,讓我可以把原本的工作延到更久以后再做。

我故意拖著不立刻檢查信用卡賬單,好挫挫我太太的銳氣,讓她以后不要再打擾我工作。這種模式聽來確實很怪,不過已經持續約莫五十年了。

我的建議是:結構式拖拉,和向你的配偶宣示你的自主權,是截然不同的兩碼子事。想用拖拖拉拉的方式讓對方知道自己對某事的反對立場,等到對方真的提出很不合理的要求時再做吧。不過,我太太目前為止提出的要求沒有不合理過。

尼爾覺得最不爽的對象是他學術圈的同事,他認為出現這情況的原因應該是學術傲慢,他認為「偉大的思想家可以不受世俗法則束縛,就算會導致他人受到傷害也不愿委屈自己。」我相信他有些同事真的有這種傲慢心理,但我也很確定標準的結構式拖拉人不會有這種癥狀。多數的拖拉人錯過死線的時候都會有罪惡感,而且我們發現自己拖拖拉拉的行為傷害到別人時也會難過不安。真正傲慢的學者不會覺得自己在拖拖拉拉,反而會認為他的作法才是安排事物的正確順序,而別人無法領會到他們的聰明才智:「我現在忙著重讀康德,說不定讀著讀著就得到靈感,寫出了十頁精彩之作,為目前多如牛毛的康德研究更添一筆榮光,他們那些人難道要我在這偉大的早晨改考卷?」

然而,結構式拖拉人相較之下比較謙虛,造成別人麻煩的時候也會覺得不好意思。比方說,我自己就很仔細地算過,假使我過了繳交成績的死線,卻仍拖著不交出學生成績,在不造成學生困擾的情況下究竟還可以拖多久,最后算出的結果是半天。我把這半天當成絕對不可以錯過的絕對死線,因此我不太會連這道死線都置之不理。我認為傲慢的拖拉人和結構式拖拉人應該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還有,為什么尼爾要替書店感到憂心忡忡呢?如果我的同事很担心我遲交書籍訂單,我很可能會懷疑他∕她正在進行所謂的「多管閑事」,因此我很可能會啟動先前討論配偶關系時提到的「不受控制型拖拖拉拉」模式。不過,這樣做當然還是很幼稚的,也沒必要這樣做。

比上面好得多的作法,是正面迎擊那位(很可能在)多管閑事的同事,送給他幾則很不錯的哲學建議。我把尼爾的來信貼到網頁上之后,有位讀者給了以下的回復:

為什么人有時候就是不走斑馬線?為什么每次說派對七點開始,大家都等到八點之后才陸續出現?為什么很多人開車會超速?為什么女孩們說她們喜歡好人,但從來不會和好人約會?為什么大家老是言行不一?為什么大家不能乖乖遵守常規就好?


(約翰·培利,美國康乃爾大學的哲學博士,先后任教于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和史丹佛大學等多所名校。《結構性拖延》這篇論文讓他獲得了2011年的“搞笑諾貝爾獎”,在這篇論文的基礎上他又寫出了《拖拖拉拉,人生照樣精彩》一書。)


ONE·文藝生活 2015-08-23 08:4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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