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 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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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字元讓,沛國譙人,夏侯嬰之後也。年十四,就師學,人有辱其師者,惇殺之,由是以烈氣聞。太祖初起,惇常為裨將,從徵征。

 

持質者惶遽叩頭,言『我但欲乞資用去耳』!浩數責皆斬之。惇既免,太祖聞之謂浩曰:『卿此可為萬世法。』乃著令,自今已後有持質者,皆當並擊,勿顧質。

 

乃上疏自陳不當不臣之禮。太祖曰:『吾聞太上師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貴德之人也,區區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惇固請,乃拜為前將軍。

 

今兵勢彊盛,威加四海,戰勝攻取,無不如志,不以此時遂除天下之患,將為後憂。且公神武,舉無遺策,吾與君為中軍主,不宜沮眾。

 

夏侯淵字妙才,惇族弟也。太祖居家,曾有縣官事,淵代引重罪,太祖營救之,得免。太祖起兵,以別部司馬、騎都尉從,遷陳留、潁川太守。

 

初,淵雖數戰勝,太祖常戒之曰:『為將者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

 

黃初中為偏將軍。子午之役,霸召為前鋒,進至興勢圍,安營在曲谷中。蜀人望知其是霸也,指下兵攻之。霸手戰鹿角間,賴救至,然後解。

 

初,建安五年,時霸從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採,為張飛所得。飛知其良家女,遂以為妻,產息女,為劉禪皇后。故淵之初亡,飛妻請而葬之。

 

及霸入蜀,禪與相見,釋之曰:『卿父自遇害於行閒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兒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益寵。

 

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兒,為之渠帥,戲必為軍旅戰陳之事,有違者輒嚴以鞭捶,眾莫敢逆。淵陰奇之,使讀項羽傳及兵書,不肯,曰:『能則自為耳,安能學人?』

 

幼聰惠七歲能屬文,誦書日千言經目輒識之。文帝聞而請焉。賓客百餘人,人一奏刺,悉書其鄉邑名氏,世所謂爵里刺也,客示之,一寓目,使之遍談不謬一人。

 

曹仁字子孝,太祖從弟也。少好弓馬弋獵。後豪傑並起,仁亦陰結少年,得千餘人,周旋淮、泗之間,遂從太祖為別部司馬,行厲鋒校尉。

 

圍城必示之活門,所以開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將人自為守。且城固而糧多,攻之則士卒傷,守之則引日久;今頓兵堅城之下,以攻必死之虜,非良計也。

 

餘眾未盡出,仁復直還突之拔出金兵,亡其數人賊眾乃退。矯等初見仁出皆懼,及見仁還乃歎曰:『將軍真天人也!』三軍服其勇。太祖益壯之,轉封安平亭侯。

 

于禁等七軍皆沒,禁降羽。仁人馬數千人守城,城不沒者數板。羽乘船臨城圍數重,外內斷絕,糧食欲盡,救兵不至。仁激厲將士,示以必死,將士感之皆無二。

 

太祖欲緩之,純曰:『今千里蹈敵,進不能克,退必喪威;且縣師深入,難以持久。彼勝而驕我敗而懼,以懼敵驕必可克也。』太祖善其言,遂急攻之,譚敗。

 

承父業,富於財,僮僕人客以百數,純綱紀督御,不失其理,鄉里咸以為能。好學問,敬愛學士,學士多歸焉,由是為遠近所稱。年十八,為黃門侍郎。

 

純所督虎豹騎,皆天下驍銳,或從百人將補之,太祖難其師。純以選為督,撫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選代,太祖曰:『純之比,何可復得!吾獨不中督邪?』

 

曹洪字子廉,太祖從弟也。太祖起義兵討董卓,至滎陽,為卓將徐榮所敗。太祖失馬賊追甚急,洪下以馬授太祖,太祖辭讓,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

 

休年十餘歲,喪父,獨與一客擔喪假葬,攜將老母,渡江至吳。以太祖舉義,易姓名轉至荊州,閒行北歸,見太祖。太祖謂左右曰:『此吾家千里駒也。』

 

曹真字子丹,太祖族子也。太祖起兵,真父邵募徒眾,為州郡所殺。太祖哀真少孤,收養與諸子同,使與文帝共止。常獵,為虎所逐,顧射虎,應聲而倒。

 

興平末,袁術部黨與太祖攻劫,太祖出,為寇所追,走入秦氏,伯南開門受之。寇問太祖所在,答云:『我是也。』遂害之。由此太祖思其功,故變其姓。

 

真以八月發長安,從子午道南入。司馬宣王泝漢水,當會南鄭。諸軍或從斜谷道,或從武威入。會大霖雨三十餘日,或棧道斷絕,詔真還軍。

 

正始五年,爽乃西至長安,大發卒六七萬人從駱谷入。是時,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入谷行數百里,賊因山為固,兵不得進。

 

臣聞虞舜序賢,以稷、契為先,成湯褒功,以伊、呂為首,審選博舉,優劣得所,斯誠輔世長民之大經,錄勳報功之令典,自古以來,未之或闕。

 

陛下岐嶷,克明克類,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為宜以懿為太傅、大司馬,上昭陛下進賢之明,中顯懿身文武之實,下使愚臣免於謗誚。

 

昔吳漢佐光武,有征定四方之功,為大司馬,名稱于今。大尉體履正直,功蓋海內,先帝本以前後欲更其位者輒不彌久,是以遲遲不施行耳。

 

世語曰:偉字世英,馮翊人。明帝治宮室,偉諫曰:『今作宮室,斬伐生民墓上松柏,毀壞碑獸石柱,辜及亡人,傷孝子心,不可以為後世之法則。』

 

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平路勢 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見徼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

 

玄懼,言於爽,引軍退。費禕進兵據三嶺以截爽,爽爭嶮苦戰,僅乃得過。所發牛馬運轉者,死失略盡,羌、胡怨歎,而關右悉虛耗矣。

 

爽飲食車服,擬於乘輿;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妻妾盈後庭,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及將吏、師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皆以為伎樂。

 

義深以為大憂,數諫止之。又著書三篇,陳驕淫盈溢之致禍敗,辭旨甚切,不敢斥爽託戒諸弟以示爽。爽知其為己發也,甚不悅。義或時以諫喻不納,涕泣而起。

 

數言于爽曰:『宣王有大志而甚得民心,不可以推誠委之。』由是爽恆猜防焉。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皆不復由宣王。宣王力不能爭,且懼其禍,故避之。

 

勝曰:『當還忝本州,非並州也。』宣王乃復陽為昏謬,曰:『君方到並州,努力自愛!』錯亂其辭,狀如荒語。勝復曰:『當忝荊州,非並州也。』

 

爽兄弟先是數俱出游,桓範謂曰:『總萬機,典禁兵,不宜並出,若有閉城門,誰復內入者?』爽曰:『誰敢爾邪!』由此不復並行。至是乃盡出也。

 

謂賬下守督曰:『公在外。今兵起,如何?』督曰:『夫人忽憂。』乃上門樓引弩注箭欲發。將孫謙在後牽止之曰:『天下事未可知!』如此者三宣王遂得過去。

 

爽兄弟猶豫未決,範重謂義曰:『當今日,卿門戶求貧賤復可得乎?且匹夫持質一人,尚欲得活,今卿與天子相隨,令於天下,誰敢不應者?』義猶不能納。

 

宣王得書大驚,卽答書曰:『初不知乏糧,甚懷踧踖。今致米一百斛,並肉脯、鹽豉,大豆。』尋送。爽兄弟不達變數,卽便喜歡,自謂不死。

 

少得士名於京師。明帝時為尚書郎,除洛陽令,坐事免,拜中郎,又入兼中書郎。初,颺與李勝等為浮華友,及在中書,浮華事發,被斥出,遂不復用。

 

轉大將軍長史,遷侍中尚書。颺為人好貨,前在內職,許臧艾授以顯官,艾以父妾與颺,故京師為之語曰:『以官易婦鄧玄茂。』每所薦達,多如此比。

 

太祖笑,顧謂左右曰:『東曹毛掾數白此家,欲令我重治,我非不知此人不清,良有以也。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盜狗而善捕鼠,盜雖有損,而完我囊貯。』

 

張魯前為鎮北將軍,休為司馬,家南鄭。時漢中有甘露降,子朗見張魯精兵數萬人,有四塞之固,遂建言赤氣久衰,黃家當興,欲魯舉號,魯不聽。

 

範嘗抄撮漢書中諸雜事,自以意斟酌之,名曰世要論。蔣濟為太尉,嘗與範會社下,羣卿列坐有數人,範懷其所撰,欲以示濟,謂濟當虛心觀之。

 

宣王乃忿然曰:『誣人以反,於法何應?』主者曰:『科律,反受其罪。』乃收範於闕下。時人持範甚急,範謂部官曰:『徐之,我亦義士耳。』遂送廷尉。

 

世語曰:初,爽夢二虎銜雷公,雷公若二升椀,放著庭中。爽惡之,以問占者,靈臺丞馬訓曰:『憂兵。』訓退,告其妻曰:『爽將以兵亡,不出旬日。』

 

爽無叔振鐸之請,茍失天機則離矣,何恃于彊?昔漢之閻顯,倚母后之尊,權國威命,可謂至重矣,閹人十九人一旦尸之,況爽兄弟乎?

 

遷侍中尚書。晏前以尚主,得賜爵為列侯,又其母在內,晏性自喜,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晏為尚書,主選舉,其宿與之有舊者,多被拔擢。

 

發被視之,血流滿牀席。舉家驚惶,奔往視之,莫不酸鼻。或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耳,何至辛苦迺爾!且夫家夷滅已盡,守此欲為誰哉?』

 

令女曰:『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勿心,曹氏前盛之時尚欲保終,況今衰亡何忍棄之!禽獸之行,吾豈為乎?』司馬宣王聞而嘉之,聽使乞子字養。

 

尚自少侍從,盡誠竭節,雖云異姓,其猶骨肉,是以入為腹心,出當爪牙。智略深敏,謀謨過人,不幸早殞,命也奈何!贈征南大將軍、昌陵侯印綬。

 

夫官才用人,國之柄也,故銓衡專於臺閣,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閭巷,優劣任之鄉人,下之敍也。夫欲清敎審選,在明其分敍,不使相涉而已。

 

上過其分,則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勢馳騖之路開;下踰其敍,則恐天爵之外通,而機權之門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議柄也;機權多門,是紛亂之原也。

 

夫孝行著於家門,豈不忠恪於在官乎?仁恕稱於九族,豈不達於為政乎?義斷行於鄉黨,豈不堪於事任乎?三者之類,取於中正,雖不處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

 

且臺閣臨下,考功校否,眾職之屬,各有官長,旦夕相考,莫究於此;閭閻之議,以意裁處,而使匠宰失位,眾人驅駭,欲風俗清靜,其可得乎?

 

官長所第,中正輩擬,比隨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稱,責負在外。然則內外相參得失有所,互相形檢孰能相飾?斯則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靜風俗而審官才矣。

 

古之建官所以濟育羣生統理民物也,故為之君長以司牧之。司牧之主欲一而專,一則官任定而上下安專則職業脩而事不煩。夫事簡業脩上下相安而不治者未之有也。

 

夫官統不一,則職業不脩;職業不脩,則事何得而簡?事之不簡,則民何得而靜?民之不靜,則邪惡並興而姦偽滋長矣。先王達其如此,故專其職司而一其統業。

 

先王建萬國,雖其詳未可得而究,然分疆畫界各守土境,則非重累羈絆之禮也。下考殷、周五等之敍,徒有小大貴賤之差,亦無君官臣民而有二統互相牽制者也。

 

始自秦世不師聖道,私以御職姦以待下;懼宰官之不脩立監牧以董之,畏督監之容曲設司察以糾之;宰牧相累監察相司,人懷異心上下殊務。漢承其緒莫能匡改。

 

文質之更用猶四時之迭興也,王者體天理物必因弊而濟通之,時彌質則文之以禮,時泰侈則救之以質。今承百王之末,秦漢餘流,世俗彌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

 

雖上下等級,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玄黃之采,已得通於下矣。欲使市不鬻華麗之色,商不通難得之貨,工不作彫刻之物,不可得也。

 

是故宜大理其本準度古法,文質之宜取其中則,以為禮度。車輿服章,皆從質樸,禁除末俗華麗之事,使幹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復有錦綺之飾,無兼采之服。

 

示有等級而已,勿使過一二之覺。若夫功德之賜,上恩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後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樸素之敎興於本朝,則彌侈之心自消於下矣。

 

故刺史稱傳車,其吏言從事,居無常治,吏不成臣,其後轉更為官司耳。昔賈誼亦患服制,漢文雖身服弋綈,猶不能使上下如意。恐此三事,當待賢能然後了耳。

 

若制定於上,則化行於眾矣。夫當宜改之時,留殷勤之心,令發之日,下之應也猶響尋聲耳,猶垂謙謙,曰『待賢能』,此伊周不正殷姬之典也。竊未喻焉。

 

於是豐、玄、緝、敦、賢等皆夷三族,其餘親屬徙樂浪郡。玄格量弘濟,臨斬東市,顏色不變,舉動自若,時年四十六。玄自從西還,不交人事,不蓄華妍。

 

故蔣濟為護軍時有謠言『欲求牙門,當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宣王與濟善,閒以問濟,濟無以解之因戲曰:『洛中市買,一錢不足則不行。』遂相對歡笑。

 

緝默然良久曰:『同舟之難,吾焉所逃?此大事,不捷卽禍及宗族。』韜於是往報豐。密語黃門監蘇鑠等,蘇鑠等答豐:『惟君侯計。』

 

豐若無備,情屈勢迫必來,若不來羕一人足以制之;若知謀泄以眾挾輪,長戟自衞徑入雲龍門,挾天子登淩雲臺,臺上有三千人仗,鳴鼓會眾,如此羕所不及也。

 

魏氏春秋曰:大將軍責豐,豐知禍及,遂正色曰:『卿父子懷姦,將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禽滅耳!』大將軍怒,使勇士以刀環築豐腰,殺之。

 

黃初中,以父任召隨軍。始為白衣始年十七人,在鄴下名為清白識別人物,海內翕然莫不注意。後隨軍在許昌,聲稱日隆。其父不願其然,遂令閉門,敕使斷客。

 

及卽尊位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降人云:『聞有李安國者是。』時豐為黃門郎,明帝問左右安國所在左右以豐對。帝曰:『豐名乃被于吳越邪?』

 

曹爽專政豐依違二公間無有適莫,故于時有謗書曰:『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豐兄弟如游光。』其意以為豐雖外示清淨,而內圖事有似於游光也。

 

韜雖尚公主,豐常約敕不得有所侵取,時得賜錢帛,輒以外施親族;及得賜宮人,多與子弟,而豐皆以與諸外甥。及死後,有司籍其家,家無餘積。

 

先是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為大將軍,允為太尉,共錄尚書事。有何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因便馳走。允卽投書燒之,不以開呈司馬景王。

 

允妻阮氏賢明而醜,允始見愕然,交禮畢,無復入意。妻遣婢覘之,云『有客姓桓』,妻曰:『是必桓範,將勸使人也。』旣而範果勸之。允入,須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允顧謂婦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唯容。士有百行,君有其幾?』許曰:『皆備。』婦曰:『士有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知其非凡,遂雅相親重。生二子,奇、猛,少有令聞。

—許允相親記

 

允後為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神色不變,曰:『早知爾耳。』門生欲藏其子,婦曰:『無豫諸兒事。』後移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藝德能及父,當收。兒以語母,母答:『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會語,便自無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多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命,具以狀對,卒免其禍,皆母之敎也。雖會之識鑒,而輸賢婦之智也。果慶及後嗣,追封子孫而已。

—允婦智對鍾會


2022-12-10 20:3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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