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追記》28、給江澤民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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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給江澤民寫信
 
    回到家里,我給家人講的第一件事就是出獄是暫時的,很快我還得回 去,讓他們先有一個思想準備。海外媒體的消息很快,不知道他們的消息 來源是什么,我剛剛到家就開始報道我已經被釋放。在分析我被釋放的原 因時,普遍把原因歸為我母親給江澤民寫了信。
 
    回家后知道,我母親的確為我的事給江澤民寫了信。按道理,這是他 們之間的私事,本不應該由我來講。但至今凡有提到我的地方,往往都把 這一條捎上,有人因此認為我是有恃無恐。所以,我需要對此稍做解釋。
 
  海外媒體說我父親是江澤民的老上級,其實是捕風捉影。我父親與江五十 年代都在長春第一汽車制造廠工作,但當時一汽有六萬職工,如今都可以 說與江是同事。我們兩家當時就沒有什么來往,江離開一汽后更無任何聯 系。倒是我的義父在一汽工作時與江關系稍近,后來彼此也見過一兩面。 我被捕之后,是我義父給江寫信,同時捎帶轉去了我母親的信。但是他們 的信都沒有得到回音,至今也沒有證明起過作用。我在新疆牢房里從沒想 過這種關系能幫什么忙,更不要說在以往寫書時指望受到他的保護。
 
    對于我要宣布保證書作廢,家人都表示支持,但他們還是建議先寫一 封給江的信更好。萬一我這次出來有那種作用,說不定還能因此避免再回 監獄。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當我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兩封信——一封給江 ,一封給新疆安全廳K處長——也都寫出了草稿。第一封信口氣比較緩和, 描述了事情經過,表明了我寧可重回監獄,也不會去搞“秘密工作”,也 表達了當然更希望能夠不回監獄。一位朋友像編輯一樣審查一番,從中刪 掉了有“刺激性”的文字。按理說我應該在這里附上兩封信的原文。我曾 把所有關于新疆入獄的文件放進電腦一個專門子目錄內,包括出獄后趁保 留記憶時默寫的監規、給新疆安全廳寫的保證書等。我把那子目錄設置為 隱藏狀態。可是準備寫這篇東西的時候,卻發現隱藏的子目錄仍在,并且 可以顯現出來,目錄里面卻是一片空白,一個文件都沒有了。我一直沒有 想通這是怎么回事。有人說黑客可以趁聯網之機侵入別人電腦,把電腦中 的文件取走和刪除。然而誰又會是那黑客呢?
 
    時間太久了,已經很難記得起我在兩封信中的具體言詞。現在能夠記 住的,只有當時在新疆牢房墻上看到的一首詩。那是不知何時的犯人用維 吾爾語寫下的(因此才能夠留下)。E給我翻譯出意思,深深打動了我。我 在給新疆安全廳的信里,用漢語把它寫出——
 
    朋友說我這樣做會死
    我聽了便笑起來
    審判者說我會因此被打進地獄
    我說那我就去習慣地獄的生活
 
    給江的信先發了兩天,等到該發給新疆安全廳的信時,家人和朋友都 勸我不要發了,有給江的信就可以,已經可以表明我對所寫保證書的廢棄 ,何必再去惹安全部門。也許我不再惹他們,他們也不再來抓
 
  我,這事就可以這么了結了。我當然希望事情能夠就這樣了結,誰也不愿 意再進監獄,可是萬一江收不到我的信呢?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給他寫信 。或者他即使收到卻沒有理睬呢?如果在那樣的情況下,我沒有寄出給新 疆安全廳的信,就等于沒有收回我所寫的保證書,那保證書因而就不再是 假的,而成了真的。這種結果是我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在這一點上,必 須做到非常明確,不能有半點含糊,因此不管可能帶來什么結局,我都必 須把給新疆安全廳的信發出去。只有發到那里的信才會被放進我在新疆的 案卷,和那份保證書放在一起,它們之間才構成一個完整狀態,才能對我 這段歷史做出一個明確交待。 我直奔郵局,用掛號寄出了那封信。我當時 行色匆匆,其實是怕我自己被家人和朋友說服。我問郵局的職員,回答是 信要一個星期寄到,我想再加上他們的研究時間,應該還有十天左右。于 是我開始做準備,收拾好回監獄需要用的物品,買了不需要鞋帶的鞋和不 需要腰帶的褲子——監獄不允許有任何帶子,買了適于勞動而且耐臟的衣 服,準備了英語教材等。監獄里睡覺不允許關燈,我特地翻出飛機上用的 眼罩,免得每天用毛巾遮眼才能睡覺。我把那些物品裝好一個包,可以隨 時提起就走。剩下的就是等待了。我還不加節制地吃東西,為回監獄積累 寶貴的脂肪。


王立雄 2013-08-23 22:4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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