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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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譯文]  我如今不恨自己見不到古時那些賢者,而是恨他們見不到我的疏狂豪放之態。

  [出典]   南宋 辛棄疾  《賀新郎》

  注:

  1、《賀新郎》 辛棄疾

    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云,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幾!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云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2、注釋:

    “邑”:指鉛山縣。辛棄疾在江西鉛山期思渡建有別墅,帶湖居所失火后舉家遷之。

    此“邑中園亭”,當指作者游歷過的境內亭園。

    “仆”,自稱。

    “停云”:停云堂,在期思山上。稼軒慕淵明,淵明有《停云》詩四章,其序云:“停云,思親友也。”稼軒意在套用其旨,抒發對親友的懷念。

    “甚矣吾率矣”:用典出自于〖論語-述而-第七〗: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子食于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子于是日哭,則不歌。 孔子說:“我衰老得多么厲害呀!我好長時間沒再夢見周公了!” 甚矣:到極點了。甚:極。 不復:不再。周公:姓姬,名旦,魯國的始祖。周文王的第四子,周武王的弟弟。孔子崇拜的圣人。

    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這兩句出典于李白的秋浦歌〗: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

   問何物能令公喜: 經查考是源于〖晉書-列傳第三十七-溫嶠-郗鑒(子愔/愔子超/愔弟曇/鑒叔父隆)〗:桓溫辟為征西大將軍掾。溫遷大司馬,又轉為參軍。溫英氣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謂不能測,遂傾意禮待。超亦深自結納。時王珣為溫主簿,亦為溫所重。府中語曰:“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超髯,珣短故也。尋除散騎侍郎。時愔在北府,徐州人多勁悍,溫恆云“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于事機,遣箋詣溫,欲共獎王室,修復園陵。超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箋,自陳老病,甚不堪人間,乞閑地自養。溫得箋大喜,即轉愔為會稽太守。溫懷不軌,欲立霸王之基,超為之謀。謝安與王坦之嘗詣溫論事,溫令超帳中臥聽之,風動帳開,安笑曰:“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用了唐太宗和魏征的典故,據〖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二-魏徵〗載:后宴丹霄樓,酒中謂長孫無忌曰:“魏徵、王珪事隱太子、巢刺王時,誠可惡,我能棄怨用才,無羞古人。然徵每諫我不從,我發言輒不即應,何哉?”徵曰:“臣以事有不可,故諫,若不從輒應,恐遂行之。”帝曰:“弟即應,須別陳論,顧不得?”徵曰:“昔舜戒群臣:‘爾無面從,退有后言。’若面從可,方別陳論,此乃后言,非稷、蒐所以事堯、舜也。”帝大笑曰:“人言徵舉動疏慢,我但見其嫵媚耳!”徵再拜曰:陛下導臣使言,所以敢然;若不受,臣敢數批逆鱗哉!”嫵媚:姿態美好可愛。

    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這里的用典還是陶公的停云詩: 
    靄靄停云,蒙蒙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停云靄靄,時雨蒙蒙。八表同昏,平陸成江。有酒有酒,閑飲東窗。愿言懷人,舟車 
靡從。 

    江左沉酣求名者:經查,系出自蘇東坡的和陶之作,〖和陶飲酒二十首〗之其一:道喪士失己,出語輒不情。江左風流人,醉中亦求名。淵明獨清真,談笑得此生。身如受風竹,掩冉從葉驚。俯仰各有志,得酒詩自成。江左,晉室南渡后,東晉及南朝相繼建都金陵,統轄江左一帶。 

    豈識濁醪妙理:此處用典見杜工部〖晦日尋崔戢李封〗: 

     朝光入甕牖,尸寢驚敞裘。起行視天宇,春氣漸和柔。 
     興來不暇懶,今晨梳我頭。出門無所待,徒步覺自由。 
     杖藜復恣意,免值公與侯。晚定崔李交,會心真罕儔。 
     每過得酒傾,二宅可淹留。喜結仁里歡,況因令節求。 
     李生園欲荒,舊竹頗修修。引客看掃除,隨時成獻酬。 
     崔侯初筵色,已畏空尊愁。未知天下士,至性有此不? 
     草牙既青出,蜂聲亦暖游。思見農器陳,何當甲兵休? 
     上古葛天氏,不貽黃屋憂。至今阮籍等,熟醉為身謀。 
     威鳳高其翔,長鯨吞九洲。地軸為之翻,百川皆亂流。 
     當歌欲一放,淚下恐莫收。濁醪有妙理,庶用慰沉浮。

    回首叫云飛風起: 見漢高祖〖大風歌〗: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劉邦打了勝仗以后在回軍途中,回到了故鄉沛縣,宴請同族鄰舍酒醉之后擊筑而唱,且慷慨起舞,傷懷泣下(〖漢書-高帝紀〗)。唐李善解釋:“風起云飛,以喻群雄競逐,而天下亂也。”劉邦坦率承認:他之得以“威加海內”,首先有賴于“大風起兮云飛揚”的局面。但是,正如風云并非人力所能支配,這種局面也不是劉邦所造成的,他只不過運道好,碰上了這種局面而已。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語出〖南史-張融傳〗:在晉時,掙脫名教而獨樹一幟的玄學第一次倡導個體人格,重個性審美的人生價值追求,與戰國時期士文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以社會作為個體人生價值實現的衡量標準截然不同。古文經的繁瑣、今文經的荒誕、道教的仙氣、佛學的輪回,跟著現實的事功一起,為玄學所剔除,從中抽繹出來的,是自由的、適性的、唯美的人生追求和價值判斷。清談名家殷浩說:“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張融說:“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不見我。”體現出魏晉時人張揚的個性。 

    再多說幾句, 由張融起始的“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不見我”的狂傲心態,在后世尚有若干擊節者,清唐貸有云:“凡臨舊畫,須細閱古人名跡,先看山之氣勢,次究格法,以用意古雅、筆精墨妙者為尚也。而臨舊之法,雖摹古人之邱壑梗概,亦必追求其神韻之精粹,不可只求形似。誠從古畫中多臨多記,飲食寢處與之為一,自然神韻渾化,使蹊徑幽深,林木蔭郁。古人之畫皆成我之畫,有不恨我不見古人,恨古人不見我之嘆矣。故臨古總要體裁中度,用古人之規矩格法,不用古人之邱壑蹊徑。廖曰:“落筆要舊,景界要新”。何患不脫古人窠臼也!”而張潮也在〖幽夢影〗中記錄了這樣一段話:“惠施多方,其書五車;虞卿以窮愁著書,今皆不傳。不知書中果作何語?我不見古人,安得不恨!”但張融典故用的最爽利的,還是在稼軒詞中……

    知我者,二三子:孔子《論語》的典故:“二三子以我為隱乎”? 

 

 

    3、譯文1:

     唉,我已經太老了!我平生的好友都相繼離我而去,現在沒有幾個了!我已經白發蒼蒼,對人世間的種種際遇都能一笑了之了。現在,還有什么能夠引起我的歡喜?也許只有這青山吧。我看青山,嫵媚而多姿,料想青山看我,也會是同樣的感覺。我的情懷,青山的風貌,兩者是大致相似的啊!

    我在東窗下飲酒,又思念著朋友,料想陶淵明當年寫就《停云》詩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心情吧。古時南朝那些用狂飲來故作風雅,求取功名的人,又怎知這飲酒的妙處呢?我如今不恨自己見不到古時那些賢者,而是恨他們見不到我的疏狂豪放之態。當世能理解我的,也只有寥寥幾個人了!

    譯文2:

    唉,我衰老得太厲害了!令人惆悵惋惜的是一生中交往的朋友已七零八落,如今還能剩下幾個知己?時光飛逝,歲月蹉跎,空留下垂地三千丈的白發。歷經風雨滄桑,對人世間的萬事萬物業已了然于胸,只能付之一笑了。請問:還有什么東西能讓你耿耿于懷,喜不自禁呢?要讓我來看,還是那青山的姿態嫵媚可愛,令人心曠神怡,料想青山看我也是這樣的悠閑自得、風流瀟灑吧。這是因為,我與山的性情與面貌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一個人坐在東窗下舉杯獨酌,不時還搔搔滿頭白發,不禁思親念友,感慨萬千。可以想見,當年陶淵明作《停云》詩,觸景生情、一揮而就的情景,也就是我此時此刻的心境吧。江南那幫沉醉于追名求利、貪享榮華富貴的人,怎么能夠體會到這濁酒神奇而美妙的作用呢?我乘著酒興回頭長嘯,似乎云也起來云也飛,氣沖宵漢。我并不怨恨生不逢時,無緣看到古人的神韻豪氣,相反,倒有點怪怨古人早已謝世,沒法看到我今日的豪放之舉。在現在這個社會里,能理解我的人,也就只有兩三個至交罷了。

 

 

   4、 辛棄疾生平見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

     王國維說:“幼安之侍處,在有性情,在有境界。”深沉強烈的愛國情懷正是辛棄疾“性情”之所在。歸根結底,他譏評朝權勉勵友人,都是因為秉持著一顆拳拳愛國之心、雄雄北伐之志,其情殷殷,其志切切。詞人驅詞用典,不失當行本色,全在意氣平心之間,全詞讀來鏗鏘有聲,清切感人。

  辛棄疾的這種強烈愛國之情是伴隨著強烈的批判而存在的,兩者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正是因為朝廷腐朽勢力和奸佞偏安之徒的阻撓,在造成了他政治上的壓抑,而他越秉持英雄的使命感,越為國家大事出謀劃策、傾盡全力就越是與那些茍安勢力相沖突、相齟齬。所以,報國無路、壯志難酬的憂憤與不平和對朝中投降派偏安誤國的諷刺和鞭笞,與抗金北伐恢復中原的豪情壯志交織在一起,共同構成了辛棄疾愛國情懷的體現。

  宋末劉辰翁高度評價辛對古代語言的提煉與豐富之功: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豈與群兒雌聲學語較工拙;然猶未至用經用史,牽《雅頌》入鄭衛也。自辛稼軒前,用一語如此者必且掩口。及稼軒橫豎爛漫,乃如禪宗棒喝,頭頭皆是;又悲茄萬鼓,平生不平事并卮酒,但覺賓主酣暢,談不及暇。詞至此亦足矣。

   字幼安,號稼軒居士,歷城(今山東歷城)人。這樣短短的一句話絕不足以做辛棄疾的人生履歷。我個人以為,在中國古代眾多詩家學者中,他的一生最為轟轟烈烈。從小生活在金兵占領區的他,受到了祖父洗雪國恥的教育,也親眼目睹了民不聊生的社會苦難。他痛恨戰爭,卻又不得不以自己的參戰來尋求民族爭端的解決。身形魁偉的他在戰場上驍勇披靡,卻受到了小人的排擠,不得重用。這是他一生最大的悲劇,就像當年的放翁一樣,有志不能伸。幸而,辛棄疾不是個只曉沖鋒陷陣的武夫,上天剝奪了他成就功業的機會,卻開辟了另一個天地任他揮灑。手握巨筆的他照樣呼風喚雨,涂抹人生。 

 

 

   5、 提起辛詞,似乎總有“掉書袋”的嫌疑。其實,那也需要有“書袋”可掉,這正體現了幼安學識廣博,且能融會貫通,因此才能駕馭眾多生僻的典故。而且,這一評價并不能涵蓋他的所有作品。比如他的《清平樂》,一派田園風光,其意趣之妙已超過陶潛,頗近天真了。所以說,稼軒詞不拘一格,絕不至為典故所囿。前文所引的《賀新郎》就淋漓盡致地體現了辛棄疾與生俱來的卓絕文筆。

  “甚矣吾衰矣!”若單看這幾個字,則不免以為是老者意氣衰竭之言,以此做為全詞開頭,似乎下文要一嘆到底了。可是,這是辛棄疾的風格嗎?一生耿介悲慨的豪雄之士豈能出此絕望之語?下面幾句話給出了原因。“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幾?”原來如此,作者感嘆的不是自己的日漸老去,而是知交漸少的境遇和落落無為的半生坎坷。為何缺少共飲的知己,只因自己太過激烈,活得太認真,對朋友難免苛求。也正因如此,自己處處受到壓制,甚至不得馳騁疆場,報國建功,難道這樣錯了嗎?作者在對自己的內心進行審視和盤詰。仔細讀來,這種悲觀是詩人的悲觀,這種寂寞卻是英雄的寂寞。壯士暮年,想起早年懷才不遇的處境,不能不扼腕嘆息,悲從中來。可是,再多的心事也已成過往,人生數十載匆匆若夢,歷史已不可能再改寫。該用何種態度去面對,詩人給了我們答案:“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前半生的缺憾已無法彌補,只能無可奈何任白發空垂,愁思暗懸。事實已是如此,陪上再多的心酸也無濟于事,又何必對此做過多無謂的祭奠呢?倒不如“一笑人間萬事”。這是詩人自解之語,我們讀后卻更覺其苦,若痛苦和微笑真的近如咫尺,詩人經年不散的愁緒又從何而來呢?所以,這個自我安慰并不成功,詩人自己也非常清楚,“問何物、能令公喜?”失去了“壯歲荊旗擁萬夫”的年輕氣盛,失去了“五十弦翻塞外聲”的征戰年華,還有什么能讓作者感到由衷的快樂?恐怕不可能了罷,作者也在思索著。于是,他找到了一個暫時的替代品。“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這是本詞的一個名句。人與青山互觀互賞,互猜互解。既然在人世找不到知音,或者,青山能洞悉詩人的心事吧。這是中國古代詩人常用的逃避現實的法門:寄情山水,聊以慰藉自己的不得志。至于是否真能由此超脫,答案只有詩人自己知道。

  “一樽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既然沙場點兵的夢想已成泡影,那么,干脆安心于另一種生活吧。像陶淵明一樣,飲酒賞菊,悠然超逸,不知不覺中便已意至詩成,這樣的生活該有多么愜意。想至此,詩人似已擺脫功名拘束。回想前半生的憤懣,恰似那些“江左沉酣求名者”,只顧皓首窮兵,豪氣干云,豈不知自己并未悟到真正的人生境界。不飲“濁醪”,何知“妙理”?詩文到這里已是另一重天地,作者似已微醉,醉得超然灑脫,醉得與生俱來的豪雄之氣沖溢而出,“回首叫、云飛風起。”多么輕松的一筆,卻也寫出了無比豁達的心胸。由這一句起詩的意境大為開闊,詩人的心境也完成了由悲慨轉為沉靜,再轉為高蹈的靈魂歷險,從此,再不受凡俗的羈絆和誘惑。我行我路,我寫我心,便似莊子所說的大自由狀態。此時,作者思緒紛飛,翩然不絕。興之所至,喊出這樣一句:“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狂得至極,但也狂得有理,有了前面的情感鋪墊,詩人寫出這句話便似水到渠成。更何況,這句話才更接近辛棄疾的性格。只有襟懷磊落的人才能寫出這樣坦蕩不羈的句子,這并非小看古人,只為抒發自己的情懷于萬一。黃庭堅在〈〈定風波〉〉中曾寫過這樣的句子:“戲馬臺南追兩謝。馳射,風流猶拍古人肩。”相比之下,山谷詩中更多的是對古人的追慕,而稼軒則多了一份對自我的肯定。二者皆為不可多得的佳句妙品。寫出這樣的感受,詩人的心情已平復了很多,“交游零落”之惆悵頓減,只要有“二三子”能知我心也就夠了。既然自己把一切看透,曲高和寡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寂寞只是人生際遇的一種,若能及時自我開解,也就無所謂寂寞了。

     本詞格高氣盛,體悟深刻又用語清疏,滿腔郁憤化若無痕,又字字深入人心,讀完全詞,這種感受殊為強烈。作為一個性情耿介的英雄,辛棄疾寫詩也氣魄非凡,并且毫不做作。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他已達到了人詩合一的境界。讀過辛詩全集的讀者,當知我此言不虛。 (張羽飛)

 

 

   6、 這是詞人為自己瓢泉居第內新建的停云堂題寫的一首詞。小序稱,鉛山縣境內的園亭,他都曾以《賀新郎》詞調歌詠過,停云堂的山水亦希望能照例得到他的歌詠。于是作下此詞,與陶淵明《停云》詩之意類似。

   陶淵明有《停云》詩四首,詩序為“停云,思親友也”,主要內容是思親友和飲酒兩方面。辛棄疾的這首詞,也寫到了這兩個方面,但不是簡單地承襲古人,而是借此抒寫自己的現實情懷。孔子《論語·述而》里感嘆:“甚矣,吾衰也!”在發出這句感慨后,接著又嘆:“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戰國時期,孔子以周公為楷模,一生為重新建立一個有禮有序的大一統國家而奔忙。他嘆自己很久沒有夢見周公,實際上是哀嘆自己沒能像周公那樣,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辛棄疾借用孔子的話,其實也是感嘆自己人已衰老,人生理想卻沒有實現,人世間沒有幾個與他一樣懷著收復中原愿望的同志。

   李白說“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詞人在這里說“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暗示讀者自己的憂愁深廣,雖然有一個“笑”字,但這“笑”是苦惱人的笑,是啼笑皆非的“笑”。世間缺少知音,辛棄疾只好把嫵媚的青山引為知己。青山不老,綠水長流,而我呢?青山啊,我的朋友,我的外貌雖然看起來老了,其實我內在的精神,還依舊像從前一樣,剛強無畏,不屈不撓!

   因為青山屹立不倒,青翠永恒,因此,他把自己和青山相提并論,認為自己的性情、外貌都與青山差略相似,才會想象青山亦會像他那樣多情,與他惺惺相惜。

   詞人將無知無覺的青山當作朋友,互相欣賞,互相慰藉,并非瀟灑之舉,而是人間知音稀少而引青山為同調,正反映了他渴望有許多的戰友和知己,而現實卻是如此的冷酷!難怪詞人大呼:“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世間已經沒有陶淵明、李白這樣的高潔之士,盡管詞人欣賞他們,效法他們,可是,他們怎么能夠知道詞人心中巨大的憂傷呢!

   近人況周頤《蕙風詞話》解釋道:“‘狂’者,所謂一肚皮不合時宜,發見于外者也。”在不思恢復、只求偏安的南宋朝廷為官,辛棄疾的確有“一肚皮不合時宜”。但狂放的他怨天狠地,連那些流芳后世、為世楷模的古人都在埋怨之列,就更不會在乎今人如何指責、評點他了。

   這首詞是辛棄疾的得意之作。據《古今詞話》記載,“幼安每開宴,必令侍姬歌所作詞,特好歌《賀新郎》,自誦其警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7、八百多年前,棄疾獨坐在后園里,或許是酒后吧,他微醺地想起,還沒有為園中的停云亭寫些什么。于是,一首賀新郎慢慢地吟哦而成。

    棄疾老了。他已經感到了自己的衰弱。金戈鐵馬的一生,于彈指間匆匆流過,萬里平戎之策,已換了鄰家的種樹之書。插柳門前,不為斗米折腰的淵明之夢,終是漸行漸遠。那就獨舉杯酒,在回憶里再年輕一回吧,既然不復魏晉,既然白發蒼顏。

    而那些平生的知己,到如今,還有誰在?歲月的江河奔流不息,在每一個岔路口,都有一些水滴改變方向,再也沒有了蹤跡。而今,一生的豪情已成涓涓細流。那些一起縱馬馳騁沙場的故人,那些深夜突入敵營,生擒敵酋的伙伴,如今都在何處?思之令人惆悵。

    人間事,到最后,不過一笑吧。沒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因為得到的太多,才會有些遲暮的傷感。那只是生命的一個過程罷了。所以,棄疾并不蒼老。青山無我時已然嫵媚,但它可知我的憂愁?棄疾舉杯邀萬物,一飲而盡。

    誰解此中滋味?又無非是一笑。

    那個下午一定是寂靜的。林葉自枝頭悄然下落,以此感知著秋的存在。秋云流過,并沒有為亭停留,也沒有為人停留。也許只有它們,才是永恒的。

    棄疾沉吟良久,似乎欲睡,停云亭邊的秋意漸濃。時間仿佛也已睡去。

    驀地,棄疾在一片凝重里站起身來,在風中孑然負手,慢慢回頭,望向西天的流云……

    “回首叫云飛風起”。那情景,就象一個壯懷激烈的“秀”……

    天光云影共徘徊,年邁的棄疾,竟似成了一個翩翩少年,在仗劍起舞,唱大風之歌:“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8、懷才不遇仿佛是中國文學史上一個典型的母題,從屈原開始,大凡詩人都有這樣一段讓人憤嫉的遭遇,他們或悲苦郁悶,或痛苦迷茫,或豁達豪放。他們細細地咀嚼著被閑棄不用的痛苦,卻吟唱出豪氣沖天的歌聲;他們沒有成就自己神往的王圖霸業,卻書寫出了最為壯美的詩篇。辛棄疾的這首《賀新郎》約作于宋寧宗慶元四年(1198)左右,正是詞人在屢遭挫折、罷職閑居時,吟唱出的一曲昂揚著生命情致的狂放之歌。

辛棄疾是南宋時著名愛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他出生的時候,山東已為金兵所占。他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后歸南宋,曾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任職期間,采取積極措施,訓練軍隊,獎勵耕戰,注意安定民生。可以說他的一生都與抗金密切相關。他的《美芹十論》、《九議》等奏疏,力陳當時之勢,希望朝廷能積極備戰,以實現恢復中原的夢想,然而卻不得重用,“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鷓鴣天·壯歲旌旗擁萬夫》)后又長期閑居于江西上饒、鉛山一帶。他的詞敘己之壯志,豪情激越;訴志之難遂,慷慨悲壯,令人動容。

上闋寫生命易逝,功業難成而寄情山水的情感。首句“甚矣吾衰矣”,以直白方式吐露詩人對生命的感慨。此語出自《論語•述而》:“子曰:‘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我太衰老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夢見周公了)。” 辛棄疾作此詞時,已五十九歲,又謫居多年,因此發出這樣的慨嘆。在辛棄疾的詞中,常常會看到詞人在感嘆自己年邁的生命, “老大那堪說。”(《虞美人·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吾衰矣,須富貴何時?”(《最高樓·富貴是危機》)“冉冉年華吾自老”(《蝶戀花·月下醉書雨巖石浪》)對歲月的流逝有敏感體察,然讓詩人更為觸目驚心的是,當他把對時間的感慨與平生的報負壯志相連,就給人以英雄坐老,壯志難酬,光陰虛度、消磨的隱痛。

生命的延續、發展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完成的,成人,衰老等都沒有明顯的標志,人們往往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人,已經衰老。而總是在周圍的環境比較下,才有深切的清醒的認識。辛棄疾見到朋友都不斷地離他而去,感到的是生命正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和速度向不可知的終點靠近。這種直白方式的背后肯定是詞人的驚訝與焦灼。“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幾?”簡短的句子中,包含著“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杜甫)的大悲痛。“白發多時故人少”(《感皇恩·案上數編書》)。我們可以想象出詞人在聽到友人依次辭世時,內心曾翻滾涌動著怎樣的情感。“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世事”,“白發”句語出李白《秋浦歌》:“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喻愁思百結的心情。“可憐白發生!”(《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詞人的愁苦并非僅僅感到時間的流逝,生命途程的縮短,而是連結著詞人英雄暮年,功業未就的傷感與悲嘆。著一“空”字,有刻骨的悲痛,而“笑”字則是詞人無奈之下將滿腹愁思強行排遣,轉化為超脫世間萬事的灑脫,但內心的矛盾不會因此消解,反而更加劇了心靈的痛苦,“英雄功業”是辛棄疾一生不滅的夢想,而現實的黑暗就決定了他一生心靈都在這種功業未就的矛盾境地中掙扎。

但辛棄疾不會因之消退雄心,生活上的孤獨感和政治上的失意感促使他經常在自然景色之中尋幽探勝,以開釋愁懷。“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情與貌,略相似”。我看到的青山是那樣的嫵媚多情,料想在青山眼中,我也同樣嫵媚,我們的情感和風貌,都相似。在辛棄疾的筆下,青山總是被寫得氣象不凡、通情達意的。 “青山欲共高人語,聯翩萬馬來無數”(《菩薩蠻。金陵賞心亭為葉丞相賦》)。“青山意氣崢嶸,似為我歸來嫵媚生”(《沁園春·再到期思卜筑》)。 “新葺茆檐次第成,青山恰對小窗橫。”(《浣溪沙·瓢泉偶作》)詞人為何對青山情有獨鐘?因為在詞人閑居瓢泉期間,青山是他可以傾訴心腸的知音,作者同青山之間,“情與貌,略相似”,真可以說是彼此仰慕,心心相印了。詞人在現實中難以實現自己的抱負,卻在與山水的觀照中,獲得了對自己生命的肯定與認同,找到了揚起生活風帆的自信,表現出他圓滿的人格和依然向上的剛健的生活態度。

下闋引用典故寫出難覓知音的感慨與情趣。詩人在自然中尋求心理上的平衡外,,還會在歷史中與古人心靈相通,來緩解心靈上的痛苦。 “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在東窗下斟滿一杯酒,不安地想念著遠方的朋友,遙想當年,陶淵明寫完《停云》詩時,就是這種感覺和意味吧。陶淵明的《停云》詩:“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是寫陶淵明所懷念的朋友,在遙遠的地方,戰亂中,交通阻絕,不能前來。陶淵明也許在室內走來走去,也許站在窗口,凝望著前面那條朋友可能從那兒來的小路,等待了很久,心情很煩亂,搔著頭,卻始終不見那朋友來。此四句寫淵明等待朋友時那種神態和心情,很生動、很真實。詞人與陶淵明,本來志趣不同,性格各異,但作者卻常在詞中提到,“老來曾識淵明,夢中一見參差是。”(《水龍吟·老來曾識淵明》)并且在本詩的小序中寫到,“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云,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云。”辛棄疾在信州鉛山(今屬江西)東期思渡瓢泉旁筑了新居,其中有“停云堂”,即取陶淵明《停云》詩意。他的這首《賀新郞》詞,乃是仿陶淵明《停云》“思親友”之意而作,這正抒寫了作者罷職閑居時的心情。兩人在寄情山水上的體驗與情趣,都是表現了對“人間萬事”恬然,對自己生命的珍視和對自己理想與抱負的固守。

“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江左,指江東,指長江下游以南江蘇一帶。沉酣求名,指借醉酒以求名,蘇軾《和陶淵明飲酒詩》有:“江左風流人,醉中亦求名。”濁醪,泛指酒。這既是對那些借隱逸醉酒石酸來追求名利的人的指責,又是在肯定和高揚自己的生命情趣與意志。但詞人不是陶淵明,他不能將心志隱忍,泯滅,而時時又鼓動、燃燒他的心靈。“回首叫,云飛風起”,回首那云飛風起,英雄有為的年代,抑制不住的懷古幽情和曠世獨有的英豪之氣就噴涌而出,“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這里所說的“古人”,不是一般的古人,而是指像陶淵明一樣品行高潔的人。在對古人的態度上獨樹一幟,突破了只是對先賢志士的追慕而感嘆自己生不逢時的命運的寫法,而是在詞中蘊含著對自己生命力的極大肯定,以及對自己信仰和情趣的執著追求,他雄視古今,無人能當,生命的張揚達到極致。“知我者,二三子,”而真正理解我的人,只有兩三個朋友而已。這“二三子”為誰,有人認為是當時人陳亮。其實,作者是在慨嘆在當時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只能在詞中抒發自己的心志,只有在古人如陶淵明、屈原等,作為自己的知音,真是英雄的悲劇。滿腹沉郁憤慨,卻戛然而止,給人以振奮,更給人以沉思。

整首詞,化用典故,而不著痕跡;感情沉郁,而用語狂放。這是詞人剛健挺拔的個性人格和執著積極入世的人生態度的集中體現。盡管他的心靈極端痛苦,卻從不讓人感到消沉,恰恰相反,他的詞給人以自信、力量和活力,令人讀后有蕩氣回腸之感。辛詞以其對生命的真切體悟和極力張揚為標識,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魅力。

 

 

9、辛棄疾有詞曰:“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他居然認為:古人看不到他的“狂”,反而是一大遺憾。人有學問及心得,必然珍惜之至,然而知音難尋,徒呼負負。辛氏的狂,如果只是意氣囂傲,目無古人,則后代不妨有人更狂過于他。他的狂,如果是由讀書而徹悟某項千古不易之理,然后相信“圣人復起,必從吾言”,那就值得注意了。 

 

 
 

10、有多少次,我讀他的詞:“……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云起風飛。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多少次,我自飲自斟,閉神凝思,徒效他“昏然獨坐,舉世疏狂誰似我”的豪俠境界,哪想,不勝酒力的我,總是身比心先醉,形比神先迷,使我頓覺出世無力,入世無名。

   孔夫子說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狂者的心是單純的,是不設防的,他坦然、熱情、激越,在外界的種種傷害逼近心靈的時刻,他們用積極的、進取的、堅定的態度,面對自己應該面對的一切。他們悲觀而寧靜,深味生命的內涵,不意強求生世的外在榮耀,無意苛求物質生活在世俗標準下的那種富足,他們早就洞悉淡泊、自然、寧靜,才是身體與靈魂最佳的契合點。他們激蕩而澎湃,無論是萬象激蕩的亂世中,還是鶯歌燕舞的升平中,他們可以“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任何威脅利誘面前“中心不戚”(莊子),“放心而求”(孟子),用一顆散發著溫度的心抵御著四周的寒冷,用或許嘶啞的聲音奏響天地間最動聽的音樂。


    可是,可是,我仍然在沉睡,在“知我者,二三子”的酣夢里,哪里有一點兒“狂者進取”的英雄氣象?我依然在躲避,在“一言而為天下師”的精神閣樓里,幻想著用我的筆命名時代的狀貌;我還是在退縮,在“雖千萬人,吾自素履往”的古典情懷中,走不出囚禁理想自我的庸俗的牢籠。

    俱往矣!
    狂傲來自孤憤,來自“一腔愛恨都付與象形文字”的孤憤。正如我們面對辛棄疾,他的詞,他的境界,不堪孤憤者永難及其項背。

    如今,夜帝的眼睛已經近視,背已近駝,個頭太小,做不到玉樹臨風的他,依稀在“分享古人偉大精神”的幻覺里,想象著光芒四射。白龍江邊,沙灘上,面對流水,遙想種種“傷痕累累”的故事,他的身影不勝零丁。然而,那陽剛正氣的辛詞,卻無疑凝固了他一身“出門一笑大江橫”的俠氣。

    再過一千年,稼軒的詞還會被人談起,他的事業還會有人回憶,他的為人,他的境界,還會有人仿效,而古人的留跡,宛如沉埋沙層地底的化石,自會有人再訴說,再挖掘。那么,就讓生者的智慧,死者的塵土,一起來填寫人的命名吧!

 

 

    11、辛棄疾有詞曰:“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他居然認為:古人看不到他的“狂”,反而是一大遺憾。人有學問及心得,必然珍惜之至,然而知音難尋,徒呼負負。辛氏的狂,如果只是意氣囂傲,目無古人,則后代不妨有人更狂過于他。他的狂,如果是由讀書而徹悟某項千古不易之理,然后相信“圣人復起,必從吾言”,那就值得注意了。  

 

 

    12、不管是白居易詩云的「歸隱不知處」、還是賈島詩云「云深不知處」、或是辛棄疾詞云:「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甚而是納蘭性德感慨離愁,凄涼和秋暮風雨融合的詞句「回首涼云暮葉,黃昏無限思量」,這些人想象與感慨的,不是時間的「具足」,而是無限。 

 

 

    13、古人靈感來的時候,李白說,興酣落筆搖五岳,好像五岳都被他搖動了,所以是詩成笑傲凌滄洲。辛棄疾說,回首叫云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靈感,西方的詩人,尤其古典詩人,寫詩之前,總有那么小小一段,向文藝女神禱告,說muse請給我靈感,這個叫tothemuse,muse就是給詩人靈感,muse是詩之神。可是,西方語言里面不僅僅應用如此,其他歐洲語言也往往如此,就從這個字,文藝女神muse,變成音樂跟美術,music,就是mus,變成ic,就是music,然后再長一點就是museum,所以美術跟音樂就是從文學的詩的靈感,muse出來的,這是希臘人一個重要的觀念。(余光中)

 

 

    14、“高處不勝寒”,東坡居士引觴高歌于溶溶月光下的同時,心中卻正禁受著無人理解的孤獨合憂傷。“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人是需要理解和溝通的,尤其是那些屹立于塵世之顛的先行者們。
 
    我想握住你的手,稼軒。落日樓頭,斷鴻聲里,猶見你這個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南宋小朝廷的茍安讓你有如共工撞擊不周山一般,在一次次地奮力抗爭中遍體鱗傷。你悲憤,你無奈,你拍胸,你哭號,你的震天長嘯只換來同僚的白眼和朝廷的鄙棄。你累了,醉了,俯在酒案上高吟“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然而,稼軒,你是否看見,千百年來,有一位書生同樣意氣方遒,要與你同飲杜康,銷汝塊壘。稼軒,你不是孤獨的,你的金石之容,豪氣貫虹,將永載青史,千秋萬代!

我想握住你的手……
 
    太多太多,這些在精神世界頂禮膜拜的先驅者們,這些在心靈凈土上躬耕勞作的勇士們,默默的忍受黑暗的包圍,清寒的襲擾。在鑄造奇跡的同時卻創造了無數人間悲劇。生命需要理解,生命需要溝通,莫使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15、疏放人生的關鍵在于對世界看得開,對于官途想得開,對于生命放得開。看得開才能藐視權貴,視富貴如浮云,才能天高地廣,達到“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人生境界,登泰山而小天下,蒼海八荒,盡在眼低,有如此眼界,生命如何能忍受官場窄路的羈絆呢?想得開,才能獲得精神上的自在,猶如閑云野鶴,無拘無束,根本不理睬別人說些什么,對自己如何評價,而能夠我行我素,自得其樂。人生放得開更為重要,寄情浪漫,放浪形骸,皆需要把人生從層層束縛中解放出來,還其本性,順其自然,進入一種狂放、無所顧忌的境界。李白當年看透官場,仰天大笑出門去,所追求的就是這種人生,所謂“昔在長安醉花柳,五候七貴同杯酒,氣岸遙凌蒙士前,風流肯落他人后”,就是這種人生的寫照。所以疏放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一個“狂”:字,狂歌,狂飲,狂樂,狂舞,狂了就什么都不在話下了。什么功名利祿,什么王室貴族,什么清規戒律,什么人間萬戶候,都不過是人生樊籠,糞土一坯。宋代朱敦儒有詞云:“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辛棄疾寫得更絕:“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差不多同時代的劉克莊也很好表達了這種人生氣度:“酒酣耳熱說文章,驚倒鄰墻,推倒胡床。旁觀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當然,疏放人生有時屬于萬不得已,可能當官不成,或者官運不長,對于人生有了新的看法。也有的人雖然當了官,但是仍然很失望。覺得生命太受約束,不如自己痛痛快快活一會兒,所謂“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就是這個意思。因此,能不能看得開,想得開,放得開,也有一個開悟的過程。有人醒悟得早,不再把生命糾纏于世俗相爭之中,有的人則開悟得晚,一覺醒來已過半百,好像自己還沒有真正活過,還有的人則一輩子不開悟,那就沒得說了。

 

 

16、李白的財富,是他那“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的自傲;辛棄疾的財富,是他那“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的狂妄;蘇軾的財富,是他那“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豪邁;李清照的財富,是她那“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的婉約。我的財富呢?又是什么?

別人都說我窮,因為我一無所有。可是,我知道,媽媽的愛,便是我的全部財富,這就夠了。

 

17、歷史上多少志人高士終其一生堅持真理,堅信自己,不折不撓,不竭進取的恢宏氣概教人為之動容不已。一個書法家如果能夠移用這種進取精神燭照自己藝術發展,就不會患得患失,而是大道直行。當然對于任何一位從藝者,即便是奇才,都無法確定自己能做到獨一無二,可是勾畫起自我藍圖,不但可以,而且必要,要確立自信,祛去自卑。也許所勾畫的藍圖,是個夢,但心中升起了太陽,充滿活力,上下求索,義無反顧。很難想象,從藝者一舉手,一投足,顧望四惑,心情怖畏,究竟會做些什么。戒卑,則應該勇敢面對,志存高遠,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驚世俗,渾是膽,敢與造化爭纖毫。

 

18、人生該有一種自信,一種“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的自信。我遙望著青山,如此嫵媚多嬌。若青山有靈,也應該驚嘆我是如此博學,如此多彩與別具聲色。人生需要一種“狂”,一種“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之狂。不埋怨我見不到古時候的人,卻不甘心古時候的人見不到我的“狂”。縱使知我者二三子,又如何?

 

19、窗外是盎然的綠意,高傲疏朗的水杉,清翠流溢的香樟,一池清香的夏荷,在氤氳的水霧中,靜靜站立。

窗內,遲到的我,亦靜靜,猜想著你早到生命中的那一路風景。遲到者,如我,不敢觸碰,亦無緣觸碰……還是,如這些夏之精靈罷,淡定于每個昏曉,搖曳于每次風過,自然成景罷?

可思緒還是忍不住有些飄渺:“官帽飛了,風景來了”,這樣的淡泊與豁達,你有嗎?“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這樣的傲然,會是你嗎?“清風明月本無價,近山遙水皆有情”,如此詩意的自然,你亦“心有戚戚然”嗎?“快哉千里風,一點浩然氣”,我總把你看成如那高貴坦蕩的蘇子,你會是嗎?“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陸子的執著與深情,你會有嗎?……

 鳥兒啼唱,轉瞬花落。


莊燦煌的博客 2013-09-10 21: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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