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正午-隋唐五代的另類歷史 天潢貴胄橫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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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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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潢貴胄橫空出世――李隆基光艷絕倫的青年時代
  公元710年陰歷六月壬午夜,唐中宗李顯身穿赤黃龍袍,神情郁郁,在神龍殿呆坐無聊。恍惚之間,數日不相問訊的韋皇后盈盈而來,她身著袆衣,博鬢溢彩,飾以十二花樹,打扮得風情萬種,異于平時。在她身后,緊隨而入的是中宗與韋后所生的小女兒安樂公主。這位貌美聰明的公主也是梳著博鬢,只是頭上花樹比母親少了三款。紅綿衫,綠羅裙,素紗中單衣,襯得她妖妖嬈嬈。本來對韋后心煩氣惱,看見愛女安樂公主隨母親一起,中宗李顯心中柔情頓起,臉上的表情也光亮了許多。
  安樂公主居左,韋皇后居右,中宗李顯居中,暢言歡笑,一副夫婦情深、愛女繞膝的天倫之樂圖景。很快,光祿少卿楊均和散騎常侍馬秦客二人親自托持兩個秘瓷中碗,獻于中宗面前。晚膳進過不久,中宗并無食欲。安樂公主一旁嬌言:“父皇,這兩碗湯餅是我與母后一起下廚為你而作,還是趁熱吃了吧。”
  愛女發話,中宗心頭一暖,想起被貶房州(湖北房縣)的二十多年,正是韋后在無數個夜晚為自己親手做湯餅吃,才使得因整日驚悸而抽搐的寒胃得到及時的溫潤。一思及此,李顯頓感釋然,似乎許多天來與皇后之間的不愉快頓時全消。他端起碗,唏里呼嚕,三下五除二,把一碗湯餅悉數吞入腹中。
  未得把碗放下,一陣莫名其妙的巨痛在肚內涌動,中宗李顯手中的碗登時滑落在地。恰如萬箭攢心,李顯霎時間感到全身火灼一樣。他左右顧盼了一下,在他臨死的眼中,是韋皇后冰冷無情而又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以及小女兒安樂公主略呈驚惶的眼神。
  七竅冒血,唐中宗向后一仰,后腦重重地磕在地上,倒在他親愛的兩個女人中間,死了。
  倒霉一輩子的綠帽皇帝――唐中宗李顯
  中宗李顯,是唐高宗與武則天所生的第三子。高宗崩后,武則天借口李顯要超封其岳父韋玄貞官爵,把才登上寶位兩個月的兒子廢掉,押送房州安置。直到武后晚年有病,經狄仁杰等眾大臣力保,李顯才有幸從房州貶所被召回京城。
  武后病危,鳳閣侍郎張柬之等人糾結禁衛軍發動政變,逼武則天退位,唐中宗得以復辟。當他第二次坐上象征皇權的寶座時,其間已經相隔二十三年。這不是普通的二十三年,是天天提心吊膽的日子,是日日憂恐欲死的光陰。困貶房州之時,數次聽說有京城敕使來臨的消息,李顯都想到自盡。他心里清楚,母親會隨時派人弄死自己,因為兩個親哥哥的下場已經昭示出母后是多么冷酷無情。關鍵時刻,總是結發妻韋氏一旁力勸:“禍福無常,反正也是一死,何必自己這么急!”
  由此,艱難苦恨染雙鬢,五十歲的唐中宗終于盼來了母親回心轉意、征召他回洛陽京城的那一天。臨行,李顯滿眼喜淚,握住韋氏的手,信誓旦旦:“以后如能復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你干什么事我都不會管!”
  出于報恩心態,唐中宗復位之后,馬上封韋氏為皇后,追贈早被武后貶死的岳父韋玄貞為上洛王。
  誅除二張兄弟之后,洛州長史薛季昶馬上勸說張惠之、敬暉等人:“二張兄弟雖除,武三思等人猶在。去草不除根,終當復生!”
  張、敬二人不以為然。“大事已定。武三思等人不過是砧板上的肉,又何能為!此次起事,誅殺不少,不可再殺人了。”
  朝邑尉劉幽求也勸桓彥范等人:“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身之所!如不早圖,后悔無及!”
  桓彥范等人以為天下已定,不納。
  唐中宗之所以不誅殺武三思等人,也有個人因素。武三思不僅是中宗李顯的表兄,安樂公主與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還是夫婦,如果行誅,女婿也會被牽連。殺掉愛女的夫君,這一關韋后那里就過不去,甭說中宗了。因此,諸臣遲遲下不了決心動手行動,也可能把這種姻親因素考慮進去。“大行不顧細謹,不禮不辭小讓”,還是這種婆婆媽媽的婦人之仁,最終使得擁推中宗復辟的諸臣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高宗時代,諫勸廢掉武后的上官儀被加以謀反罪殺掉后,其小女兒上官婉兒沒入宮府為奴婢,“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名家之女,又有遺傳文才,定然脫穎而出。后被武則天看中,她專掌宮內之秘,“百官奏表多令參決。”中宗復辟后,對上官婉兒也無惡感,而且,春風一度,覺得這位女子才貌雙全,溫柔懂事,便“拜為婕妤,專掌制命詔書”。
  這樣的人物,自然不是尋常婦人。在武后時,上官婉兒與武三思就一直通奸偷情。至此,在上官婉兒牽針引線下,兒女親家,韋后與武三思又在宮中會面。本來是親家們之間拉家常,韋后久曠,又值虎狼之年,更年期來臨前,最后的亢奮期,眼見武三思小老爺們眉眼帶情,渾身熏得倍香,老娘們便倒在親家翁懷中,由此成就了兩代人的“通家之好”。有人可能奇怪,女人妒忌乃天之常情,為何上官婉兒會把老情人薦給韋后。宮廷政治,人情皆扭曲不同常人。上官婉兒此舉,實則是確保自己地位的關鍵一招。只要皇帝、皇后倚重,宮內外衛士、道士、僧人一類的“搗藥杵”有的是,不缺武三思那一根。
  把韋后搞掂,武三思一顆心終于放進了肚子。枕邊風最硬,一經韋后整日言表武三思多么有才多么忠心,中宗李顯自然把這位表哥親家翁召入宮,引入禁中,圖議政事。又有女兒、女婿成天甜言蜜語,往來彌切,中宗、韋后、武三思等人最終熱成一片,“張柬之等皆受制于(武)三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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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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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宗入據皇位后,遍搞宮中美女,自然床第間冷落了韋后。心中“不忍”之際,見武三思讓韋后很高興,他自己就高興,畢竟二十多年患難夫妻,當年兩人又有為帝以后“不相禁制”的誓言,武三思替自己干床上活兒,自然也是“忠臣”所為。平時,韋后與武三思玩雙陸棋,眉來眼去,打情罵俏,中宗竟也裝作不知,斜倚一旁,為二人點算籌碼,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等級最高、最厚道的綠帽烏龜。
  待到皇宮大內的中宗、韋后、武三思已經“天地一家春”,張柬之等人才慌神,多次上奏,“勸上(中宗)誅諸武,上不聽”。張柬之急了,親自入宮陛見,泣諫說:“武后革命之際,幾乎盡誅李姓皇族。今賴天地之靈,陛下得以返正,而武氏諸人濫宮僭爵,按堵如故,怎能讓天下人心服呢。希望陛下抑載他們的祿位”。
  唐中宗不僅不聽,還升封武三思為司空、梁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同時,在韋后竄掇下,中宗李顯反把自己與張妃所生的兒子譙王李重福貶為均州刺史外放,“常令州司防守之”。
  為了安撫張柬之等人,唐中宗下詔,以張柬之、武三思等十六人皆為助已復辟的大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其實,中宗復辟,革的就是他武氏表親的“命”,武三思等人沒有事前任何的幫助。
  張柬之等人雖被唐中宗表面“榮寵”,實際已無權柄,“朔望趨朝”,見皇帝已非平常易事。至此,數人相聚一起,“或撫床嘆息,或彈指出面血”,相言:“主上當英王時,以勇烈著稱,我們當時不立刻誅殺諸武,是想讓圣上自己下詔誅殺,以揚天子之威。如今,事勢已去,真不知如是好!”事后諸葛亮,只能哀嘆徒然。中宗李顯這輩子,只在年青剛登帝位時為他老丈人爭祿位時牛B過,從未有過什么“勇烈”舉動,屬于老好人一個,張柬之等人算是看走了眼。
  敬暉等人失權后,很怕武三思等人在唐中宗面前說自己壞話,就派先前曾提攜過的考功員外郎崔湜為耳目,讓他刺探宮內動靜。崔湜是個投機小人,眼見中宗“親(武)三思而疏遠(敬)暉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把敬暉等人的密謀一骨腦端給武三思,“反為(武)三思用”。武三思又怒又喜,馬上提撥崔湜為中書舍人。
  一日,武三思正于府中飲酒,家人來報,有位“老友”鄭愔求見。鄭愔曾是武后時代的殿中侍御史,一直諂事張易之兄弟。中宗復辟后,他被貶為宣州司士參軍(地級市的教育局長)。人壞四處壞,在當地也不老實,不久,鄭愔又因貪污事發,慌忙逃回洛陽。窮急之下,來投見武三思。
  別人謁見,武三思還懶得接見。聽說鄭愔老友來,他忙喚入一見。
  鄭愔堂下跪拜施禮,剛剛起身,忽然放聲大哭。嚎了數聲,這位爺又開目伸顏,朗聲大笑。
  武三思見狀也嚇一大跳,心想這鄭愔莫非“下放”后得了失心瘋,神經病犯了?仔細觀瞧,鄭愔神色又恢復如常,不像有什么毛病。
  兩人落座,武三思問:“你剛才又嚎又笑,什么意思嗎?”
  鄭愔回答:“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后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我鄭愔相助也。大王雖受天子愛寵,張柬之等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廢太后若反掌。大王自思,您如今勢位,能與則天太后相比嗎?大王不除掉這五個人,危在旦夕,這正是我鄭愔深感寒心的啊。”
  一席話,說得武三思如夢方醒。大悅之下,武三思與鄭愔二人攜手提袖,登樓密談。轉日,武三思就推薦鄭愔為中書舍人,與崔湜一起成為自己的心腹“智囊”。
  有了這二人籌劃,智商本來不太高的武三思如狗添翼。他又與韋后定謀,日夜講張柬之等五人的壞話,說他們“恃功專權,將不利于社稷”。唐中宗無主見之人,當然“信之”。于是,武三思等人進言:“不如封敬暉等人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其權”。
  于是,唐中宗下詔,以敬暉為平陽王,桓彥范為扶陽王,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已為南陽王,崔率瑋為博陵王,并皆“罷知政事,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至此,五王失權,武三思把昔日竄逐的武后舊黨悉召入朝,“不附武后者斥之,大權盡歸(武)三思矣”。
  當初政變時抱持唐中宗上馬、扈衛他沖進玄武門的駙馬都尉王同皎,聞知五王失勢,韋后、武三思穢亂宮闈,“每與所親言之,輒切齒。”同座飲酒的,有好友張仲之等人。王駙馬在家里說說也就算了,偏偏門外有耳,眾人話語被兩個借住的“客人”聽了進去。簾外“有心人”并非旁人,而是唐朝鼎鼎大名的詩人宋之問與其弟宋之遜。
  宋之問詩歌雖好,人品極差。武則天時代,老小伙為了能一近老太太“御眼”,天天在朝殿上招搖。由于患有口臭,宋之問口中還常含雞舌香,準備武老太太哪天高興“幸”他時留下美好印象。天公不做美,武后身邊男寵太多,還真沒怎么留戀身邊官為少府監丞的半老美男子。此門不通,又求官心切,宋之問兄弟投靠張易之兄弟,阿諛奉承,席間敬酒,筆間寫詩,哄小伙子們開心。二張倒臺,宋氏兄弟倆聲名狼籍,被貶至嶺南的瀧州(今廣東羅定縣)安置。嶺南地僻多瘟,哥倆熱得不行,相約從貶所逃歸,過漢江時(今襄陽附近),宋之問還留下《渡漢江》一詩,名播千載:“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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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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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宋兄弟逃歸洛陽,無人敢接納,唯獨昔日朋友王同皎非常義氣,把他們藏在自己家中。聽見恩公王同皎斥罵武三思與韋后,奸狡的宋氏兄弟暗中派侄甥王曇、李悛二人去武三思“告狀”,“欲以自贖”。
  武三思聞訊,憤恨不已。與幾個心腹一合計,武三思就派王、李二人把這位駙馬爺告上朝廷,誣王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等人準備殺武三思,廢韋皇后。
  唐中宗接表,赫然大怒,命楊再思、韋巨源等高官旁聽,監察御史姚紹之等人主審。按理,王同皎不僅在中宗復辟時立過大功,他還是中宗女兒定安公主的夫婿,即使如此,庸君仍然不肯饒過。
  府堂開審。張仲之富貴之子,宮內宮外認識不少人,自然知悉武三思、韋后等人的淫亂事情。雖被仗打、夾指,張仲之仍不屈服,朗聲大罵武三思與韋后通奸之事。楊再思、韋巨源卻是官場老滑頭,假裝打瞌睡沒聽見。主審姚紹之窘急,馬上命手下送張仲之入大獄死囚牢。張仲之跳腳大罵不已,姚紹之命人猛力擊打,折其雙臂,然后立刻結案,以謀逆罪斬殺王同皎、張仲之等人,并施以族誅。王同皎臨刑,“神色不變,天下莫不冤之。”想當初沒有他的一番激勵,唐中宗連馬也不敢騎上去,更甭提入宮廢武后了。
  宋之問兄弟自然升官,武三思親自引見,拜之為鴻臚丞,不久,擢升他為考功員外郎。進“組織部”重用。日后睿宗繼位,又貶宋之問于欽州(今廣西境內)。老哥們窮極之下,又寫《題大庾嶺北驛》:“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人品雖差,詩做得極好,不過等到玄宗登基,宋之問終被賜死。
  過了數日,武三思又派鄭愔上奏,誣告已被外任當各州刺史的敬暉、桓彥范、張柬之、袁恕已、崔光瑋五人與王同皎通謀。這“五王”此時連自辯的機會也沒有,馬上就有詔書下來,把五人長流于偏遠小州做司馬。
  兩個多月后,武三思派手下書寫載有韋后“穢行”的大字報,張貼于天津橋上。唐中宗震怒。一般綠帽烏龜都是掩耳盜鈴之輩,最恨別人揭短,他馬上派御史大夫李承嘉。“窮覆其事”,要徹底追查。
  李承嘉稟武三思意旨,很快結案,上奏說是被外貶的“五王”派人張貼大字報,“雖云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
  唐中宗雖昏愚,也知道沒有這五個人就沒有他今天,不同意族誅“五王”,只判五人長流蠻荒之地。
  中書舍人崔湜陰勸武三思:“假如敬暉等人日后北歸,終為后患,不如矯制殺之!”
  “那派誰干這差事呢?”武三思問。
  “周利貞”。崔湜推薦。
  周利貞為崔湜表兄,曾是武則天時代的大理寺正(中央監獄長),武后被廢,他被張柬之等人貶為嘉州司馬。武三思弄權,此人又重回朝中。如今,能有機會報復昔日整治自己的“老上司”,周利貞摩拳擦掌。他馬上以御臺侍御史的身份,即刻出發去嶺外,報仇之心,迫切之極。
  等到周利貞急匆匆趕到監所,張柬之、崔玄瑋已經老病而死,只剩下敬暉、桓彥范以及袁恕已還活著。
  官場怨毒,刻入骨肉。周利貞先命左右把桓彥范綁起來,四個大漢相持,在銳利的大竹搓板上面上下磨曳,“肉盡至骨,然后杖殺”。接著,他又派人逮捕敬暉,把對方寸剮而死;最后,抓來袁恕已,周利貞命人端來大碗野葛毒汁,逼其喝下。袁恕已一直是個注重養生的人,服黃金多年,耐毒很強。被灌數升野葛汁,袁恕已仍不能死,毒液攻心,疼得他十指抓地,指甲盡數剝落,嚎呼輾轉,還是斷不了氣。最后,周利貞自己上前,用棍子上下猛擊,把袁恕已活活打死。
  至于最早勸說張柬之等人誅除諸武的薛季昶,被一貶再貶,最后流放到儋州(海南島),絕望之下,飲藥而死。
  任務完成后,周利貞返京,擢拜御史中氶。不過,天網恢恢,后來玄宗登位,把他和宋之問逮捕,一同賜死于桂州驛。
  殺掉“五王”,武三思氣焰覆天,權傾人主。他常講:“我不知人世間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壞人,和我好的就是好人,和我不好的就是壞人!”
  武三思當權,自然有一幫人趨炎附勢,“兵部尚書宗楚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太府卿紀處訥、鴻臚卿甘元柬皆為(武)三思羽翼”。此外,還有被時人稱之為“五狗”的周利貞、宋之遜、姚紹之等人,侍奉左右,以為爪牙。不久,由于武三思乾陵“乞雨”成功,大旱有雨,中宗認為是武后“顯靈”,下詔恢復武氏諸廟。
  解決了“五王”,武三思諸人下一個目標,又瞄上了中宗太子李重俊。
  李重俊是中宗的第三子,非韋后親生。這個青年本性明果,但由于沒有高德師傅教化輔佐,“舉事多不法”,存有青年人最常見的豪侈毛病。此外,太子賓客楊璬、武崇訓等人皆是皇室駙馬,“惟以蹴鞠猥戲,取狎于(李)重俊,竟無護調之意”,數位公子王孫,天天踢球喝酒,不可能有正經事干。
  同時,中宗愛女安樂公主也很忌恨李重俊,由于他不是韋皇后所生,安樂公主常常當眾稱這位皇太子弟弟為“奴才”,侮狎至甚。同時,安樂公主自己想當“皇太女”,更把這位弟弟視為眼中釘。“安樂公主恃寵驕恣,賣官鬻爵,勢傾朝野。或自為制敕,掩其文,令上(中宗)署之,上笑而從之,竟不視之。”寵溺如此,難怪安樂公主無法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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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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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后不是自己親媽,姐姐安樂公主不是自己親姐,李重俊“不勝憤恨”。景龍元年(公元707)年八月,李重俊率左羽林及“千騎”(御林軍精兵)三百多人,突然沖入武三思府中,立斬武三思、武崇訓父子以及相聚飲酒的黨徒十多人。
  此后,李重俊派宗室成王李千里(李千里乃太宗之子吳王李恪的兒子。武后時代,由于李千里“偏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武后竟饒過這位李唐近宗一命。)與兵守住宮城諸門,他自己率兵直奔肅章門,斬關而入,索求韋后與安樂公主,并喝內宮人速把與武三思通奸的上官婉兒也交出來。
  韋后、安樂公主一個勁兒哆嗦,上官婉兒人精一個,急忙高叫:“看太子的意思,是先殺婉兒,再殺皇后與安樂公主,最后是要殺皇帝陛下!”于是,惶急憂恐的唐中宗李顯,急忙跟隨幾個婦人,一溜煙上玄武門城樓以避兵鋒。此時,樓下只有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帶著二百多御林軍抵拒太子的軍兵。
  李多祚縱馬飛馳,先至玄武樓下,想直闖登樓,為宿衛兵士所阻。但是,此時雙方并未交鋒,沒有開殺。“李多祚與太子狐疑,按兵不動,冀上(中宗)問之”。本來太子李重俊等人就不是想謀弒中宗,只是想殺掉武三思、韋后等人“討個說法”。
  這種猶豫是致命的錯誤。中宗身邊,有個名叫楊思勗的宦者,時為宮闈令,是內侍省的芝麻官。此人雖被閹割,膂力超群。他主動請命,要下樓廝殺。韋后、安樂公主連忙揮手讓他下去。
  李多詐的女婿野呼利為太子軍前鋒,騎馬站在前列。看見樓門大開,沖出一個沒胡子人的閹人,這位靺鞨大將根本沒在意。殊不料,楊思勗縱馬疾馳,沖到野呼利馬首前,“挺矛斬之”,太子一軍,立時奪氣。
  楊思勗原姓蘇,小時為一個楊姓宦官所養,故改姓楊。他后來又跟從李隆基誅殺韋氏有功,官至右監門衛將軍。唐玄宗開元年間,安南首領梅玄成叛亂,楊思勗受詔討伐。到嶺南后,他募集當地土著軍隊十多萬,依按漢朝馬援的進兵線路,出其不意,直達安南,臨陣斬殺梅玄成,誅殺逆從數萬人,“積尸為京觀而返”。開元十二年、十四年、十六年,楊公公三次領兵平定王溪、邕、瀧州等地叛亂。殺人十多萬,均“積尸為京觀”。這位大公公性殘忍,好殺人,“所得俘囚,多生剝其面,或剝發際,掣去頭皮。將士以下,望風懾憚,莫敢仰視,故所至立功”。小內侍牛仙童到幽州向張守珪索賄事發,玄宗大怒,命楊思勗“處置”。楊大公公“架之(牛仙童)數日,乃探取其心,截去手足,割肉而啖之”。大概是受閹割之故,宦官總是比常人變態。但這位楊公公能變態成英武,一股正邪氣都發泄對路,反倒成為唐朝功臣。如此冷酷大太監,竟得善終,開元二十八年卒,時年八十多歲。
  樓上的中宗李顯看見手下宦者得勝,也緩過神來,不知從哪里來了精神,憑樓向下喊道:“你們都是朕宿衛將士,為什么跟隨李多祚等人造反!如果能斬殺造反首犯,勿患不富貴!”
  如果當初不猶豫,眾人登樓控制了中宗一行,殺韋后、安定公主,肯定想讓中宗干啥就干啥,會重演廢武則天一幕。現在,當朝皇帝在上面親開金口,一幫將士大眼瞪小眼,皆望向居中指揮的李多祚。寒光閃處,未等李多祚等人反應過來,沖上來一幫原本是自己領帶的士兵刀砍槍刺,把幾個領頭人殺死在當地。成王李千里等人也力戰而死。太子李重俊見狀,知道事不成功,率百騎逃奔終南山。龍落淺灘,不久,困急小憇之時,李重俊為左右所殺。
  首級送往都城,氣急敗壞的唐中宗命人把兒子首級懸放于武三思父子靈前,以祭奠“忠臣”。
  秋后算帳,韋氏一黨要把諸門守將以及太子屬官全部殺掉,幸虧大理卿鄭惟忠勸諫中宗,才沒有大行殺戮。同時,安樂公主與兵部尚書宗楚客竄謀,派人誣告中宗弟弟相王李旦與妹妹太平公主與李重俊同謀。中宗立刻宣召御史中丞蕭至忠,準備派他抓兩人于獄中審訊。蕭至忠泣諫:“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固請于武后,以天下讓陛下,此四海皆知,奈何聽人言而疑骨肉!”中宗覺得有理,“遂寢其事”。
  武承訓已死,安樂公主并不哀傷,馬上嫁給早就與之通奸的武延秀(武承嗣之子)。送嫁之日,安樂公主乘皇后車輅,中宗與韋后親上安福門觀禮,賞賜巨億。安樂公主生于唐中宗被武則天貶于房陵的路上,當時無被服,中宗“解衣以褓之”,所以小名“裹兒”。長成之后,安樂公主“姝秀辯敏”,韋后、中宗視之為掌上明珠。恃寵弄嬌,安樂公主每次起造大宅,皆以宮中形制為標準,積石為山,蓄地為池,遍嵌珠寶,窮奢極欲。
  安樂公主、韋后妹郕國夫人、上官婉兒以及女巫第五英兒等人,“皆依勢用事,請謁受賕,雖屠沽商販,用錢三十萬,則別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書”,明碼標價,有錢就有官作,時人稱之為“斜封官”。
  不僅婦人妨政,韋后黨徒也肆無忌憚。宗楚客、紀處訥等人為監察御史崔琬所彈劾,奏表他們“潛通戎狄,受其貨賂,致召邊患”。罪行累累,證據確鑿,這些被彈之人“憤怒作色”,自恃后面有韋后作倚仗,在朝上大罵崔琬誣陷“良人”。“上(中宗)竟不窮問”,命崔琬與宗楚客兩人當朝“結為兄弟以和解之”,為此,時人稱中宗為“和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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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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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由于中書侍郎崔湜搞上了上官婉兒,讓這位婦人舒服得可以,得拜“同本章事”,超升為相。
  “時政出多門,濫官充溢”,加上皇帝皇后以及宗室、貴族侫佛過度,天下囂然。
  唐中宗優游歲月,日子過得不錯,常常四處游玩,與皇后、公卿、妃主等聚集宴飲。聽說長安城東面隆慶池有“帝王氣”,唐中宗就親自臨幸,“結采為摟,宴侍臣,泛舟戲象以厭之”。大象巨腳,一陣猛踩,中宗覺得這樣就可以壓住“帝氣”。隆慶池北面,乃是中宗親弟相王李顯的五個兒子府第,五人列第而居。
  雖一片“太平”景象,仍不斷有人上告韋后等人“謀逆”,下場一樣,皆為韋后等人殺掉,然后再奏知中宗。案子一多,中宗也煩燥,聽聞許州司兵參軍燕欽融又上表奏除韋后等人,氣惱之下,中宗親自審問。
  燕欽融官職雖低,不畏強勢,跪于殿中朗言:
  “皇后淫亂,干預朝政,其宗族日益強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人,居心叵測,圖危宗社。”
  中宗詰問再三,燕欽融絲毫不屈,表示天下洶洶,街聞巷議,都知曉韋后等人的穢事丑聞。“上默然”。綠帽皇帝至此,似乎頗有所悟。
  殿中侍立的宗楚客著急,馬上下令衛士把燕欽融抓住,數人高高拋起,把這位直言小臣投摔在殿庭石地上,折頸而死。
  看見宗楚客沒得自己的諭意竟敢當著自己的面如此行事,中宗雖未發作,仍感怏怏不快,臉色陰沉,“由是韋后及其黨始憂懼”。
  婦人歹毒,又認定“先下手為強”,韋后與一直想當“皇太女”的安樂公主一合計,就決定毒死中宗,于是,密謀數日,就出現了文章開始的那一幕。中宗李顯也倒霉,驚悸惶恐中度過二十三年,剛剛登皇位五年,就被自己的皇后和親女毒死。
  仁懦遲疑的過渡帝王――唐睿宗
  毒死中宗后,韋后秘不發喪,召諸相入禁中,并征府兵五萬人屯京城,同時,她又派自己兩個女婿韋捷、韋灌以及諸韋親戚分領諸軍以及宮中禁衛軍。唐太宗時代,簡送官戶以及蕃族中驍勇能戰者,著虎紋衣,跨豹紋鞍,扈從游獵,稱為“百騎”。武則天時,這支貼身御林軍增為“千騎”,屬左右羽林軍經李重俊太子事后,又增營為“萬騎”。由此,“萬騎”以及其它禁軍的統帥,皆是韋氏一族親戚。
  本來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密謀,草擬中宗“遺詔”,立中宗小兒子李重茂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李旦參謀政事。宗楚客老奸巨猾之人,馬上召韋后之兄韋溫商量,改纂詔書,以相王李旦為太子太師,虛其職權。
  坐穩朝廷,宗楚客等人又不停勸韋后效仿武則天,革唐命,自稱帝。由于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宗屬王親,地位尊顯,諸人也暗中加以準備,想除掉二人。
  相王李旦唯唯諾諾之人,正因其懦弱的性格,才熬過武則天、中宗兩朝。他自己沒想過怎么辦,聽天由命,其子李隆基一直不閑著。
  李隆基時為臨淄郡王,任衛尉少卿,兼潞州別駕。聽聞中宗崩逝,李隆基急忙潛回京師,以觀時變。在此之前,他非常“有心”,與“萬騎”以及禁軍其它部府的頭領和豪杰交游、玩樂,一直深相結納。由于禁軍統領韋播等人近日常杖打鞭擊“萬騎”將領立威,“萬騎皆怒”,小隊長(果毅)葛福順、陳玄禮等人紛紛找李隆基訴苦,大罵韋氏兄弟。
  見眾人意氣可用,李隆基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表示要誅殺韋氏一黨,以安社稷。眾人聞言“皆踴躍請以死自效”。
  有人勸李隆基應先啟稟父親相王李旦后再行事。李隆基搖頭:“我拯社稷之危,赴君父之急,事成歸福于宗社,不成身死于忠孝。如果先行請示,父王一定憂恐。若請而從之,則陷父王以危事,若請而不從,則大計不成。”
  兵部侍郎崔日用一直諂附韋氏,當他得知宗楚客等人想殺相王和太平公主,恐怕事不成而引禍上身,便先行派個和尚密告李隆基,勸臨淄王先下手為強。同時,李隆基又與太平公主以及其子衛尉卿薛崇暕密謀,加緊準備起兵誅除韋氏。
  臨行,李隆基發現自己最親信的奴從王毛仲不見,只有李守德一人跟隨。原來這個高麗人后代王毛仲懼禍,不知躲藏于何處。事已至此,不能耽誤,仍然按原定計劃出發。待諸人潛行入皇城禁苑,當值的鐘紹京又后悔想變卦,欲拒眾人于門外。幸虧其妻許氏有遠見,勸說他曰:“忘身殉國,神必助之,而且你已經預謀此事,今天想不干,事發也難免一死!”思前想后,也覺有理,鐘紹宗忙開門拜謁李隆基,這位臨淄王也“執其手與坐”,以示相結相交之心。很快,眾人相集,等待號令。
  “向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初秋時分,夜空朗徹,觀此星象,眾人皆講:“天意如此,時不可失!”
  于是,眾人一鼓作氣,分別縱馬突入羽林營。御林軍內各中、低級官員早有通氣,大家又是戰友,立刻聯手,很快就斬殺了韋氏兄弟作主將者,并高舉他們的首級在營中呼叫:“韋后毒殺先帝,謀傾社稷,今夜當共誅諸韋宗族,馬鞭以上皆斬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
  “羽林之士皆欣然聽命。”以正攻逆,大家自然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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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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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將送上韋氏兄弟首級,李隆基執火炬細看不誤,一顆心落肚。他馬上與劉幽求等人一起出禁苑南門,鐘紹京等人師“丁匠二百余人,執斧鋸以從。”
  起事的禁衛軍很快攻克玄德門和白獸門,合兵于凌煙閣前,大呼大叫,共殺守門將,斬關而入。李隆基本人勒兵玄武門外,聽見凌煙閣處兵士的歡呼聲,也立刻率領羽林兵沖入。宮中諸處禁衛兵,聽聞弟兄們起兵,都披甲響應。
  韋后禁中驚醒,慌不擇路,跑入飛騎營,立刻有眼明手快的軍士迎上前,當頭一刀,砍了這位母后的腦袋。“立功”之人飛身上馬,馳至李隆基馬前邀功;安樂公主當晚也在宮中,心情不錯,正照鏡畫眉,忽然門被踢開,還未及回過身,她在鏡子里就看見自己的漂亮腦瓜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從粉頸上一刀切下。
  上官婉兒就是冰雪聰明,亂中不慌,聽說外間兵起,知道韋后一黨不保。她趕緊找出早已準備好的中宗“遺詔”,高執蠟燭,大開宮殿各門,率宮人跪迎起事軍人。劉幽求第一個闖入,上官婉兒呈上詔書草稿,表示當初她自己本意是以相王李旦為輔政,后為宗楚客所竄改。劉幽求請示李隆基。臨淄王不知為什么,深恨這位美貌才女,命人斬之于殿下。聰明一世的女文豪,終于死于比她更聰明的臨淄王李隆基手里。所以,現在看到電視劇中上官婉兒語重心長地告誡青年李隆基要“準備承接大唐社稷”,很覺荒唐。不倫不類,編的太不挨邊。
  韋后并非淺見荒唐婦人,試觀她二十多年忍辱負重,與不爭氣的老公共渡艱難,并能維護中宗幽厄時的性命,可稱為女中豪杰。弒中宗后,她里外安排得當,各個重要部門及皇宮禁衛軍權都控制于自己人之手。而后又扶立少帝,穩扎穩打,想做第二個武則天。可見,唐王朝初期這些悍妻艷婦,皆非等閑之輩。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勢異時移。武則天在高宗時已并稱二圣,又有李氏帝系親骨肉在自己手里,過渡時間長,親信嫡系已經遍布中外,所以,對于李唐王室,包括她自己親兒子們,想殺想廢,易如反掌。韋氏則不然,中宗懦孱,享國日淺,她自己與武三思的穢行早已行聞天下,首先就敗壞了“母儀天下”的聲名。其次,她親生長子李重潤在武則天時因議論老奶奶納“男妾”被殺,非己親子的太子李重俊又因她而死,推立的少帝李重茂,也不是她親生兒子,從法統上她就不是很占“主動”。中宗駕崩,即使不是韋氏毒死這位綠帽老公,天下人也會把罪責推于她的頭上,因此,冒天下之大韙,作惡至極,如此下場,也應在意料之中。
  于是,諸軍大閉宮門、城門,捕殺韋溫、宗楚客等人,并韋后一起,暴尸于市。崔日用等立新功,將兵沖入韋室宗族聚居的城南杜曲,“襁褓兒無免者”,連鄰近的杜姓大族也被枉殺不少。
  轉天,又大索武氏宗屬,“誅死流竄殆盡”。先前韋后派出巡示外地的紀處訥等人,也被依令收斬。
  內外皆定之后,李隆基入相王府見父王,“叩頭謝不先啟之罪。”相王又驚又喜,抱之而泣:“社稷宗廟不墜于地,汝之力也。”
  眾人力勸相王李旦為帝。推讓再三,李旦終于答應。
  群臣會集。年方十六的少帝李重茂糊里糊涂,不知外間發生何事。正惶惑間,他看見親姑姑太平公主大步走近御座,一把把他揪下來,說:“天下之心已歸相王,這已經不是你的座位了。”少帝不敢言,聽之任之,被復封為溫王(一年多后,李重茂改封襄王,遷于集州,有五百多兵士“守衛”。不久,又被徙于房州其父皇中宗的舊囚所,“尋崩”,時年十七,謚曰“殤皇帝”,肯定不是善終。)。
  相王李旦繼皇帝位,是為唐睿宗。
  唐睿宗繼位后,本來宋王李成器嫡長,應立為皇太子。但李成器固辭,表示:“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茍違其宜,四海失望”,泣請累日,大臣們又多言李隆基功高蓋世,于是,詔立李隆基為太子。
  睿宗追封侄子李重俊的太子位號,并為“五王”以及李多祚、李千里等人平反。
  清算舊帳,死人不饒。追廢韋后為“庶人”,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追削武三思、武崇訓的爵謚,“削棺暴尸,平其墳墓”。最倒霉當屬韋玄貞,這位中宗的老丈人當年沒享一天福,就被武則天流放欽州,憂郁而死。其夫人崔氏與四個兒子也被當地土豪寧氏兄弟所殺,二女被奸占。韋后當權,追封父親為王,大修墳墓。至此,也被開棺戮尸,墳墓鏟平,殘尸喂了野狗。
  睿宗為帝才一個多月,中宗的兒子譙王李重福受先前被貶江州司馬的鄭愔竄掇,準備入襲洛陽,自立為帝。李重福是中宗第二子,中宗復辟后,韋后誣稱正是李重福當初向張氏兄弟告發其長兄李重潤議論武則天宮闈穢事,中宗怒甚,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這個兒子貶至均州,嚴加看守。睿宗繼位,鄭愔等人認為,按繼承權來講,應該是中宗的兒子繼位,費勁口舌,上勸李重福起事。這個一直走背運的譙王也是遇人不淑,鋌而走險,糾集數百人,突入洛陽,并闖過天津橋,直突宮城。幸虧洛陽長史崔日知和留臺侍御史李邕警省,關闖宮城城門,又馳告東都留守軍營警備,李重福突襲未成。
  政府軍集結后,左右夾攻,窘急之下,李重福馳馬向城外跑。大兵搜捕叛逆,梳篦一樣沿山谷查找首犯。眼見無望,李重福自己頭朝下載進山間溪水中,自溺而死。不過,假使他在洛陽得手,擁有一都之重,又是中宗親子,名正言順,后果還真難以想象。“智多星”鄭愔“貌丑多須”,聽聞李重福敗走,忙梳個發髻,穿一身婦人衣服,還想逃跑,沒出城門就被抓住,斬于洛陽鬧市,并夷三族。“初,鄭愔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福,竟坐族誅。”可見,此人也是個掃帚星,跟誰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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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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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是睿宗唯一的親妹,又有扶立睿宗、誅韋氏之大功,驕橫無比。以武后之毒,可以連殺兩個親生子,但對太平公主則一直寵愛有加,并殺掉侄子武攸暨的原配妻子,以太平公主嫁之。韋后、上官婉兒在中宗時大權在手,仍憚畏太平公主,“自以謀出主(太平公主)下甚遠”而且,太平公主“侍武后久,善察人主微旨,先事逢合,無不中”。政治經驗如此老到,連老辣的武則天時代都挺過來,更不用講“對付”素來孱懦的兩個哥哥(中宗、睿宗)了。
  本來,太平公主自認為侄子李隆基年青,不以為意。勢易時移,她忽然發現這位太子非常英武明敏,萬一睿宗死后,這么樣的侄子繼位,自己肯定不會好過。于是,她四處派人散播流言,嚷嚷道“太子非嫡長子,不當立”。同時,她又收買不少太子身邊屬官、內侍、以為耳目 ,偵伺李隆基的“過失”。
  大臣宋璟與姚元之向睿宗秘密進言,表示太平公主有陷害太子李隆基的意圖,應把她送往東都洛陽閑置;各位親王年長,皆應派至各州。
  睿宗不忍,說:“朕現已無兄弟存世,惟有太平公主一妹,怎可遠置東都。”
  事情未成,太平公主獲悉此議,氣勢洶洶找到太子李隆基,當面質問、責讓。李隆基心中懼怕這位“老姑”,“奏(姚)元之、(宋)璟離間姑兄,請從極法”。睿宗當然也不忍,貶二人為中州和楚州幽史,趕出朝廷。
  惶恐之下,為了避免當二把手的危險,李隆基上表要把太子位讓給大哥宋王李成器,睿宗也壓下奏表,不許。
  此時,太平公主的權勢可謂如日中天。先前依附韋后的崔湜又偷偷回都城,在床上把太平公主哄得高興。大爽之余,公主就把他調回京城。不僅如此,太平公主在哥哥睿宗面前又哭又鬧,竟讓崔湜又成為中書侍郎(宰相之一)。此外,侍中竇懷貞、岑羲以及蒲州刺史蕭至忠等人皆成為太平公主的心腹死黨。
  為了離間睿宗、太子父子兩人,太平公主又派術士向睿宗報告“天象”:“今有慧星掃過,是除舊布新之象,皇太子當為天子”。
  誰料,“離間計”不成,倒給了一向煩于政事的睿宗一個大臺階:“傳德避災,吾志決矣!”他下定決心傳皇位給太子。
  李隆基聞訊,跑入宮中,自投于地,涕泣固辭。睿宗說:“社稷之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為福,不必猶疑!”
  結果,太平公主一差臭棋,反而促使李隆基提前登上皇位。公元712年陰歷八月庚子,太子繼位,是為玄宗,尊睿宗為太上皇。
  英武明決的盛世帝王――唐玄宗
  唐玄宗李隆基,是睿宗第三子,垂拱元年(公元685年)生于洛陽。七歲時,他隨儀仗衛士入朝(當時武后當權),武后的侄子金吾將軍武懿宗氣勢洶洶,喝罵阻擋李隆基的扈從。小孩子李隆基高坐馬上,童聲稚氣地斥責武懿宗:“這里是我們李家朝堂,關你什么事?竟敢排迫我的侍衛隊!”武則天聽聞此事,“特加寵異之”。畢竟是自己親孫子,人小鬼大,如此威嚴,比起幾個畏葸兒子來要出息得多。奶奶雖毒,也不由得愛從心頭起。
  成年之后,李隆基“性英斷多藝,尤知音律,善八分書。儀范偉麗,有非常之表。”不僅性格英果,又多才多藝,相貌出眾,可見這個青年人確實是人中龍虎。
  率兵誅殺韋后,擁父登皇位,大功蓋世,當時的李隆基才二十五歲。坐上皇位,玄宗才二十七歲。
  但是,在太平公主政治勢力的陰影下,睿宗仍有處理軍國大事的實權,李隆基雖為皇帝,仍是虛位,而且地位越高,越岌岌可危。“時宰相七人,五出主(太平)門下。又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羽林軍李慈皆私謁主(太平公主)。主(太平公主)內忌太子明,又宰相皆其黨,乃有逆謀。”
  唐玄宗的心腹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瑋密議,準備以羽林兵誅太平公主之黨。同時,劉幽求又派張瑋對玄宗說:“竇懷貞、崔湜等皆因公主得進,日夜陰謀。若不早圖,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謂速誅之!”玄宗“深以為然”。
  然而,張瑋武人,性愛飲酒,又嘴碎,不小心在喝酒時對侍御史鄧光賓大言其事。鄧光賓倒沒有告密,卻先驚壞了唐玄宗。他先行派人上奏太上皇父親,上陳劉幽求、張瑋的“罪行”。二人被逮后,玄宗又“求情”,說劉幽求雖“離間皇家骨肉”,但有“興復”大功,不可殺,只把二人外流,未加斬殺。此次可見,當時李隆基是多么畏懼太平公主及其黨徒。
  唐中宗時,駙馬王同皎密謀殺掉武三思,被宋之問等人告密,同謀之人幾乎全被殺掉,唯獨跑了一個王琚。王琚是懷州人,其父王隱容在武則天時曾為鳳閣侍郎,因此,王琚也是“高干子弟”。但由于父親早死,王琚自知上進,“少孤而聰敏,有才略,好玄象合煉之學。”與時下一樣,懂得《易經》、八卦又能合制“長生不老”保健藥,自然是貴族達官府上賓。王同皎被殺,王琚變易名姓,跑到江都,在一個富商家里教書法。后來,富商漸漸明白王琚并非平常的寒酸文士,“以女嫁之,資給其財”。這段“戲肉”,很像唐伯虎點秋香。唐伯虎之事是小說,王琚此事乃是歷史所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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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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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當太子時,常找一個叫普潤的和尚算卦。王琚入京,與普潤相善,大言特言“天時人事”。普潤和尚同李隆基一講,“玄宗異之”,并補其為諸暨主薄,關系算是重回“中央組織部”。
  依理,補官要去東宮見太子拜謝。王琚入殿,“徐行高視”,一副目中無人的傲慢姿態。旁邊有宦者提醒:“殿下在簾內,不可輕慢!”
  王琚應聲答道:“我在外間只聞有太平公主,不聞有太子!”
  玄宗聞言,知道王琚是有心人,忙喚入召見。
  王琚進言:“韋后弒逆,人心不服,誅殺她很容易,太平公主乃武后之女,兇猾無比,朝中大臣又多出其門,這才是心腹大患!”
  李隆基聞言,忙引王琚同榻而坐,泣言道:“父皇同氣兄妹,惟存太平公主。如果向父皇言之,必傷其意;如不言,然其為患日深。真不知如何是好!”
  王琚勸道:“天之之孝,異于匹夫,當以安宗廟社稷為重。以前朝為例,昭帝之姐蓋主,于漢帝有養育之恩,但她日后謀害大臣霍光,危及宗室,漢昭帝仍以大義為重,毅然除掉她;殿下您功高天地,位居儲君。太平雖為姑母,亦為臣妾,何能為她所左右!”
  李隆基連連點頭。由于怕忽然召王琚為心腹官員招來物議,玄宗就問王琚:“君有何技藝,可隱跡與寡人游處?”
  王琚也爽快,“臣煉丹藥,談諧嘲詠,堪與優人(戲子)比肩。”
  李隆基大喜。轉天,就授其為崇文殿學士,“與之為友,恨相知晚,呼為王十一。”唐人密友之間,常以大排行相稱。
  唐玄宗一直瞻前顧后,太平公主那邊卻一直不閑著。她與竇懷貞、常元楷等文臣武將日夜謀劃,準備行廢立之事。同時,又暗派宮女元氏往玄宗常服用的補品赤箭粉中放毒,準備毒死玄宗。
  時勢至此,中外頗有耳聞。遠在東都洛陽的左丞張說也派人送給玄宗一把佩刀,意思是讓玄宗下決心。荊州長史崔日用也勸:“太平公主謀逆日甚,陛下昔日在東宮,猶為臣子,當時若想誅討逆黨,還真要前思后想,花大氣力。現陛下已居大寶,詔書一下,誰敢不從!萬一奸人得志,悔之無及!”
  玄宗深覺有理,但總覺投鼠忌器:“誠如愛卿所言,但怕會驚動上皇。”
  “天子之孝在于安定四海。假如奸人得志,則社稷宗廟不存,安得為孝!請先定禁軍,后收逆黨,則不會驚動上皇。”
  王琚也一旁催促:“事勢大急,不可不速發!”
  于是,玄宗以崔日用為吏部侍郎,加緊準備工作。
  公元713年陰歷七月初一,大臣魏知古上告太平公主要在七月四日作亂,準備派禁軍首領常元楷、李慈率兵入武德殿,竇懷貞等人將在南牙起兵響應。
  事已至此,不得不發。
  唐玄宗便與兄弟岐王李范、薛王李業、吏部尚書郭元振、龍武將軍王毛仲、內執事高力士等人定計,決定起兵誅殺太平公主一黨。
  陰歷七月甲子早晨,玄宗派王毛仲取御馬三百匹,兵士三百人(這個高麗人此次倒沒躲),從武德殿入虔化門,宣召禁衛軍的首領常元楷和李慈。兩人不知有變,皇帝有詔,馬上晉見。剛入殿門,刀劍相加,兩位羽林大將的腦袋登時滾落在地。蕭至忠、岑羲等幾個太平公主黨羽正在朝堂上等著上朝,兵士上前,二話不說,把幾人按在當地,立刻斬首(可惜這蕭至忠,九世卿族士家,還曾為睿宗與太平公主在中宗面前說過好話,一旦“站錯隊”,一死難免)。竇懷貞逃入御溝,絕望之余,知道求活無望,就蹲在臭水中用褲帶自縊而死。
  睿宗聞變,慌忙奔登承正門樓。郭元振馳至,奏稱“奉皇帝詔誅竇懷貞等人,無他也。”睿宗這才緩過神,下詔“罪狀(竇)懷貞等”。轉日,睿宗又傳旨:“自今軍國刑政,一皆取皇帝處分。朕方無為養患,以遂素心。”避居百福內殿,完全把天下交給兒子。睿宗下場還算不錯,又活了三年,于開元四年夏天崩逝,時年五十五,和他哥哥中宗死時一樣大。但中宗是被韋后毒死,睿宗是善終。
  太平公主聞變,逃入南山寺廟。發昏當不了死,三日后,被軍士逮捕,“賜死于家”,其被封為王爺的三個兒子皆被殺,只有小兒子薛崇暕因為“數諫其母被撻,”特免死,賜姓李氏,官爵如故。此人當初與李隆基誅韋后,立功不少,故而一直站對了“隊”。
  沒收太平公主財產時,發現“財貨山積,珍物侔于御府,廄牧羊馬、田園息錢,收之數年不盡。”
  大定之后,玄宗封王琚為戶部尚書,王毛仲為輔國大將軍,張說為檢校中書令,劉幽求為尚書左仆射,郭元振兼御史大夫,并賜死逆黨崔湜等人。同時,以高力士為右監門將軍。
  唐太宗時代,內侍連三品官都沒有,只是“守門傳命”已;武后時,宦官也不用事;唐中宗寵信宦官,七品以上的宦官有一千多人,“然衣緋者尚寡”;到了唐玄宗時期,由于高力士等人有定策大功,宦官開始得勢,增至三千多人,“除三品將軍者浸多,衣緋、紫至千余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寶位坐穩。開元元年十一月,唐玄宗于驪山之下講武,“征兵二十萬,旌旗連亙五十余里”,大唐天子,萬乘之尊,李隆基終于找到了感覺。年底,滿朝文武上表,請上尊號為“開元神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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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貴胄橫空出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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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活著時候加尊號,并正式形成“制度”,實從玄宗開始(玄宗的奶奶武則天最喜歡“尊號”,多是不倫不類的“吉祥”名目)。到了天寶十三年(公元758),玄宗經過四次加“尊號”,到那時已變成“開元天地大寶圣文神武孝德證道皇帝”。唐朝之前,只有漢哀帝和北周宣帝自稱“陳圣劉太平皇帝”和“天元皇帝”,當時均被視為昏君標新立異之舉。而唐玄宗開始的皇帝自加尊號,實際上是傳襲草原民族的可汗號,由此可以看出唐皇室“胡人”血統的積淀。(當年唐太宗時代,就已經接受各方“夷狄”上供的“天可汗”徽號)。唐玄宗開皇帝加尊號之源,日后各朝各代君王生前死后莫不濫加“尊號”。直到清康熙時,這位滿人老頭兒還算心里明白,說:“從來所上尊號,不過將字面上下轉換,乃歷代相傳陋習,其實何尊之有!”
  從唐玄宗統治初期的這件小事,就可窺見此位帝王妄自尊大、夸誔務虛的性格特征。“性格即命運”。冥冥之中,似乎從一個側面也注定了日后這位唐明皇要親自品嘗其自己種下的惡果。
  無論如何,唐玄宗“開天盛世”(開元以及天寶前期),是唐朝最繁榮昌盛的年代。政治方面,有姚崇、宋璟、張嘉貞、張說、張九齡,一系列的名臣宰相,光看這些人的名字就可知曉唐玄宗前期政治的清明度;經濟方面,“海內富實,米斗之價格十三,青、齊間斗才三錢。絹一匹,錢二百。道路列肆,具灑食以待行人,店有驛驢,行千里不持尺兵。天下歲入之物,租錢二百余萬緡,粟千九百八十余萬斛,庸調絹七百四十萬匹……”而且,唐朝人口在天寶末年也達五千多萬,與隋朝最盛時相持平,比唐初增長了近二十倍。大量勞動人口的出現,又使大量荒地被開墾成良田,無數的水利、農田等屬于基本建設的大工程遍布全國;科學技術、商業、手工業皆發展飛速,令人咋舌。至于文學、藝術、繪畫等方面,更是人才輩出,群星燦燿。
  由此,史臣由衷贊嘆道:
  開元之有天下也,糾之以典刑,明之以禮樂,愛之以慈儉,律之以軌儀。黜前朝徼幸之臣,杜其奸也;焚后庭珠翠之玩,戒其奢也;禁女樂而出宮嬪,明其教也;賜酺賞而放哇淫,懼其荒也;敘友于而敦骨肉,厚其俗也;蒐兵而責帥,明軍法也;朝集而計最,校吏能也。廟堂之上,無非經濟之才;表著之中,皆得論思之士。而又旁求宏碩,
  講道藝文。昌言嘉謨,日聞于獻納;長轡遠馭,志在于升平。貞觀之風,一朝復振。于斯時也,烽燧不驚,華戎同軌。西蕃君長,越繩橋而競款玉關;北狄酋渠,捐毳幕而爭趨雁塞。象郡、炎州之玩,雞林、鳀海之珍,莫不結轍于象胥,駢羅于典屬。膜拜丹墀之下,夷歌立仗之前,可謂冠帶百蠻,車書萬里。天子乃覽云臺之義,草泥金之札,然后封日觀,禪云亭,訪道于穆清,怡神于玄牝,與民休息,比屋可封。于時垂髫之倪,皆知禮讓;戴白之老,不識兵戈。虜不敢乘月犯邊,士不敢彎弓報怨……
  開元二十三年,唐玄宗東巡,一行人從孟津河陽度黃河北上,于山陽一帶登太行。慷慨之余,玄宗歌以詠志,作《早登太行山言志》一詩,格律嚴謹,意氣風發,可以想見當時這位盛年帝王孜孜不倦、勤勤懇懇的求治心態:
  清蹕渡河陽,凝笳上太行。
  火龍明鳥道,鐵騎繞羊腸。
  白霧埋陰壑,丹霞縣曉光。
  澗泉含宿凍,山木帶余霜。
  野老茅為屋,樵人薜作裳。
  宣風問耆艾,敦俗勸耕桑。
  涼德慚先哲,徵猷慕昔皇。
  不因今展義,何以冒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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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毅 2013-08-20 13: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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