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老了;這個時代,我只認識兩個年輕人,一個叫韓寒,一個叫郭敬明。在《小時代》首映時我看到很多85后的年輕人,我以為他們是愛韓寒的,《小時代》讓我發現,其實年輕人只是拿情緒喜歡韓寒,用行動來喜歡郭敬明,想成為像他一樣有錢、有名、有影響力的、橫跨名利場和時尚圈的大人物。你不可能叫醒喜歡郭敬明的人,畢竟郭敬明代表的美好生活更有安全感,更有普遍意義;喜歡韓寒太危險了,需要更高的思想勞動和自制力來追隨,最好只是做情緒上的假動作,喜歡郭敬明就省力得多。我無權評判這些年輕人,因為我在年輕的時候也假裝喜歡過王朔;庸俗這件事從來就是從青春開始的。
《小時代》的首日票房7300萬,上映一天半過億;這個空洞乏味缺乏邏輯的故事以華麗的票房擊碎了導演界的自尊心。《小時代》讓我第一次將“喜歡一部電影”和“支持一部電影”兩件事分開。電影的進步,不能每一步都靠經典之作來推動,往往是那些熱門的作品里透露出了未來的突破口。《小時代》的成功對國產電影本身來說是無害的,它證明了,無病呻吟的人群有很大的市場,這一點郭敬明早就用圖書證明了一次,但直到7300萬這個數字出來之前,電影界還是沒做好心理準備。我不喜歡這部電影,但我支持它,它對85后影迷意味著一種滿足,除非滿足了這代人的郭敬明情結,他們很難接受未來韓寒可能推出的另一種青春電影風格。郭敬明像是一劑牛痘,對于85后來說,除非注射過,否則不能免疫。
其實,《小時代》有其天然的限制,它顯然不是北京氣味的,不夠殘酷;也不是臺北氣味的,不夠清新;也不是好萊塢氣味的,它的政治不正確非常明顯——林蕭四人組到片尾也仍然是青春和時尚的信徒,放在《穿Prada的惡魔》里她們就是典型的淺薄反派;《小時代》的上海氣息非常重,對商業文化的尊重,對金錢的尊重,對名牌的尊重都讓人聯想起上海。上海幾乎是全國其他城市的形象對立面,加上林蕭她們擁有而普通青年們不可能擁有的工作機會、不可能擁有的時尚體驗、不可能擁有的時間自由和居住環境(林蕭宿舍之精美絕對不像有舍管大媽的樣子),實際上《小時代》制造了一個上海上流夢,讓絕大多數二三線城市的年輕人去臆想、膜拜。
電影的功能是讓觀眾帶著一種情感上的喚醒走出影院:《超人》喚醒我的正義感,《致青春》喚醒我的青春夢,《北京遇見西雅圖》喚醒一種文藝味的美學憂傷。這些喚醒都很常見,《小時代》第一次以喚醒影迷的消費欲為結尾,比它更成熟的好萊塢制作往往要揭破時尚圈底下的空洞、青春夢底下的無知,像是《緋聞女孩》、《穿Prada的惡魔》;而《小時代》就那么簡單粗暴地停止在夢想成真的一刻:南湘那么簡單就夢想成真了——這個結尾真的太白日夢嗎?李宇春的成功不就是這么簡單直接嗎?郭敬明自己更是在大人世界一片罵名中美夢成真的典型代表。好吧,《小時代》真真正正是嘲諷中生代人群的電影,我們以為需要努力、需要磨去棱角、需要胼手砥足才能成功的想法已經過去了,現在不僅是郭敬明的時代,更是他的邏輯統治的小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