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 魏書.董二袁劉傳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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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少好俠,嘗游羌中,盡與諸豪帥相結。後歸耕於野,而豪帥有來從之者,卓與俱還,殺耕牛與相宴樂。諸豪帥感其意,歸相斂。

 

卓初入洛陽,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遣兵出四城門,明日陳旌鼓而入,宣言云『西兵復入至洛中』。人不覺,謂卓兵不可勝數。

 

卓曰:『卿欲反邪?』孚大言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亂國篡主罪盈惡大,今是吾死日,故來誅賊耳,恨不車裂汝於市朝以謝天下。』遂殺孚。

 

卓欲遷都長安,召公卿以下大議。司徒楊彪曰:『昔盤庚五遷,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曉天下之民。今海內安穩,無故移都,恐百姓驚動,麋沸蟻聚為亂。』

 

卓問嵩:『義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於是!』卓曰:『鴻鵠固有遠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與明公俱為鴻鵠,不意今日變為鳳皇耳。』

 

卓當入會,陳列步騎,自營至宮,朝服導引行其中。馬躓不前,卓心怪欲止,布勸使行,乃衷甲而入。卓旣死,當時日月清淨,微風不起。

 

十日城陷,與布戰城中,布敗走。傕等放兵略長安老少,殺之悉盡,死者狼籍。誅殺卓者,尸王允于市。葬卓於郿,大風暴雨震卓墓,水流入藏,漂其棺槨。

 

天子入洛陽,宮室燒盡,街陌荒蕪,百官披荊棘,依丘牆閒。州郡各擁兵自衞,莫有至者。飢窮稍甚,尚書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飢死牆壁閒。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也。高祖父安,為漢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勢傾天下。紹有姿貌威容,能折節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與交焉。

 

中常侍趙忠謂諸黃門曰:『袁本初坐作聲價,不應呼召而養死士,不知此兒欲作何所為乎?』紹叔父隗聞之責數紹曰:『汝且破我家!』紹於是乃起應大將軍之命。

 

續漢書曰:昭使客張津說進曰:『黃門、常侍秉權日久,又永樂太后與諸常侍專通財利,將軍宜整頓天下,為海內除患。』進以為然,遂與紹結謀。

 

今將軍以元舅之尊,二府並領勁兵,其部曲將吏皆英雄名士,樂盡死力事在掌握,天贊其時也。今為天下誅除貪穢,功勳顯著垂名後世,雖周之申伯,何足道哉?

 

卓謂紹曰:『豎子!天下事豈不決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紹曰:『天下健者,豈唯董公?』引佩刀橫揖而出。

 

將軍弱冠登朝,則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單騎出奔,則董卓懷怖;濟河以北,則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

 

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於西京,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以此爭鋒,誰能敵之?比及數年,此功不難。

 

班與匡書云:『自古以來,未有下土諸侯舉兵向京師者。劉向傳曰『投鼠忌器』,器猶忌之,況卓今處宮闕之內,以天子為藩屏,幼主在宮,如何可討?』

 

若亡者有靈,當訴足下於皇天。夫婚姻者禍福之機,今日著矣。曩為一體,今為血讐。亡人子二人,則君之甥,身沒之後,慎勿令臨僕尸骸也。

 

紹自往征瓚,合戰于界橋南二十里。瓚步兵三萬餘人為方陣,騎為兩翼,左右各五千餘匹,白馬義從為中堅,亦分作兩枝,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鎧甲光照天地。

 

漢室陵遲為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今英雄據有州郡人動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若迎天子以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

 

趙融聞之曰:『賢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禮賢,是失君子之望也。夫有為之君,不敢失萬民之歡心,況於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難乎以有為矣。』

 

世稱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制也。願上惟先代成敗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義。

 

遂北排田楷,東攻孔融,曜兵海隅,是時百姓無王,欣戴之矣。然信用羣小,好受近言,肆志奢淫,不知稼穡之艱難。華彥、孔順皆姦佞小人也,信以為腹心。

 

師出歷年,百姓疲弊,倉庾無積,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先遣使獻捷天子,務農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

 

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彊,謂之驕兵。兵義無敵,驕者先滅。曹氏迎天子安宮許都,今舉兵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彊弱。

 

況兵加曹氏而云無名!且公師武臣竭力,將士憤怒,人思自騁,而不及時早定大業,慮之失也。夫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亡也。

 

建安五年,太祖自東征備。田豐說紹襲太祖後,紹辭以子疾,不許。豐舉杖擊地曰:『夫遭難遇之機,而以嬰兒之病失其會,惜哉!』太祖至,擊破備,備奔紹。

 

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逸,天下知名,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縣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

 

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松柏桑梓,猶宜恭肅,而操率將校吏親臨發掘,破棺裸尸,略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又署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墮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殄國虐民,毒流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繪繳充蹊,抗穽塞路,舉手掛網羅,動足蹈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歷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為甚。

—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

 

並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汎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震虎步,並集虜庭,若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而沃熛炭,有何不消滅者哉?

 

當今漢道陵遲,綱弛紀絕。操以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稱陪衞,內以拘執,懼其篡逆之禍,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也,可不勖哉!

 

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眾大懼。太祖乃為發石車,擊紹樓,皆破,紹眾號曰霹靂車。紹為地道,欲襲太祖營。太祖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

 

獻帝傳曰:紹臨發,沮授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夫勢在則威無不加,勢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公士馬不敵,君何懼焉!』

 

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克公孫,眾實疲弊,而將驕主忲,軍之破敗,在此舉也。揚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今之謂也。』

 

曹公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不如以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脩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

 

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民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

 

豐曰:『若軍有利吾必全,今軍敗吾其死矣。』紹還謂左右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紹外雅有局度,憂喜不形于色而內多忌害,皆此類也。

 

孫盛曰:觀田豐、沮授之謀,雖良、平何以過之?故君貴審才,臣尚量主;君用忠良,則伯王之業隆,臣奉闇后,則覆亡之禍至:存亡榮辱,常必由茲。

 

甘冒虎口以盡忠規,烈士之於所事,慮不存己。夫諸侯之臣,義有去就,況豐與紹非純臣乎!詩云『逝將去汝,適彼樂土』,言去亂邦,就有道可也。

 

今二君初承洪業,纂繼前軌,進有國家傾危之慮,退有先公遺恨之負,當唯義是務,唯國是康。何者?金木水火以剛柔相濟,然後克得其和,能為民用。

 

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下不堪命故遂土崩。今雖季世,未有亡秦苛暴之亂也。曹將軍神武應期興復典刑,將撥平兇慝清定海內,信有徵矣。

 

興平二年冬,天子敗於曹陽。術會羣下謂曰:『今劉氏微弱,海內鼎沸。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於諸君意如何?』眾莫敢對。

 

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嘿然不悅。

 

用河內張烱之符命,遂僭號。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祠南北郊。荒侈滋甚,後宮數百皆服綺縠,餘粱肉,而士卒凍餒,江淮閒空盡,人民相食。

 

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少知名,號八俊。長八尺餘,姿貌甚偉。以大將軍掾為北軍中候。靈帝崩,代王叡為荊州刺史。是時山東兵起,表亦合兵軍襄陽。

 

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遂服從。長沙太守張羨叛表,表圍之連年不下。羨病死,長沙復立其子懌,表遂攻並懌,南收零、桂北據漢川,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

 

表時年十七,進諫曰:『奢不僭上,儉不逼下,蓋中庸之道,是故蘧伯玉恥獨為君子。府君若不師孔聖之明訓,而慕夷齊之末操,無乃皎然自遺於世!』

 

表曰:『吾欲徵兵恐不集,其策安出』良曰:『眾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義不足也;茍仁義之道行百姓歸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從而問興兵與策乎?』

 

治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術勇而無斷,蘇代、貝羽皆武人不足慮。宗賊帥多貪暴,為下所患。越有所素養者,使示之以利必以眾來。

 

君誅其無道,撫而用之。一州之人,有樂存之心,聞君盛德,必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術等雖至,無能為也。

 

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將擇所從。將軍擁十萬之眾,安坐而觀望。夫見賢而不能,請和而不得,此兩怨必集於將軍,將軍不得中立矣。

 

夫以曹公之明哲,天下賢俊皆歸之,其勢必舉袁紹,然後稱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禦也。故為將軍計者,不若舉州以附曹公,曹公必重德將軍。

 

及太祖還,謂備曰:『不用君言,故失此大會也。』備曰:『今天下分裂,日尋干戈,事會之來,豈有終極乎?若能應之於後者,則此未足為恨也。』

 

巽在荊州,目龐統為半英雄,證裴潛終以清行顯;統遂附劉備,見待次于諸葛亮,潛位至尚書令,並有名德。及在魏朝,魏諷以才智聞,巽謂之必反,卒如其言。

 

若給威奇兵數千,徼之於險,操可獲也。獲操卽威震天下,坐而虎步,中夏雖廣,可傳檄而定,非徒收一勝之功,保守今日而已。此難遇之機,不可失也。

 

魏武故事載令曰:『楚有江、漢山川之險,後服先彊,與秦爭衡,荊州則其故地。劉鎮南久用其民矣。身沒之後,諸子鼎峙,雖終難至,猶可引日。』

 

嵩字德高,義陽人。少好學,貧不改操。知世將亂,不應三公之命,與同好數人隱居于酈西山中。黃巾起,嵩避難南方,劉表逼以為別駕,轉從事中郎。

 

零陵先賢傳曰:先字始宗,博學彊記,尤好黃老言,明習漢家典故。為劉表別駕,奉章詣許,見太祖。時賓客並會,太祖問先:『劉牧如何郊天也?』先對曰:『劉牧託漢室肺腑,處牧伯之位,而遭王道未平,羣兇塞路,抱玉帛而無所聘頫,修章表而不獲達御,是以郊天祀地,昭告赤誠。』太祖曰:『羣兇為誰?』先曰:『舉目皆是。』太祖曰:『今孤有熊羆之士,步騎十萬,奉辭伐罪,誰敢不從?』先曰:『漢道陵遲,羣生憔悴,旣無忠義之士,翼戴天子,綏寧海內,使萬邦歸德,而阻兵安忍,曰莫己者,卽蚩尤、智伯復見于今也。』太祖嘿然。拜先武陵太守。荊州平,先始為漢尚書,後為魏國尚書令。

—始宗詣許見太祖

 

桀、紂無道,秦、莽縱虐,皆多歷年所,然後眾惡乃著。董卓自竊權柄,至于隕斃,計其日月,未盈三周,而禍崇山岳,毒流四海。其殘賊之性,寔豺狼不若。

 

袁術無毫芒之功纖介之善,而猖狂于時妄自尊立,固義夫之所扼腕,人鬼之所同疾。雖復恭儉節用,而猶必覆亡不暇,而評但云『奢淫不終』,未足見其大惡。


2022-12-10 20: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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