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松:中國人的信仰被崩塌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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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的新身份,央視著名主持人白巖松近日接受媒體采訪,談及在今年“兩會”上的提案,白巖松透露自己的四份提案中,有一份是希望委員和代表能自愿向公眾述職,更表示自己會利用政協網站或央視的官微等渠道,公布自己作為政協委員一年來所做的事情,希望能帶頭向公眾述職。另外,在談及官民間或民眾間的信任感下降問題時,白巖松直言中國人的信仰已被崩塌,“這一百多年信仰的崩塌,敬畏的河床不在了,或者變低了,因此欲望的河流奔騰泛濫,帶來無數災禍。”

談及官民間的信任感下降,白巖松直言中國人的信仰已被崩塌。

希望代表委員自愿向公眾述職

都市快報:你跑了十多年全國“兩會”,最欣賞哪種代表委員?現在,你也是政協委員了。

白巖松:只要是認真履職的代表和委員,我都很欣賞。兩會中也有不認真履行職責的,我在“新聞1+1”節目中說過這個問題。大家要學會長期觀察一個委員或代表的履職情況,而不是只通過一次開會。

比如我們關注劉翔這樣的委員,如果說五年任期中,有一次他受傷了,因為養傷沒有來,但是后四年都來了,并且有質量不錯的提案,那他應該算比較稱職的委員。有人年年參會,年年走過場,沒有真正參與,那才是不稱職。

是不是稱職,我覺得可以以五年作為一個標準,每年兩會和365天結合起來。對政協委員來說,一年365天都可以交提案。可現實呢,我們的委員或代表在兩會上提交的建議提案近6000份,剩下的355天提交的僅有200份。有人問我當政協委員有什么感受,我說我不過是換個舞臺繼續做記者該做的事情罷了。

都市快報:你希望公眾怎么關注和監督你的履職?

白巖松:今年,我的四份提案中,有一份是希望政協和人大能倡議委員和代表采用自愿方式,每年年底在政協和人大網站上,和公眾坦誠交流這一年做了什么,提交了什么提案議案,做了哪些調研,參與了哪些考察,收集了哪些社情民意。

我會做這件事,利用政協網站也好,央視的官方微博也好,公布自己作為政協委員一年來所做的事情,希望能帶頭向公眾述職。

國人的信仰被崩塌得差不多了

都市快報:官民之間、民眾之間,信任感似乎都在下降,你覺得根源在哪?

白巖松:“信任”是必須做的事情。我40歲時,曾經決定用12個字作為自己后半輩子的支撐或者說信奉的東西。就說最后四個字“尋找信仰”吧。

一百多年來,國家內憂外患,中國人的信仰被崩塌得差不多了。改革開放30年,欲望面前,信仰的核心是敬畏。敬畏是兩個詞,尊敬什么,畏懼什么。所以我一直把它比喻成是一條大河兩邊的河床,這邊是敬,那邊是畏,河床足夠高,不管河流怎么波濤洶涌,都不會泛濫成災。但問題是,這一百多年信仰的崩塌,敬畏的河床不在了,或者變低了,因此欲望的河流奔騰泛濫,帶來無數災禍。

我提倡經濟體制改革和政治體制改革,同時,還希望能夠進行一次心靈改革。中國傳統信仰是八個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八個字是根基,可現在信的人也不多,如果還有人信,三聚氰胺、瘦肉精等等也不至于那么嚴重。不信這八個字,是一個根源。

另一個根源是社會在向前走,一切都在轉型,在轉型過程中,在市場經濟過程中,大家都有轉變,然后有了種種不適。

用腳投票是公民自由,不妨對富人移民包容一點

都市快報:有報道說很多富人移民,用腳投票,你怎么看?

白巖松:遷徙是自由的,中國一直很理性,沒有采用極端方式去限制。遷徙自由被保障是社會開放的一種標志。

很多走的人不又回來了嗎?1984年,中英兩國簽署關于香港問題的協定,到1997年香港回歸,據稱一開始有相當比例的香港人移民了,后來又大比例回流。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出于利益、生存、機遇等因素考慮的。其實,你把國家變好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從另一個角度看,一些富商移民了,不還在國內做生意嗎?國外的錢不好賺。我就沒打算讓我的孩子在大學畢業前出國,就算將來出去了,我想他也會選擇回來發展。把孩子送出去是一種賭博。我的中學同班同學,在美國待了很多年,去年帶著孩子回國內上學了。

當然,公民的選擇是一種自由,關注這個問題,不如行動起來將自己的國家變得更好。外國人在中國的也很多,多少萬黑人,因為利益和現實生活選擇在廣州生活。這方面不妨開放一點,包容一點。

白巖松:國人的信仰被崩塌得差不多了

我戴過的表沒超過3000元,不用捂

都市快報:“十八”大后,一批高官相繼落馬,其中一部分是被網絡反腐拉下水的,你怎么看這個趨勢?

白巖松:將來會對權力形成一股監督的合力,包括法律、黨內(規定)、輿論,互聯網、傳統媒體都是輿論監督的工具。讓腐敗越來越少,這符合老百姓的期待。

都市快報:陜西楊達才“表哥”事件后有個現象,一些官員拍照先把表擋起來,有的干脆不戴表了。

白巖松:我從來不用捂表,我戴過的表都沒有超過3000元的,捂它干嗎?他們捂表示心里產生了畏懼感,這就是監督起的作用。

我為什么不去捂?我沒有權力,不受約束,拍我的表沒意義。我即便戴一個30萬元的(表),你拿我沒辦法,因為我是群眾,錢是自己掙的。

任何一個公民,穿名牌,比如10萬元一件的襯衣,如果是合理合法的收入,沒有人可以說什么。如果在一個官員合理合法的收入范圍內,也不應該說什么。你的信息不公開,你的財產不公開,怎么去計算是不是合理的?因此,要約束的是官員的公權力。

“兩會”很節約新風不是一陣風

都市快報:作為政協委員,你感受到的會風是怎樣的?

白巖松:有一個細節:從開會到現在,我沒見過一個大的礦泉水瓶,全是小瓶,有需要就自己去拿。我和姚明坐一起,中途他去拿了兩次水。照以前(那樣),大瓶裝的礦泉水喝不完就浪費了。

當然,礦泉水瓶、紙張等都是表象。會開得好不好,主要取決于會開得怎么樣。如果這個會開得不好,就算節約了很多東西,也是一種浪費。不過,這些變化還是讓我深有體會。

都市快報:你對十八大之后的政壇新風有什么感受?

白巖松:我做了兩期節目,一期是“新常委的第一天”,另一期是“新常委的15天”,感受是,原來媒體人還可以用這樣的口吻去說領導干部。

記得新一屆常委跟記者見過面之后,我在一次直播中問夏丹(央視主持人歐陽夏丹),“總書記都這么說話了,今后我們媒體該怎么說話?各級官員又該怎么說話”?

新一屆常委,提出改會風、改文風,不說空話、套話,要勤儉節約、反腐敗等問題,作為一個媒體人,我想起一個詞——“形象”。

新一代領導集體,當然希望有更好的執政形象,同時這也是執政黨形象、國家形象的一部分。如何去擦亮自己的“招牌”,我覺得這踩到了關鍵點上。

很多人可能會想,中央關于作風的八項規定,會不會是一陣風,這段時間比較嚴,過后慢慢回去了。我以一個記者的觀察,包括這次開兩會所感受到的,認為這些(改變)會延續下去。因為這件事是讓老百姓開心、擁護的。讓老百姓開心的事,你覺得會立即終止,還是會延續下去呢?它一定不是短期內的一陣風,而是長期的。

參政議政不光是話說得猛,是行動

都市快報:有人說,作為體制內的著名主持人,你的分寸把握得特別好。而作為政協委員,老百姓可能會希望你多幫民眾說話,說得更猛一點。

白巖松: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哪兒是體制外?哪兒是體制內?你告訴我。恐怕都是某種體制內吧。話說得猛就是一個委員參政議政的標志?我覺得這是另一種浮躁,真正的代表和委員行使職責是看你最后改變了什么,推動了什么。

說幾句讓人過癮的話太容易了,然后呢?你只是做了一種秀和姿態,如果不把關注變成行動你覺得有價值嗎?說點狠話,生活中都不難,但面對周圍你聽到的抱怨聲,怎么去改變呢?怎么去行動呢?

所以,應該做些雪中送炭的事,而不是錦上添花。多做點事,而不是做秀,多做點實實在在的推動,而不只是表面文章。真正的價值是改變和推動,而不是個人得失。

建議全國城市像杭州一樣開放公園

都市快報:你的其他幾個提案是關于哪方面的?

白巖松:有一個是希望新聞發言人制度化、規范化。建議國務院各部委、全國直轄市、自治區的省政府,每個月都定期召開一次新聞發布會,培養一個好的新聞發言人,例如武和平(原公安部新聞發言人)等。

動車(事故)王勇平事件之后,新聞發言人忽然沉默了。現在只有外交部、國臺辦幾個在定期辦新聞發布會。這十年,政府信息公開條例都出臺了,十七大報告強調公民有知情權等,可政府發言人制度停滯了。

還有一個提案和杭州西湖有關。杭州是個非常美的城市,不久前,我還和家人一起去度假。我提議,全國城市都像杭州一樣,拆掉公園的鐵柵欄,用寬闊心胸接納更多游客。

我經常愿意到杭州走西湖,楊公堤和蘇堤半夜特別安靜,一個人走在那里很愜意。西湖景點免費,讓人自由穿行,讓人覺得這個城市開放、包容,幸福指數會高,更增加了人們散步的習慣。現在杭州因此得到了正收益,城市整體的旅游收入快速增長。

我做了很多調研,就說北京吧,看北京地圖,綠色很多,但都被圍上了。有個公園,每次市民進去要收兩塊錢,櫻花節時門票變成十塊。

做新聞要讓無力的人多點希望

都市快報:你是媒體人,經常會遇到讓人憤怒和失望的新聞,會不會有一種無力感?

白巖松:新聞永遠跟其他職業不太一樣。論工資收入,全世界媒體行業的收入都中等偏下,因此從養家糊口的角度來說,這不是一個好職業。為什么還有很多人義無反顧,前赴后繼呢?因為除了工資收入,還會有一些情感和精神的收入,有一種改變的欲望和推進改變之后的小小的、卑微的成就感。當然,現在很多有關系的人都去了中石油、中石化、中移動,都去考國家公務員了。

我每年夏天都會回老家內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幾天不關注新聞。那兒的人也不太關注新聞,生活很好,幸福指數很高。你無力時,要知道有的人可能更無力,怎么去讓那些更無力的人有力,哪怕多點希望。作為職業,這是使命。

今年政府報告有一句話“要讓人民看到希望”,我很感動,因為它實在。雖然它針對的只是環境污染的改變,但這句話讓人看到了希望。我覺得“希望”是生活中支撐一個個體和支撐一個民族最重要的動力。

所以做新聞的人,不能人家失望,你也失望,那么希望在哪兒?要一點點地推動改變,讓人看到一種希望。我覺得,希望才能支撐人們幸福指數高一點,往前走。

社會的進步需要權力先妥協

都市快報:要怎么做才能恢復信任?

白巖松:多年前,龍永圖曾問我什么叫談判?我說不就是你們吵來吵去,拍桌子、討價還價。他說,談判是雙方妥協的藝術,只有雙方懂得妥協才能共同進步,營造一種雙贏的結果。當時記住了這句話,多年后我才慢慢懂了。

社會的進步也是一場談判,需要雙方懂得妥協。民眾如何向公民方向前進,更加理性,信奉常識,慢慢在心里鑄造信仰。政府如何約束自己的權力?如何不為自己的利益去行使權力?如何讓腐敗盡可能消失?只有雙方妥協了,社會才能共同進步。究竟是誰先妥協呢?應該是權力。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多次提到“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不受約束的權力要受到約束”,新一屆的常委們都在不斷談腐敗的問題,怎么反腐?就是對政府要有更大的約束。

所以,政府部門、工作人員,擁有公權力的人,要懂得先妥協,懂得讓權力有約束,懂得用制度去保障。即便不想約束權力時,他也干不出太糟糕的事。

反腐敗得從“不想”向“不敢”,最后到“不能”。光靠思想教育工作讓人不腐敗太難了。現在是“不敢階段”,互聯網出來,公民意識提高,腐敗的成本增加了。一不注意你就被人搜出來了,所以現在很多人不敢了。

但這依然不靠譜,還是有膽子大的,歸根到底,讓制度來約束,即便他膽子再大也不能。所以不想、不敢和不能,本身也是一種妥協和約束。

我珍惜互聯網自由,但很糾結

都市快報:據說你從未開過微博,但微博上卻有“你”的很多“名言”。

白巖松:我多次聲明沒有微博,一次又一次解釋我從來沒有開過微博,但網上什么CCTV白巖松,加V認證的白巖松常在說話,不知哪來的。前段時間,據說我倡導百萬人抵制日貨,還十問尚福林……我很納悶,這是誰呀?十個謠言累加在一起,可能就會讓某些人對你形成印象,這小子怎么跟憤青似的。這給我的生活工作造成很大影響。

說個真事:經常有新書注明梁文道(香港知名主持人)推薦,梁先生終于忍不住了,給出版社打電話。對方很客氣說:“梁老師你好,我們特別尊敬您。”梁文道先生說,“你們新出的這本書,我都沒看過,不可能是我推薦的”。結果人家對他說,梁文道先生,特別不好意思,我得告訴你,在大陸叫梁文道的會有很多。

生活中叫白巖松的人也很多,這是一種黑色幽默,但讓人挺難過的。有無數人編造了我,一種可能是純編造,還有一種是第一句話、第二句話是我說的,后面全部是編造的。起初,我還找同事張泉靈、柴靜等幫我用微博解釋,但我不能總麻煩人家吧,干脆沉默得了。

編造別人的名字去發表自己的某些看法,和奶粉放三聚氰胺造假的性質一樣。有人打著正義的名字,用的是糟糕的方式,結果一樣糟糕。我們希望目的正義,程序也正義。

我很珍惜互聯網里那份難得的自由,我又恰恰是這種“缺乏限制的自由”的受害者,你說我該怎么辦?說句實話我也很糾結,不想太多地去打壓,可是這事的確越來越嚴重。

這其實是社會目前挺難堪的一種事實:互聯網來得多么好,我們多少人卻正在用它糟蹋著自己,也糟蹋著別人。現在需要大家一起使勁改變很多東西。否則,我們既是原告;也可能是被告,我們既是受害者,也可能是加害人,那又該怎么辦呢?

如果你夠強大,潛規則就拿你沒辦法

都市快報:你對現在的年輕人有什么建議?

白巖松: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路,借鑒是自覺自愿的事,如果我大言不慚認為有東西要告訴你,那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前兩天開玩笑說,我當政協委員了,突然意識到自己歲數大了。我今年45周歲,是(政協委員)新聞出版界別里最小的。但45歲是一個臨界點,國際公認的青春結束的界限。我還有半年,只剩下青春的尾巴了。

我是呼倫貝爾一個小城市里的人,在北京沒有一個親屬,不認識一名高官;沒為我的職業或工作送過一次禮,一分錢都沒有,但我不也走到這兒了嗎?

有人會說,你們那個時代好。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問題,要去相信生活中該相信的那些東西,當然,會有潛規則,會有拼爹。我父親在我8歲時去世了,母親一個人把我們哥倆帶大,拼爹你還得有爹吧,我連拼爹的資本都沒有,不也走到今天了嘛。

作為年輕人,如果你夠強,潛規則就拿你沒辦法,只有當你不夠強時,潛規則才非常致命,不妨通過努力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奉勸一句,當你真正無私了,其實得到的更多。如果天天算計著自己能得到多少,怎么去討領導歡心,你得到的可能不一定有那么多。


白巖松 2015-02-04 15:3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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