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錄》是巴金先生晚年備受矚目的最重要作品,自發表以來,各種研究和評論文章一直不斷,這充分證明了它的思想活力和當代性,《細讀〈隨想錄〉》著眼于《隨想錄》之于當代中國思想文化的價值與意義,匯集了國內外學者關于《隨想錄》研究的最新成果。其主要內容有梳理《隨想錄》與“五四”新文學精神傳統的關系;發掘《隨想錄》寫作與上世紀八十年代思想解放運動的關系;在新世紀的思想文化語境下,《隨想錄》的價值評估;探討《隨想錄》對當代知識分子人格建構和社會文化建構的意義。
《隨想錄》是巴金晚年創作的一部雜文集,巴金直面“文革”帶來的災難,直面自己人格曾經出現的扭曲。他愿意用真實的寫作,填補一度出現的精神空白。
這本書是巴金一生的心血。他在晚年終于寫下了在當代中國產生巨大影響的《隨想錄》,以此來履行一個知識分子應盡的歷史責任,從而達到了文學和思想的高峰。
《隨想錄》堪稱一本偉大的書。這是巴金用全部人生經驗來傾心創作的。如果沒有對美好理想的追求,沒有對完美人格的追求,沒有高度嚴肅的歷史態度,老年巴金就不會動筆。他在《隨想錄》中痛苦回憶、深刻反思,完成了最真實人格的塑造。
《隨想錄》收錄巴金先生文革結束后創作的一百五十篇文章,分為《隨想錄》《探索集》《真話集》《病中集》《無題集》共五集,統稱隨想錄。
晚年的巴金在《隨想錄》一書中,以罕見的勇氣“說真話”,為中國知識分子樹立了一座豐碑。他對過去的反思,他追求真理的精神也贏得了文化界的尊敬。從《隨想錄》里,人們又見到了那個熟悉的巴金,他開始獨立思考而不再盲目聽命,掙脫思想枷鎖而不再畏首畏尾,直言中國過去“太不重視個人權利,缺乏民主與法制”,痛感“今天在我們社會里封建的流毒還很深,很廣,家長作風還占優勢。”集中批判“
長官意志”。
巴金自1978年底在香港《大公報》開辟《隨想錄》專欄,從1978年12月1日寫下第一篇《談〈望鄉〉》到1986年8月20日寫完最后一篇即第一百五十篇《懷念胡風》(陸續以每三十篇編為一集,共出五集,依次為《隨想錄》、《探索集》、《真話集》、《病中集》和《無題集》),其間歷時八年。寫完這部全長四十二萬字的散文巨著,對于年屆八旬的巴金來說,不僅意味著工作的艱辛,它還更是一次老人對自己心靈的無情拷問,是一次伴隨著內心巨大沖突而逐漸深入的痛定思痛的自我懺悔。
巴金寫《隨想錄》的出發點非常明確,就是要對“文化大革命”作出個人的反省,正如他在后來所寫的《隨想錄》合訂本新記中說的:“拿起筆來,盡管我接觸各種題目,議論各樣事情,我的思想卻始終在一個圈子里打轉,那就是所謂十年浩劫的‘文革’。……住了十載‘牛棚’,我就有責任揭穿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騙局,不讓子孫后代再遭災受難。”他在《隨想錄》中真實地記錄了“文革”給他和他的家人及朋友帶來的身心摧殘(如那兒篇非常感人的著名篇章《懷念蕭珊》、《懷念老舍同志》等),揭示出“文革”的惡性威力和影響并未隨著它的結束而消失(如《“毒草病”》等),他以噩夢中與鬼怪搏斗的場景不斷向自己加以警醒,或者反復呼吁“建立一個‘文革’博物館”(《“文革”博物館》),來為世人留下這一民族災難的見證。事實上整整一部《隨想錄》也正可以看作是巴金用紙和筆建立的一座個人的“文革”博物館。
《隨想錄》的獨特與深入之處,是其中對“文革”的反省從一開始就與巴金向內心追問的“懺悔意識”結合在一起,而不是像很多“文革”的受害者那樣,簡單地把一切責任都推給了“四人幫”,因而認為粉碎“四人幫”就解決了所有問題。巴金的反省包容了對歷史和未來的更大的憂慮。這一反省在《隨想錄》中并不是一下子就完成了的,而是經歷了一個逐漸深入的過程。最初是在《一顆桃核的喜劇》中,巴金這樣責問自己:“我常常這樣想:我們不能單怪林彪,單怪‘四人幫’,我們也得責備自己!我們自己‘吃’那一套封建貨色,林彪和‘四人幫’販賣它們才會生意興隆。不然,怎么隨便一紙‘勒令’就能使人家破人亡呢?”接著,他又說起了令他一生都為之困擾的一件事,這就是他小時候在父親的衙門里看到犯人挨了打還要向知縣老爺謝恩的情景,這個兒時印象最早曾出現在他的第一部小說《滅亡》中,此時它再次浮現出來,成為貫穿《隨想錄》全書的總體意象。在以下篇章里,巴金不斷反省自己的“文革”經歷與奴隸意識的聯系,他發現在“文革”初期他也曾像奴隸似的心甘情愿地低頭認罪,主動改造思想,而在《十年一夢》中,他痛苦地喊出了這樣的自譴:“奴隸,過去我總以為自己同這個字眼毫不相干,可是我明明做了十年的奴隸!……我就是‘奴在心者’,而且是死心塌地的精神奴隸。這個發現使我十分難過!我的心在掙扎,我感覺到奴隸哲學像鐵鏈似地緊緊捆住我全身,我不是我自己。”
由這一痛苦的自白使《隨想錄》中的反省進一步深化下去,巴金以巨大的勇氣來重新認識自己所走過的人生道路,于是在《懷念非英兄》中又有了一次這樣的自我發現:“只有在反胡風和反右運動中,我寫過這類不負責任的表態文章,說是劃清界限,難道不就是‘下井投石’?”接下來的《懷念胡風》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動感情的一篇隨想,文中他詳細剖析了自己在反胡風運動中為了明哲保身而不惜任意上綱寫表態文章時的痛苦心情,此時的仟悔之情給他造成的內心傷痛已經無以排解,而使他感到惡心、恥辱。很顯然,巴金在這里所仟悔的,已不僅是奴隸意識。所謂奴隸意識還是以相信自己有罪為前提,把自救的希望寄托于救世主,本質上是一種愚昧的表現。但巴金對他在50年代的一些行為的反思,則是挖掘到一個更深的思想層次上了:即在無約束的權威秩序統治下,他是為了保全自己而被迫犧牲正義和朋友,這就在事實上為無約束的權威秩序作了幫兇,而在這行為的背后,他原是明白是非的,所以他的良心也要為此而受到煎熬,結果就在愈加絕望的生存環境和身心交困的巨大痛苦中,他最終一點點地喪失了清醒的意志,放棄了作為一個現代知識分子的獨立思想的自覺和能力,也根本違背了自己曾經奉為生命的自由精神和人文理想;這也正是他何以會在文革中變成精神奴隸的心理基礎。
這不禁令人想到巴金在《“激流”三部曲》中塑造的“覺新性格”:一種在環境的壓力下主動放棄個性和自我意識的不斷妥協的性格。這原本是巴金站在“五四”崇尚獨立人格和自由精神的立場上加以鞭撻的內容,他曾經是一個以“五四”精神為人生探索起點的現代知識分子,但經過了一場浩劫之后,才發現在自己身上也有著可怕的“覺新性格”,這是令他真正痛心疾首的事情。由此從《隨想錄》第七篇《“遵命文學”》中對自己在1965年參與批判柯靈的劇本《不夜城》的反省,到最后關于反胡風運動的懺侮,巴金艱難地完成了漫長的由淺及深的自我發現與清算。它的意義應該不僅在于巴金個人的反思,因為他所揭示的自己的心路歷程,十分典型地反映出了現代中國知識分子一般所經歷過的文化心態。特別是在50年代以后,整整一代知識分子悲劇的成因中,無疑是包含著他們逐步地在環境壓力之下放棄了對權威秩序的批判和對“五四”精神傳統的捍衛,這一放棄行為及隨之而來的不斷妥協。屈服于強勢壓力,最終在一代人的精神世界里打上了“覺新性格”的可恥的烙印。
巴金起初通過談論創作自由的問題,反反復復地證明獨立思想對于作家的重要性(如《“遵命文學”》、《“長官意志”》、《文學的作用》、《要不要制訂“文藝法”》等篇),在后來幾篇以“探索”為題的隨想中,則明確地提出沒有“獨立思考”、“探索精神”的人跟機器人一樣沒有真正的生命力,而只有堅持“獨立思考”的人才有資格享受自己的人生,通過表明對當時“傷痕文學”的支持態度,他還多次直接提到了作家的社會責任問題,對新一代作家的批判精神給以褒揚。從《隨想錄》的寫作過程中,也可以看出巴金的“五四”現實戰斗精神的逐步覺醒,他引用了趙丹的遺言:“對我,已經沒什么可怕的了”。(《“沒什么可怕的了”》)這種重新被點燃的勇氣使他對各種現實社會問題保持著警醒和批判的態度,對存留在當代社會形態中的封建意識則加以毫不留情的揭露,盡管在心理上經過了義無反顧和心有余悸的交替消長,但最終他戰勝了幾十年不幸遭遇留在他心頭的恐懼,在最后的幾篇隨想,如《官氣》、《“文革”博物館》、《二十年前》、《老化》、《懷念胡風》中,火山爆發式的社會激情又重新從他的筆端噴射出來,老人真正敞開了心胸,義無反顧,大聲疾呼,以尖銳的社會性抨擊完成了“五四”人格的再塑造。可以說,這部“遺囑”一般沉重深刻的“懺悔錄”,為當代中國知識分子找回了久已失落的社會良知,也以個人流血的靈魂訴說確立了知識分子的當代精神傳統,這就是自覺繼承“五四”新文化傳統,自覺地成為現實社會的清醒的批判者,用現代文化來戰勝社會上各種丑惡、落后和黑暗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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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簡介 |
巴金走了,這是他最后留給我們的著作,這部書里,老人用一世紀的人生經驗,以說真話、說心里話的真誠態度,審視歷史,剖析自身,以最直白的語言,把他一生追求完美,追尋進步的理想,還有他和同時代的中國知識分子們的人生際遇,最真實地呈現給我們,他痛苦的回憶,深刻的反思,不僅揭露極左思想給那個時代帶來的荒謬的罪惡,也勇敢地反思著自己曾經的人格扭曲……
中國有五千多年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有數不勝數的優秀文字作品傳諸于世,但自明清嚴酷的文字獄,更經以言論治罪,以思想治罪,甚至以莫須有的腹誹治罪年代的洗禮,肯說真話,敢說真話的文字,實是少之又少了,因此,一部《隨想錄》,更顯難得和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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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想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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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這樣想:我們不能單怪林彪,單怪“四人幫”,我們也得責備自己!我們自己“吃”那一套封建貨色,林彪和“四人幫”販賣它們才會生意興隆。不然,怎么隨便一紙“勒令”就能使人家破人亡呢?不然怎么在某一個時期我們會一天幾次高聲“敬祝”林彪和江青“身體永遠健康”呢? ——《一顆桃核的喜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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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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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做人?怎樣做一個好人?我幾十年來探索的就是這個問題。我的作品便是一份一份的“思想匯報”。它們都是我在生活中找到的答案。我不能說我的答案是正確的,但它們是嚴肅的。我看到什么,我理解什么,我如實地寫了出來。 ——《再談探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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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話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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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成了一個虔誠的信徒,忽然發現一切符咒都是隨意編造,我不能靠謊言過日子,必須動動自己的腦筋。眼睛逐漸睜大,背上的包袱也就逐漸減輕。我不再惶恐,不再害怕,不再有有罪的感覺。腦子活動了,思想多起來了,我想起給搗毀了的杭州的岳飛廟和跪在岳墳前的四個鐵像,我仿佛見到了新的光明。那不就是用“莫須有”罪名害人的人的下場嗎? ——《懷念豐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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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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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床上反復回想十年的“非人生活”,我不斷地責備自己:只有盲目崇拜才可以把人變成“牛”,主要的責任還是在我自己。不用說,今天還有人想做“看牛人”,但是我決不再做“牛”了。 ——《病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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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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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憲法是全體代表投票通過的,其中也有我的一票。投票通過憲法之前全國人民多次討論它,多次修改它;憲法公布之后又普遍地宣傳它。說是“根本大法”,可是到了它應當發生作用的時候,我們卻又找不到它了,仿佛它根本就不存在,或者不中用,連幾張大字報也比不上。 ——《二十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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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
巴金本人就是一部“不朽的書”。即使在臥榻6年期間口不能言,在很大程度上只具象征意義,我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親切的存在,因為“他還在,燈亮著”。 如今斯人已逝,燈已熄滅,可思想光芒依舊,我們并不孤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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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 2013-08-20 08:4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