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芻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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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絡文學如今已經浮出海面,并顯現出一種強勁勢頭。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對它的理論闡釋卻一直處于缺席狀態。尤其是在中國大陸,學者們不知是缺乏對它的了解,還是不屑與之為伍,總之乏人光顧。我們所能看到的有關網絡文學的理論探討是網絡文學的網上同仁評價。只是在網易網絡文學評獎過程中,才有幾個記者湊了一下熱鬧。
      一
  網絡文學與別的文學的不同,正在于其定語“網絡”二字上。網絡文學即與網絡有關的文學。我想,它起碼有這樣兩類:一是印刷類文學的網絡化;二是網絡原創文學。下面分述之。
    一、印刷類作品的網絡化。
  打開文學網頁,在“黃金書庫”、“大唐中文”等網站中,撲入我們眼簾的,是許多熟悉的作家的名字:吳承恩、施耐庵、曹雪芹、羅貫中、蘭陵笑笑生、魯迅、巴金、錢鍾書、張愛玲、金庸、瓊瑤、王朔、莎士比亞、巴爾扎克、奧斯汀、波德萊爾、艾略特、龐德……只要你能想得起來的經典作家和流行作家,幾乎都被一“網”打盡了。這些東西能否算作網絡文學?有的人認為不行,否則古人睡夢中要找上門來的。不過,我認為,從寬泛的意義上理解,不妨把它們算作網絡文學。施拉姆說,媒介就是信息。印刷類文學作品一經搬上網后,它必然與新的媒介結合而發生這樣那樣的變化,從而實現了網絡化。許多作品被搬上網后,且不說界面被多體化,加上了二維或三維、靜止或運動的生動的圖畫,有的還配上了相適應的各種形式的音樂或配上朗讀使它同時訴諸聽覺,不說許多需要注解的地方變成了超文本鏈接,且這種超文本鏈接遠遠超過了其作為印刷類作品時所有的那些注解,而成了與那些相關資料、環境、歷史等的廣泛聯系,從而使作品在讀者的閱讀中發生巨大的意義增值與轉換,即便是人們有意要搞成書籍閱讀格式,讓你在觀覽時還親切地聯想起閱讀書籍時的感受,它也與印刷物根本不同。在網絡中,字形可以任意選擇,字號可以放大或縮小,你可以卸載或發送到別的地方,可以輕易復制與編輯,可以迅速查找。如果你覺得這些還并沒有改變作品的內容(事實上作為審美產品,這些改變必然要改變其審美效果),那么,它可以轉換成不同文字——如果你承認文學作品的翻譯就是再創作,你就不能否認此時作品的內容已經發生了改變。換句話說,搬上網后,印刷作品就成了以比特面貌存在的作品,而不再是以印刷文字的方式存在的作品。所以,認為印刷類作品上網后僅僅是使它們的傳播范圍擴大了,而并沒有改變其性質,這實在是欠考慮。
  人們界定某種審美對象時,一般從三個方面來探討,一是它所使用的材料,二是它所借助的媒介,三是它的接受方式。比如說,電視劇所使用的材料是磁帶,借助的媒介是電視機,接受方式是在客廳環境中欣賞。那么,印刷類作品網絡化后,不僅是在材料上變成了比特,而且媒介是電腦顯示器,觀賞時也與閱讀書籍大相徑庭。書籍的內容是直接印在紙上的,你拿到書也就拿到了內容,但網絡文學作品并不存在于電腦中,它只是借助電腦作為終端來傳輸。一本書你可以擁有,但網絡作品你若不將它卸載下來,下網之后你什么也沒有(反過來說,網絡中的信息為全世界的網民所共享,印刷類作品上網之后,傳輸范圍空前加大)。你可以說這本小說是我的,但你能說這部網絡文學作品是我的嗎?我們知道,紀錄片中的現實場面并不是現實,而只是現實的影象,那么,上網之后的文學作品也不再是那部作品,而成為它的影象,成了與之不同的網絡文學作品了。從觀賞方式上說,印刷類作品你可以拿在手里讀,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不受環境的限制,但上網的作品卻必須坐在電腦跟前讀,即使是用手提電腦來讀,你也不能躺著讀。閱讀方式的不同,必然導致閱讀效果和感受的不同。面對這種不同,你還能說上網的作品仍然和原有的印刷類作品一樣嗎?
  印刷類作品的網絡化,帶來的最大的問題就是版權糾紛。這類作品的原作者并不一定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搬上網。那些已經去世并且其作品也已超出版權保護期限的作家倒也罷了,因為他們的作品已經成為社會公有財產。但是,那些作品尚在版權保護期限內的作家可就慘了。他們往往一不留神發現自己的作品已經被人悄悄搬上了網,尤其是那些剛剛發表不久,尚在熱讀中的作品。這就意味著自己的飯碗一下子被人打碎了。前不久,以王蒙、張潔等人為代表,已經開始了對這種侵犯版權行為的訴訟,不過,他們的訴訟要有個結果,恐怕還有賴于相關法律的制定。
  再一個問題就是,有的印刷類作品被搬上網之后,又被人隨意涂鴉,搞得面目全非。比如金庸、王朔的作品就都被人篡改過。如果有誰要根據某人的小說改編一個電影或電視劇,他必須要經過原作者同意,但在網上,誰要對你的作品涂鴉,從來不會那么以禮相待。如果被篡改過之后作者名字也另署了倒還好一些,要命的是,被篡改之后,作者名字還未變。此時,如果篡改者水平較高,也還不失為楊補丁再世,反之,作者的名聲就要在全世界的讀者心中變臭了。飯碗被砸事小,名聲變臭事大。叫原作者以后可怎么見人?
    二、網絡原創文學
  這類文學作品直接在網絡上創作和發表。網絡所有的與印刷媒介不同的創作和發表環境以及閱讀環境,決定了它與傳統的文學創作有著很大的不同。
  首先,網絡創作手段既簡便(對于熟練掌握了電腦寫作的人來說是這樣)又多樣化,使創作速度空前提高,單位時間產量激增,創作效果豐富多樣,文學審美表現符號既多媒體化,又充分簡化,即便是文字符號也表現出網絡所特有的簡化形式。網上的時間每分每秒都是金錢,因而人們在網上交流時,為了縮短時間,常常發明一些簡化表達式,很快這些簡化表達式便成了一種網上公用語言。比如英語交流中的“you're”,在網上變成了“u'r”,而“別跟我玩兒那一套”一句話, 居然被一個鍵盤符號的組合所形成“:?”(側過頭來看)的象形圖畫表達出來,還有如大笑“:)”、嘟嘴“:(”等等,不一而足,既省時,又有趣,極富創造性。表現的簡易性反過來又使網絡創作非常隨意,可長可短,自由揮灑,不事修飾,粗放草率。就大多數網絡原創作品來說,我們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叫“心情故事”。它主要不是供發表的,而是供發泄的,是寫著玩兒的。這樣的作品,具有強烈的主觀表現和自我實現色彩。如果我們注意到,網絡寫手往往是在BBS或MUD中冒出來,就不難承認這一點了。BBS或MUD是一種網上交流的場所,它所滿足的是人們向別人傾訴的心理需求。在這里,就像在化妝舞會上一樣,人們既可以盡情揮灑自己,又不會耽心被別人說長道短,不會耽心自己的現實處境因此而惡化。自己傾訴了,別人接受了,這就足以讓人滿足了。
  其次,網絡發表簡單直接。作品隨時創作,隨時輕輕點擊鼠標就可完成發表, 繞開了印刷類媒體中的編輯部的角色, 繞開了守門人(gatekeeper),跑到了體制外圍。這樣,作家沒有必要去投合刊物和編輯的趣味,也沒有必要去投合大眾的趣味,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創作發表,作品只需在網上一貼,就可以招來同好。畢竟,世界之大,同好者還是可以找得到的。這就使創作者可以完全自由地受著本真的“我”的驅使,去自由地表達(或者叫傾訴更合適)。他的想象和幻想可以盡情馳騁,他可以進行真情訴告,他還可以使著性子揮灑才氣(至于說他想進行某種角色扮演,這在印刷類讀物中已經成為現實,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對他進行夸獎或批評)。因而我們所看到的網絡原創作品往往逞才使氣,冷不丁冒出一個絕妙的情節。在這里,你能想到什么,就可以實現什么——當然,只是在一個虛擬的時空中實現。因此,網絡作家的創作與其說是為了別的什么目的,不如說是為了“過把癮”。他是為了表達而表達。大陸網上風頭正健,奪得網易第一次網絡文學大獎一銀一銅的邢育森說:“說實在的,在沒有上網之前,我生命中很多東西都被壓抑在社會角色和日常生活之中。是網絡,是在網絡上的交流,讓我感受了自己本身一些很純粹的東西,解脫釋放了出來成為了我生命的主體。”(注:http://book.szptt.netcn/chuangzuo/wuguo/wuguo. htm。以下未注明出處的地方都出自這里。)要網絡作家抱有什么使命感、責任感,這如果不是某些理論家的夢囈,至少也是一廂情愿。寧財神說:“以前我們哥幾個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就是說咱們是為了什么而寫,最后得出結論:為了滿足自己的表現欲而寫、為寫而寫、為了練打字而寫、為了騙取美眉的歡心而寫,當然,最可心兒的目的,是為了那些個在網上度過的美麗而綿長的夜晚而寫,只是該換個名字,叫記錄。”(注:當然,林子大了,什么樣的鳥都有,抱著“知識分子”寫作立場的作家也不乏其人,邢育森就是一個:“我寫東西絕對不是為了愉悅讀者,我是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終極關愛的創作目的的。”網絡文學之所以研究者少,與它太龐雜,太難歸類不無關系。在這里,抱著任何可以想象得到的寫作目的的人都有。)不過,正因為網絡作家們是為了來自自身的情感意志的逼迫而創作,為了個體情感的宣瀉而表達,所以,不需要由誰號召他們去堅持人文關懷或澄明存在真相,他們直接就處在這種境遇中。網易為了在“注意力經濟”時代提高人們對它的注意力,所以搞了一次網易網絡文學獎評選,因為他們知道,只有讓網絡作家們受人注意,他們自己才可能跟著被注意。但是,遺憾的是,網易錯誤理解了這些網絡作家的需求。我們不諱言有一些網絡作家是為走上刊物而練筆,他們確實迫切企求著得到大眾的認可,但有相當一些作家并不是為大眾認可而創作的,他們只求能找到同好。網易文學獎評出后,主持著請獲獎作家迅速與他們聯系,計劃在一周后推出作者介紹。但是,到現在黃花菜都已經涼了,也不見他們的作者介紹刊出。原因我想如果不是網易人手太少做不過來,那就一定是這些作者們對這種介紹不感興趣。網上寫手往往只有一個虛擬的名字來標志自己,至于自己的生平,是沒有幾個人肯于告知的。正是依靠這種虛擬化,網絡寫手們才得以自由地創作、自由地發泄,沒有任何顧慮。如果自己在網絡中的虛擬名字很響亮,他可能很有一種成就感,但如果自己在現實中被人逮個正著,就時時要担心世人的眼睛了。
  當然,這種繞過把門人的發表方式,又使得網絡作家們的作品缺少了質量把關。“在現有的網絡文學中,‘口水’仍嫌茂盛、佳構尚屬寥寥”(注:黃集偉:《文學:從雜志到網絡》,《南方周末》1999年12月10日第23版。)。就像奧運會是為業余運動員所舉辦,目的是為了全民健身一樣,網絡原創文學不存在專業作家,專業作家也不屑于去參與這種不公平的競爭。在承認網絡原創文學的自由與多產的同時,你也得承認其中多的是垃圾。不過,盡管這樣,我還是更鐘情于網絡的發表方式。傳統發表方式雖然由編輯為我們濾去了許多文學垃圾,但優秀作家被趣味偏狹的編輯所扼殺的慘劇不知有多少。郭沫若要不是有幸被宗白華所發現,說不定早就自殺了呢。巴金也有被前一個編輯把稿子壓到字紙簍里,又被另一個編輯發現的故事,甚至在他終于成名之后,他還把以前被退的稿子重新拿出來一篇篇發表。更有一些極為自信的作家在被某一編輯退稿之后,又拿到更有名的雜志去發表,臊得退稿的編輯張口結舌。其實退稿的編輯也很難說沒有慧眼,只不過他所退的稿子與其趣味不同罷了。不過話說回來,有多少嬰兒就這樣被編輯連臟水一起潑掉了。尤其是像卡夫卡那樣敏感而缺乏自信的作家,被潑掉后也就干脆閉上嘴不呼吸了。再則,網上垃圾雖多,但畢竟給了作家一個自由呼吸的空間。在這里,作家不必担心被編輯槍斃,作家作品依靠讀者的頻繁點擊次數或訪問量而實現認可,如果好評如潮,作品就將在網絡中被不斷轉貼,從而得以長壽,如果無人光顧,過上一些時候,也就在網絡上像斷流的小河一樣,逐漸失去痕跡。當然,訪問量大的作品并不一定就質量高。在網絡上,訪問量最大的是一些色情類作品,這樣的作品也許無論從文字功底還是從結構布局來看,都乏善可陳,要從中找出深度意義來就更其困難,但由于它喚起了人類某種潛在的欲望并使之在一種想象空間中象征性地獲得了滿足,所以被許多人經意或不經意地加以訪問。
  網絡作品的價值評定雖然存在許多變數,也不一定就公平,但正如民主制度不是最好的制度,卻是一種相對來說不是那么壞的制度一樣,網絡作品的評優方式也是一種相對來說不那么壞的方式,與印刷類作品的評優方式相比,還有其明顯的優點。實際上,網絡評優比電視評優還要公平得多。對于電視來說,可能收視率就是一切。電視節目的收視率還靠了有獎收看、靠了媒體炒作對觀眾意志的干預,使這種收視率與作品質量的相關性變得更加微弱,何況收視率高并不一定評價就高。雖然在印刷類媒介和電視媒介中都不乏對某個作品的評價,但這種評價本身含金量有多大是大可懷疑的。因為,一、它只是某些評論專業戶的意見,二、這種意見還往往受著利益驅動而變形。網絡原創作品除了靠點擊次數之外,還靠了讀者的即時評論。有的網站專門設置了回饋欄,即使沒有回饋欄,讀者也可以直接給作者發伊妹兒進行回饋。這種評論既非專業性質的,就不敢企求評論的深度,但意見卻是最真率無偽的。網絡作家更多地是靠這種回饋而不是靠點擊次數來進行自我確認的。
  再次,網絡閱讀環境也與印刷品閱讀環境不同。網絡閱讀要坐著讀,這一點我們前文已經提及,此外,網絡閱讀是一屏一屏地讀,而不是一頁一頁地讀,雖然我們可以用聯機版式視圖來了解那些小標題,但每個小標題下有多少內容卻不方便了解,通過網絡來瀏覽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并不比通過印刷方式更容易,甚至可能是更不容易。讀者必須要具備一定的網絡知識,才能夠實際上網讀取。特別是超文本小說,你一旦進入,就像是闖入迷宮,“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繞也繞不出來,讓你以為它有多大呢,實際上占地面積極為有限。超文本思維實際上源起于中國,不信你到蘇州園林轉一圈體會體會。不過,正如蘇州園林是讓你悠閑地品味,而不是讓你瀏覽一樣,超文本小說也不是讓你瀏覽的。當然,網上信息太多,讀者又沒有那份品味的耐心,所以網絡作品一般都簡捷明快。正如邢育森所分析的那樣:“網絡寫作其實很注重簡潔明快的風格,不光是武俠。因為人們在網上看東西,一是信息太豐富太多了看不過來往往是匆匆瀏覽幾眼,二是這幾眼一定要把讀者留住,拖沓累贅十分的要不得。所以網文大都簡潔明快,十分吸引人。”再者,網絡文學的接受更是一種對話式、互動式接受。這一點我們后文再談。如果作品是以多媒體方式制作的,那么,讀者的閱讀感受還會與印刷類作品的閱讀感受大異其趣。在印刷類作品中,閱讀時僅僅是在文字與文字之間建立聯系,水平較高的讀者往往在字縫中閱讀。但在網絡多媒體作品中,閱讀卻不僅僅是在字與字之間建立聯系,它訴諸讀者的多種感覺器官,使讀者在多種表達符號的并列、對立、矛盾、錯位中實現對作品的更豐富和獨特的理解。
      二
  網絡原創文學又可分為三類。一是雖然發在了網絡上,但只要質量過關,以印刷方式發表仍然可以的作品;二是雖然可以通過印刷方式發表,卻因帶有另類色彩而不被印刷媒介所接納的作品;三是依靠電腦和網絡技術寫就,離開網絡就無法生存的作品。
  先說第一類。這類作品的作者往往是習作者或尚未打開局面,未被社會認可的人。他們的創作是業余性質的。如果沒有電腦和網絡,也許他們將終身不與文學發生關系。正是因為有了電腦,他們得以用電腦進行寫作;有了網絡,他們得以在一個虛擬化的交流環境中涂鴉。為了網絡的交流而涂鴉,使他們的創作充滿了激情,而涂鴉過程的延續,又不斷地磨練著他們的文章,最終有一天,他們也許一不小心玩兒大了,聲名鵲起,發現自己原來還有那么多的文學細胞。這時候,他們開始認真起來,對自己的羽翼小心地加以呵護,對自己的名聲也特別在意了。此時,他們便在江湖上頻頻現身,希冀自己的作品能夠被印刷媒體所確認——畢竟,在人們的傳統看法中,只有被印刷媒體所確認,這類作品才有了流芳后世的可能。實際上,類似于網易網絡文學獎之類的活動,正是這些網絡寫手被印刷體確認的大好機會。評獎的過程,其實有類印刷體編輯的選稿過程。經過這種篩選,另類性質的作品都已被濾去,文字表達能力太差的作品也被淘汰,剩下的則是能被傳統社會所認可的作品。我們不妨以小說類金獎的獲得者藍冰的《相約九九》為例。這部作品寫的是一則網戀故事,敘事手法極為傳統,平鋪直敘,沒有什么特色,但愛情寫得很高尚。作品能獲得金獎,對于作者來說,真是受寵若驚。很有意思的是,作者讓人把這部小說做成了裝幀精美的圖書模樣,其對于使自己的作品走進印刷媒體的渴求在此展露無遺。
  還有一些網絡寫手則一開始便帶著明確的寫作目的——沖擊印刷媒介。他們企求通過網上業余的創作而最終被社會所承認,實現做一個專業文學家的夢。這些人把網絡看成是一條實現抱負的終南捷徑。有朝一日在網上寫出名氣來,并因此而走進正式出版的印刷品,他們也許會把自己的作品分為兩類,一類被印刷媒體看中,享受油墨的馨香,一類雖不被印刷媒體看中,可偏偏作者敝帚自珍,于是拿到網絡上讓它與讀者見面。當然,作者也可能一時心血來潮再到網絡上放它幾槍,原創一下,就像游子難免回故鄉憑吊一番,但讓他永久住下去卻又為難了他一樣。就現在的狀況來看,網絡上盯著印刷媒介的作者不少。檢視這次網易文學獎的獲獎作品,絕大多數都認同于社會的主流意識,并表現出一副渴望被接納的姿態,而其中有的獲獎者文字功底之強,令許多在印刷媒體上發表作品的人也不得不對之側目。經過這次評獎,他們盡可以昂首走入印刷媒體去博取功名了。
  再說第二類。正如我們前文所言,網絡文學多產自BBS和MUD,這里的作家是隱身的,他的傾訴又是無所顧慮的。現實社會中,或者因為自身的原因,或者因為社會的規范,他只能担當某類社會角色,但在網絡中,他則可以通過扮演使自己成為他想要成為的任何角色;現實社會中,或者因為思想意識較為超前,因而與社會主流意識有所dǐ@①牾,或者因為審美趣味較為特別,只有少數人會喜歡,不受大眾歡迎、或者是在文學形式上帶有實驗色彩,成敗尚在兩可,難以在全社會獲得普遍認同,這些作家作品只有到電腦網絡這樣的小眾化媒體上來尋求知音。雖然稱小眾化,但傳播范圍如此之大,在全世界找到的同志的數量還是相當可觀的。相比于發行范圍有限的印刷媒體,其受眾在絕對數字上并不一定就少。所以,網上是個另類的家,是另類與同好者的最佳約會地。讓挑剔的從維熙所稱道的網上著名寫手——安妮寶貝大概就可以歸入這一類:“我覺得自己的文字是獨特的,但現在的傳統媒介不夠自由和個性化,受正統的導向壓制太多。就象一個網友對我說的,我的那些狂野抑郁的中文小說如果沒有網絡,他就無法看到。”她說,她的寫作是“寫給相通的靈魂看。彼此閱讀和安慰。就是如此”。她的小說充滿著理想主義的悲涼和激情,這種表達死亡和別離,叛逆和絕望的文字最容易觸痛社會的神經,引致大眾的反感。
  不過,我們所生活的社會畢竟是一個越來越寬容的社會,讓各種聲音都有發出的自由和受到呼應的自由,逐漸成為人們的共識。“另類”現在已經成為一個時髦的概念。有一些另類的聲音也許將來會被社會所認可,但要使這些聲音都被全社會所認可,本身就與“另類”一詞相矛盾。所以,“寬容”與“認可”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社會再寬容,有一些另類聲音也只能永遠停留在網絡這個深海之中,而那些經過喬裝可以被社會所認同的聲音才有機會在印刷媒體上浮出。邢育森的一些作品就可以歸入這一類。他的《活的像個人樣》等作品已經被傳統媒體所接納,雖然其另類的底色仍可清晰辨出。這類作品將經由網絡作為跳板,最終被印刷媒體所招安,成為印刷媒體上未來的主力軍。
  這里我們重點談一下第三類。第三類作品應該說是最典型的網絡文學作品,因為它與網絡技術所提供的可能緊緊相連。沒有網絡,也就永遠不會有這類作品,而這類作品又只能在網上生存,一旦離開網絡,作品也就跟著消失。如果網絡文學概念可有廣義與狹義之分,那么,這一類應該算是最為狹義的網絡文學作品。
  首先,多媒體、多門類的綜合。在這類作品中,文字只是其中的一種表達符號,此外還有各種聲音、各種畫面、各種色彩。它除了使文學表達更加生動有趣外,還依靠媒體間性、門類間性來傳情達意。各種媒體和各種符號之間構成蒙太奇效果,新的意義從它們的邊緣生成。這種追求其實早在中國古代的題畫詩中就出現了。王維所講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境界不就是在詩與畫的邊際生成的嗎?我國現代作家兼畫家、詩人豐子愷的《護生詩畫》中,漫畫因為有了詩的搭配而境界頓生。畫家齊白石先生所畫的螃蟹,如果不是詩,誰知道有什么寓意?但一題上“公子本無腸,橫行到幾時”幾個字,其境界一下子便顯示出來。還有一些傳統詩人曾實驗圖像詩,把詩行排列成圖形。這些都是在網絡出現之前藝術家們所能追求的極至。不過,在網絡中,多種媒體間、多種藝術門類間的綜合,就遠非他們能比了。我們最早見到的網絡文學多媒體化的方式是在文字中加入像“:(”(嘟著嘴)、“:?”(撇嘴)或“:)”(大笑)之類由鍵盤符號生成的像型符號。它構成BBS 中彼此交流的特殊字符。現在,這種多媒體化、多門類化的發展則已經走得相當遠了。一個叫菲常的網絡寫手寫過《菲常故事之不見不散》,在那里大量的用到了mp3,電子賀卡等網絡所特有的東西, 這在大陸是一件很有創意的事情。不過,從世界范圍看,這已經顯得太落后了。在許多網絡文學作品中,你可以一邊聽音樂、一邊看著動畫或真實而流動的畫面,看著顯示屏上的詩句,聽著人給你朗誦。想到這里,我有時難免自問,這還是文學嗎?可不是文學又是什么呢?我們不妨在這里把概念放得寬一點,先把文學原有的框范擱置起來。多媒體的使用,畢竟使網絡作品更為人所喜歡。小摯說得好,“這就如同樣一杯葡萄酒,放在紙杯和放在水晶杯里哪一個更能引人暢飲,結果是不言而喻的”。
  其次,超文本化。它有兩個意思。一是指讀者的閱讀有著某種自主權。二是指讀者還有批評和再創作的自由權。
  讀者的閱讀有著某種自由權。在超文本作品中,作者在情節發展的每一個轉折點都為讀者提供了多種閱讀選擇,讀者的選擇不同,事件的發展過程就不同,結局也因而五花八門,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結局,你什么時候讀累了,什么時候停止閱讀。甚至可以說,在對同一篇作品的閱讀過程中,因讀者的閱讀選擇不同,使一篇作品衍生為多篇作品。嚴格說來,超文本小說是不能用“一部”或“一篇”之類的詞來描述的,因為它事實上是許多文本的排列組合。這是一部實在意義上的接受美學。在這樣的情勢下,讀者閱讀作品,成為作品得以展開的必要條件。作者在此成了網絡互動的導演者。閱讀這樣的文本的經驗更像是查地圖,或看油畫、看照片,而不像是讀書。讀者可以沿著作者已經給準備好的許多路徑向任何方向移動,在一些超文本文學中,讀者甚至可以沿著自己所設計的路徑去閱讀。全部這些,正如一幅油畫,使作品就像在建構中。在前電腦時代,就已經有人進行過超文本實驗。法國新小說派的羅伯一戈里耶就曾創作過活頁小說——你讀完一遍就像洗牌一樣把小說的各頁打亂,再讀又是一部小說。這樣讀下去,在這些頁碼的排列組合范圍內,隨你讀多少遍都不重樣。拉美作家博爾赫斯的《歧路花園》也體現超文本精神。但畢竟只有在電腦中,這種隨機性閱讀才真正成為可能。最早的超文本小說是美國作家米歇爾·喬伊斯(Michael Jovce )創作于1990年的《發生在下午的故事》(“afternoon,a story ”)(注:作品的網址為:http://www.eastgate.com )和斯都爾特·墨斯羅普(Stuart Moulthrop)創作于1991年的《勝利花園》(“victory garden”)(注:作品的網址為:http://www.eastgate. com/catalog/VictoryGarden.html),后來波特(Bolter)、喬治·蘭多(George Landow)、羅伯特·庫佛(Robert Coover)和瑞日克(Rizk )等人也紛紛加盟。 超文本小說在超文本中首開先河, 繼之, 查爾斯·狄墨(CharlesDeemer)也開始了超文本戲劇(hypertext drama,hyperdrama )的實驗。獨幕劇《芭拉的遺曲》(The Last Song Of Violeta Parra)與傳統戲劇一樣,既能讀又能演。“整出戲實際演出長度為30分鐘,地點安排在一棟二層樓房里,八個人物分批在各式房間進行對話,有時因劇情需要而上樓或下樓,并順勢參與另一房間進行中的對話。依時間次序,最后一幕在第二客廳匯集了所有角色,直接向觀眾交代了一些后續發展。還原成劇本的文字閱讀,這些上下樓或轉換房間的動作即是超連結的設定處”(注:引自李順興:《誰來共譜〈巴拉的遺曲〉》,中國時報開卷版1998年4月9日。)。如今,臺灣的李順興等人也在搞超文本實驗。他的《圍城》及《文字獄》等作品可以看作是中文超文本小說的典范(注:見《歧路花園》,hppt://benz. nchu. edu.tw/~garden)。早期的超文本小說是在每一段情節之后,排列出幾種選擇讓讀者挑,后來則發展為在小說中設置多處鏈接,你愿意鏈接就進入新的天地,不愿鏈接就繼續往下讀,這些鏈接處就象論文注釋的標志一般,不過,這種標志既可以是文字本身,也可以是圖畫,還可以是某些特殊符號。如今,超文本與多媒體相結合,使網絡小說的敘述日新月異,出現的新可能令人目不暇接。
  大陸超文本實驗很少見,東北的詩人阿紅可算一個。在朦朧詩大爭論的年代,他曾嘗試用電腦進行隨機詩實驗。他把許多詩句都輸入電腦,然后讓它們隨機排列,創造新的詩篇。不管成功與否,荒誕與否,這種實驗總應該在我國超文本文學實驗史上寫上一筆。
  第二層意見:讀者不僅有閱讀的自主權,而且還有批評和再創作的自主權。讀者隨時閱讀,可以隨時進行評點,大量的回應文字,使網絡作家甚至在這種對話中激發靈感,作品越到后來便越見精彩,而不像我們一般所見到的印刷類作品一樣,續作總是不如原作,甚至可能狗尾續貂。《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在寫作過程中,就有許多讀者紛紛回應,為其中的女主角“輕舞飛揚”向作者求情,担心死亡結局的來臨。不僅如此,讀者與讀者之間還就這篇作品展開網上討論,它構成了網上文學評論的一道令印刷類作品的作者羨慕不已的風景。網絡文學的這種對話,有時甚至發展到讀者不是給作者提意見和建議,而是索性站出來為作者改上一部分或續上一部分,這時,網絡作品就變成了一種接龍游戲,作者與讀者也很難分得清了。接龍小說在大陸還是比較多的,比如象《地鐵》一篇,就有多人在不斷地接續。小摯的《聊天室的故事》主體寫完之后,請人來寫結尾,結果許多網絡寫手摩拳擦掌,紛紛應試,加上小摯自己所安排的結尾,這篇小說就成了類超文本小說的多結局小說了。這個時候,一方面是接龍者各人的文學功底不同,使接龍小說的整體質量受到影響,整體網絡也很難協調,搞得不好,成了卡拉OK,文本走向零散化。但另一方面,有那么多熱心的修改者,又會使作品的質量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提高,風格也會逐漸走向統一。當然,這時很難談論個人風格,因為它成了一種集體創作,類似民歌或民間文學了。事實上,從某種本質意義上說,網絡文學也確實是一種民間文學。集體創作、集體修改,在流通的過程中不斷發生變化,永無定型,因而要說版本,既可以說有多種版本,又可以說根本不存在版本。許多網絡文學作家現在還缺乏這種自覺,還以印刷類文學的版權來要求網絡原創文學游戲規則,結果是自己一方面面對別人的肢解和改動大光其火,另一方面又對之束手無策、頭疼心煩。邢育森就對自己的小說被人篡改大不以為然:“我感覺我的作品沒有完整地被世人所了解,而且我還看到了被別人篡改過的文章,比如《網上自有顏如玉》,本來是寫的北京高校的事情,卻被改成了什么南寧某科什么什么的,而且這個版本四處都有,我看了真是哭笑不得。”其實干嗎要哭笑不得呢?你的作品已經成為大家共有的民間文學,在時空流動中版本不斷發生變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剛剛在網絡上爆響,就出現了眾多的改編版本,在最重要的一些段落,做出最令人解頤的改編,有許多網絡寫手不是像邢育森所氣憤的那樣把痞子蔡的作品轉貼后署上自己的名字,恰恰相反,是把自己的作品都署上痞子蔡的名字,以使自己的作品被人所注意。在網絡上能不能保有版權呢?能。這便是,把自己的作品用密碼鎖起來,誰掏了錢就給他把鑰匙,就像賣軟件一樣。担心被人篡改,正如耽心被別人署上另外一個名字重新發表一樣,是一種名利心在做怪。即便有人署上了他的名字又能怎樣?你把那個名字當成你自己的另一個筆名好了。既然追求名利,就不該在這個虛擬世界中游蕩,因為在這個世界中,名字只是一個標志而已,與現實生活中的人沒有多大關系。既然誰都可以將自由軟件加以修改,為什么自由共享的網絡文學作品不可以被人修改呢?“就理論上而言,在網絡中,文學作品的焦點已從‘作者中心’、‘評論者中心’移到‘讀者中心’、‘文本中心’”(注:陳韻林《網絡文學概述》,http://life.fhl.net/Desert/900209/004.htm ),作者已死。
  與其為印刷世界的游戲規則費盡心思,不如在網絡技術與文學的結合可能性上多動動腦筋。如今在中國大陸,依靠網絡技術支撐而形成的文學新形式還很少看到。多媒體技術的運用已經有人在實驗,超文本文學實驗卻難覓蹤影。這可能跟我們的電腦與網絡發展技術水平有關,也與網絡技術和文學的分離有關。如果我們稍加留神便會發現,如今在網絡上,有相當多的作家是有著理工尤其是計算機知識背景的。邢育森的職業是網絡技術,李尋歡、殘劍等人則在搞網絡站維護。大批職業作家都不懂網絡技術,因而只能以傳統的方式寫作。這種網絡技術水平與寫作水平的分離,使網絡文學中依靠技術支撐所形成的新形式發展很慢。未來的有實力的網絡文學家恐怕將是那些兼跨兩個行當的人。
      三
  當我們說網絡文學即與網絡有關的文學時,同時也意味著從表現內容上來分類,可以分出與網絡無關的文學和與網絡有關的文學。
  當一篇作品表現的是網絡生活或體現的是網絡文化時,我們有理由稱它為網絡文學作品。這樣的作品也許是發表在網絡上的(如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的接觸》),也許沒有發表在網絡上,而是發表在印刷媒介上的(如《網絡時代的愛情》),但它并未改變表現網絡生活的事實。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的接觸》現在已經被知識出版社用書面形式出版,還加了一個醒目的眉題:“網上第一部最暢銷小說”。事實上,它并不是網上最暢銷小說,因為它一開始就是被自由閱讀的。我們且不打這樣的官司,我們要說的是,它雖然已經變成了印刷形式,但它仍是一部網絡小說。
  問題是,這樣一來,事情就被搞得復雜化了。許多網絡文學的閱讀者都有這種感受:網絡文學的表現領域太窄。有的人還認為,網絡文學不一定要表現網絡生活或網絡文化,只要是發表在網絡上的文學作品就算是網絡文學。我持一種較寬泛的界定態度,即表現網絡生活(網絡文化)的作品和雖不表現網絡生活(網絡文化)但在網絡上發表的作品,都將它們歸入網絡文學。這正體現了網絡的兼容并包精神。剩下不能算做網絡文學的就只剩下發表在印刷媒介上,又沒有表現網絡生活(網絡文化)的文學作品。
  這樣做的好處是,既可以避免網絡文學題材過于狹窄,又可以使網絡文學的核心性的東西——網絡文化不至于被排除出網絡文學之外。
  確實,現今的網絡文學題材非常狹窄。我們見到最多的,就是網上愛情。其實這很正常。首先,愛情是永恒的題材,無論在網上還是在印刷媒介中,愛情文學作品都是最受歡迎,寫的人最多的題材;其次,網上愛情題材多,是因為網絡文學大多出自BBS,而在BBS中最多的便是青春期少男少女。他們渴望在網上能夠實現自己的浪漫愛情理想。網上戀愛是最為熱鬧的一個角落。戀愛本身就是青春型、激情型的,少男少女在戀愛中的感傷、痛苦、歡樂、興奮,都需要借助文學形式加以發泄,所以網絡愛情文學蓬勃生長。痞子蔡寫了《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寧財神又以戲擬的形式寫了《第二次親密的接觸》,《無數次親密的接觸》,李尋歡寫了《迷失在網絡與現實之間的愛情》,小摯的《聊天室的故事》也是寫網絡愛情,漓江煙雨的《我的愛漫漫飄過你的網》、藍冰的《相約九九》,無不是寫網絡愛情。網絡戀愛本身的浪漫與痛苦,凝結成了一篇篇純情的小說和一首首死去活來的詩,那份真情打動著網上網下的無數人。反過來,這種愛情的單純與貧乏,也造就了網絡愛情小說內容的蒼白與模式化。你看過痞子蔡的小說,再看那些后來者所寫的小說,總覺得他們都跳不出痞子蔡的框子去。事實上,網絡戀愛者都是面對一臺電腦,與另一個人產生好感,然后是彼此迫切想要見到對方,是相見或相處后理想的光環隱去,愛情破滅。它與現實生活中的戀愛相比,畢竟本身就內容太少,形式太簡單,要讓這些網絡寫手們寫得不一樣一點,真是難為他們了。由于他們往往是憑著一腔激情去寫,許多寫手寫的還都是真事,或者大部分是真事,所以往往感情真摯、熱烈,帶給讀者的情感沖擊力比較強。不過,這種情感故事正象少男少女本身一樣沒有多少滄桑,所以又總讓人覺得淺薄,讓走出豆蔻年華的人不屑一顧。與之相應,這類作品往往文筆上比較唯美、抒情,卻缺乏力量,不夠老到。除了極少的網絡寫手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將一腔愛戀燒制成一篇作品,戀愛季節過去了,也就投筆從商了。一批人老去了,又換上一批新人類,再繼之以新新人類,青春節拍將會被一代代人輪替叩響。而那些慢慢把網上寫作當成一項愛好的人,往往文筆越來越優美,但激情卻慢慢退潮了。所以,要繼續寫作,他們就不能總局限于網上愛情,而要擴大題材范圍,并增大思考生活的深度。其中一批與當下社會主流意識產生認同的網絡寫手就將轉移陣地,進行諾曼底登陸了,而剩下的一批被稱作另類的作家則將逐漸成為網絡文學的主流。
  另類,從某種意義上說,正好體現了網絡文化的本質的方面。網絡本身就是一個多種聲音平等共處的世界,主流聲音還可以在印刷媒介中生長,另類聲音只有網絡作為陣地。那些先鋒性的探索實驗在20世紀80年代還可在大型雜志中顯一顯身手,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后,就被大眾文化幾乎完全排除出局。它們的存身之地,只有網絡最為理想。同人小說、同人詩,圈子文學,只有進入網絡,才能找到知音。另類文化,正是網絡文化的另一種稱呼,雖然它們曾經并在今后也會偶爾進入印刷文化之中。
  當我們這樣講的時候,實際上意味著我們把網絡文化也包容在網絡生活中。網絡文化是網絡生活的更深一個層面。畢竟,網絡傳媒的某些特質,會像影視、廣告商品一樣,帶出一種生活方式與思想的革命。網絡生活使人們形成了新的生存觀念、哲學意識。一些網絡文化現象,如“匿名”、“虛擬”、“斷裂”、“平面”等,內化為人們一種全新的世界觀。反映這樣的意識的文學作品,可能其中并沒有出現“網絡”二字,卻仍可視為表現了網絡生活。比如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的接觸》,正是對網絡的虛擬與真實和人生的虛擬與真實之間的復雜隱喻關系的一種體認。作品中的阿泰不僅在網上虛擬化,而且在生活中也虛擬化,用虛假的感情來欺騙女孩子的芳心。阿泰全部生活的虛擬化,正反襯出了男主角的真實觀。男主角昵稱“痞子”卻實際上一點痞氣都看不出,女主角昵稱“輕舞飛揚”,但究竟是裙子飛揚還是頭發飛揚,也讓男主角頗費猜度。小說題目《第一次親密的接觸》正好強調的是實際的接觸。這樣看起來,這篇小說就不是一篇平面化的、沒有深度的作品,而成了一種網絡時代虛擬與真實之間復雜關系的一種隱喻。
  即便從這篇網文中我們也可體會到,網絡生活與現實生產并不是完全隔離的。網絡文化也正是在與現實文化之間的關系中顯露著自己的個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雖然用網絡文化內核來界定網絡文學,很容易使網絡文學與印刷文學之間的關系曖味不明,但它總比簡單地在兩者之間劃一條分界線要更科學、更符合事實一些。事實上,現在也正有一些網人在做著溝通網絡與印刷媒體、溝通網絡文學與印刷類文學的工作。假以時日,我們會對網絡文學做出更為科學的判斷。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牛右加氐
  
  
  
文學評論京87~95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楊新敏20002000網絡文學即與網絡有關的文學。它起碼有這樣兩類:一是印刷類文學的網絡化;二是網絡原創文學。網絡原創文學又可分為三類。一是雖然發在了網絡上,但只要質量過關,以印刷方式發表仍然可以的作品;二是雖然可以通過印刷方式發表,卻因帶有另類色彩而不被印刷媒介接納的作品;三是依靠電腦和網絡技術寫就,離開網絡就無法生存的作品。此外,換一種分類標準來看,網絡文學又是表現網絡生活或體現網絡文化的文學。作者單位:蘇州大學中文系 作者:文學評論京87~95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楊新敏20002000網絡文學即與網絡有關的文學。它起碼有這樣兩類:一是印刷類文學的網絡化;二是網絡原創文學。網絡原創文學又可分為三類。一是雖然發在了網絡上,但只要質量過關,以印刷方式發表仍然可以的作品;二是雖然可以通過印刷方式發表,卻因帶有另類色彩而不被印刷媒介接納的作品;三是依靠電腦和網絡技術寫就,離開網絡就無法生存的作品。此外,換一種分類標準來看,網絡文學又是表現網絡生活或體現網絡文化的文學。

網載 2013-09-10 21: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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