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液仙：愛國實業家的典范

簡體傳統

方液仙是上海著名的實業家，他獨力籌設的中國化學工業社，是上海日用化學工業品業之濫觴。他因為愛國而興辦實業，抵制洋貨，也因為愛國而遭敵偽綁架，最后為敵所害，方液仙是愛國實業家的典范，也是上海寧波人的驕傲。

商業世家開創基業

方液仙，字傳沆，小名阿揆，生于光緒十九年（1893），鎮海駱駝桕墅方村人，是上海著名的商業家族集團“鎮海方家”的第五代后人。方家世代經商，是滬甬兩地聞名的金融商業世家。早在嘉慶年間，“鎮海方家”的開拓者方亨寧（1772—1840）就來到上海，開設方泰糖行，兼營南北貨。方介堂也于道光元年（1821）前后在滬甬間運銷食糖。方介堂（1783—1846）名亨黌，曾任四明公所董事等職。他于嘉慶年間在家鄉鎮海貴駟開辦糧雜店，經營糧食、雜貨，獲利后，在上海開設義和糖行，并招族內子弟多人至滬協助經營。以后方家以上海為基礎地，向天津、漢口、寧波、杭州及長沙、宜昌等地發展，經營范圍擴大至糧食、現北貨、錢莊等，使“鎮海方家”發展成為滬上著名的金融商業家族集團。
在滬上食糧貿易中，方家是上海經營砂糖的甬籍商家中少數可與最具規模的廈門幫相抗衡者，其經營的元益、元裕、元惠和、方本和、元泰恒、裕大恒等10余家店號，與爪哇、日本等地廣事交易。又如其開設的“方振記”，自己派人到湖州收買土絲，到紹興嵊縣收買綠茶，將絲茶賣與李百里洋行，交換進口花色洋布，再自用夾板船運到漢口出售。
鎮海方家在滬上經商的同時，為了資金周轉的便利，也紛紛投資錢莊。方家按其在寧波鄉下居住房屋的新舊而有新方、老方之別。不論新方還是老方，都是由商業而錢業，同時仍兼營他業。方介堂早在上海開埠前即在滬上開設義和糖行，以后他在族侄潤齋、夢香兩人設萃和糖行和振承裕絲號；其后他們的七弟性齋繼續經營，新方由此積資而得以在上海、寧波一帶開設數十家錢莊。老方亦然，始祖方建康最初在上海設泰和糖行，其子仰喬繼承父業，大事擴展，經營錢業。
早在開埠前，滬上錢莊業己發展成為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獨立性行業，錢業公所于乾隆四十一年（1766）即己建立。1830年前后，方介堂的族侄方潤齋在南市設立履和錢莊，稱為南履和（后改組為安康錢莊）。后來方家錢莊續有添設和改組。當時滬上人稱方潤齋七弟方性齋為上海南北市錢業的“起點”。方性齋（1822—1873），原名仁孝，人稱方七先生。幼年時隨兄長在上海營商。在滬上開設同裕、爾康、元康、義余等錢莊，并置辦許多地產，建立了鎮海方家在上海事業的基礎。曾任四明公所董事。在“四明公所事件”中，與公所其他董事一起據理力爭，保全了公所的地產。可見“鎮海方家”不僅是上海錢業的開創者，亦是滬上商業家族集團中卓有勢力和聲譽的一家。
上海開埠后，方家又在北市設立北履和（后改組為壽康錢莊），專營錢莊業務，不再兼營他業。之后，方性齋又在上海遍設十幾處錢莊。方介堂的族弟方建康（老方始祖）最初在上海創設泰和錢莊，隨后建康之子仰喬繼承父業經營錢業，并大事擴展，為老方大規模設立錢莊的開始。“鎮海方家”由此成為此際有名的九家錢業家族之一。其中方椿、方舜年、方季揚、方椒伯都是上海商界有名的人物。方椿，原名仁榮，字夢香，在上海開設萃和糖行和振承裕絲號。曾與兄方仁照合力重修四明公所。方舜年，字樵苓。方性齋之子，繼承經營方慎記、元生糖行及延康、允康、壽康等多家錢莊，同時投資近代航運、金融、工礦業。方季揚早年在寧波方家所設錢莊任職，后赴上海，獨資創設上海安裕錢莊，任董事長，并投資上海安康、賡裕、匯康、寧波瑞康等錢莊和上海同安地產公司。方椒伯（1885—1968）名積蕃，不僅是滬上有名的大律師，還曾担任寧紹輪船公司董事長，上海公共租界納稅華人會董事長，上海總商會副會長等職。并在上海投資庶康、福隆等錢莊。
除錢莊外，方家所營各業包括沙船、銀樓、綢緞、棉布、藥材、南貨、漁業、房地產業等等。1922年8月，方性齋之孫方椒伯與秦潤卿、薛文泰集資30萬元，在西蘇州路36號創辦大有余榨油廠，方被推任為董事長，是為方家投資工業的開始。1923年，方椒伯又被推選為寧紹輪船公司董事長，直到1936年改選為止。特別是方潤齋曾孫方液仙于1912年籌設的中國化學工業社（今上海牙膏廠的前身），不僅是中國首家化妝品廠，也是業中首屈一指的大型企業，方液仙也因此成為我國近代日用化學品工業的奠基人之一。

艱苦創業百折不撓

方液仙少年時在寧波斐迪中學畢業后，又進上海中西書院繼續求學。他自幼就對化學有濃厚的興趣，曾受教于德國化驗師竇伯烈（L.W.Dupre），同學中有后來創辦天廚味精廠的吳蘊初等。針對當時歐美及日本進口的化妝口充斥市場，為了自己研制國產化妝品，方液仙曾在家中設立簡易的化學實驗室，購閱有關書籍，苦心鉆研。
1912年19歲的方液仙開始籌設中國化學工業社。他說服母親拿出1萬元私蓄作為資本，就在圓明園路安仁里辦起了工場、親自帶了幾個工人和學徒，開始生產并推銷三星牌牙粉、雪花膏、發生油、花露水、香粉等化妝品。
中化社初創時，由于洋貨傾銷勢猛，國產品銷路不好，1萬元的本金很快虧蝕了，親友們都勸他停業，但方液仙振興實業的決心并未動搖。1915年他又得到舅父李云書的幫助，投資1.5萬元，租賃白爾部路（今重慶路）田豐記營造廠的空屋暫作工場，增添了生產設備，在產品方面又增加了三星蚊香、果子露和皮鞋油等。但因面臨日本野豬牌墳香、歐美旁氏白玉霜、夏士蓮雪花膏等洋貨的競爭，依然年年虧損，面臨困境。
1919年“五四”運動后，提倡國貨的浪潮席卷全國，為民族工業的發展帶來了生機，中國化學工業社也獲得轉機。方液仙決意趁此良機，再次振興中國化學工業社。1920年，他邀請錢業界巨子、他的四叔方季揚投資，重行集資5萬元，組成股份二合公司，先在河南路（今河南中路）444號設立總公司，方液仙任總經理，方季揚任董事長，以后又在廣東路68號開設了發行所，又在檳榔路（今安元路）購置基地，建廠房，添設備，設立第一廠。中化社的生產迅速發展，不久轉虧為盈。
1912年中化社剛剛創建時，就開始生產三星牙粉，是我國生產最早的牙粉，但后來各種牙粉紛紛入市，競爭激烈，而國際市場上牙膏正在逐漸代替牙粉，方液仙遂選定了美國絲帶牌（Colgates）牙膏，仿效其配方和包裝，并向洋行進口軟管。1923年，中國第一支國產牙膏——三星牙膏面市了。由于其質量、口感勝過了牙粉，售價每支二角，僅為絲帶牙膏的1/3，所以很快行銷全國。以后同業中牙膏生產紛紛繼起，但中化社的三星、白玉牙膏一直處于領先地位。解放后各種牙膏集中在中化生產，改名為上海牙膏廠，當時品種有30多種，產量占全國牙膏生產的70%。

早在1915年，當方液仙看到日貨野豬牌墳香霸占了中國市場，就立志要挽回利權，著手準備自制蚊香。但對于蚊香的制造方法卻知之甚少，如手工壓制盤香的斷裂問題，曾幾次請香燭師傅來試制，總未能解決這一難題。后來方液仙通過熟人介紹，特別派人到日本野豬廠去當工人。不到一年，暗中學到了用機器制造盤香的技術和操作方法。回國后當即把手工生產改為機制。
在“五四”愛國運動中，方液仙召回駐日采購員，毅然宣布不從日本進口除蟲菊。為了保證原料自給和產品質量，方液仙又聘請農業專家，在北新涇設立了除蟲菊試驗場，試種蚊香的主要原料除蟲菊，又到江浙農村推廣種植。同時改進營銷策略，對蚊香批發商實行端午節發貨，中秋節結帳的優惠辦法，使一些資金不足的小店也樂于經銷三星產品。方液仙還加強宣傳力度，以“國人愛國，請用國產三星蚊香”的標語，號召民眾選用國貨，批發商也同意在店門外懸掛起“國貨——三星蚊香”的大旗，許多煙紙店也紛紛與中化社訂立經銷合同。隨著三星蚊香的銷路日廣，市場上的日本“野豬牌蚊香”幾乎被國產“三星”蚊香所代替。1928年中化社將制造蚊香部分劃出，另建第三廠，專門生產蚊香。
1923年方液仙見同學吳蘊初試制調味粉成功后，他也萌生了由中化社自己生產調味粉的想法。他按照日本公開發表的制造方法來試制，但生產五一節繁多，整個生產過程需要2個月，而且質量也不穩定，方液仙遂親赴日本，參觀了日本“葉の素”廠，并取回一些半成品，回國后經過進一步仔細分析研究，終于解決了生產技術問題，生產出“觀音粉”和“味生”，與日間“味の素”擠出了中國市場。中化社調味料品的副產品醬油精、醬色的銷路也不錯。1935年中國化學工業社改組為股份有限公司，方液仙自任總經理。
1938年方液仙為了實現牙膏生產原料甘油和皂片的自給，從德國進口了全套精煉甘油的設備，建起了第四分廠和成品倉庫。在生產甘油的過程中，同時研制成肥皂，最先定名“剪刀”牌。由于質量優良，抑制了英商祥茂肥皂和甘油的銷量，英商中國肥皂生產。方液仙毅然將“剪刀”牌改為“箭刀”，“箭刀”肥皂后來居上，以優良的質量贏得了聲譽，獲得了市場。至30年代，中化社的產品己擴大到牙膏、肥皂、蚊香、化妝品、調味品、化工原料和玻璃器皿等七大類200多種規格品種。
此外，方液仙還參與投資了許多工廠，這些工廠大多是為中化社提供原材料。如1925年開設永盛薄荷廠，為中化社提供化妝品及牙膏所需原料薄荷油，任董事；1932年與方哲年、方作舟合資興辦肇新化學廠，供應中化社化工原料，任董事長；1934年投資開成造酸公司，供應中化社工業用酸，任董事；1934年創辦中國膠木廠，出產電術、電玉日用器皿，為中化社提供膠木瓶蓋等，任董事；合資創設美龍香精廠，供應中化社酒精及香精，任董事；此外還盤進天一味母廠，成為中化社的聯營企業，任董事；此外還投資健華化學制藥廠，任董事長。方液仙通過所屬5個工廠及聯營企業，組成從原材料到制成口基本自給的工業制造系統，使中化社成為當時我國規模最大的日用化學品工業綜合性企業。

注重人才嚴格管理

中國化學工業社從初創時的一個小作坊，20多年間發展成為業中首屈一指的綜合性大型企業，是與方液仙知人善任、注重科技、嚴格管理分不開的。方液仙非常重視生產技術的改進，數度派人并親自去日本、美國考察，學習外國的先進經驗，引進先進設備。如中化社30年代引進的德國全套精煉甘油設備，就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
方液仙還極其重視人才培養，王修蔭、孫瑞耕、周柏齡等人原來文化程度都不高，他不僅親自教授，還資助他們上夜校和美國函授大學，后來王、孫、周分別成為總化學師、副廠長和技術室主任；又如對于善于創新的李名岳，自化學系畢業后進中化社任技術員，不數年被擢升為副廠長、總廠長。此外，中化社還配備了比較完備的實驗室，用以研發新產品，并建立了圖書館，向國外訂購化工技術雜志，以了解和掌握產業最新信息；企業章則中訂有《人才登記表》，使有真才實學的職工能發揮所長。
方液仙深知建立嚴密的組織管理系統是實施科學管理的前提保證。中化社原來各部門集中辦公，職責不清，效率低下。為此他下大力整飭，先是在總管理處下設科，分科辦公，分級管理；后又改為四級管理，總管理處下設部，部下設科、股，做到制度嚴格、職責明確、賞罚嚴明。1930年起又聘請了自美國留學歸來的李祖范任經理，在企業內大力推行科學管理方法。
在具體管理措施上，中化社制訂出詳盡的規章，如五大章則：《組織章程》、《各廠、部、科（室）、股的辦事細則》、《外部發行所組織辦法》、《各項會議組織規則》、《職工通守規則》。此外，尚有《文書處理程序》、《人才登記表》、《職工、練習生招考辦法》，以備各科各部及廣大職工各遵其章，各守其職。平時各分廠、科室及外地發行所都有辦事日記報送總管理處，由總管理處匯總，編寫《大事記》備查；定期召開設計委員會議、社務會議、采辦、制造、營業等部聯席會議、人事委員會會議、章則委員會會議、以及專線電話會議等各種辦公會議，以及時匯報情況，討論、解決問題。生產方面，訂立分級質量檢查制度，從原料進廠到成品出廠，各個環節都有專職人員負責檢查，以保證產品質量，財務管理方面，建立成本會計和各種統計制度，實行經濟核算，使每月的產銷情況都能夠得到及時、快速的反映。中化社以每年12月20日為會計年度的終限，12月31日前必須做出年終結算，為1月5日召開的董事會提供盈余分配的準確數字。
為了更大程度地占領國內市場，中國化學工業社利用其推銷方式的多樣化廣拓產品銷路。中化社推銷人員各有專職，互不兼管，目的是使推銷員能深入了解市場情況，熟悉本職業務。凡牙膏、香皂以及各種化妝品，統由營業部直接掌握，向華洋雜貨批發商聯系銷售；蚊香、洗衣皂由各煙紙店組專職推銷；洗發皂精和止癢奎寧水由專職推銷員向全市各理發店推銷；調味粉由海味組向海味店推銷；新產品和滯銷品則采用寄售辦法，指定幾位推銷員負責。此外，中化社在南京、杭州、天津、漢口、長沙、南昌、廣州、梧州、青島等地廣設發行所。中化社還在南京路各大公司租有專柜推銷。海外則派人常駐印尼，專門負責聯系南洋一帶的產品銷售業務。
方液仙還時常借用廣告的作用來推助中化社產品的銷售。他經常以“國貨廣告旅行團”的名義，在外地樹立中化社的路牌廣告，又規定在營業額中提出千分之三作為廣告費，還專門設立了廣告科，如當今著名畫家張樂平、李詠森等，都是當時中化社廣告科的科員，著名《大美晚報》編輯吳淞廬，任中化社廣告科長，方液仙委托他設計了一種獎券廣告，名為“玻璃管里的秘密”，按生產數量的比便，把獎券放入一個小玻璃管，管內將有1元、5元、10元三種彩券，另有“福、祿、壽”三星獎，三券湊齊可獲一所住宅，以此吸引消費者購買，擴大了三星牙膏的銷路。

愛國志忱慘遭殺害

方液仙不僅是卓有建樹的企業家，也是一位熱忱的愛國者。1932年“一·二八”事變后，全國抗日情緒高漲，抵制日貨、愛用國貨己成為中國人民的自覺行動。方液仙在“九·一八”事變周年紀念日之際，聯合了五和織造廠、華福帽廠、三友實業社、美亞織綢廠等9家國貨工廠，在南京路共同組織了“九廠國貨臨時聯合商場”。此后，又投資籌設中國國貨公司。1933年2月該公司在南京路開業，方液仙任董事長兼總經理，國貨公司大力宣傳“中國人應用國貨”專門銷售國貨，營業甚盛。1937年方液仙又聯合一些愛國企業家在上海創辦中國國貨聯營公司，還成立聯銷機構，并在南京、鄭州、桂林、漢口等地設立中國國貨公司，積極推銷國貨。由于方液仙在國貨運動中的作用和影響，被社會各界譽為“國貨大王”。
在上海“一·二八”淞滬抗戰和1937年“八·一三”抗戰中，方液仙讓出部分廠房，興辦兩期傷兵醫院，救護大批抗日戰士。他還積極支持中共上海黨組織領導的群眾性聯誼團體“益友社”，并担任名譽理事。
方液仙的愛國行動引起日本人的極端仇視。1939年日偽曾派上海偽市長傅筱庵前來游說，要他“合作”，出任實業部長。方液仙當即答以自己只會做生意，不懂政治，斷然拒絕。反而對傅曉以民族大義，勸其要以晚節為重。日偽見引誘不成，繼施恫嚇、威脅的手段，鞏嚇信不斷飛來，方液仙仍不為所懼，日偽見其始終不肯就范，遂萌生殺意。
1940年7月25日上午，方液仙離開新加坡路（今余姚路）10號的寓所去辦公室，不料車行不遠，即遭到預先埋伏的幾名匪徒的劫持，保鏢當場被擊殺，方液仙也中彈受傷。身受槍傷的他又被劫持到停在路旁的汽車里，往越界筑路方面駛去，以后就一直下落不明，尸骨未見，被害時年僅47歲。事后方家才知悉這是日偽陰謀策劃的一起政治謀殺案。
為了紀念方液仙的愛國精神，在上海淞滬抗戰紀念館陳列著他的事跡和照片。
方液仙故居在鎮海駱駝街道桕墅方村，駱駝方氏是寧波商幫最主要的商業家族集團，曾“執上海商界之牛耳”，其祖居原氣勢宏大，后主要建筑及祖堂被毀，尚有方七房及余慶堂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