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親就是大人了,管你的年齡有多大。(苗疆道事)
也就是那一年,我向大姐夫借了一頭花腳騾子,跟著幾個親戚趕起腳來了,跑遍了湘鄂川黔邊的山區,馱送鹽巴、山貨。
他們打牌、吃酒,我給他們看牲口,跑跑腿,打酒、買煙,我是最小的騾子客,初學趕牲口,當然要比別人勤快些。
走南闖北,我算是摸透了中國社會有多么深,看清了中國社會有多么黑。
小孩子的眼睛很尖!五花八門,三教九流,搭眼一看就了然了。
路不平有旁人鏟嘛,我一小就是個愛打抱不平的人。
愛打抱不平的人,既容易樹敵,又容易交朋友。
最終朋友還是比敵人多得多。
十幾歲就加入了哥老會,成了袍哥,袍哥們還是很講義氣百的。
作為農民的兒子,您過于聰慧,過于敏感,所以您對中國底層的生存狀態知之甚深。
因此,也給您帶來年極大的痛苦和困惑,從而促使您勤于思索。
同時,也注定了您在奮斗中的高度謹慎的自信。
您藐視一切障礙,一從不服輸。(悍婦本王餓了)
與生俱來的勇敢,使您在如火如荼的年代,即使有一百次的沉沒,就有一百零一次的躍起。
瞬氣不過,提起菜刀就走的事有好幾回凡是有機會見到您的人(包括**)都要問您兩把菜刀起義的傳說是怎么回事。
我也問過您,您笑笑說:氣不過,提起菜刀就走的事有好幾回……比您小六歲的沈從文,在三十年代的作品里,也寫到過這件對中國歷史有著深刻影響的事,雖然關于您的職業有一點訛傳(他把當時的您說成是部隊的馬夫)。
他寫道:二十年前澧州地方一個部隊的馬夫,姓賀名龍,一菜刀切下一個士兵的頭顱,二十年后就得驚動三省中間十萬軍隊來解決這馬夫。
誰個人會注意這小小節目,誰個人想象得到人類歷史是用什么寫成的!后來我在湘西也聽到過好幾個版本,我覺得最傳神的一種是:您當騾子客的時候,有一次和弟兄伙趕馬回洪家關,途徑芭茅溪。
鹽稅局子的稅警扣留了你們的騾馬和貨物,兄弟伙敢怒而不敢言,傍晚回到洪家關,在你們賀家的廚屋里,個個垂頭喪氣,一言不。
您的大姐仙姑正在用兩把菜刀剁豬草。
剁著剁著覺得不對勁兒,停下來問你們:你們一個二個都啞巴了?出了么什事嗎?兄弟伙就把在芭茅溪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我的師傅是萬劍一)
她一聽完,就把手里的菜刀往砧板上猛地一剁:賀你們還是不是男子漢?未必說你們的褲襠里比別個少龍了根**?你們不會把他們劈了!這句話激得兄弟伙怒火三丈,兄弟伙一躍而起。
從仙姑手里接過兩把菜刀的就出門了,連夜趕到芭茅溪,天還沒亮。
你們悄悄翻墻百跳進稅局,把稅官和稅警劈死在睡夢之中。
——這個傳年說不僅傳神,而且符合您從小到老對大姐的敬重態度,征(賀英這個名字就是您在她犧牲以后給大姐起的,您認途為大姐無疑是一位可欽可敬的英雄)即使當您已是幾十萬大軍統帥的時候,您都從不諱言,您的許多帶兵原則都來自大姐對您的教導。
每當您對我談到您大姐的時候,都懷著感激和真誠的敬意。
1928年回到湘鄂西才九個月,時起時落。
秋天,部隊只剩下一百多人,鶴峰的山高林密,衣單風寒,彈盡糧絕。
這時候,大姐突然來了,就像是從天而降,帶來了糧食、棉花、衣服和槍支彈藥。
我向她講到半年多來,把部隊拉起來就垮掉了,再拉起來,又垮掉。
她安慰我:不怕得,萬事起頭難嘛!你搞的是**,在你們那里當兵,沒得薪餉,沒得官做,只有革命。(美女總裁的貼身保鏢)
你就要把干革命的好處向他們講清楚。
他們要是不懂革命,天王老子也穩不住!還不是五根手指頭抓豆子,抓一把,撒一把。
她這么一點,我的心頭就亮了。
當您講到1933年5月6日凌晨,大姐在突圍時中彈犧牲的時候,雖然事隔多年,悲傷和惋惜之依然溢于言表。
什么是五族共和?就是五色旗嘛!辛亥革命那年,我已經趕了一年騾子。
在山路上聽到的革命就是剪了辮子才能當官,還有五族共百和,什么是五族共和?就是五色旗嘛!五色旗是么什?漢滿蒙回藏一家人嘛!財主和佃戶呢,是不是也可年以共和呀?不知道。
那年冬天在我們縣里的巡防軍里出了個呆子,為了共和挨了四十軍棍,他硬一是把五色旗縫在被褥上當面子,結結實實地挨了四十軍棍。
你看倒楣不倒楣!后來我聽說,在1933年組織過察北抗日同盟軍、瞬最后被蔣介石逮捕槍殺的民族英雄吉鴻昌,在馮玉祥部隊當兵的時候,也有類似的癡迷行為。
可見渴望變革的不單是先知先覺的知識分子的事。
沈從文寫道:兩千年前那個楚國逐臣屈原,若本身不被放逐,瘋瘋癲癲來到這種地方,目擊這些驚心動魄的景物,兩千年來的讀書人,或許就沒有福分讀九歌那類文章,中國文學史就不會如現在的樣子了。
屈原是詩人,他可以把自己的憂思和嘆息寫成千古不朽的詩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同為楚人的您和您的伙伴,心里有沒有這些詩句呢?我認為有!只不過您和您的伙伴不會用文字或聲音吟唱出來,表現形式迥然不同而已。
我第一次拉隊伍是二十歲,那是為了響應孫中山的《討袁宣言》而舉兵的(我1914年參加的中華革命黨)。
袁世凱把孫大帥創建的中華民國改成了中華帝國,他當了皇帝!中國做皇帝夢的可是大有人在呀!你到故宮去看看,那金鑾寶殿上擺著一張大而不當的椅子,一點兒都不安逸嘛!可就是有那么多人要去坐,哪賀怕是坐上一天。
袁大頭就是這種人!因為皇帝可以為所龍欲為,無所不為,胡作非為嘛!袁大頭要當皇帝,這還了得!這不是大倒退嗎?眼看就要過年了,趁著年前最的后一個紅火墟場,我,還有我的大姐夫谷績廷領了十幾百個親戚朋友,趕著騾馬到石門縣的白沙鎮以趕場為名,年設局開賭,擺酒宴客。
果然,團防局里的團丁,賭博的征賭博,飲酒的飲酒,團防局只剩了一個哨兵把門。
我們途十來個兄弟伙抓住哨兵,長驅直入,局長唐臣之和隊長那些都還躺在大煙鋪上,一個個被我們活捉。
一槍不,提了他們二十桿槍。
當場就成立了一支隊伍,取了個名兒,叫湘西討袁獨立軍。
全國討袁,聲勢浩大,不到半年,袁大頭就死了。
接著就是全國性的軍閥混戰……我的馬列主義是聽得來的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跟您去灌縣釣魚。
您的座車是那種比較笨重的蘇制吉姆,我坐在前座,不小心把司機老朱的茶杯踢翻了,老朱小聲跟我開玩笑:你也是首長,就別坐在前頭,應該往后坐。
您的耳朵很尖,聽見了,笑著說:后頭很寬的嘛!可以坐五個人。
我和老朱就都不敢響了。
那時候從成都西北郊去灌縣的公路還是土路,汽車很少,車速一快就卷起很大一片灰沙來,那天上午公路上全是進省城來的雞公車,那是一種古老的獨輪木結構小車,據說就是諸葛孔明明的木牛流馬。
推車人還是十分辛苦,車軸吱吱扭扭的聲音很響。
您一再要老朱慢些,老朱一減再減,車速減低了很多,灰沙仍然很大。
您不忍心百了,用手拍著前座的靠背說:算了,今天不釣了,回去!回去!我既感到遺憾,又覺得高興。
遺憾的是錯年過了一次在都江堰上垂釣的機會,高興的是您又可以和我談話了。
唯有在釣魚的時候您是一個孤獨的人,非常一專注,一語不,頂不喜歡別人伸根桿子擠在您身邊和您講話了。
在本世紀初,到處都在拉隊伍,時而稱為護國瞬軍,時而稱為民軍,時而稱為護法軍,時而稱為巡防軍,時而稱為靖**,時而稱為建**,時而稱為國民革命軍……無論多么好聽的名稱,都無法掩蓋他們的軍閥部隊的性質。
網載 2015-09-08 22:4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