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行為集團”在性別語言研究中的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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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H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544(2001)02—0013—04
   一、引言
  目前,國內外針對性別語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語言的性別歧視、言語的性別差異以及它們形成的原因。人們試圖從生理、心理和社會根源等方面對性別語言進行分析。在傳統的研究中,男女之間的一切差異歸根到底是生理構造的差異,在此基礎上,男女之間形成心理、社會性別角色的差異。這種基于生理差異將言語個體一分為二的兩分法(dichotomies )存在著明顯的局限性:它無法說明男性個體之間、女性個體之間存在的差異以及男性個體和女性個體之間的類同。盡管人們已經意識到性別語言研究的成果往往呈現出過度概括(overgeneralization)的傾向,并嘗試借鑒其他領域的成果,如將性差心理研究中的“性度”引入性別語言研究中,但在解釋言語性度的形成時又陷入了“環境決定論”的泥潭。正是在這一背景下,行為集團這一概念進入了社會語言學,尤其是性別語言的研究領域。它不僅對性別語言研究具有理論指導意義,而且在解釋言語性別差異的形成上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二、行為集團論的理論意義
   1.行為集團的構成
  行為集團最初是社會學習理論中的一個概念, 由溫格( LaveWenger )在1991 年首次提出。 隨后艾科特和吉奈特(Eckert &McConell - Ginet )在其標志性著作Think practically and looklocally:language and gender as community- based practice中首次將行為集團這一概念引入了性別和語言研究領域。他們對行為集團定義如下:行為集團是由參與共同活動(engagement)的人們組成的團體。他們所有的行為,包括行動方式、說話方式、信仰、價值觀和權力都體現在對同一活動的參與過程中。
  作為社會構建,行為集團和其他傳統的社會集團的差別主要在于它同時決定于其成員個體屬性及其行為模式。
  溫格從以下三個方面說明了構成行為集團的條件:
  1)參與的共同性
  2)共有可調整的進取性
  3)共有可調整的資料的一致性
  行為集團形成的基礎是共同參與某一事件或某項活動;在這一過程中,行為集團成員共同發展,不斷調整自身在行為集團中的地位;行為集團成員共享可調整的材料。例如,在政府某一部門內的工作人員可形成一個行為集團,他們面對同一問題,參與同一工作過程并有固定的工作程序;他們有共同的發展目標和計劃,在實現目標過程中不斷自我提升,這一過程反映出行為集團成員在集團中地位的變化;他們有固定的語言資料,無論是日常交際還是討論工作都使用共同的話語模式。
  行為集團可以在各種層次的團體中形成,它不僅可以是一個工作團體、學術機構,也可以是某個樂隊、某個幫派。家庭內也可以形成行為集團,如圍繞孕婦,她的家人、醫生、護理人員可以形成各自的行為集團。但值得一提的是孕婦本人不一定屬于這個行為集團,因為她的語言資料和其他人可能完全不同。
   2.行為集團的理論意義
  在社會語言學領域,言語社區(speech community)是一個基本概念。盡管人們從不同的角度對言語社區所下的定義不同,但幾乎所有的定義都以語言為區分言語社區的尺度。傳統語言學以使用同一種語言的人群作為確定言語社區形成的條件,這種定義的最大缺點是忽略了語言使用者在地域、社會特性上的差別。拉波夫(Labov )進一步發展了言語社區的定義,他認為言語社區的構成是由于其成員對語言規范(norm)持有共同的標準。當我們研究英語中存在的性別差異時,我們實際上是以西方國家中等階級形成的言語社區的規范為尺度的。我們說女性的語言比男性標準或是女性的語言有缺陷時,我們主要是相對白人、男性、中產階級的語言。這一參照系統決定了從言語社區角度出發所得出的結論具有片面性。布切爾滋(Mary Bucholtz )從以下幾個方面闡述了言語社區不適于性別語言研究的原因:
  1)言語社區傾向于以語言為中心;
  2)它以一致性(consensus)為構成集團的首要條件;
  3)它重視核心成員,忽視邊緣成員;
  4)它重視集體,輕視個體;
  5)它將身份看作是一個靜止的范疇。
  除言語社區外,人們還提出社會集團、社會網絡等概念,并以此作為語言分析的單位,其中以米爾羅依(J. Milroy )提出的社會網絡對性別語言研究較有影響。社會網絡是人們按自己的意愿,由個人經常交往的社會關系如親戚、鄰居、朋友、同事等形成的網絡。如果網絡某一部分密度較高,那么它就容易產生凝聚力,可以使其成員在言行上保持高度一致。人們在應用社會網絡對性別語言進行分析時,雖然避開了兩分法,但該概念強調成員之間相互聯系的數量,即使那些關系并不穩定的成員之間也存在一定的聯系。密度高的區域易形成言語的類同性,而密度低的區域易形成言語的差異。然而,忽略成員之間聯系的質量,僅僅關注聯系的數量不足以說明言語的性別差異。
  任何一門學科中的理論創新都不是偶然的,行為集團的出現也是這樣:它汲取了言語社區等概念的積極因素,但又有所創新。行為集團論對性別語言的理論意義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行為集團論更加關注人本位
  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認為:“語言是表達觀念的符號體系”,自普通語言學創立始,人們關注的語言便是作為符號體系的語言。盡管社會語言學,心理語言學對索緒爾的語言符號體系有所沖擊,但它們對于語言的主體——人的關注始終未能達到應有的高度。例如,在社會語言學中言語社區形成的基礎是使用某一特定語言的全體人員,或是對語言規范持有相同標準的人員,劃分言語社區的標準始終以語言活動為中心。而行為集團的形成并不以某一地域,某個群體的言語行為為標準,它以個體的行為為尺度劃分其歸屬:具有共同的行為模式的個體可形成一個行為集團,言語行為只不過是人們共同的行為方式之一,它不再是形成集團的核心。由此,我們可以看到行為集團對社會語言學最突出的貢獻在于它將言語行為和社會行為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行為集團論所關注的語言是作為行為的語言而不是作為符號的語言,不僅如此,在行為集團論中,個體的身份是由其行為決定的,它不再是一個固定的范疇,這樣就有可能將身份的多樣性納入視野,包括種族、階級和年齡;籍此,它將性別語言研究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它使性別語言研究對語言符號的關注轉變為對語言主體——人的關注。
  2)行為集團論更加關注變異
  在以往的性別語言研究中,人們往往參照一定的語言規范得出這樣或那樣的結論。規范是相對靜止的,而變異卻無時無處不在。事實上,在社會語言學領域,變異是語言存在的形式。無論是運用言語社區還是社會網絡對性別語言進行分析,人們都無法用動態的、發展的眼光看待言語的性別差異:前者強調集團成員的一致性,后者成員彼此之間的聯系甚至可以是一個常量。行為集團論始終著眼于人們的行為模式,差異和變化作為個體行為的一種自然的表現方式,是一種常態。差異是集團成員身份的標志:或是中心成員,或是邊緣成員,當差異積聚到一定程度時,在行為上具有這種差異的成員可以形成另一個行為集團。這樣,差異始終是行為集團論關注的焦點,它不再是傳統理論中因其偏離規范而遭到忽視的因素。對差異的關注使得性別語言研究成為一個動態的過程。其研究成果也更為成熟。
  3)行為集團論更加關注個體
  赫德森(Hudson)曾指出:“社會是由個人組成的,要把個體堅定地放在興趣中心,同時避免在談論大規模觀念和運動時,對其視而不見。”在傳統的研究中,人們關注的焦點更多的是群體而不是個體,一旦涉及個體行為,它往往是作為群體行為的例證而出現的,個體的差異被看作是群體行為規范的下意識的反應。行為集團論對行為模式的關注、對差異的關注、對邊緣成員的關注,使得它的研究更加關注個體;惟有將個體的行為納入研究范疇,才能更全面地說明言語性別差異的形成。
   三、行為集團論在性別語言研究領域中的應用
  在性別語言研究領域里,人們對性別差異在語言里的表現及其社會后果認識較為一致,但在言語的性別差異如何形成這一問題上,人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理論,如“外族入侵”說、“語言禁忌”說和“聲望”理論。目前,人們普遍接受的是“社會差別”說。該理論認為造成言語性別差異的主要原因是男女之間的社會差別;社會為男女規定了不同的社會角色,并期望他們表現出不同的角色行為,語言不過是這種角色期待的一種反映。
  針對上述問題,行為集團論從“性別構建”這一角度闡述了性別變體的形成。正如人被分為“自然人”和“社會人”,行為集團論將性別分為生物性別(sex)和社會性別(gender)。在傳統的領域里,sex和gender并沒有明顯的差別,它們常常可以互換,人們有時用gender代替sex,因為后者易讓人產生不良聯想。 行為集團論認為性別變體形成的根本原因在于男性和女性往往參與不同的社會活動,在各自的行為集團中構建了自身的gender,并表現出相應的行為特征,包括言語行為特征。行為集團論在解釋性別變體的形成時, 它關注的不是由自然性別sex決定的男性和女性(male and female),而是由社會性別gender 決定的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femininity and masculinity)。行為集團論認為個體gender的構建往往和他所處的行為集團相關,和他的sex 并沒有絕對的聯系。 例如, 在教師行為集團、 護士行為集團中, 男性的gender帶有更多的女性特征;他們的行為模式更接近女性,其語言行為具有更多的女性特征,如用詞規范,語氣溫和。與此相應,女性消防員、 女性政治家在其所屬的行為集團中構建了她們的gender , 這種gender帶有更多的男性特征,因為在消防員、政治家組成的行為集團中,其成員的行為模式主要表現出男性特征,因此,她們的言語行為往往和傳統女性不一致,她們的話題、說話的口氣和男性更加接近。
  傳統的研究提出的“性別角色”這一概念與gender相近,但其前提是男女生而有別,他們在社會化過程中形成了各自的性別角色,因此,sex的不同是決定性別角色不同的最主要、最直接的因素; 而在行為集團論中,sex的不同不一定會導致gender的不同, 個體之所以表現出不同的gender,是因為他們參與的活動、他們所屬的行為集團帶有不同的性別特征,正是他們參與的活動及其活動方式不同才導致了社會性別的差異。傳統的研究在解釋言語性別差異時借用了“性度”這一概念,用以表示個體具有男性特點和女性特點的程度。通常,人們認為言語的性度主要由環境因素決定,工作性質會影響言語性度,但在解釋工作性質是如何影響言語性度、在多大程度上影響言語性度時,言語社區等概念顯然是無能為力的,因為它并不關注人的社會特性。行為集團論將社會性別的構建視為一個社會過程,用發展的、聯系的眼光看待性別差異,正如艾科特在談到gender的構建時指出:“gender不是固定的、與生俱來的,它是一個變化的動詞而不是靜止的名詞;gender和其他社會身份相互作用(階級、種族、民族、年齡)我們不可能輕易將gender從其中剝離出來。”
  性別構建的觀點比傳統理論更全面、更客觀地解釋了言語性別差異,它對同性之間的差異和異性之間的類同的詮釋較傳統理論更具有說服力。例如,在對女性的語言比男性規范這一現象做出解釋時,特拉吉爾(Trudgill)從階級分析的角度指出,由于男女的社會身份不同,男性處于主導地位,在語言市場上(language market )享有“隱蔽特權”(covert prestige);作為第二性,女性處于男性主宰之下, 對階級地位尤其敏感(gender本身在此就是權力或社會地位體系的一部分),當她們無法通過行為提高自身地位時,她們轉而求助于符號以實現其上進的期望(upward mobility),因此,女性的語言比男性標準。 特拉吉爾的理論以絕對的二分法切割男女之間的界限,無法解釋同性之間的差異和異性之間的類同,行為集團論恰能填補這一空白。據米切爾斯(Michols)1976年對南卡羅來納州某一小島所作的研究, 當地的婦女的言語行為和她們的職業密切相關:那些在島外工作的女性,她們的語言比島上的男性標準,而另外一部分留在島上只和當地居民打交道的婦女,她們的語言不如島上男性標準。這是因為在工業社會中,女性所能得到的工作往往對語言有較高的要求,在她們所參與的教師、秘書和服務員行為集團活動中,言語活動主要是在教師和學生、服務員和顧客之間進行的,它在集團行為中占據了相當重要的地位,因此,言語行為規范是這些行為集團顯著的特征。相反,在典型的帶有男性職業特征的行為集團中,如建筑工、卡車司機、鋼鐵工人行為集團中,言語行為在其集團行為中無足輕重,它主要發生在工友之間,不僅不具有規范性,而且,言語“粗魯”在傳統上一直被視為男性應具有的特征,因此,這類行為集團的言語行為往往偏離規范。卡麥倫(Cameron )指出:“人們語言行為之所以不同是因為他們屬于不同的行為集團,進行不同的活動。如果男女在這一層次上有所不同,那么他們的語言必定不同。”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兩性界限鮮明的社會,男女之間的社會環境,如就業機會往往具有極大的差別。具有性別特征的勞動市場加劇了兩性的兩極化,使得大多數具有職業特點的行為集團的行為模式表現出鮮明的性別特征,它在言語行為上的具體表現就是:規范的言語行為更具有女性特征,而方言土語(vernacular)則表現出男性化的傾向。換言之,在教師行為集團中,男教師的語言比一般女性規范,而在消防員行為集團中,女消防員的語言也許比一般男性更粗俗。
   四、結論
  通過行為集團這一新的概念對言語性別差異進行研究使我們認識到:語言和性別之間并沒有直接的聯系,它們通過不同的行為模式相互作用;人們從事的活動決定了他們的社會性別,并使他們表現出相應的行為特征。在不同的行為集團中,同性之間的言語活動表現出更多的差異而不是類同;而在同一行為集團中異性的言語行為表現出更多的一致性。在性別語言研究中,我們越來越清楚地看到:言語性差異形成的根本原因在于男女參與的活動及其活動方式不同,它和個體的生理屬性沒有必然的聯系。
  收稿日期 2000—10—08
外語教學西安13~16H1語言文字學武繼紅20012001傳統的社會語言學理論在分析性別變體的形成時常常表現出過度概括的傾向。以行為集團為語言分析單位,對性別變體的形成進行研究使我們認識到:個體的言語行為和其生物性別并沒有直接的聯系。個體參與不同的活動,在不同的行為集團中,構建了各自的社會性別,并表現出相應的行為特征;言語的性別差異正是其反映之一。行為集團/言語社區/規范/社會性別/過度概括  community of practice/speechcommunity/norm/gender/overgeneralizationPeople are prone to overgeneralize with traditionaltheories in language and gender research. The community ofpractice,a useful alternative to traditional models,turns outto be more comprehensive and valuable when we endeavor toexplain linguistic variations between male and female. As anactivity-based approach,the community of practice emphasizesthe fact that one's linguistic practice has little to do withhis sex,but rather,one constructs his gender in differentcommunities of practice while he engages himself in varioussocial practice, and inevitably, he develops his genderpreference in the process,either masculinity or femininity.Linguistic variations between male and female emerge as onenegotiates his gender and other aspects of his identitiesthrough practice.武繼紅,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經貿學院英語系 廣東 廣州 510420 作者:外語教學西安13~16H1語言文字學武繼紅20012001傳統的社會語言學理論在分析性別變體的形成時常常表現出過度概括的傾向。以行為集團為語言分析單位,對性別變體的形成進行研究使我們認識到:個體的言語行為和其生物性別并沒有直接的聯系。個體參與不同的活動,在不同的行為集團中,構建了各自的社會性別,并表現出相應的行為特征;言語的性別差異正是其反映之一。行為集團/言語社區/規范/社會性別/過度概括  community of practice/speechcommunity/norm/gender/overgeneralization

網載 2013-09-10 21: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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