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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節文末的注釋只是表示:文中的事實全部都有根據,并不是小說。對歷史研究沒有興趣的讀者們大可略過注釋不讀。
在距離香港不到一百五十公里的地區之中,過去三百多年內出了兩位與中國歷史有重大關系的人物。最重要的當然是孫中山先生。另一位是出生在廣東東莞縣的袁崇煥。
我在閱讀袁崇煥所寫的奏章、所作的詩句、以及與他有關的史料之時,時時覺得似乎是在讀古希臘劇作家攸里比第斯、沙福克里斯等人的悲劇。袁崇煥真像是一個古希臘的悲劇英雄,他有巨大的勇氣,和敵人作戰的勇氣,道德上的勇氣。他沖天的干勁,執拗的蠻勁,剛烈的狠勁,在當時猥瑣萎靡的明末朝廷中,加倍的顯得突出。
袁崇煥,字元素,號自如。“煥”,是火光,是明亮顯赫、光彩輝煌;“素”是直率的質樸,是自然的本性。他大火熊熊般的一生,我行我素的性格,揮灑自如的作風,的確是人如其名。這樣的性格,和他所生長的那不幸的時代構成了強烈的矛盾沖突。古希臘英雄拚命掙扎奮斗,終于敵不過命運的力量而垮了下來。打擊袁崇煥的不是命運,而是時勢。雖然,在某種意義上說來,時勢也就是命運。像希臘史詩與悲劇中那些英雄們一樣,他轟轟烈烈的戰斗了,但每一場戰斗,都是在一步步走向不可避免的悲劇結局。
希臘史詩《伊里亞特》記述赫克托和亞契力斯繞城大戰這一段中,描寫眾天神拿了天平來秤這兩個英雄的命運,小時候我讀到赫克托這一端沉了下去,天神們決定他必須戰敗而死,感到非常難過,“那不公平!那不公平!”過了許多歲月,當我讀到滿清的皇太極怎樣設反間計、崇禎和他的大臣們怎樣商量要不要殺死袁崇煥,同樣有劇烈的凄愴之感。歷史家評論袁崇煥,著眼點在于他的功業、他對當時及后世的影響、他在明清兩個朝代覆亡與興起之際所起的作用。近十多年來,我幾乎每天都寫一段小說,又寫一段報上的社評,因此對歷史、政治與小說是同樣的感到興趣,然而在研究袁崇煥的一生之時,他強烈的性格比之他的功業更加吸引我的注意。
整體說來,清朝比明朝好得多。從清太祖算起的清朝十二個君主,他們的總平均分數和明朝十六個皇帝相比,我以為在數學上簡直不能比,因為前者的是相當高的正數,后者是相當高的負數。對于滿洲人入主中國一事,近代的評價與前人也頗有改變。所以袁崇煥的功業,不免隨著時代的進展而漸漸失卻光彩。但他英雄氣概的風華卻永遠不會泯滅。正如當年七國紛爭的是非成敗,在今天已沒有多大意義了,但荊軻、屈原、藺相如、廉頗、信陵君等等這些人物的生命,卻超越了歷史與政治。
《碧血劍》中的袁承志,在性格上只是一個平凡人物。他沒有抗拒艱難時世的勇氣,受了挫折后逃避海外,就像我們大多數在海外的人一樣。
袁崇煥卻是真正的英雄,大才豪氣,籠蓋當世,即使他的缺點,也是英雄式的驚世駭俗。他比小說中虛構的英雄人物,有更多的英雄氣概。
他的性格像是一柄鋒銳絕倫、精剛無儔的寶劍。當清和升平的時日,懸在壁上,不免會中夜自嘯,躍出劍匣。在天昏地暗的亂世,則屠龍殺虎之后,終于寸寸斷折。
在明末那段不幸的日子中,任何人都是不幸的。每一個君主在臨死之時,都深深感到了失敗的屈辱:崇禎、清太祖努爾哈赤、清太宗皇太極(如果他不是被人謀殺的,那么是惟一的例外)、蒙古人的首領林丹汗、朝鮮國王李佑;始終是死路一條的將軍和大臣(奮勇抗敵的將軍與降敵做漢奸的將軍,忠鯁正直的大臣與奸佞無恥的大臣,命運都沒甚么分別,但在一個比較溫和的時代,奸臣卻常常能得善終,例如秦檜);憤怒不平的知識份子,領不到糧餉的兵卒,生命朝不保夕的“流寇”,饑餓流離的百姓,以及有巨大才能與勇氣的英雄人物:楊漣、熊廷弼、孫承宗、李自成、袁崇煥。
在那個時代中,人人都遭到了在太平年月中所無法想象的苦難。在山東的大饑荒中,丈夫吃了妻子的尸體,母親吃了兒子的尸體。那是小人物的悲劇,他們心中的悲痛,一點也不會比英雄們輕。不過小人物只是默默的忍受,英雄們卻勇敢地奮戰了一場,在歷史上留下了痕跡。英雄的尊嚴與偉烈,經過了無數時日之后,仍在后人心中激起波瀾。
一
這個不幸的時代,是數十年腐敗達于極點的政治措施所累積而成的。
我書架上有一部英國歷史家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是三卷注釋本①。書脊上繪著羅馬式建筑的兩根大理石柱子,第一卷的柱子,柱頭上有些殘缺破損,第二卷的柱子殘損更多,第三卷的柱子完全垮了。這象征一個帝國的衰敗和滅亡,如何一步步的發展。
明朝的衰亡也是這樣。
明朝的覆滅,開始于神宗②。
神宗年號萬歷,是明朝諸帝中在位最久的,一共做了四十八年皇帝。只因為他做皇帝的時候實在太久,所以對國家人民所造成的禍害也特別大。他死時五十八歲,本來并不算老,他的祖宗明太祖活到七十一歲,成祖六十五歲,世宗六十歲。可是神宗未老先衰,后來更抽上了鴉片。鴉片沒有縮短他的壽命,卻毒害了他的精神。他的貪婪大概是天生的本性,但匪夷所思的懶惰,一定是出于鴉片的影響。
然而萬歷初年,卻是中國歷史上最光彩輝煌的時期之一。近代中西學者研究瓷器及其他手工藝品,有這樣一個共通的意見:在中國國力最興盛的時期,所制作的瓷器最精采。萬歷年間的瓷器和琺瑯器燦爛華美,精巧雅致,洵為罕見的杰作。因為萬歷最初十年,張居正當國,他是中國歷史上難得一見的精明能干的大政治家。
神宗接位時只有十歲,一切聽母親的話。兩宮太后很信任張居正,政治上權力極大的司禮太監馮保又給張居正籠絡得很好,這些有利的條件加在一起,張居正便能放手辦事。明朝自明太祖晚年起就不再有宰相,張居正是大學士,名義是首輔,等于是宰相。
從萬歷元年到十年,張居正的政績燦然可觀。他重用名將李成梁、戚繼光、王崇古,使得主要是蒙古人的北方異族每次入侵都大敗而歸,只得安分守己而和明朝進行和平貿易。南方少數民族的武裝暴動,也都一一給他派人平定。國家富強,儲備的糧食可用十年,庫存的盈余超過了全國一年的歲出。交通郵傳辦得井井有條。清丈全國田畝面積,使得稅收公平,不致像以前那樣由窮人負担過分的錢糧而官僚豪強卻不交稅。他全力支持工部尚書潘季馴,將泛濫成災的黃河與淮河治好,將水退后的荒在那時候,中國是全世界最先進、最富強的大國。歐洲的文人學士在提到中國的時候,無不欣慕向往。他們佩服中國的文治教化、中國的考試與文官制度,佩服中國的道路四通八達③,佩服中國的老百姓生活得比歐洲貧民好得多。萬歷十年是公元一五八二年。要在六年之后,英國才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再過三十八年,英國的清教徒才乘“五月花號”到達美洲;再過六十一年,五歲的路易十四才登上法國的王座。那時莎士比亞只有十六歲,還在英國的樹林里偷人家的鹿。直到八十三年之后,倫敦還由于太污穢、太不衛生,爆發了恐怖的大瘟疫。在萬歷初年,北京、南京、揚州、杭州這些就像萬歷彩瓷那樣華美的大城市,在外國人心目中真像是天堂一樣。
中國的經濟也在迅速發展,手工業和技術非常先進。在十五世紀時,中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產棉區之一。由于在正德年間開始采用了越南的優良稻種,農田加辟,米產大增,尤其是廣東一帶。因為推廣種植水稻,水田中大量養魚,瘧蚊大減④,嶺南向來稱為瘴癘的瘧疾已不像過去那樣可怕,所以兩廣的經濟文化也開始迅速發展。
可是君主集權的絕對專制制度,再加上連續四個昏庸腐敗的皇帝,將這富于文化教養而勤勞聰明的一億人民、這舉世無雙的富強大國推入了痛苦的深淵。
張居正于萬歷十年逝世,二十歲的青年皇帝自己來執政了。皇帝追奪張居正的官爵,將他家產充公,家屬充軍,將他長子逼得自殺。
神宗是相當聰明的。中國歷史上的昏君大都有些小聰明,隋煬帝、宋徽宗、李后主,都是文采斐然。明神宗的聰明之上,所附加的不是文采,而是不可思議的懶惰,不可思議的貪婪。皇帝懶惰本來并不是太嚴重的毛病,他只須任用一兩個能干的大臣,甚么事情都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多半政治只有更加上軌道些,中國歷史上不乏“主昏于上,政清于下”的先例。然而神宗懶惰之外還加上要抓權,幾十年中自己不辦事,也絕對不讓大臣辦事。這在世界歷史上固然空前,相信也必絕后。
做了皇帝,要甚么有甚么,但神宗所要的,偏偏只是對他最無用處的金錢。如果他不是皇帝,一定是個成功的商人,他血液中有一股不可抑制的貪性。他那些祖宗皇帝們有的陰狠毒辣,有的胡鬧荒唐,但沒有一個是這樣難以形容的貪婪。
因此近代有一位歷史學者推想,他這性格是出于母系的遺傳。他母親是一個小農的女兒⑤。
皇帝貪錢,最方便有效的法子當然是加稅。神宗所加的稅不收入國庫,而是收入自己的私人庫房,稱為“內庫”。他加緊征收商稅,那是本來有的,除了書籍與農具免稅之外,一切商品交易都收稅百分之三。他另外又發明了一種“礦稅”。大批沒有受過教育、因殘廢而心理上多多少少不正常的太監,作為皇帝的私人征稅代表,四面八方的出去收礦稅。只要“礦稅使”認為甚么地方可以開礦,就要地產的所有人交礦稅。這些太監無惡不作,隨帶太批流氓惡棍,到處敲詐勒索,亂指人家的祖宗墳墓、住宅、商店、作坊、田地,說地下有礦藏,要交礦稅⑥。結果天下騷動,激起了數不盡的民變。這些御用征稅的太監權力既大,自然就強橫不法,往往擅殺和拷打文武官吏。有一個太監高淮奉旨去遼東征礦稅、商稅,搜括了士民的財物數十萬兩,逮捕了不肯繳稅的秀才數十人,打死指揮,誣陷總兵官犯法。神宗很懶,甚么奏章都不理會,但只要是和礦稅有關的,御用稅監呈報上來,他立刻批準。搜括的規模之大實是駭人聽聞。在萬歷初年張居正當國之時,全年歲入是四百萬兩左右⑦,皇宮的費用每年有定額一百二十萬兩,已幾占歲入的三分之一。可是單在萬歷二十七年的五天之內,就搜括了礦稅商稅二百萬兩。這還是繳入皇帝內庫的數目,太監和隨從吞沒的錢財,又比這數字大得多。據當時吏部尚書李戴的估計,繳入內庫的只十分之一、太監克扣的是十分之二、隨從瓜分的是十分之三、流氓棍徒乘機向良民勒索的是十分之四。
可和神宗的貪婪并駕齊驅的是他的懶。
在他二十八歲那年,大學士王家屏就上奏章說:一年之間,臣只見到天顏兩次,偶然提出一些建議,也和別的官員的奏章一樣,皇上完全不理。
這種情形越來越惡化,到萬歷四十二年,首輔葉向高奏稱:六部尚書中,現在只剩下一部有尚書了,全國的巡撫、巡按御史、各府州縣的知事已缺了一半以上。他的奏章寫得十分激昂,說現在已經中外離心,京城里怨聲載道,大禍已在眼前,皇上還自以為不見臣子是神明妙用,恐怕自古以來的圣帝明王都沒有這樣妙法吧⑧。神宗抽飽了鴉片,已經火氣全無。這樣的奏章,如果落在開國的太祖、成祖、末代的思宗手里,葉向高非殺頭不可。但神宗只要有錢可括,給大臣譏諷幾句、甚至罵上一頓,都無所謂。
萬歷年間的眾大臣說得上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人上奏,說皇上這樣搞法,勢必民窮財盡,天下大亂⑨;有人說陛下是放了籠中的虎豹豺狼去吞食百姓BC;有人說一旦百姓造反,陛下就算滿屋子都是金銀珠寶,又有誰來給你看守BD?有的指責說,皇上欺騙百姓,不免類似桀紂昏君BE;有的直指他任用肆無忌憚之人,去干沒有天理王法之事BF;有的責備他說話毫無信用BG。臣子居然膽敢這樣公然上奏痛罵皇帝,不是一兩個不怕死的忠臣罵,而是大家都罵,那也是空前絕后、令人難以想象的事。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神宗對這些批評全不理睬。正史上的記載,往往說“疏入,上怒,留中不報”。留中,就是不批復。或許他懶得連罚人也不想罚了,因為罚人也總得下一道圣旨才行。但直到他死,拚命搜括的作風絲毫不改。同時為了對滿清用兵,又一再增加田賦。皇帝搜括所得都存于私人庫房(內庫),政府的公家庫房(外庫)卻總是不夠,結果是內庫太實,外庫太虛BH。
在這樣窮兇極惡的壓榨下,百姓的生活當然是痛苦達于極點。
神宗除了專心搜括之外,對其他政務始終是絕對的置之度外。萬歷四十三年十一月,御史翟鳳羽中的奏章中說:皇上不見廷臣,已有二十五年了。
①EdwardGibbon:TheDeclineandFalloftheRomanEmpire,TheHeritagePress,NewYork.
②這是后世論者的共同意見。《明史·神宗本紀》:“故論考謂:明之亡實亡于神宗。”趙翼《廿二史?凹恰ね蚶鋅笏爸Α罚骸奧壅呶矯髦觶煌鲇誄珈醵鲇諭蚶*云。”清高宗題明長陵神功圣德碑:“明之亡非亡于流寇,而亡于神宗之荒唐,及天啟時閹宦之專橫,大臣志在祿位金錢,百官專務鉆營阿諛。及思宗即位,逆閹雖誅,而天下之勢,已如河決不可復塞,魚爛不可復收矣。而又苛察太甚,人懷自免之心。小民疾苦而無告,故相聚為盜,闖賊乘之,而明社遂屋。嗚呼!有天下者,可不知所戒懼哉?”
③十六世紀后期來到中國游歷的歐洲人,如G.Pereira,G.daGruz,M.deRade等人著書盛贊中國。他們拿中國的道路、城市、土地、衛生、貧民生活等和歐洲比較,認為中國好得多。見A.P.Newton,ed.,TravelandTravellersoftheMiddleAges;C.R.Boxer,SouthChinainthe16thGentury等書。直到一七九八年,馬爾塞斯在《人口論第一篇》中還說中國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國家。萬歷年間來到中國的天主教教士利馬竇等人更盛贊中國的文治制度,認為舉世出無其右。參閱L.J.Gallagher,S.J.tr.,ChinaintheSix-teenthCentury.④WolframEberhard:AHistoryofChina,p.249.
⑤朱東潤《張居正大傳》:“從明太祖到神宗這一個血脈里,充滿偏執和高傲……到了神宗,又在這高傲的血液里,增加新的成分。他底母親是山西一個小農底女兒。小農有那一股貪利務得的氣息,在一升麥種下土以后,他長日巴巴地在那里計算要長成一斛、一石、又硬、又好的小麥。成日的精神,集中在這一點上面。……明朝底皇帝,只有神宗嗜利,出于天性,也許只可這樣地解釋。”(三一七頁)但說小農嗜利,似乎不大妥當。小農種麥而盼望收成,既是自然而合理的期待,又是生活的唯一資料,不能說是嗜利。
⑥礦稅的稅率是胡亂指定的,在L.CarringtonGoodrich,AShortHistoryoftheChinesePeople中,說萬歷時的礦稅是礦產價值的百分之四十,即使礦場已經停閉,礦主每年仍須按舊稅率繳稅。p.199.
⑦據張居正奏疏《看詳戶部進呈揭帖疏》:萬歷五年,歲入四百三十五萬九千四百余兩,歲出三百四十九萬四千二百余兩。
⑧葉向高奏:“中外離心,輦轂肘腋間怨聲憤盈,禍機不測,而陛下務與臣下隔絕。帷幄不得關其忠,六曹不得舉其職。舉天下無一可信之人,而自以為神明之妙用。臣恐自古圣帝明王,無此法也。”
⑨二十七年,吏部侍郎馮琦奏:“自礦稅使出,民苦更甚。加以水旱蝗災,流離載道,畿輔近地,盜賊公行,此非細故也。中使銜命,所隨奸徒千百……遂今狡猾之徒,操生死之柄……五日之內,搜括公私銀已二百萬。奸內生奸,例外創例,不至民困財殫,激成大亂不止。伏望急圖修弭,無令赤子結怨,青史貽譏。”
BC工科給事中王德完奏:“令出柙中之虎兕以吞饜群黎,逸圈內之豺狼以搏噬百姓,怨憤無處得伸,郁結無時可解。”
BD鳳陽巡撫李三才奏:“陛下愛珠玉,民亦慕溫飽,陛下愛子孫,民亦戀妻孥。奈何崇聚財賄,而使小民無朝夕之安?”又言:“近日奏章,凡及礦稅,悉置不省。此宗社存亡所關,一旦眾叛土崩,小民皆為敵國,陛下即黃金盈箱,明珠填屋,誰為守之?”
BE給事中田大益奏:“內臣務為劫奪以應上求,礦不必穴而稅不必商,民間丘隴阡陌皆礦也,官吏農工皆入稅之人也,公私騷然,脂膏殫竭,向所謂軍國正用,反致缺損。……四海之人方反唇切齒,而冀以計智甘言掩天下耳目,其可得乎?陛下矜奮自賢,沉迷不返,以豪黨奸弁為腹心,以金錢珠玉為命脈……即令逢干剖心,皋夔進諫,亦安能解其惑哉?”又言:“陛下驅率狼虎,飛而食人……夫天下至貴而金玉珠寶至賤也。
積金玉珠寶若泰山,不可市天下尺寸地,而失天下,又何用金玉珠寶哉?”
BF吏部尚書李戴奏:“今三輔嗷嗷,民不聊生;草木既盡,剝及樹皮;夜竊成群,兼以晝劫;道□相望,村空無煙。……使百姓坐而待死,更何忍言?使百姓不肯坐而待死,又何忍言?……此時賦稅之役,比二十年前不啻倍矣……指其屋而挾之曰‘彼有礦’,則家立破矣;‘彼漏稅’,則橐立傾矣。以無可查稽之數,用無所顧畏之人,行無天理王法之事。”
BG戶部尚書趙世卿上疏言:“天子之令,信如四時。三載前嘗曰:‘朕心仁愛,自有停止之時。’今年復一年,更待何日?天子有戲言,王命委草莽。”BH萬歷四十四年,給事中熊明遇疏:“內庫太實,外庫太虛。”(以上⑧至BH各奏疏中的文字散見《明史》或《明通鑒》。)
金庸 2012-01-16 13:0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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