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三個月,看世間百態,人情冷暖,失落與收獲都頗多。失落在我出生是純正的上海郊區農村屌絲,無權無勢,白手起家,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很勵志的“屌絲的逆襲”的故事,卻硬要被說成一個經過多方神秘勢力包裝的驚天大陰謀,失落在北京有一個幾面之交的“名流友人”,莫名編造了一個內幕,四處傳播,讓我心寒,我愿懷著善意,相信他是無心的吹水;失落在我自己,太過在意,害怕深文周納,行文變得謹慎。收獲在很多謀面和未曾謀面的朋友仗義執言:雖然都被打成利益集團;收獲在十幾年前的同學為我說話,雖然因為回憶太遠往事,細節互相有偏差被打成詐騙團伙;收獲在我看到太多人心和各種面目,以后寫小說刻畫人物會更加精彩。
人的處事風格和性格不是一成不變的,尤其是16歲到30歲之間。我寫過一些不錯的文字,也寫了不少爛文章,無論狀態起伏,無論風格轉變,都是一個人的成長歷程,誰人能在十四年的青春里保持紋絲不動。我二十歲出頭的時候主張抵制日貨,是個民族主義者,08年的時候開始反對抵制家樂福,我小時候主張打仗收復臺灣,現在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這么說過,十七八歲時,我居然說,活著的作家中,寫文章論排名老子天下第二,現在想起來都臉紅,更讓我臉紅的是當年我心中那個第一居然是李敖。我少年時裝酷,追求語出驚人,這些話現在看來,很多都惹人厭惡,甚至還惹我自己厭惡,把各種傻話挖出來,總會擊中不同的人。誰沒有年少過,你在宿舍里說過的那些蠢話,你在樹林里幼稚的表白,現在翻出來可不都得笑死,沒有人永遠和過去的自己一致,除非你不再成長。
接觸過我的人都知道,我面對生人其實靦腆拘謹。這點從小到現在都未改變。也許我把性格里的另一面都發泄到了賽車和寫作中。只要不是被踢走,我在一支車隊一效力就是五六年,有合作的地方只要沒有意外都會一直合作下去,酒店都選熟悉的住,吃飯永遠去那兩三家,點的也永遠是那幾個菜。我性格就是這樣。也許因為我選擇走的道路太不一樣,充滿未知,所以我很希望在日常生活里沒有變故,不再有陌生的事物。我口才不算好,有人把我十幾二十歲時的電視采訪都挖了出來,挑了回答的差的問題和木訥的地方拼接在一起,以驗證我是一個草包。
是的,大家盡可以挖苦我,嘲弄我,也許有的人在二十來歲的時候上電視能出口成章泰然自若,比我強很多。今天我知道了口無遮攔的代價,知道了年少輕狂的代價,知道了直來直去的代價,知道了不設城府的代價,但明天我還會這樣說話,外交辭令永遠不會出現在我的嘴里。我在很多地方笨拙,嘴皮子也耍不好,所以我選擇了寫東西。面對鍵盤,我擁有我自己的世界,就像我倒車經常撞,停車老停歪,但戴上頭盔,坐進賽車,我依然是個好的車手。這就是我的性格。人的性格未必一面,也未必必須符合其他人的設定。每個人的境遇和脾性都是不同的。你不能拿著標尺先裁量自己,再去宣判每個與你尺碼不同的他人是偽劣產品。
我反智么?是的,我反弱智,我還反各種束縛人的體制。我學歷低,學識差,也有很多的缺點。我有惡趣味,但我最怕無趣,我口無遮攔,但我最恨道貌岸然。我常說錯話,得罪人,也常道歉反思。此番我又發現我17歲的書中有一句話錯了,那就是七門紅燈,照亮我的前程一一紅燈永遠不能照亮你的前程,照亮你前程的,是你的才能。在很多的采訪里,我常說一句話:人,可以不上學,但一定不能停止學習。我也常說,為了避免早期作品中模仿他人的痕跡太重這個缺點,我不再看其他人的小說,但一定不能停止閱讀,只有閱讀,才會進步。硬要控制信息,斷章取義,我也沒有辦法,也許我們讀著不一樣的書,走著不一樣的路。我只是選擇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了寫作,我影響了學業,最后退學,為了賽車,我又幾乎放棄寫作,不計代價,孤注一擲,我運氣好,都做的不差。
電腦前的每一個人,我相信造物者一定賦予你們特殊的才能,很多人只是沒有發現而已。也許此刻,有很多莫扎特正在編程序,很多舒馬赫正在寫文案,很多張曼玉正在當前臺,很多李開復正在做中介。我只是比很多人幸運,找到了自己喜歡又適合的。同時我也有很多比你們蠢笨的地方,怎么學都學不會。每一個人,縱然缺點一身,但必然有一些地方是長于他人的,那是你區別于他人的標記,也是造物者公平的地方,就看你能否找到這些標記。
沒人能讓所有人滿意,所以讓自己和你中意的人滿意就可以。你所判定的一切,也許就是你自己內心的投影。人生就是一個不斷接納和拋棄的過程,就是一段迎接冷眼嘲笑孤獨前行的旅途。KO不了你的,也許讓你更OK,沒讓你倒下的,也許讓你更強大。我也將盡我所能,向在乎我的人創造各種東西,絕不向厭惡我的人解釋這是個什么東西。
最后我想到一部電影的結尾。朋友們,愿你帶走我身上你們中意的那一部分,踩兩腳討厭的那部分。當你站在城墻上,擁抱著你所喜愛的那部分,回頭看到人群里背身遠去那個叫韓寒的家伙,不妨說一句,那個人樣子好怪,他好像一條狗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