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哲學的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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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B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 —8862 (1999)10—0034—03
  分析哲學早期的主要成就都集中于語言哲學和科學哲學這兩個范疇。這些年來,分析哲學的內部發生了變化,有更多出身于分析哲學的學者們投身于心靈哲學、倫理學和社會科學,像D.丹尼特(Dennett)、J.佛多(Fodor)、B.威廉斯(Williams)、T.霍德理查(Honderich)和C.泰勒(Taylor)等一大批學人就在這些領域里取得了成績。以往有許多的人誤解了分析哲學,現在也逐漸改變了看法,不再把分析方法視為把弄概念的雕蟲小技,開始認識到分析哲學和其他的哲學一樣,所關懷的超出了概念和理論的邏輯或認知的理據。分析哲學家們能夠邁出這樣重要的一步,并非因為分析哲學家本人動搖了對分析方法的信心,于是跟隨R.羅蒂(Rorty)這樣的分析哲學家, 讓哲學的關懷在文學或別的領域中得到安頓。我以為分析哲學家們不必走上這條道路,輕易地舍棄分析方法;讓我舉出一些例子說明分析的方法在語言哲學和科學哲學的領域里怎樣起作用,并且說明這些作用怎樣延伸到社會哲學的領域里去。
  一、問題與方法 早在50年代,美國哲學家N.哥德曼(Goodman )研究述句要具備什么條件才表述了科學假說,這個課題橫跨語言哲學和科學哲學兩個領域,牽涉了許多的問題。其中的一個問題涉及哥德曼所提出來的“歸納法的新疑點”。新疑點和D.休謨的懷疑論不同,休謨所關心的是知識的客觀基礎,他指出歸納法因為知識基礎不可靠而成疑;至于哥德曼所針對的是怎樣看待科學假設,如果這個問題沒有處理好,歸納法也會受到質疑;研究這個問題的人開始時往往有一個成見,認為科學假設是個全稱述句,它來自表述證據的特稱述句,讓這些述句普遍化,便得出科學假設;這個看法衍生了一個棘手的問題,把下面的兩個全稱述句放在一起,便會看出問題的癥結在什么地方;第一個述句是“銅是導電體”,第二個述句是“屋子里的人都排行第三”;兩個述句都來自表述證據的特稱述句,前者來自“這塊銅是導電體”之類的特稱句,后者則來自“屋子里的這個人排行第三”等特稱句;兩組特稱述句都表述了證據。按照上述的看法,兩個普遍述句都表述了科學假設,一經檢定,便是科學定律;這就出問題,科學家總不會承認“屋子里的人都排行第三”有可能用于表述科學定律。我們也會站在科學家的那一邊,因為我們相信要先掌握好萬物的自然分類,才可以逐步揭示它們的變化規律;確認一些金屬為銅,就算有所誤認,也沒有放棄萬物的自然分類;測量銅塊是否導電,目的在于測量某個自然類的物體是否導電;說出某個自然類有某些性狀是提出了科學的假設;經過測量而確定為真之后有關的假設便算作科學定律;隨意把屋子里的人看成為一個自然類,縱使測定了每個人都排行第三,也沒有因此而掌握了事物的變化規律,這說明我們有理由相信“屋子里的人都排行第三”不具備表述科學假設的條件。可是,我們的這個想法經不起考驗;哥德曼擅用分析的方法,把這個情況揭示出來。
  分析的起點從成見開始,哥德曼所看到的成見是這樣的:我們都接受了顏色有個自然的分類。翠玉的顏色根據常人的視覺來判斷,當是綠色,是綠色的東西就不是別的顏色的東西;假使發生了褪變,成為藍色,那就是藍色的東西,而不再是綠色或是其他顏色的東西;讓我們所看到的綠色和藍色稱為常綠色和常藍色;如此類推,其他的顏色的稱謂都冠以“常”字。除此以外,也許有一個異族就有不同的顏色分類;在他們看來,翠玉是異綠色的;我們沒有異族人的視覺,無法感受到異綠色是怎樣的,只好聽他們解說,悟出異綠色實際上是指公元二千年以前的常綠色和公元二千年以后的常藍色;一件物體給說成是異綠色的,就是說它在公元二千年以前是常綠色的,在公元二千年以后則為常藍色;一塊翠玉在我們看來如果永遠是常綠色的,在異族人看來,便先是異綠色,在公元二千年以后則為異藍色;翠玉在異族人眼里先后有不同的顏色;另外,把一件物體說成是異藍色的,就是說它在公元二千年以前是常藍色的,在公元二千年以后則為常綠色。在我們看來,異族的顏色分類很不自然,在這個分類的基礎上應用歸納法會出問題。從目前一塊塊的翠玉呈異綠色的實況來推測,只能斷定“所有翠玉都呈異綠色”,這意味著確認了公元二千年以后所有翠玉會無端地從常綠色變為常藍色;看來歸納法給歪用了。然而,異族人也可以用上述類似的眼光來看我們;他們所知道的常綠色就是指公元二千年以前的異綠色和公元二千年以后的異藍色,而常藍色就是指公元二千年以前的異藍色和公元二千年以后的異綠色;在這個分類的基礎上應用歸納法也會出問題,從目前一塊塊的翠玉呈常綠色的實況只能推出“所有翠玉都呈常綠色”,這意味著我們推斷了公元二千年以后所有翠玉會無端地從異綠色變為異藍色;這無疑也是歪用了歸納法。哥德曼提出了常人與異族的兩種顏色分類法,目的在于讓我們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不要以為“自然的分類”為正確使用歸納法奠定了基礎。“自然的分類”也是歸納的結果,所謂“自然”,離不開我們所習慣的語言和研究成果(即科學理論);明白這一點,便知道以“自然”為據,說明“歸納”的可靠性,實際上是無所說明,僅是一些循環的論證。哥德曼分析了“自然的分類”和“歸納法”的關系,讓我們得以看到自己的一些想法是站不住腳的;這樣的方法怎樣移用到社會哲學去呢?我看認識相對主義的不是有助于解答這個問題。
  二、相對主義 剛才我們所談到的人們稱為哥德曼悖論,把哥德曼的分析結果說成是悖論,容易產生錯覺,以為消解了悖論,便會知道怎樣正確地使用歸納法,誤信這個問題有答案。其中一個比較簡單的消解方法是從哥德曼的觀點出發,承認歸納法和社群習慣的關系,不再追尋超然于習慣的標準,由它來裁決歸納法的正確性;而是讓常人與異族各言其是。這是相當粗糙的相對主義,沒有正確地反映我們的處境。要知道哥德曼所談論的常人與異族的情況,是從一個超然的觀點出發而構想出來的;他把自己設想得像個上帝,既能面對常人的彩色世界,也能面對異族的那異樣的繽紛世界;他身處于那異樣的繽紛世界里,異綠色是個顏色,不必理解為公元二千年以前的常綠色和公元二千年以后的常藍色;只有這樣,才知道異族認識常綠色會有麻煩;只要從異族的本位主義出發,把這個麻煩說成是常人的麻煩,便可以進一步說明常人的歸納法沒有建立在適當的基礎之上。至于常人,從來就沒有看過那異樣的繽紛世界,沒有理由把異綠色想像成為一個顏色,更不可能從異族的本位主義出發,查出自己的歸納法有不適當之處;也就是說,不要以為我們能夠脫離自己的習慣,為原有的習慣裁定是非;縱使我們能夠脫離自己的習慣,我們也得要拿出個標準來,才可能裁決原有習慣的是與非。粗糙的相對主義就是沒有考慮這一點,把哥德曼的講法說過頭了;他設想了上帝的觀點,讓我們從這個觀點看看我們一直習以為是的想法不能夠以習慣為理據,更要我們看清楚習慣以外并沒有其他的超越理據;他并不是說常人有常人的習慣,這些習慣足以成為習以為是的理據;他根本不會鼓吹常人與異族各言其是的觀點。比較適當的講法是這樣的:習以為是的東西談不上有沒有理據,歸納法也是如此,它本身沒有新的疑點;為它尋找理據實際上是自招麻煩,惹來疑慮。社會哲學關乎許多習以為是的東西,從事研究時就不要為這些東西尋找超越的理據,免生枝節。這里,我們看到分析的方法怎樣為社會哲學的研究領航。
  三、結論 剛才我們說過,認為常人與異族各言其是并非哥德曼的想法;他要我們明白,以不同的眼光來看待世界,得出的預測可能互相抵觸;碰到這個情況,所要解決的并不是誰是誰非的問題,追究誰的事物分類法更切合實際情況或更自然也無助于消除疑難;從哥德曼的觀點出發,我們會看到,習以為是并不需要什么的(超越)理據來支持,習以為是是否維持得住要按照我們的經驗來下結論,習以為是能夠維持得住本身就是經驗證據,支持了習以為是的立場,這正是自然主義者的看法;根據蒯因的講法,認為一切的理據都是科學家所認可的理據,就是個自然主義者。(參考Quine 69—79,1969. )而科學家所認可的大都以經驗為基礎,科學家沒有因為以經驗為基礎,為習以為是辯護而犯上循環論證的謬誤,蒯因認為我們要記取這一點。在想到歸納法是否行之有效的問題時,要知道這是個經驗的問題,予以查證有認可的科學方法作為依據,查得的結果便成為取舍歸納法的依據;同理,如果我們要研究一個社群的習慣為什么有價值而得以延續下來,我們所追問的依然是個經驗的問題,查證時須要動用認可的科學方法,得出的結論仍然以經驗為依據。
  這里,我們強調了自然主義,并不是要把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化;過去,我們把自然科學的解釋模式移植到社會科學去,結果吃了苦頭;促使一部分的社會科學家相信自然現象有別于社會現象,前者可通過統計而掌握它的規律,這是一種外部的理解;至于后者就不可能通過外部的理解而掌握它的規律。按照這個想法,社會科學要研究群體或個人怎樣看待社會活動,研究群體或個人賦予這些活動那些意義;總而言之,所追求的都是內部的理解;以為分清楚了內外兩種理解,社會科學便會得到長足的發展。不過,吃苦頭可能有別的原因;如果我們沒有正確地理解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就移用它,便難免要吃苦頭;哥德曼的研究正好讓我們知道自己沒有正確地認識科學假設;因此,我們可能還要深入研究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才說得準什么是外部理解,和內部理解有什么分別,讓我們得以進一步認識社會科學研究有那些方法,這正是分析哲學家逞強之地。
哲學動態京34~36B6外國哲學周柏喬19991999周柏喬,香港公開大學 香港 作者:哲學動態京34~36B6外國哲學周柏喬19991999

網載 2013-09-10 21: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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