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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西廂》
南方周末 2006-08-17 15:01:45
■書海泛舟記
□范福潮
《文藝學習》1954年第5期首篇為編輯部推薦的《文藝工作者學習政治理論和古典文學的參考書目》。第一類為“理論著作”;第二類為“文學名著”,分為“中國”(35種)、“俄羅斯和蘇聯”(34種)和“其他各國”(67種)三部分,薦書136種。“中國”部分選了《詩經》、《論語》、《孟子》、《莊子》、《楚辭》、《史記》,陶、李、杜、白、蘇、陸文集,選本有《文選》、《古詩源》、《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和《唐宋諸賢絕妙詞選》,戲曲有《西廂記》、《牡丹亭》、《桃花扇》,小說有“三言”、“四大名著”、《聊齋志異》、《儒林外史》。“文革”時,學校停課,我把這篇書目抄在本子上,一一去找,看過一本做個“△”記號,借到新書就放下舊書,經常同時翻幾本書,父親譏我是“饕餮書生”,沒少批評我。但直到下鄉,仍積習未改。
1974年夏天,我從鄉下回家陪父親做理療。在醫院走廊排隊時,我數著本子上做過“△”記號的書名,這篇書目,中國部分還差4種、外國部分還差28種就讀完了,一時頗為得意,頻頻炫耀,忘形之際,吟起了《西廂記》里的詞:“向詩書經傳,蠹魚似不出費鉆研。將棘園守暖,把鐵硯磨穿。投至得云路鵬程九萬里,先受了雪窗螢火二十年。才高難入俗人機,時乖不遂男兒愿……”父親瞪我一眼,我趕緊閉嘴。
輪到父親做理療時,他躺在病床上,問我:“《西廂記》讀過了?”我說:“讀過王季思的校注本。”又問:“董西廂讀過嗎?”我說:“書目上沒列這本書。”再問:“讀過《會真記》、《蝶戀花鼓子詞》和《摘翠百詠小春秋》嗎?”我說:“沒讀過。”未及數問,我已支吾失對,羞愧難當。
“西廂十分好,你未得一分。善讀書者應知作品源流。唐人元稹的《會真記》在北宋已流傳很廣,李窻將其收入了《太平廣記》。趙令據《會真記》故事作過‘蝶戀花鼓子詞’,他在序中說:‘至今士大夫極談幽玄,訪奇述異,無不舉此以為美話;至于倡優女子,皆能調說大略’。當時有一種歌舞曲叫“調笑轉踏”,前面一首引詩,后面一首‘調笑令’,秦觀和毛滂都以‘鶯鶯’為題作過這種曲子。秦觀詞有‘冉冉拂墻花樹動。西廂待月知誰共,更覺玉人情重。紅娘深夜行云送,困享單釵橫金鳳。’毛滂詞有‘薄情年少如飛絮,夢逐玉環西去。’趙令作的‘鼓子詞’由12首‘商調蝶戀花’組成,將《會真記》分為10章,每章下配一首曲子,末尾綴一曲,總結張、崔悲劇:‘鏡破人離何處問。路隔銀河,歲會知猶近。只道新來消瘦損,玉容不見空傳信。棄擲前歡俱未忍。豈料盟言,陡頓無憑準。地久天長終有盡,綿綿不似無窮恨。’到了金代,鶯鶯故事有了‘諸宮調’說唱本。‘諸宮調’是北宋末年興起的一種說唱形式,說唱者在一段道白之后,接唱一套某一宮調的曲子,或先唱后說,這種演唱比‘轉踏’或‘鼓子詞’篇幅長得多,故事內容也更豐富,現保存最完整、藝術成就最高的當屬董解元《西廂記》。王實甫的《西廂記》是在董解元的諸宮調《西廂記》基礎上改編成的,他在情節和人物上做了較大的修改。金元前后,將鶯鶯故事改編為詞曲雜劇者大有人在,但藝術上都不及董、王。元人宮大用稱《西廂記》為‘春秋’,明人王彥貞將《西廂記》分為100個‘關目’,配了100首‘小桃紅’曲子,名謂《摘翠百詠小春秋》……”
從醫院回來,父親找出書,教我先把《會真記》按情節分解,排上序號,分別抄在紙上,再把董西廂、王西廂也按情節分解開來,把與《會真記》對得上的人物、情節附在序號下;然后比較董、王西廂增添的人物、情節和細節。每天從醫院回來,我就在桌上擺弄書本和一堆紙片,逐頁核對,大汗淋漓。
父親指著本子上做了記號的書名說:“讀懂一本《西廂記》,尚且如此費力,何況100本?不要迷信這篇書目,選裁失當,多有疏漏,在所難免。漢至初唐800多年,名家薈萃,僅選一部《陶靖節集》,唐宋不選韓歐、不選佛經禪語、不選筆記,元不選散曲,明不選小品,民國作家僅選魯迅一人,外國書不選《圣經》,不選《古蘭經》,且三倍于中國書,真是本末倒置。生有涯,知無涯,書是讀不完的。你可根據自己的興趣和能力,規劃一個適當的閱讀范圍,選少量經典,由淺及深,循序漸進,一卷一冊,讀熟解透。朱子曰‘學者所患,在于輕浮’,像你現在這種心態,縱讀萬卷書,也是過眼煙云,到老只是書蟲而已。”
(P1175612)
范福潮 2013-08-20 14: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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