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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泡螺,聽起來好似海味小碟,實際上,確是真真切切一道甜品 文 | 李舒 節選自五月新刊《悅食 | 潮汕特集》 悼念故去的愛人,這事古人常做。死了十年的,猛然記起“小軒窗,正梳妝”(蘇東坡語);死了三年的,是“料也覺、人間無味”(納蘭性德語);甫一死別,自然痛徹肺腑,無論才子浪子,都邁不過去。西門慶失了李瓶兒,身邊縱有如花美眷,見到眼里,都是死去的六娘影子,點戲“我只要熱鬧”,聽了兩句居然落淚。妓女鄭愛月為了寬慰西門慶,親手給西門慶“揀”一道名為“酥油泡螺”的點心,旁人吃了大贊,只有西門慶說:“我見此物,不免又使傷我心。唯有死了的六娘,她會揀,她沒了,如今家中誰會弄它?” 酥油泡螺,聽起來好像一味海味小碟,可根據應伯爵的說法,此物“上頭紋溜,就象螺螄兒一般”,吃起來“入口即化”,便知不是真的海螺之類。何況鄭愛月送來時,已明說乃是兩盒“茶食”,另一盒是果餡的頂皮酥,可見這酥油泡螺,必然是甜品了。 一個“酥”字,倒可解開此物的謎底。南朝顧野王《玉篇》是現存字書中最早收入“酥”字的。《玉篇》:“酥,音蘇,酪也。”《齊民要術》里介紹,把牛奶煮熟之后,掠取浮皮可成“酪”,而“酥”,乃是由“酪之浮面所成”。這酥,大約便是奶油的中國雛形了。 由此可見,西門慶所愛的酥油泡螺,應是用奶油做成的泡螺狀小點心。這絕不是作者的杜撰,明朝牛奶骨灰級愛好者張岱便在《陶庵夢憶》里說到“帶骨鮑螺”的做法:“乳酪以蔗漿霜,熬之、濾之、鉆之、掇之、印之,為帶骨鮑螺。”在我理解,酥油泡螺大概類似如今蛋糕上的裱花,一渦一旋裱成螺形罷。 張岱對于奶制品的熱愛,絕對比浪子西門慶要專一。第一證據便是,為了更好地制作更多奶制品,他買了一頭牛! 這件事即使放在今天,也有些瘋狂,更何況,張岱是誰?他喜歡深深庭院,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他要是打算做古代文藝男青年頭號代表,估計誰也不敢說“不”字。你需要想象,這樣的張岱,每天晚上最看重的事情,除了看月亮,還有看擠奶。 擠完奶,并不喝,他把新鮮牛奶盛放在盆內,靜置一夜。次日早晨,醒來便可見“乳花簇起尺許”,這頭牛生產的牛奶質量真高,居然可以出現如此厚的“乳花”。“乳花”便是未經加工過的稀奶油,也是張岱的最愛。 他把這稀奶油撈出,然后加工成各種食物,上文所提及的“帶骨鮑螺”便是其中之一。請看張岱和他的奶油家族吧:在稀奶油里加米酒,便是《紅樓夢》里娘娘賞賜的“糖蒸酥酪”;在稀奶油里加醋,可以做成固態的乳餅;在稀奶油內加豆粉,冷卻后,便是奶油豆腐。另外,請朋友吃蟹,必須要喝張岱最愛的奶油飲品——配摻了新鮮奶油的茉莉花茶,聽說“玉液珠膠,雪腴霜膩,吹氣勝蘭,沁入肺腑,自是天供”。連吃像螃蟹這么膩的東西都要喝奶油茶——我簡直不敢相信,張岱是不是那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小清新? 李瓶兒做的酥油泡螺,有白色和粉紅兩種,上面還撒金粉,這大概是泡螺的高級版了。倘若佳人泉下有知,恐怕也會欣慰,雖然西門慶之后就繼續摟著鄭愛月玩耍,勾著潘金蓮吃酒,甚至連李瓶兒兒子的奶媽也不放過,但這一瞬間的感傷,也算是浪子的那一點真心。 更多內容請關注悅食中國(微信公號:Yueshi_China)——最獨特的微信美食賬號,以食物為中心,覆蓋旅行,時尚,家居,人文等幾大板塊,每天給你推送最有趣和最有深度的美食內容,一起關注人與食物的美好關系。
《國家人文歷史》 李舒 2015-08-23 08:5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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