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如何施展文學才華？請聽略薩談談鳳凰讀書

簡體傳統

梁文道：今天繼續跟大家接著講巴爾加斯·略薩，說到略薩這位小說家他在拉丁美洲那一代的爆炸時代小說家里面，他比較特別的地方是他有一個相當強的學術背景，他擁有博士學位研究的東西就是文化研究，同時他也在很多大學教書，所以你可以說他是個學者型的小說家。

因此當他在給大家講怎么樣寫小說，怎么樣認識小說的時候，你大概也覺得這也是一個學究氣十足的一部分作品，其實不然，我講的就是今天給大家介紹的這部《中國套盒》。一本非常薄，非常有意思的小書，它的副標題叫做《致一位青年小說家》，但其實它原來的書名就叫做《致一位青年小說家》，我手上拿的這位就是趙德明翻譯的大陸版。

《中國套盒》是一部非常受歡迎的教人寫小說，讀小說的小書，在全世界很多學校如果開始寫作班或者開什么文學研究班，這都是一個很必讀的入門書之一。為什么呢？通常我們會預期一個學者型的人物寫這種東西，大概很多會很生澀的學術觀念術語。尤其今天的研究文學理論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變得非常的晦澀，變得非常的深奧，變得非常像文字游戲一樣。

假如是一個小說家寫，實際上略薩這樣的大小說家寫，大家又會覺得他大概講的是有一個獨門秘招，而這個獨門秘招不是不好學，但是問題就是你可能學了之后，你會不會太模仿人家了，有時候太過獨到了，但是這本書不一樣，我覺得略薩提出了是一個非常實際的建議，他好像實際要給一個青年小說家給他一些問題，他給人家回答寫信。

結果寫出來的這堆評論和文章真的是非常的客觀，非常的實際，所以世界各地很多的行內人，包括寫小說的人都很認同這部作品所講，因為他講的是每一個寫小說，從事文學創作的人都不能夠輕易否認，都會相當認同的一些道理。

比如這里面開始就講到，它說小說是什么呢？文學來自哪里？文學才華來自哪里？他一開始要給想寫小說的人聊天，回答一個問題，要作為文學創作的原點是什么，當然得有個才華，但是這個才華是什么意思呢？他認為是源于一種反抗的情緒，凡是廢寢忘食的投入與現實生活、不同生活的人們，就用這種間接的方式表示了對這一現實生活的拒絕和批評。

對現實世界的拒絕和批評，以及用自己的想象和理想制造出來的世界，替代現實世界的欲望，所以這個里面我們要注意很多人講到他這句名言的時候都提到他的政治生涯，似乎想從他作為一個流亡分子的經驗，作為一個反對派的經驗，來聯系起他講小說的時候，講的這種反抗情緒。在我看來，這兩者相關，但是不必然做這么附會的解說。

因為這里面講的反抗是什么呢？就是一種文學上面對現實的一種懷疑態度，事實上，這是所有從事文學創作，從事藝術創作的人都很了解的。如果說我們不是出于對現實的某種懷疑或不滿，我們怎么會忽然墜入一個想象力的世界呢？就算是所謂的寫實主義，就算是社會寫實主義，也往往是因為我們對現實有不滿，想要呈現我們不滿的東西，又或者想表達出一個比現實更美好的未來的現實，我們才會做這些所謂的現實主義或者社會寫實主義的小說。

然后，他又做了一個很出名的比喻，他說寫小說或者做文學創作的能力，你不用特別說，我今天要培養這個問題，你有這個欲望，這個欲望就會推動你的能力，這個欲望像什么呢？他形容為絳蟲，大家知道絳蟲是最長的一種寄生蟲非常可怕，寄生在人的腸子里面，把你的血液，把你的營養，把你身體里面的養分吸得一塌糊涂。這里面他就形容文學創作的能力，或者這個動力，或者這個才華跟作者的關系，就像絳蟲跟它的寄主的關系。

他講到他60年代住在巴黎，有一個好朋友叫做何塞瑪麗亞。是個西班牙青年畫家電影工作者，她就有一個絳蟲寄生蟲病。她說絳蟲一鉆進他身體的某個器官里就安家落戶了，吸收他的營養，同她一道成長，用她的血肉壯大自己，很難把這條絳蟲驅逐出境，因為她已經牢牢的建立了殖民地，何塞瑪麗亞日漸消瘦，盡管她未來是不斷地吃喝活著。

有一天我們正蒙巴馬斯去的一個小酒吧聊天，他說出了一些坦率的話讓我吃了一驚，咱們一道做了許多事情，我們看了事情，逛書店幾小時、幾小時的討論政治圖書，影片和共同朋友的情況。你以為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和你一樣的嗎？因為做這些事情會讓你快活，那你可就錯了，我做這些事情是為了它，是為了這些絳蟲，我現在的感覺就是現在我生活中的一切得不是為了我自己生活，而是為了我腸胃里的這條生物，我只是他的奴隸而已。

這番話讓略薩大為震驚，但是他回想，是啊，這難道不就是我們所有做文藝創作的人，跟我們的才華本能的關系嗎？我們是為了實現它的目的的一個工具而已，然后這里面又說到了一個聯系下來的話題，很多人在想寫一個虛構小說，該寫什么題材好呢？我也遇到過很多人跟我講他想協作，但是不知道該寫什么，這就很奇怪，假如你不知道想寫什么，你為什么想要寫作呢？

同樣略薩在這里面小說家不選擇題材是，他被題材所選擇，他支持所以寫某些事情，是因為某些事情出現在他腦海里，在題材的選擇過程中，作家的自由是相對的，可能是不存在的，無論如何，無論以文學形式相比，題材的分量要小的多，我覺得面對文學形式作家的自由或者責任才是全方位的。

所以也就是說你是不需要担心題材，題材當然很多作家都會寫一些很自傳性的題材出現，但是每一個人都寫自己的故事，重點在于你怎么樣處理你自己的這些材料，你生活中的經驗，這些處理就是賦予形式的問題，于是《中國套盒：致一位青年小說家》，后面好幾家講了很多寫小說必須關注的形式問題，比如說風格，敘述上的角度問題，比如是第一人稱或者是第三人稱又或者是里面提到了時間的問題、空間的問題對于現實的處理，這些的確都是最基本、最基本大家應該認識的東西而略薩講的相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