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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讀都德的〈最后一課〉,至今不忘。據說這篇小說隱藏著一個尷尬的事實。不過,到了今天,不要說普法戰爭,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那一頁,也早已翻過去了,法德也成了友好鄰邦;而小弗郎士經過時間的沉淀卻形成了一個長存的形象——他怎樣上最后一課,感動了并感動著千千萬萬幼小的心靈。這是愛國主義的啟蒙教材,不僅在法國,也在其他許多國家,不僅西方,也有東方,包括中國。今天讀楊恒均的〈最后一課〉,我馬上想到,它不但是汶川“五一二”大地震中悲慘一幕的一種樸實的文學升華,不但是教師的崇高的人性光輝的至誠至敬的禮贊,它更是一份深刻的愛國主義的教材。什么比關愛祖國的花朵的美麗而又脆弱的生命,讓每一個兒童每一個未來國家棟梁茁壯成長而非無辜夭折,更重要更是愛國的百年大計呢?!
只是這份教材的代價太大了。它太令人悲傷欲絕,痛心疾首!
這些天來,只要一閉上眼睛,不,就是開著眼,我也能清楚看到萬里之遙的祖國,看到半年多前到過的或未曾到過的、現在經受巨大災難的地方。我能痛切感受到,那天下午,2點28分,突然地動山搖,山崩地裂,巨響之中,黑煙升騰,樓房倒塌,三十多秒之后,幾百公里的范圍,出現一片一片的廢墟,近十萬生命頓時消失,幾十萬人受傷,一千幾百萬人痛失家園!
也許因為自己已經開始接近風燭殘年那種輩分,這次地震最讓我撕心裂肺的就是那些被生生埋在廢墟下的孩子們!這么慘烈的生命悲劇!完全慘絕人寰!
這是一堆堆孩子的尸體,在殘垣瓦礫下。孩子,那一刻,你們恐慌地躲在一起,還來不及想什么。你們可知道爸爸媽媽在尋找你們嗎?昨夜,你們還是爸爸媽媽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今天……或許,你們的爸爸媽媽也已經沒有能力來救你們了。今夜,將開始永遠的長夜,寂寞的……
這是一個女生的尸體。僵硬腫脹的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支筆。父親說,他們窮,但女兒很懂事,學習異常刻苦。地震時女兒正在讀書,她臨死時手也不離筆。
在一具具尸體中間,一對父母無言地輕輕撫摸兒子的臉頰:孩子,閉上眼睛,好好走吧。眼淚已經流光,心已經破碎,什么樣的話語也無法讓你撐開你那往日快樂而又頑皮的眼神……
這是搜救人員找到的孩子們的書包。一排又一排,它們整齊排放,等待家長認領。五顏六色的小書包,仿佛一個個鮮活的幼小生命,立在人們眼前……
我還看到大難瞬間,人性閃光!
已經有很多報道。如那位老師,跪仆在廢墟上,雙臂緊緊摟著兩個孩子,像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兩個孩子還活著,而“雄鷹”已經氣絕!由于緊抱孩子的手臂已經僵硬,救援人員只得含淚將之鋸掉才能把孩子救出。
那位年輕的媽媽,已經停止了呼吸,雙手還懷抱著一個嬰兒蜷縮在廢墟中。她低著頭,懷里的女嬰依然愜意地含著母親的乳頭,吮吸著。
那個三歲的小女孩宋欣宜何以能夠在廢墟里獨撐四十多個小時?原來已經死去的年輕父母臉對臉、胳膊搭著胳膊,用自己的身體搭成一個拱形,在地震發生的一瞬雙雙擋住倒塌下來的沉重墻體,用血肉之軀為自己的孩子構筑了一道“生命的圍墻”。
那位民警本來已在四根橫七豎八的水泥預制板縫隙處,分辨出兒子的聲音,但他要求幸存人員從容易處挖起,先救外圍的。至當日中午,兒子聲息漸無,他卻已經成功救出了三十多個鮮活的生命。
地震時,孩子們都在睡午覺,那位幼兒園老師一手一個抱出了兩個孩子,而她自己的孩子還在屋子里!
那位老師用身體靠住教室的門,讓學生趕緊逃跑,結果自己被兩根巨大的水泥橫梁壓倒。遺體臉上神色坦然,右手還指著教室門外的逃生方向。他是離門最近的人,又是一個動作敏捷的籃球愛好者,卻沒邁出一步。那條線是生死線啊!
透過那一堆廢墟的間隙,可以看這位媽媽死亡的姿勢:雙膝跪著,整個上身向前匍匐著,雙手扶著地支撐著身體,有些像古人行跪拜禮,只是身體被壓得變形了,看上去有些詭異。在她的身體下面躺著她的孩子,竟然毫發未傷,抱出來的時候,還安靜地睡著。
在地震發生的一瞬間,一位教導主任雙臂張開趴在課桌上,身下死死地護著四個學生。學生們都獲救了,他卻不幸遇難。還有一個女老師,救下十三個學生后,自己卻被埋在垮塌下來的廢墟里……
有數不清的這樣的光輝事跡。許多老師,許多父母親,用自己的身軀護住稚嫩的孩子,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担當不可承担之重,以自己的生命向死神換取孩子的生命。現在,楊恒均筆下的李老師,也是其中一位。她倒不是如何英勇,如何搶救學生,而是在黑暗吞噬了一切的廢墟下面,為尚未死去的四名學生上最后一課。學生在最后一課中一一死去,她最后也死去了。
大地第一次震顫的時候,這些七、八歲的孩子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李老師就站在離門最近的講臺上。她第一個沖到門前,打開門后,盡量用冷靜的聲音喊“快跑”,自己卻朝相反的方向跑進去。她必須沖向離門最遠的最后一排,她一定要親眼看到每一個孩子都安全撤離,特別是后排的那個外號二狗的王小二,實在是頑皮得很。不幸的是,除跑出六個外,她和三十六個學生都被壓在廢墟下面。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她想動一下,卻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感覺不到下半身。她伸出右手去摸索。當她摸到一塊石頭的時候,她的心抽動了一下,她知道,她不可能活著出去了——她的身體被一堵墻從腰際切斷了,她二十二歲的身體。她知道自己之所以還有一口氣,就因為那堵切斷自己的墻頂住了自己的血管,等到一松開,她就會立即死去。但她身邊還有四個學生活著。他們柔弱無助,在喊餓,喊痛,喊怕,在生死之間……她知道,把他們壓在下面的是五層樓的瓦礫,外邊的人要想救出他們,也許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自己肯定是堅持不到了。可是,這些孩子應該還有能夠重見天日的。自己能夠做點什么呢?她必須要轉移這些孩子的注意力,否則他們就算不流血而死、不餓死渴死,也會被黑暗吞噬,會被恐懼嚇死的。“你們都別吵了,聽老師講。”她突然使勁喊了一聲。孩子們聽到她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我們現在開始上課!”她突然說出這一句話,連她自己也怔了一下……
許多細節,讓人無法止住淚水。而下面這個細節,除了淚水之外,讓人想得更多。李老師在生命最后一息時想到,她工作三年來積攢了四千五百塊錢的存款,便交代學生被救出來后,要記住告訴叔叔,讓他們一定要取出來:
你們幫老師把這些錢捐給學校,給你們建新教學樓……
那么多錢呀,大軍興奮地喊起來。老師,那樣的話,我們的教學樓就可以蓋得震不倒了,就像人民廣場上那座新建的大樓,又好看,又牢固!
小婷也興奮地說,那就好了,我們就可以在里面上課,地震的時候也不怕,躲在里面,你可以給我們上課。
李老師知道大軍是指哪一座大樓。那天,還有慶祝喬遷辦公的儀式,放了許多炮仗,碎紅滿地,廣場停滿大小汽車,她和街上的人遠遠地看著……是的,她重復著孩子話。像那座大樓,什么也不怕,你們記住了,老師托付你們的事,記住了嗎?……
我們也知道大軍是指哪一座大樓。悲憤地知道!
根據四川省教育廳前些天的統計,這次地震中,單這個省內有一萬三千四百五十一所學校毀損,除了六千多名師生死亡之外,還有一千二百七十四人失蹤,八千八百多人受傷。數字肯定不完全還會增加,但已經是太可怕太難以接受了!中國大陸兩家大媒體的可敬的記者在報道時,沉痛地說,在許多村鎮里,學校房子倒塌壓死了那么多孩子,意味著這里喪失了差不多整整的一代人!任人們流多少淚,也沖洗不走喪失了孩子——許多是獨生子女——的父母們的傷痛!
令人更為萬分悲憤的是,從許多照片上可以看到,倒塌教學樓發生的是脆性破壞,是粉碎性倒塌;有些房子的墻壁仿佛是直接放在地面上的,看不出有地基結構;所謂水泥,有些用手一捏就化為粉末;本來應該用鋼筋的水泥柱子,內中只是敷衍地擺放些細柔鐵絲。這是《南方周末》記者根據現場所見的報道:“在(北川)老城的廢墟上,水泥是疏松的,在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像掰餅干一樣把水泥預制板掰出任意形狀。鋼筋也是如此。有的水泥板中只有三根細小的鋼筋,只需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斷。”(李海鵬、陳江〈災后北川殘酷一面〉,《南方周末》,2008年5月22日)
父母們悲痛地責問:看看這就是給我們孩子修的學校! 為什么國家從2006年開始就強令要對學校建筑每年進行兩次安全檢測,這樣的建筑卻能夠通過檢測???
但另一方面,北川縣委大樓卻是“鋼筋又多,水泥標號又高,砸不開。”(同上)其他許多災區許多政府大樓也依然聳立。它們不倒當然很好。人們只是不解:在同一個市鎮,都應該按照規定經過設計、建筑、監理的程序;都應該使用統一規格的水泥、鋼筋和磚塊,為什么大多教學樓偏偏就塌成了如此令人心碎的廢墟?!
顯然,大批“豆腐渣”工程,一到關鍵時刻,就變成了殺人惡魔。而這里面,肯定有瀆職,有腐敗。
人們問:能回答這些問題的人們,你們現在能安然入睡嗎?
但是,有些官員,似乎就能安然入睡。到目前為止,人們尚未看到任何一個部門出來反思和道歉,更別提承担責任了。一些權高位重的“專家”還出來做些看似很有道理但是荒唐透頂的“技術解釋”。最典型的是四川省教育廳將倒塌原因歸納為以下幾點(根據《南方日報》記者謝苗楓、胡亞柱5月28日報道):
一、這次地震首先是超過了預計強度,學校校舍抗震難以抵御如此強烈的地震。
二、災情發生在上課期間,集體傷亡人數比較多。
三、學生上課時集中在教室,樓面負荷大,疏散時又集中在樓梯間,這些走廊、樓梯相對來說是建筑比較薄弱的,所以造成了一定的損害。
四、根據四川省教育行政部門提交的材料,四川省倒塌的相當多的校舍建筑時間比較長,校舍陳舊落后,這也是導致部分校舍垮塌的重要原因。
五、學校的建筑在抗震方面本身就存在著設計方面的先天性缺陷。
這五點不值一駁,如書劍子在他的〈一個土木工程師駁四川省教育廳對校舍倒塌原因的解釋〉一文所說。(《多維新聞網》,2008年5月29日)問題是,為什么要回避要害呢?為什么對傷天害理卻又清清楚楚的事實視而不見死不承認呢?為什么不比較一下:中科院捐助的北川希望小學與北川中學僅一墻之隔,在震中卻有天壤之別!香港慈善團體“苗圃行動”在四川建造的六十一所希望小學包括建于阿壩州震中附近的六所也全都沒有倒塌。被網友稱之為“史上最牛希望小學”的“劉漢希望小學”以及同一位地產商在綿陽所建的其他四所希望小學在大地震均巍然屹立!師生未損毫發!這些希望小學屹立不倒的事實,對照出四川省教育廳這種“歸納”非常蒼白,可疑!難怪網友紛紛質疑抗議,指出“歸納”的諸多言辭確有搪塞之嫌,蒙蔽視聽,開脫責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難怪在5月28日四川省政府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一位記者情緒激動,高聲質問官員:能否用良心蓋一棟好樓?不讓孩子再流淚!難怪四川省教育廳副巡視員林強要從內部反出來。他指出,天災并不必然導致悲劇,把悲劇推諉于天災,在道德上是一種偷懶的做法。“面對那么多孩子的亡靈,面對那么多破碎的家庭,如果生命的價值還不能戰勝官場潛規則,我們還要官官相護,還要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我們就太沒有良心,就太無恥了。”(陳敏、吳冰清、沈亮,〈真相比榮譽更珍貴——林強訪談錄〉,《南方周末》,2008年5月29日)
今天四川,“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慟彌漫大地,“嚴懲豆腐渣工程黑手”的呼聲不斷,任何推卸責任逃避罪責的托詞,不管如何強詞奪理,不過欲蓋彌彰。其實,“豆腐渣”工程不但遍及四川,而且遍及整個中國大陸,而學校可能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汶川地震震出一個世紀大悲劇:殺死孩子的除了天災還有人禍,還有那些貪官污吏。他們是制造大規模死亡的罪人!
可以預想得到,在強大的民間輿論壓力下,事后怎么也得拿出一批涉案者給以嚴懲。不過,正如許多人指出,即使這樣,還是不能徹底改變中國學校這一關乎無數孩子生命的公益性建筑在各種災害中不堪一擊的痼疾。解決這一問題,還將是一個復雜的牽涉面很大的系統工程。
筆者不禁想到1995年1月17日日本關西大阪、神戶地區發生的地震。這是“直下型”強烈地震(日本的特有說法,專指震源在大都市下方的地震),里氏7.2級。擁有近兩百萬人口的神戶市在二十秒中遭受滅頂之災,無數幢房屋倒塌,火災四起,死亡人數達五千三百多人。而能夠經受劇烈震動屹立不倒的是什么建筑? 是——學校。沒有人死在學校;地震后許多臨時避難所設在學校;天皇接見罹難者家屬也是在學校,因為這里不但安全甚至還保持整潔的原狀。日本學校建得特別堅固,原因很簡單——這里是少年兒童集中的地方,需要特別保護!
可能不應該和日本這樣發達的國家相比較。但是,毋庸諱言,中國的財政性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長期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比其他一些發展中國家還要低。2003年9月9日至21日,聯合國專員托馬舍夫斯基考察了中國的教育狀況。結果發現,中國的教育經費只占GDP的2%。而政府預算只占教育總經費的53%,剩下的47%則要求由家長或其他來源填補。按照2004年12月31日官方公布的數字,2003年中國財政性教育經費占GDP的比例為3.28%。按照聯合國開發署的《世界人類報告》的資料,1975年中國的人類發展指數比巴基斯坦和孟加拉現在的指數還高。1992年,當中國的人均收入在全世界排123位的時候,中國的人類發展指標排在111位,兩者相差12位。2000年,中國的這兩項排名雙雙列在96位。2001年,中國的人均GDP排102位,而人類發展指標排在104位。這說明了什么問題?引用這個資料的王紹光博士說,這就是現在雖然收入增加了,但中國的發展模式反而跟一般的發展中國家沒有什么區別了,反而不利于改善絕大多數人的福利(見王紹光,〈如何破解中國教育投入不足的難題〉,《南方都市報》,2005年3月3日)。
根據專家計算,一般情況下,抗震標準每增加一度,成本普遍增加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但是,與生命相比,這種成本的提高當然是完全值得的。據說歷經多年“教育產業化”的迷失與陣痛之后,現在中國教育終于又回到了公益事業的軌道上來。那么,好,就一件一件實事付諸實施吧。“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這個堂皇的口號已經喊了幾十年,再喊下去就成為諷刺成為羞辱!還有,“讓領導先走”這句極其卑鄙無恥的話人們依然記憶猶新。那一年,在克拉瑪依,就是這一句話,使三百多個鮮活的孩子瞬間葬身火海!……悲劇一再發生,教訓實在太多,時至今日,站在廢墟面前,人們都清楚了:建筑不能弄虛作假,而不能弄虛作假的還遠遠不止是建筑。教育經費不足的狀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國家對公共建筑監督管理不能再漠視再掉以輕心了;如何切實保護自己同類幼小生命應該全國上下全心全意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中國是一個超大社會,必須改革一切不合理的制度;必須建立起能夠有效執行、有充分細則的法治和制度。這已是刻不容緩的當務之急。
這段時間,人們都在互相傳遞這樣一個故事,筆者覺得是很自然的。說野生羊群,被獵人逼上了崖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羊群自己組合,兩兩搭配,一只大公羊配一只小羊,或一只強壯的公羊配一只母羊,一對對先后向對面無法企及的山峰跳躍過去。當大公羊躍到最遠的極限,正下墜落時,與它一起跳躍的小羊或母羊,以它脊背為踏板,猛力蹬踏,再度躍起,跳到山崖對面的山峰。那只作為跳板的,自我犧牲,摔到崖下尸骨無存。但小羊和母羊得以逃脫而生存,一個生命群落得以延續。人們還說,類似的例子,在動物界數不勝數。如牛群遇到狼群圍攻時,會擺出一個圓形的戰陣:最外是年輕的公牛,用牛角與狼戰斗,里一層是母牛,最里面是他們的孩子。還有蟻群過河時,用自己的身體勾連成一個中空的球體,中空里是它們刻意保護的幼蟻。種群、族群,都是通過這種犧牲、保護而延綿不絕。何況人類!
5月19日至5月21日,是為“五一二”四川汶川大地震罹難者而舉行的全國哀悼日。中國有史五千年來,第一次,全國國旗為普通人而降;第一次,國家哀悼日為普通人而設。人們淚水奔涌而出,以國家的名義哭泣,更重要的,以“人”的名義哭泣。人們指出,降旗除有表示國家哀悼、尊重生命的象征意義以外,通過這種儀式,還可以告慰和警醒所有人:每一個國民,都是國家真正的主人,只有尊重國民,愛護后代,讓他們幸福生活,邦才可興,國才會大。
我又想到前面提到的林強。他在訪談中又說:孩子們的亡靈需要一個說法,家長和整個社會期待一個說法。如果發生了那么大的悲劇,我們卻一點反思都沒有,一個說法都沒有;如果我們總是把自己的名譽和前程看得比孩子們的生命更重要,這樣下去,怎么可能有心靈的提升和機制的重建?又怎么可能永絕后患?(陳敏、吳冰清、沈亮,〈真相比榮譽更珍貴——林強訪談錄〉)
筆者極其贊成丁學良教授的這個慎重嚴肅的建議:震后的四川,還須建造一座特殊的紀念碑——用那些倒塌的學校建筑物的殘骸。可以考慮命其名為“永不”碑。其含義有二:永不忘記已經發生的這些悲劇;永不讓這樣的悲劇以后再發生。丁教授說,個人的進步、群體的繁榮、民族的復興,全都要從正視自己的真實過去開始。惟有智慧的強者,才敢看著自己的丑陋處不蒙眼、不托辭。震后重建家園時,四川要給震災中涌現的感人不朽的“善”行立碑,也要給震災中暴露的不可饒恕的“丑”行立碑。為奪去了幾千個孩子生命的“丑”立碑。這是愛國主義價值觀的體現。(丁學良,〈四川,你會造這樣一座碑嗎?〉,《金融時報中文版》,《天益》網轉載,2008年5月21日)
楊恒均2008年5月28日文章〈在戰天斗地中解放我們的思想〉(5月29日《天益》網發的標題)說,中國的官員思想解放到什么程度,中國就將進步到什么地步。所有的中國官員應該牢記胡主席“以人為本”的思想和溫總理那句“是人民養活了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的至理名言。是的,是人民養活了你們——如果你們故意忽視溫總理這句話中的前半句,而只記住了后半部,看著自己的利益隨心所欲地“辦”,不但不解放思想,甚至想利用手中人民賦予的權力去阻礙思想解放和中國進步的話,到時候,就不是你們“看著辦”的問題了,而是民眾會“看著辦”:也許突然有那么一天,人民不想再養著你們了!
許多有識之士開始談論“五一二”汶川大地震的深遠的后果。2008年5月26日,朱大可在“寫于持續的悲痛之中”的文章中說,至今,這次地震至少已誘發了一場劇烈的精神地震,敦促人們反省和改造制度的結構性弊端,同時,它也必然會形成一種文化記憶,而其主題不是別的,就是大半個世紀以來,中國人第一次從自己身上,發現了更為健全的人性。(朱大可,〈誰殺死了我們的孩子?——關于汶川地震的反省與問責〉)
讓我們再次讀一下楊恒均的〈最后一課〉吧。讓我們忍住眼淚,讀完這段結尾: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最后一次清醒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深情地喊了兩位同學的名字:小婷,大軍?沒有回答,她繼續提高聲音喊。她知道這是最后一次提高聲音了,因為來自胸腔的麻木已經延伸到喉嚨和大腦。小婷!大軍!小婷?大軍?……
沒有聲音。一片黑暗。她哭了,但卻沒有眼淚流出,她身體里的血和淚都已經流干。現在,她知道,最后兩個學生也睡去了,是在她最后一堂課上安靜地睡去的,她也累了……
她早想閉上眼睛,永遠地閉上,把這黑暗關在外面。于是,她向黑暗中三十六位學生掃出了依依不舍的最后一眼。在眼簾合上的一剎那,她看到了水、食物,還有光。
甚至還有那個用她捐獻的錢建造的震不垮的學校大樓。呀,她甚至通過一扇敞開的教室窗戶,看到了自己正站在講臺上,對臺下那四十二個頑皮可愛的小臉蛋描述美好的未來……
不是說多難興邦嗎?不是說大國崛起嗎?不是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的世紀嗎?那就首先讓楊恒均的〈最后一課〉成為二十一世紀中國的最后一課,讓這一課的悲慘的情景不再出現!這是最后的一課!刻骨銘心,永志不忘!
鳳凰生像死一般圣潔,死像生一般燦爛。傳說鳳凰涅磐,浴火重生。衷心祝愿中國在經歷了這場大地震的慘烈、煎熬和苦難之后,將在浴火重生!
(寫于悉尼,二零零八年“六一”國際兒童節前夕。)
何與懷 2012-02-29 19: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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