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1945:帝國崩潰前夜的變節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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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柏林市中心撤退的過程中,黨衛軍的行刑小隊以更加高漲的熱情和更加冷酷的法西斯主義執行“劊子手”職責。在科菲爾斯滕達姆附近,只要有房屋出現白旗,他們就會沖進去將里面的人全部處死。戈培爾對德軍的潰敗勢頭有些恐慌,并將那些投降的跡象描述為“鼠疫桿菌”。“明謝貝格”裝甲師師長穆默特將軍卻命令這些黨衛軍和憲兵小隊從安哈爾特車站和波茨坦車站附近的防區內滾出去,他威脅稱,如果這些執法者不照辦,他會當場槍斃他們。


那些仍在苦戰的人狀況越來越差,德軍部隊此時很少能找到水泵。濃煙和灰塵使他們的嗓子幾乎冒出火來,為了暫時止渴,他們不得不喝運河里的水。身體疲憊加上蘇軍的持續炮火轟炸使越來越多的德軍的神經開始崩潰。安哈爾特掩體內的傷員已人滿為患,年輕姑娘們于是使用床單和口紅做了一面紅十字旗。不過,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即使蘇軍火炮觀察員透過濃煙和灰塵石屑看到了紅十字標志,他們也不會改變火炮攻擊方向。掩體就是掩體,里面有平民也根本改變不了這一事實。不過,后來當婦女和孩子于4月27日晚沿著城市地鐵和城區鐵路隧道逃離時,掩體內的人就急劇減少了。而此時,蘇軍第5突擊集團軍和第8近衛集團軍的部隊實際上正守在隧道口。


第5突擊集團軍從東部沿著蘭德韋爾運河的北岸向前推進,一路上打退了來自貝萊盟軍廣場的“諾德蘭”師和“明謝貝格”師殘部的進攻,抵達了安哈爾特車站。蘇軍第28集團軍第61步兵師從另一個方向也到達了此地。第5突擊集團軍發現第8近衛集團軍從南部渡過運河后攻入了他們的左后翼地區。第301步兵師的師長安東諾夫立即去了他們軍長羅斯利將軍那兒,兩人馬上乘坐吉普出發了。“一向非常鎮定的羅斯利看上去憂心忡忡,”安東諾夫回憶道,“他考慮了一下整個形勢然后說,‘我們哪有辦法讓他們退回蘭德韋爾運河呢?繼續按命令行事,不要受近衛軍部隊的影響。繼續沿著威廉街和薩蘭德街前進,拿下蓋世太保指揮部、空軍部和帝國總理府!’”安東諾夫片刻也沒有猶豫。不過,朱可夫的指揮部卻是用了近三十個小時才解決了混亂局面并劃定了各集團軍的新的作戰界限。不久,科涅夫的大部分部隊“像一個個釘子一樣”從柏林中拔出去了。由于不得不轉向布拉格,因而失去了獲得一個巨大榮譽的機會,科涅夫的部隊在談及此事時語氣中明顯流露出了不滿。


1945年4月27日,柏林,蘇軍逐漸逼近國會大廈


同樣在4月28日,從柏林北部市區發動攻擊的第3突擊集團軍的部隊現在已能看到蒂爾花園的“勝利女神”的圓形柱子。由于圓形柱子上有一個展翅欲飛的勝利女神塑像,因而紅軍士兵給它起了個綽號“高個子女人”。柏林城內的防御者現在已被趕進了一個東起夏洛滕貝格西至賴希斯波特菲爾德,寬不足5公里、長約15公里的狹長地帶。在賴希斯波特菲爾德,阿圖爾·阿克斯曼的希特勒青年團先遣隊正拼命防守哈弗爾河上的橋梁。魏德林的炮兵指揮官沃勒曼上校此時正在巨大的混凝土高射炮塔頂上,他從炮臺向四周驚駭地觀望。“你可以瀏覽到城市的全景,到處都是火光和煙。你可以感覺到空氣的灼熱,眼前的景象會一次又一次使你內心感到刺痛。”不過,像希特勒一樣,克雷布斯將軍仍然鼓吹溫克的集團軍會從東南部趕來救援他們。


為了使德軍仍然堅持有效的抵抗,博爾曼像戈培爾和里賓特洛甫一樣散布德國正同盟國談判的虛假消息。“守住,頑強抵抗。”他在4月26日一大早就給省長們下達了命令,“我們不會放棄,我們不會投降。我們感覺其他國家對我國的政策正在變化。希特勒萬歲!”對希姆萊試圖同西方大國尋求達成一個真正的停火協議一事,希特勒和戈培爾似乎表現出了一個放任的態度。他們的反應又進一步渲染了這個謊言。


杜魯門和丘吉爾向克里姆林宮迅速通告了希姆萊通過貝納多特伯爵同西方盟國尋求談判一事。“關于你們對希姆萊的答復提議,我認為絕對正確。”斯大林在4月26日向杜魯門回復道。掩體內沒有人知道上面發生了什么情況,不過一種懷疑大家都在叛國的感覺卻像毒蛇一樣吞噬著博爾曼的心。4月27日星期五晚上,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希姆萊和約德爾阻止我們向戰斗中投入更多的師部隊。我們會堅持戰斗,我們將與元首共存亡,我們到死都會效忠元首。許多人的行為都是出于其他‘更高的動機’,他們出賣了自己的元首。呸!媽的一群豬,毫無尊嚴可言。帝國總理府正變成廢墟,‘局勢已是千鈞一發’,盟國正要求德國無條件投降,這是要我們背叛祖國。費格萊恩真丟臉,他試圖換上平民服裝逃離柏林。”博爾曼迅速和自己最親密的伙伴疏遠了。


希特勒是在那天下午召開的臨時會議上突然發現赫爾曼·費格萊恩不在的。博爾曼可能和費格萊恩一塊兒洗過桑拿,并在聊天時了解到后者在夏洛滕伯格有一套辦公公寓。希特勒派出了一隊蓋世太保護衛去將費格萊恩抓回來。這些人找到費格萊恩時,他顯然已喝醉了,正同情人在一起。他的包里裝著錢、珠寶和假護照,全部已收拾停當。他堅持給總理府地下避彈所打電話并要求同他那位大姨子通話。不過,使愛娃震驚的是,他也準備離開她心愛的元首。她拒絕對此事進行干預。他宣稱,格雷特要生小孩了,他不過是想去陪她。愛娃卻根本不相信。費格萊恩被秘密押解回來了,他被關在帝國總理府地下室的一個房間內,房間上了鎖。


1945年4月25日,柏林,大臣伯克爆料,希特勒正在給納粹青年團成員授勛。4天之后,希特勒自殺


在4月28日下午過了一半時,有人告訴希特勒,斯德哥爾摩電臺報道了希姆萊在與同盟軍接觸的消息。對希特勒而言,“忠誠的海因里希”會試圖同盟軍秘密談判的說法是荒誕不經的,不過在施泰納拒絕趕來解救柏林時,希特勒已開始對黨衛軍持懷疑態度了。他給鄧尼茨打了電話,后者馬上就此事詢問了希姆萊。這位帝國黨衛軍全國領袖對此全然否認。不過那天晚上,希特勒的新聞秘書洛倫茨帶來了一篇路透社新聞報道,報道也證實了此事。希特勒所有的憤怒和猜疑一下子爆發出來了,并因為憤怒和震驚而變得面色蒼白。蓋世太保首領兼黨衛軍地區總隊長穆勒對費格萊恩進行了審訊,后者承認他知道希姆萊同貝納多特接觸一事。弗賴塔格·馮·洛林霍芬看到費格萊恩在黨衛軍重兵押解下上了樓,費格萊恩軍裝上所有的軍銜標志、騎士勛章和其他徽章都被摘除了。費格萊恩身上那種趾高氣揚的神態已蕩然無存,他在帝國總理府花園被處死了。希特勒現在相信,正如陸軍幾年前那樣,黨衛軍現在正陰謀背叛他。


希特勒直接找到了新提升的里特爾·馮·格賴姆,后者正躺在一個地下室的房間養腿傷。他命令他飛離柏林,組織空軍對已到達波茨坦廣場的蘇軍坦克發動攻擊并且確保要對希姆萊實施懲罚。“一個叛國者永遠不能接替我担當帝國元首,”他對格賴姆吼道,“你一定要離開柏林,不能讓希姆萊逃脫懲罚!片刻也不容耽誤。”漢娜·賴奇被召進了總理府地下避彈所,幫助格賴姆拄著拐杖上了水泥樓梯。一輛裝甲車正在外面等著將他們送往一架Ar-E96訓練機。這架飛機是從外面特意安排的,停在勃蘭登堡門附近并做好了起飛的準備。剛沖進蒂爾花園區的第3突擊集團軍的士兵們驚異地看著飛機在他們眼前起飛,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希特勒逃跑了并立即采取了軍事行動。不過,相對遲緩的防空炮火和機槍掃射并未能擊中目標,里特爾·馮·格賴姆和漢娜·賴奇逃走了。


在元首地下避彈所內,這個動蕩的夜晚還沒有結束,更令人吃驚的事情還在后面。阿道夫·希特勒要結婚了,新娘子就是他剛剛處死的那個人的大姨子。戈培爾將赫爾·瓦爾特·瓦格納帶到了希特勒的個人起居室,他是柏林市政府的一名官員,負責主持平民婚禮。瓦格納還穿著褐色的納粹黨服并佩戴著人民沖鋒隊臂章,當時正在履行警衛任務。他接到這個任務時感到又吃驚又好笑。希特勒穿著平時經常穿的緊身衣,愛娃·布勞恩穿著一件希特勒經常稱贊不已的長的黑色塔夫綢禮服,顏色與環境比較協調。有些緊張的瓦格納分別詢問了元首和愛娃·布勞恩兩人是不是純雅利安血統,兩人是不是都沒有遺傳病。由于正值戰時,儀式從簡,這一過程只用了幾分鐘。接著是在婚書上簽名,由戈培爾和博爾曼做見證人。愛娃·布勞恩開始簽名,不過突然停下了,劃去了“B”,改正了首字母,簽了“愛娃·希特勒·(蓋博萊娜)·布勞恩”。希特勒的簽名幾乎無法辨認,他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這對新人來到了平時用作地下避彈所會議室的前廳走廊,將軍們和秘書們對兩人表示了祝賀。他們然后去了起居室,開始吃喜宴。喜宴上擺放了香檳,是特意為希特勒夫人準備的。愛娃堅持要仆人們這樣稱呼她,她在一個背叛的世界里最終因自己的忠誠得到了回報。博爾曼、戈培爾和妻子瑪格達,還有留下來的兩名秘書格爾達?克里斯蒂安和陶德爾·容格后來也來了。希特勒然后將陶德爾·容格帶到了另一個房間,口述了政治和個人遺囑。她坐在那兒,又緊張又興奮,猜測他最后會說出一番豪言壯語來解釋自己所做偉大犧牲的真正意義。然而,從他嘴里涌出的是一連串的政治陳詞濫調、政治狂想和責難的語句。他從沒想過要發動戰爭,這是世界猶太人強加給他的。這場戰爭,“盡管受到各種各樣的挫折,”他宣布,“總有一天會寫進歷史,并成為一個民族生存意志的最光榮最具英雄意義的見證。”


德國海軍司令鄧尼茨元帥被任命為帝國總統。陸軍、空軍和黨衛軍不是令他失望就是背叛了他,只有忠誠的鄧尼茨——“忠誠的希特勒青年團團員昆克斯”——在陰謀家們面前脫穎而出。戈培爾被任命為帝國總理,“我的最忠實的黨內伙伴馬丁·博爾曼”將成為“黨的元首”并作為他個人遺囑的監護人。顯然,希特勒希望在死后也能對未來德國政府實施“分而治之”的政策,盡管這是世界歷史上所組建的最為荒唐的政府。可能在新政府成員名單中,最為荒謬的一項任命就是由高雷特·卡爾·漢克接替希姆萊出任黨衛軍全國領袖。漢克在戰前曾是瑪格達·戈培爾的追隨者,現仍被圍困在布雷斯勞城內,他正根據以前的管理風格要求全城人陪他自殺。戈培爾同時也立下了自己的遺囑,他相信,“在戰爭最為關鍵的日子,在元首身邊發生了這么多瘋狂的變節事件后”,拒絕執行元首要他離開柏林的命令并且“無條件地陪他到死”是自己的職責。一名親信軍官將希特勒的一份遺囑復印件交給了德國陸軍新任司令舍爾納元帥。來自布格多夫將軍的一封附信證實了“希姆萊叛變這一驚人的消息”,這給了希特勒最后一個打擊。


掩體內頗為肅穆的婚禮氣氛已被人們不加掩飾的瘋狂行為破壞掉了。在4月29日星期日4時許,陶德爾·容格最終完成了打字任務,此時元首和希特勒夫人也已回房休息了。她去樓上為戈培爾的孩子們找一些食物,在這兒,在一個離傷員們所住的帝國總理府地下野戰醫院不遠的地方,眼前的景象把她深深地震撼了:“每個人身體內都熊熊燃燒著一種性愛之火。我看到,每個地方,甚至是在牙醫的椅子上,性愛的肉體緊緊交織在一起。女人們已丟棄了所有的矜持,隨意暴露著自己的私處。”那些一直出去在地下室和街道搜查和吊死叛逃者的黨衛軍軍官也在引誘那些饑餓和易動情的年輕姑娘們回到帝國總理府,告訴她們那兒有派對,有吃不完的食物和喝不完的香檳。在帝國總理府地下的這艘水泥“潛艇”中,在這樣一個生存主義者的地獄般戲劇表演背景下,這預示了極權主義者的腐敗。


本文摘自《柏林1945》,海南出版社2015年4月

作者:[英]安東尼·比弗




《國家人文歷史》 安東尼·比弗 2015-08-23 08:4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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