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乖戾的天才——王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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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1854年10月16日—1900年11月30日),19世紀出生在英國(準確來講是愛爾蘭,但是當時由英國統治。)最偉大的作家與藝術家之一,以其劇作、詩歌、童話和小說聞名。唯美主義代表人物,19世紀80年代美學運動的主力和90年代頹廢派運動的先驅。


“快樂王子的像立在一個高的圓柱上面,高高地聳立在城市之上。他滿身貼著薄薄的純金葉子,一對藍寶石做成他的眼睛,一只大的紅寶石嵌在他的劍柄上,燦爛地發著紅光。”


這是童話《快樂王子》的開篇。一百多年來,那個憂郁而仁愛的“快樂王子”的形象,深深地打動了世界各國無數兒童和成年人的心。人們喜愛這篇充滿辛酸的溫情的童話,為它的主人公的命運感嘆、流淚。然而,對于它的作者奧斯卡·威爾斯·王爾德,人們的評價卻褒貶不一,既為他超凡的文學天賦而驚異,又對他乖張矯俗的行為感到惋惜。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一個集天使與魔鬼于一身的矛盾人物,更形象地說,是一具有著“崇高純凈的靈魂”的“墮落的軀殼”。


讓我們回顧一下他短短46年的人生之路,然后做出我們自己的判斷吧。


王爾德1854年10月16日出生于愛爾蘭首府都柏林的一個富有家庭,是家中的第二個兒子。他的父親威廉·王爾德是一位十分高明的眼科和耳科專家,據說他早在醫學院做學生時,就從一個漁夫眼中取出一根刺,使其免遭失明;又曾用一把普通的家用剪刀切開一名兒童的喉管,成功地取出了一枚梗住的針。后來,他開了一所圣馬克醫院,以醫術高明聞名于全歐,被譽為“耳科醫學之父”。與他的醫德不大相稱的是。老王爾德的私生活頗有失檢點,貪杯,好色,有一次甚至受到指控,說他用麻醉劑去勾引一名良家婦女。他對文學和考古學也很有研究。王爾德的母親簡·埃爾吉則是一名頗有才華和名氣的詩人、政論家,18歲時就開始在刊物上發表詩作,后來積極參加“青年愛爾蘭運動”,曾因為寫了一篇論調激烈的鼓吹民族主義的文章而名噪一時。她是一名出色的社交家,在她梅里翁廣場的家中,經常是高朋滿座,賓客如云。埃爾吉濃妝艷抹,穿梭其間,應酬裕如。王爾德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認為他是一個“穎異”的孩子。因為她本來很希望生個女兒,所以在好長一段時期內,一直把小奧斯卡打扮成女孩的模樣。童年時,王爾德曾經跟從訪求古董的父親到法、德兩國旅行,并掌握了兩國語言。這些旅行激發了他對神話和軼聞傳說的愛好。在家中定期舉辦的沙龍上,他常常聽到母親在客人面前高談闊論,無形中也練就了他的智慧和辯才。王爾德從小就深受父母的影響和熏陶,可以說,他一生中最好的教育,是在他父親的早餐桌上和母親的會客廳中得來的。王爾德也很為自己的父母而自豪,在晚期作品《獄中記》中,他曾這樣談及他的雙親:


“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遺留給我一個名字,他們不僅在文學、藝術、考古、科學,還在使我自己的祖國成為一個國家的歷史上,使這個名字變得崇高和光榮。”


1865年,11歲的小王爾德進入波爾托拉皇家學校學習。這是一所新教徒辦的學校,在這里王爾德開始接觸到宗教教義,但他似乎一點兒也不虔誠、他每天打扮得像個摩登公子,頭戴大禮帽進出學校,那副滑稽可笑的樣子,引來不少老師和同學側目而視,他自己卻覺得十分得意。年幼的王爾德有著驚人的領悟力,讀書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但他的數學成績卻糟透了,作文也不見得如何出色。6年后,王爾德年滿門歲,從波爾托拉學校畢業,于10月份考人都柏林的三一學院。在那里,他的學業平平,但在臨畢業前,卻由于《希臘喜劇詩人殘篇》的論文而獲得了帕克利主教金質獎章,隨即進入牛津大學馬格林達學院攻讀古希臘經典著作。這時,他年僅20歲,開始為雜志撰稿。


當時,著名的作家兼文藝批評家約翰·拉斯金正在牛津大學博物館作系列演講。系統地闡述他的美學思想。這位面容消瘦堅毅的批評家“缺乏活動的生活是犯罪,缺乏藝術的活動是喪失人性”的觀點在大學生中風靡一時、也在王爾德那里得到了共鳴和衷心擁護。同時,華爾特·品特的著作《文藝復興學研究》也給了他很大啟發。王爾德后來結識了品特,“為藝術而藝術”這一口號就是他從品特那兒繼承過來的。


在牛津,王爾德住的房間出名的裝飾華美。房間的四壁涂滿了美麗的彩色,臺子上和書架上都放滿了各色各樣的古玩。這些古玩都是從他愛好考古、收藏的父親那里拿來的。一方面是父親的稟性遺傳,一方面是受到頹廢侈靡的社會風氣的影響、他的服飾更加標新立異。有人這樣形容當時的王爾德:“他穿了一身天鵝絨的衣服,寬的汗衫,倒淚的領口,喉間用一條異樣的領帶,打了一個lavalliere的結,手里拿了一朵向日葵花式是百合花,到處宣傳他的主義。”1877年,王爾德去意大利、希臘旅行了一遭。在意大利,他憑吊了英國詩人濟慈的墓,尋訪了意大利大詩人但丁的墓和英國詩人拜倫的舊居。在歐洲文明的發祥地希臘,他接觸到許多非基督教的和古代耽樂主義的文化,這些雖尚不足以把他造就成一個“健全的異教徒”,可是把他平日夢想中的美境大大地證實了,并且還給了他許多平日所夢想不到的美。意大利、希臘之行加速了他的藝術理論和美學思想的形成過程,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次旅行使我對憂愁的崇拜,變而為對美的崇拜了。”回到牛津,他便以“美學教授”自居,宣揚起唯美主義文藝思想,在他的周圍,也逐漸聚集起一批趣味相投的“崇拜者”。


1878年,王爾德的一首題為《拉凡納》的詩歌榮獲大學的紐狄蓋特獎金,因此在他次年于牛津畢業的時候,已經在文學界薄有名氣了。這時他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遷來倫敦和他一起居住。在母親的文藝沙龍中,王爾德大出風頭,他那奇異的服飾,駭俗的理論,滔滔不絕的辯才和機智鋒利的談吐一時成了人們注目的焦點和談論的話題。有不少人對他的離經叛道大為不滿。他甚至被作為諷刺對象畫進了倫敦《笨拙》雜志的漫畫中。與此同時,他和羅斯金、斯文朋、羅塞蒂等人的關系日益緊密,一起大力倡導唯美主義運動。1881年7月,第一部精裝的《王爾德詩集》在倫敦出版,收錄了他上一年以前完成的部分詩作。這本薄薄的小書,標志著王爾德正式走上文壇的開始。


1881年11月;他到美國和加拿大旅行講學。在紐約、波士頓等地,他在大學中巡回演講“英國的文藝復興”和‘難飾美術’滿個題目,前者主張美的鑒賞為人生最高的目的,后者指斥美國人的裝飾粗笨、沒趣味。他的演講在美國引起了強烈反響和爭論,好騖新奇又極度自尊的美國人熱情地接納了他的藝術觀,卻不能容忍他對美國文化的品頭論足。所以總的說來,對他的駁議非難壓過了贊揚之聲。旅美期間,他拜訪了美國著名詩人愛倫·坡和惠特曼。在一次《紐約先驅報》記者的采訪中,當問及他唯美主義是否可稱為哲學的時候,王爾德毫不猶豫地回答:“它當然是哲學,它研究在藝術中可以發現些什么,它尋求生活的秘密。凡是在藝術中代表著永恒真理的東西,都是偉大的基礎的真理的表現,所以唯美主義可以視為是對藝術中的真理的研究。”


1883年王爾德從美國歸來不久,又來到了當時文藝新思潮套節的中心巴黎。這年春天,他在巴黎伏爾泰碼頭附近的伏爾泰旅館包了一間房間。這里位于風景宜人的塞納河畔,臨街是一家家并排而立的書店、古董鋪,過去不到一二個街區,就是燈紅酒綠、車馬云集的繁華都市中心,隔河相對,聳立著宏偉富麗的盧浮宮博物館。此處堪稱是文人雅士最理想的居所。雖是暫時寓居,王爾德的房間內陳設依然華麗無比。壁爐臺上擺著一尊裸體的希臘女神像,花瓶里的鮮花月月常新,桌子上放著一只碩大的瓷煙灰缸,他整天手中托著盛香煙的大盒子,從這間屋走到那間屋,不斷地吸著土耳其煙絲制的紙煙。雄心勃勃的王爾德,下決心要效法半個世紀前的巴爾扎克,從這繁華之都登上榮譽的殿堂。他處處模仿巴爾扎克的生活習性,甚至根據眾人皆知的“巴爾扎克的手杖”的樣式,定制了一根鑲嵌著綠松石的白色手洗持著它開始了向巴黎社交界的進軍。


在寓居巴黎的時間里,王爾德結識了龔古爾、雨果、都德等作家以及著名女演員伯恩哈特、社交界名流伯社公爵夫人、虛無主義者維拉等人,他把自己的詩集獻給大家,但得到的評價卻截然不同。龔古爾對他的才華大為贊賞,而雨果卻簡直對之不屑一顧。在“征服巴黎”的同時,王爾德依然加緊創作,這是他實現目標的唯一途徑。他完成了一部名為《派迪哀公爵夫人》的情節劇,同第一部劇本《維拉》一樣,它顯得很不成熟。但它卻是后來的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的雛形。相比之下,倒是同期寫就的敘事詩《斯芬克斯》充分顯示了王爾德的文學才華。巴黎給王爾德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但由于揮霍無度,經濟上發生了困難,半年后,他不得不返回倫敦。


1884年年初,年屆而立的王爾德在都柏林結識了一位富有的律師的女兒康斯坦斯·勞埃德,立刻為她迷人的風姿和坦率的為人所傾倒,兩人很快在5月份舉行了婚禮。在巴黎渡過蜜月后,兩人返回倫敦,從此王爾德過上了較為優裕的生活。王爾德對妻子十分恩愛,有一次,他在去拜訪友人的途中看到一家花店,就停下腳步買了一大束康乃馨,并提筆寫了一紙情意綿綿的短柬,叫花店伙計送回住處,獻給他那位剛剛分別片刻的愛妻。就在這一年,他寫成了童話《快樂王子集》。


《快樂王子集》包括微樂王子》等5篇童話,1888年出版。和1891年出版的第二本童話集《石榴之家》加在一起(《石榴之家》的初版是獻給他妻子康斯坦斯的),王爾德總共創作了9篇童話。在這些童話中,王爾德以豐富的想像、華美的詞藻,給每篇故事都裝飾了珠王,使之洋溢著濃郁的詩情畫意,充分體現了王爾德精妙絕倫的駕馭文字的能力和唯美主義的表現手法。《王爾德論》的作者英格列比第一次讀到《快樂王子》時曾說:“第一個故事就使我覺得王爾德還有著一顆小孩子的心。”的確,對美的純真和人類之愛的謳歌有“自發的動人的力量”,然而王爾德童話的魅力并不僅僅局限于此。正如王爾德的好友R·H·謝拉爾德在《王爾德傳》中指出的那樣:“在英文中找不出來能夠跟它們相比的童話。寫作非常巧妙,故事依著一種稀有的豐富的想像發展;它們讀起來(或講起來)叫小孩和成人都感到興趣,而同時它們中門貫穿著一種微妙的哲學,一種對社會的控訴,一種為著無產者的呼吁,這使得《快樂王子》和《石榴之家》成了控告現社會制度的兩張真正的公訴狀。”這些童話故事貫穿著一個主題,就是鞭撻譴責統治階級和富有者的額預自私、冷酷殘暴,歌頌善良人的自我犧牲精神,體現了作者對受欺侮的弱者的同情,就像亨特生所說:“空想的童話中間貫穿著敏感而美麗的社會的哀憐,恰如幾幅錦繡鑲嵌的織物用一根深紅的線牢牢綴成一體。”正因為此,王爾德為數不多的幾篇童話被公認為堪與安徒生和格林兄弟的童話相媲美,甚至被許多人推崇為“是他最好的最有特性的散文著作”。


婚后,王爾德不斷為雜志撰稿和舉辦講座,并于1887年至1889年在《婦女世界》月刊作編輯,在這期間,他連續有了兩個兒子。,1887年,他寫了不少短篇小說,幾年后以《亞瑟·薩維爾勛爵的罪行》一篇作為集子的名稱合并出版。到1891年,他又出版了文學評論集《意圖》和論文《社會主義制度下人的心靈》,并開始創作詩劇《莎樂美》。


然而,這期間王爾德文學上最重大的成就是1890年7月于美國《利平考特》雜志上開始連載,并于次年出版單行本的作者唯—一部長篇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這是一個將幻想和現實奇妙地揉合在一起的富有象征意義的故事。小說的大意是:英俊少年格雷幻想永存青春,畫家哈爾華德為他畫了一幅奇妙的肖像,它能夠承担格雷由于放蕩生活在臉上留下痕跡的后果。亨利爵士是一個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靡非斯特式的人物,他百般引誘格雷,使他逐漸沉洞子酒色。格雷先后害死了女演員賽琵爾和謀殺了哈爾華德,他的每一件墮落穢行,都使自己的畫像的臉上多添了一分猙獰,身上多增了一斑血跡。當幫助格雷毀尸的化學家肯培爾因良心發現而自殺,報仇心切的賽琵爾的弟弟又被流彈打死后,格雷有了生命的安全,卻無法獲得心靈的平靜。在心中升起一瞬間對純潔的青春的悵們之后,邪惡的念頭又壓倒了他,他決心刺殺畫像中的丑類,毀掉他靈魂墮落的唯一證據。一刀刺去,格雷自己卻應聲而倒,尸體變得丑陋不堪,而那畫像重新煥發出青春和美好的光華。王爾德通過這一故事指出,美是高于一切的。畫像之所以能得到生命,甚至能比現實中的真人更能體現其本來面目,是因為哈爾華德在創作肖像時,沒有摻雜絲毫功利。道德的雜念,傾注了單一的對“美”的追求。它寓意著藝術比現實更能忠實地反映特性和現象的精神及本質,這正是王爾德哲學和美學思想的精髓所在。可以看出,這篇小說的靈感來源于他一向奉為典范的巴爾扎克的作品《驢皮記》,但所表現的主題及內涵無疑要比后者豐富得多。


書中主人公之間的矛盾實際上就是作者內心矛盾的寫照。在一封給一個崇拜者的信中,王爾德曾明白寫道:“巴齊爾·哈爾華德是我心目中我自己的形象,亨利爵士是世人心目中我的形象,道林是我但愿自己能夠成為的形象,——只不過不要他那樣構年齡。”然而,這部小說并不是簡單的自我剖析,它涉及到許多作者本人及他同時代人極感興趣的問題,加藝術、道德和生活的相互關系,美的欣賞與濫用等等。這些問題有的作者得出了自己的答案,有的則沒有。即使是作者自以為已得出的答案,是否正確作者也并不能肯定。日后的王爾德最終也陷入了格雷面臨的美與道德沖突的困境中,并在向道德挑戰的危險游戲中毀滅了自己。


王爾德為《道林·格雷的畫像》作的自序1891年單獨發表在《雙周評論》上。序言批判了19世紀末日漸衰落的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文學,反復宣揚了他的唯美主義思想,不啻就是他的一將完整的唯美主義美學思想的宣言。他宣稱:


“書無所謂道德的或不道德的,書有寫得好的或寫得糟的,僅此而已。”


“藝術家從來沒有病態的,藝術家可以表現一切。”


“其實,藝術這面鏡子反映的是照鏡者,而不是生活。”


在自序的末尾,他甚至斷言說:“一切藝術都是毫無用處的。”


《道林·格雷的畫像》出版后,讀者評價紛紜不一,這種爭論無形中給王爾德帶來了巨大的名聲。然而,就在眾人無休無止的爭論聲中,王爾德已把創作目標集中轉向了他久欲涉足的戲劇領域,并最終獲得了更大的成功。


王爾德早在脫年代初就寫過兩部劇本《維拉》和《派迪哀公爵夫人》,但上演后都沒有產生大的影響。真正的轟動爆發于1892年2月20日晚的倫敦圣詹姆斯大戲院,王爾德的新作《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上演之時。觀眾的情緒隨著劇情的發展不斷高漲,伴隨著大幕的每一次落下,全場一次又一次地爆發出長時間的掌聲。觀眾的熱情也強烈感染了作者。當劇終之后,王爾德應觀眾要求上臺向觀眾致意時,一向伶牙俐齒的他竟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只語天倫次地念叨道:“諸位快活,我很高興,可以說我自己也很快活。”甚至連手中挾著的半枝香煙也忘了丟掉,以至于第二天倫敦各大報紙在紛紛報道演出的盛況時,都免不了將作者出的洋相大肆渲染一番。


《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和王爾德此后獲得成功的三個劇本(1893年上演的《三個無足輕重的女人》、1895年上演的《理想的丈夫》和《名叫歐納斯特的重要性》)一樣,都是以描寫英國上流社會婚姻、家庭生活為主題的喜劇,題材比較狹窄,情節也無多大意義。但是,在這種輕松活潑的喜劇形式中,作者機智風趣的語言才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王爾德的長處在于詞藻的優美、適合與和諧,缺陷在于缺乏深刻的印象,而家庭喜劇正好助長了他的優勢,掩蓋彌補了他的不足。劇中的人物不一定有什么個性,但是每部劇自始至終都洋溢著靈動的活力,令觀眾樂而忘返。劇中悠閑的太太小姐和紳士們每每賣弄著他們的機智,說出各種俏皮話,有時故意讓劇中人物一本正經地重復當時上流社會的陳詞濫調,而在關鍵的地方稍稍改動一兩個詞,使觀眾在一愕之余,發出會心的大笑,在笑聲中領悟到社會上各種假正經的虛偽可笑。作者偶而也在臺詞中混雜幾句嘲諷、尖刻的社會批評,這些批評隨著笑聲不自覺地輸入到觀眾的思想中,卻不會引起過份的注意。王爾德曾說:“藝術的目的就是美的創造,人生的目的就是美的享受。”創作這些劇本的用意,就是讓觀眾在歡樂中發現美、鑒別美、享受美。王爾德對當時僵死的、乏味的、機械的社會氣氛十分反感,所以他提出要把人生美化、戲劇化,“把人生造成一篇趣味濃厚的Romance,一首華美典雅的idyll”。他明白地說:“我的唯美主義的運動,是對于這種干燥無味的社會的反動。我的作品、也可以看作裝飾美術的論文,是對平凡的寫實主義的生硬的、鄙野的反動。”因此,他的作品迎合了社會各階層的欣賞口味,受到人們的大力歡迎,有時倫敦一處,同一個晚上可以看到三家劇院都在上演他的劇本。


王爾德社會家庭喜劇中的諷刺都去意義究竟有多少被當時歡呼的觀眾所理解,今天已無從得知。然而,至少有一個人敏銳地覺察到了。他就是比王爾德稍晚兩年出生在都柏林的另一位杰出劇作家蕭伯納。1895年1月3日他在倫敦干草市場皇家劇院觀看了《理想的丈夫》后,于同月12日為《星期六評論》雜志寫了將劇評,文中暗示出王爾德劇作隱藏著的社會意義,同時對他的戲劇才華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奧斯卡·王爾德在干草市場的新劇是一個危險的主題,因為他有本領能使得他的批評家們都變得遲鈍……就我所能肯定的,我是倫敦僅有的一個人,不能隨意地坐下來和寫出一個奧斯卡·王爾德的劇本的。……對我來說,在一定意義上,王爾德先生是我們的一位唯一的非常熟練的劇作家。”


與這些社會家庭喜劇同時,1893年,王爾德發表了獨幕詩劇《莎樂美》。這部充分體現唯美主義風格的劇本是用法語寫成的。王爾德說:“我有一種工具,自己知道頗能應用的,這就是英國的文字。但是另有一國文字,我聽了一世了,現在要試試這新工具,看我究竟能不能造出一些華美的東西來……當然的,當中要含有許多法國文人所不用的風格,但我的劇本轉而可以得到一種異樣的色彩。”這種“異樣的色彩”是與詩劇所表現的那種詭異浪漫偽激情相協調的。劇情采用的是《圣經》中莎樂美引誘希律王殺死先知約翰的故事。少女莎樂美為了得到約翰的吻,竟然唆使希律王砍下約翰的頭,而她自己也在吻了約翰的頭后,被妒火中燒的希律王殺死。這出詩劇反映了王爾德日漸恢激的藝術思想,即為了實現對美的追求可以不顧一切。詩劇由作者的友人奧布里·比爾茲利譯成英文,澤筆精采絕倫,是英文中最好的韻文之一,可惜當時的英國宮廷大臣以它描寫了《圣經》中的人物為由,禁止它在英國上演。


這時的王爾德已與蕭伯納、威廉·阿切爾等人被稱為英國戲劇復興運動的臺柱,聲名與日俱增,走到了事業和生活的頂峰。然而,在日益純熟的技藝掩蓋下,他的作品的思想性更加淺薄,個人生活也逐漸放縱頹廢,竟從蔑視俗人的偏見走到不承認一切社會準則和人倫道德的邪路上,終于,一場意想不到的災禍降臨到春風得意的王爾德頭上,徹底改變了他余生的命運。


王爾德成人后,繼承了他父親英俊滯灑的相貌,也遺傳了乃又放蕩不羈的品性,甚至有過之無不及。1891年,他結識了一名叫做阿爾弗雷德·道格拉斯的21歲青年,兩人后來竟然發展成為同性戀人。阿爾弗雷德的父親,就是最早制定拳擊規則的大名鼎鼎的昆斯伯里侯爵,知情后豈能咽下這口惡氣,于是在1895年的某一天,當眾羞辱了王爾德。王爾德不堪忍受,于同年三月向法庭起訴,不料正中了侯爵的圈套。是年5月,昆斯伯里峰爵反控王爾德有傷風化,證據確鑿罪名成立,被判處兩年徒刑。


從1895年5月25日到1897年5月19日,王爾德在監獄中度過了艱難而又漫長的兩年,前9個月被關在旺德沃思監獄,后來移到雷了監獄。在獄中,他干著整理麻絮的苦役。監獄惡劣的環境、黑暗的管制使他痛不欲生。剛入獄的幾個月,連讀書寫作的權利也沒有,初失自由的王爾德被憋悶得喘不過氣來,每天都在近乎瘋狂的掙扎中度過。多虧當時看守他的獄卒馬丁憐憫他的不幸,常常暗中照應他。馬丁將王爾德獄中的生活逐日記錄下來,后來以《獄中的詩人》為名整理出版。在這部書的扉頁上,醒目地寫著幾個大字:“莫讀此,倘使你今天要幸福。”可以想見王爾德在獄中的悲慘境遇。


過了一年多,王爾德的待遇有所好轉,可以允許他寫信寫文章了。這時,他也從沉重的打擊中冷靜下來,開始反省自己的一生。他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寫道:“監獄生活,使一個人能夠適如其分地觀照人和物,這是監獄生活所以使人變成石頭一樣的緣故。那被永遠的生命的幻像所欺騙的人們,都是在監獄外的,他們跟從生命旋轉,并且貢獻給彼的非實在。只有不動如我的才能‘看’和‘知’。”他開始寫作獄中紀實,題名《獄中記》,在文中他回顧了入獄的緣由經過,追溯自己思想的變化,檢點走過的人生旅程。他寫道:“當我入獄時,我只有一顆像頑石一樣的心,我只得追求享樂。現在我的心完全碎了,現在是同情充滿了我的心胸,現在,我知道同情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最美麗的東西。”在他服刑期間,他的妻子在意大利熱那亞去世。


1897年王爾德出獄后,移居到法國第普附近的一個小村莊。1898年,他完成了他的最后一部詩作《雷丁監獄之歌》。詩中寫他同獄的一個犯人,因為殺死了自己的愛人被處以絞刑。貫穿全詩的主題是愛情與死亡和犯罪不可分割。他得到的最終結論是:“所有的人都殺死他之所愛”。此后數年,他在窮愁潦倒中度過。1900年11月30日,在加入了羅馬天主教數天之后,這位命運乖戾的天才離開了人間、5年后,《獄中記》的部分篇章由阿爾弗雷德摘編出版,全文則直到1962年才公之于世。這部被譽為“王爾德最后一部杰作”的慘痛心史,已成為英國散文史上的經典之作。


(西弗作)


原載:《心靈的隱秘——外國名作家生活的另一面》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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