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脆弱的時候,最濫情 開卷八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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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輝:我前幾天介紹的書,我都說基本上都是我朋友的書,因為我剛好都認識他們。今天介紹一本書,這個作者我也是認識她的,可是不是我的朋友,應該說不只是我的朋友,她是基本上是我的老婆,就是張家瑜。


我介紹她的書不是因為她是我老婆,我們是因為這個書真的好,梁文道說好,羅大佑說好,他們推薦還寫《序》。所以我是舉賢不避親,是好書,不能因為是我老婆就不給你看,對不起你,所以一定要介紹這本新的書。


她其實前一本書在內地已經很受文青來追捧,那一本書叫做《我開始輕視語言》,就是看不起語言,出完那個書,等了快兩年,終于第二本書在中國大陸簡體版出來了,這個叫《告別式從明天開始》。告別式,告別的儀式,等于是喪禮,就是從明天開始,一看書名就知道是憂郁癥,非常哀傷的,五級憂郁癥的文青的文章。


雖然是我老婆,雖然我知道是好文章,其實我不太敢看的,我不敢讀她的書的理由,當然一個部分很重要的部分因為我們距離太近太親了,我讀她那個書,里面都是回憶很多親人一些長輩的去世,生病了,后來死亡了,死亡之后種種的感想種種的感情,我讀了當然非常心疼。


假如不是我這個跟她的關系,一般的讀者,可能沒有那么近的距離,但是也會有一個很貼心的對生命的領悟,生命的感想,雖然她寫的都是很個人的故事,像舉例好了。


這個書里面好多散文,其中一篇叫《病旅》,講幾年前我們家三口去英國旅行。旅途上很不幸,我女兒,她那時候十來歲吧,生病肺炎蠻嚴重的,剛開始不知道發燒,以為是感冒。她寫說:“我在中國城怎么帶我女兒去看病,背著她,她根本完全發燒到沒有力氣,我背著她走樓梯,找醫生。”因為一定要去唐人街,因為之前去英國的醫院沒有用,吃藥沒有用,后來去了唐人街找香港醫生也沒用,后來趕快回香港,原來是急性肺炎,蠻嚴重,那時候蠻可怕的。


張家瑜就寫了過程,然后最后就提到說,其實我是后來看文章才知道,雖然說不敢看,最后我還是看了,當時她看到她女兒平常喜歡跟她聊天開玩笑,那時候根本沒辦法回應她了,她說:“我看著那閉著眼睛休息的女孩,我心悲苦。當然明白心無掛礙,可是我還是想著失去這個主題。”


就是很担心失去女兒失去--“然后我問那女孩怎么樣,感覺怎么樣,她不想花任何的力氣回答我,只是很累的搖搖頭,我們共同擁有那么多的回憶,她不能離棄我,可是她的身體告訴我,她好像一條船一樣慢慢漂遠,慢慢遠離我,而我苦苦不放手。”


我覺得是很動人的文字,幸好我女兒后來好起來了,那張家瑜就這樣說:“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我最濫情。”因為張家瑜平常不講話的,也不表態的,可是她心里有很多想法,很多感情,張家瑜說:“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我最濫情,我也精神特別敏銳的觀察到,可是我肉體很遲鈍的來接受這種感情,然后好像這種折騰就是告訴我別太愛一個人,愛有多深,他回應你的悲傷與恐懼就有多深。”


我們平常不懂得怎么表達,我覺得張家瑜這個表達非常深刻,你愛有多深,他那個愛回應給你的悲哀恐懼就有多深,我讀來都想哭。


還有其他文章像張家瑜回憶她父親、母親,就是我的岳父我的岳母。張家瑜說看北野武的戲,最印象深刻的當然都是好的電影,可是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種黑幫,而是有一部戲北野武拍一個小孩坐在海灘,香港叫做《菊次郎的夏天》,然后一個男人跟那個小孩坐在海灘。張家瑜就想起她跟她父親以前在花蓮,因為張家瑜是臺灣人,我們剛看到一張地圖,臺灣花蓮,然后跟她父親去看電影,去吃飯的那個感覺,那種很深情的父女之間的感情回憶。


還有一篇講她母親,走過花蓮的小巷口去夜市,蹲在那邊吃一碗魚湯那種感覺。我覺得不管你是不是在臺灣長大,你在城市長大也好在鄉下長大也好,我們跟親人的關系都是一樣,也不管你有沒有小孩,甚至不管你有沒有丈夫太太。


可是我們對于生命的觀察,跟生命的掌握原來可以透過文學跟文字,是這樣來把他描述出來,不僅是給自己一個記錄,也能夠讓別人來分享你當時那個深刻的感受,也帶給你的讀者一些領悟,所以這就是我真的推薦這本書的理由。


當然我雖然嘴巴說舉賢不避親,我對于張家瑜的書特別有感覺的。所以我基本上我床旁邊放著三個女人的書,每天晚上反正睡覺前翻一翻,至少陪著我睡。一個女人就是張愛玲的書,放我床邊的;第二個女人呢就是林青霞的書,封面多漂亮,記得嗎?禮拜一介紹她的《云去云來》,那個服裝很性感的服裝封面;第三個女作家的書就是張家瑜的書,前一本《我開始輕視語言》,還有這一本《告別式從明天開始》,都放在床邊,我就不斷的看。可是我請求張家瑜出第三本書不要那么哀傷了好嗎,寫一下我們之間快樂的事情吧,雖然快樂的事情可能不多。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4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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