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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是善？還是惡？不同流派爭論不息。

我覺得，只要知道人性不可脫離的本質即可：他是自利的，他貪生怕死，他趨樂避苦，他一定想用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收益。

人很奇怪，在某種觀念的灌輸之下，少數人（或多數人在少數時刻）又能做出違背本性的事，比如不怕死的自殺炸彈客。

因為存在這少數反例，有人總認為，道德說教能夠造就烏托邦，在其中，人人仙風道骨，只為他人奉獻，根本不謀私利。

這種烏托邦還特別反感市場，這是他們的邏輯推理：市場人人謀私利，都不管他人，所以，是趨向于背德的荒漠。即使在今天，市場已為人類帶來空前的繁榮，有些人表示“我不愛錢，我圖的是公益”，仍然能夠騙得喝彩。這類騙子很難滅絕，對市場有正確的認知，才不易上當。

人交易時，都希望對手有誠信，有道德，這樣受騙上當的可能性低一點。但正常的經濟學家并不拔高人性，他們反感烏托邦，認為“有誠信、有道德”既然是一種需求，那么，市場一定會提供。

去超市買過東西的人，一定知道收款機，掃描（或輸入）商品信息，這機器記錄收支，打出憑證，店主不需親自監督，店員也無機會貪污。所以，把收款機視為滿足“誠信、道德”需求的商品，很是恰當。

1879年，James Ritty發明收款機，但它的價值，小店主約翰·帕特森（John Henry Patterson）更了解，他開了不少店，卻始終無法防止店員貪污，經常虧損。他看到收款機時，馬上意識到它是革新工具，將改變商業。他迅速買下虧損的收款機公司，滿懷熱情地推銷它，公司成為行業巨頭。

他的公司，還培養了一批商業精英，有IBM的創始人沃森、通用汽車的副總裁格蘭特以及凱特林。據說，1910-1930年間，美國1/6的高層主管曾在他的公司工作過。

約翰·帕特森幾乎捐贈了所有遺產，他認為“壽衣沒有口袋”。也就是說，在絕大多數人眼里，他是道德高尚的人，又聰明，可這個天生的演說家，也無法勸說雇員不貪污，而市場，卻可以發明防貪污的工具。

一個人，要更有道德，一群人，要更有道德，都應該參與市場，在市場中尋找滿足，冀希望于“圣人”，或者夢幻地迷信道德說教，以為這些手段比市場還厲害，下場一定很凄涼。

之所以想到上面這些，是由于這條新聞：6月6日，北京建國門附近出現首個無人超市。有人放下10塊錢，拿走昂貴煙酒。7日起就恢復“有人”狀態，正常營業。

若不是刻意制造噱頭，這類生意，倒閉是難免的。這不是所謂的中國人素質低，這就是人性。違背人性，只能是笑話。

市場的起點就在于不違抗人性，你愚蠢，你犯錯誤，你輕信，最后都得賠本，所以才會有担保、有抵押、有合同、更有懲罚，小區的便利店主偶爾讓你賒賬，那是經過長期觀察，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人，不會為了幾瓶啤酒跑路。

人，只要稍稍縱容，只要讓占便宜，必然要犯錯誤。這么“低劣”的物種，在市場上，卻能分工合作，自愿交易，人人有所得，人人不吃虧（不能理解為沒有虧本，虧本是誤判或意外的結果），所以，怎能不贊美市場的力量呢？

（本文為人文經濟學會約稿）

連岳 2015-08-23 08:5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