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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氣第四十二

昔王充著述，制養氣之篇，驗己而作，豈虛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慮言辭，神之用也。

率志委和，則理融而情暢；鑽礪過分，則神疲而氣衰：此性情之數也。

夫三皇辭質，心絕於道華；帝世始文，文貴於敷奏；三代春秋，雖沿世彌縟，並適分胸臆，非牽課才外也。

戰代枝詐，攻奇飾說；漢世迄今，辭務日新，爭光鬻采，慮亦竭矣。

故淳言以比澆辭，文質懸乎千載；率志以方竭情，勞逸差於萬里；古人所以餘裕，後進所以莫遑也。

凡童少鑒淺而志盛，長艾識堅而氣衰。志盛者思銳以勝勞，氣衰者慮密以傷神：斯實中人之常資，歲時之大較也。

若夫器分有限，智用無涯，或慚鳧企鶴，瀝辭鐫思，於是精氣內銷，有似尾閭之波；

神志外傷，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疾，亦可推矣。至如仲任置硯以綜述，叔通懷筆以專業，

既暄之以歲序，又煎之以日時，是以曹公懼爲文之傷命，陸雲歎用思之困神，非虛談也。

夫學業在勤，功庸弗怠，故有錐股自厲，和熊以苦之人。志於文也，則申寫鬱滯，故宜從容率情，優柔適會。

若銷鑠精膽，蹙迫和氣，秉牘以驅齡，灑翰以伐性，豈聖賢之素心，會文之直理哉？

且夫思有利鈍，時有通塞，沐則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黷。

是以時納文藝，務在節宣，清和其心，調暢其氣，煩而即捨，勿使壅滯；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勌。

常弄閑於才鋒，賈餘於文勇，使刃發如新，腠理無滯，雖非胎息之邁術，斯亦衛氣之一方也。

贊曰：紛哉萬象，勞矣千想。元神宜寶，素氣資養。水停以鑒，火靜而朗。無擾文慮，鬱此精爽。

養氣[王充論衡自紀篇]章和二年，罷州家居，年漸七十，乃作養性之書，凡十六篇。養氣自守，適食則酒，閉明塞聰，

愛精自保，適輔服藥引導，庶冀性命可延，斯須不老。

漸鳧企鶴[莊子]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

尾閭[莊子]北海若曰：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

[注]尾閭，海東川名。

置硯[謝承後漢書]王充於宅內門戶牆柱，各置筆硯簡牘，見事而作，著論衡。

懷筆[曹襃傳]襃字叔通，博雅疏通，常憾朝廷制度未備，慕叔孫通爲漢禮儀，晝夜研精，沈吟專思，寢則懷抱筆札，行則誦習文書，當其念至，忘所之適。

用思困神[陸雲與兄平原書]兄文章已自行天下，多少無所大，且用思困人，亦不事復及。

錐股[戰國策]蘇秦乃發誓、陳篋數十，得太公陰符，伏而誦之。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

驅齡伐性[王充効力篇]秦武王與孟說舉鼎不任，絕脈而死。少文之人，與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必將不任，有絕脈之變。

王莽之時，省五經章句，皆爲二十萬，博士弟子郭路夜定舊說，死於燭下。精思不任，絕脈氣滅也。

心覆[左傳]晉侯之豎頭須求見，公辭焉以沐。謂僕人曰：沐則心覆，心覆則圖反，宜吾不得見也。僕人以告，公遽見之。

胎息[漢武內傳]王真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行之斷榖一百餘年，肉色光美，力並數人。

[抱樸子]胎息者，能以鼻口噓吸，如在胎之中。

[宋史藝文志]有臥龍隱者胎息歌一卷。

水停[莊子]水靜則明燭鬚眉。

精爽[左傳]心之精爽，是謂魂魄。

莊子[郭注]以有限之性，尋無極之知，安得而不困哉？

[左傳昭公元年]先王之樂，所以節百事也。故有五節，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後，不容彈矣。於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聽也

物亦如之，至於煩乃捨也已，無以生疾。又云：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

[杜注]湫，集也。底，滯也。露，羸也。

刃發如新[莊子養生篇]庖丁曰：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釋文]硎，音刑，磨石也。

莊子知北遊篇：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

論衡定賢篇：以權詐卓譎，能將兵御衆爲賢乎？是韓信之徒也。

漢書刑法志：春秋之後，滅弱吞小，並爲戰國。……雄桀之士，因埶輔時，作爲權詐，以相傾覆。

吳有孫武，齊有孫臏，魏有吳起，秦有商鞅，皆禽敵立勝，垂著篇籍。當此之時，合從連衡，轉相攻伐，代爲雌雄。

……世方爭於功利，而馳說者以孫、吳爲宗。

抱樸子外篇仁明：曩六國相吞，豺虎力競，高權詐而下道德。

劉向戰國策書錄：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固，……並有天下，杖於謀詐之弊。

呂氏春秋去宥篇：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高注：老者見事多，所聞廣，故智益盛。

文選何晏景福殿賦：羌瓌瑋以壯麗，紛彧彧其難分，此其大較也。

李注：大較，猶大略也。

魏略：陳思王精意著作，食欲損減，得反胃病也。

抱樸子佚文：揚雄作賦，有夢腸之談；曹植爲文，有反胃之論，言勞神也。

王襃四子講德論：進者樂其條暢。

古文苑劉歆遂初賦：玩琴書以條暢兮。

申鑒俗嫌篇：或問曰：有養性乎？曰：養性秉中和，守之以生而已。……故君子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滯底。

莊子德充符篇：仲尼曰：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成疏：鑒，照也。夫止水所以留鑒者，爲其澄清故也。

又：平者，水停之盛也。成疏：停，止也。

文子九守篇：人莫鑒於流潦，而鑒於澄水，以其清且靜也。

淮南子俶真篇：人莫鑑於流潦，而鑑於止水者，以其靜也。

左傳昭公七年：用物精多，則魂魄強。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孔疏：精，亦神也；爽，亦明也。

2022-12-08 18:5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