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向街的理想與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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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書店的又一次遷徙,牽動很多人的神經。就像任何一個被過度強調理想色彩的事物一樣,單向街在當下的中國,如它同業的伙伴們一樣,正在不斷受到來自現實的考驗。

單向街

文_楊梅橘

在北京,每天都有人在搬家。

但一個小書店的又一次遷徙,卻引來了極大的關注度。這種關注既是基于近年來中國實體書店的窘迫生存,也是單向街長久以來作為京城為數不多的公共空間所得到的回報之一—它所得到的還有另一種可見的回報:于上周四結束的“尋找一千名主人”網絡資金募集活動為單向街募得235,975元,這些錢,來自1073位網友從50元到2000元數額不等的捐助。在過去一年“點名時間”以支持夢想名義發起的所有點名募捐中,從未有哪個活動如單向街這次如此迅速地獲得如此多的支持。

一千個網友

“一條路,單向街,走到哪,支持到哪”,成都網友白云蒼狗在單向街點名活動的豆瓣頁面說了這樣一句話。

“單向街,因一個開書店的夢想而生。但她卻不僅僅是一個書店的名字,更是一個夢想的代名詞,一個交流與分享的公共空間。”在單向街尋找主人的頁面上,第一句話是這么寫的。

這句話換算成數據,是2006年到2012年,近7年時間,400場沙龍,每一場沙龍按200人算,在這個兩次搬遷都不超過300平米的小書店里曾有8萬多人聚集于此,讀書、聽講、討論和碰撞。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足夠動人的場面,而“單向街”三個字,也一度成為京城文藝青年們的著名標簽之一,更成為北京城一個罕見的濕潤公共空間。而這種公共空間所賴以實現的,則是目前中國書店業界普遍采用的一種“咖啡+書店”模式,在單向街藍色港灣店的二樓,常常擠滿了從北京各個角落趕來的年輕人,在這里,他們常常會過上一個激動人心的周末,在談論文學、家國和理想方面,單向街舉辦的沙龍很少令人感到失望。

然而,就像任何一個被過度強調理想色彩的事物一樣,單向街在當下的中國如它同業的伙伴們一樣,不斷受到來自現實的考驗。作為一家獨立書店,創辦以來所面臨的第二次搬遷再一次將這間人文氣息濃厚的書店拉回殘酷現實層面:與所在商圈藍色港灣的優惠合約到期,回歸正常的房租無論如何無法承受,搬家同樣需要租金和裝修費用……條條款款都指向一個“錢”字,但事實是,雖搬至藍色港灣的三年里單向街已停止虧損,但能自負盈虧養活十幾個員工已屬不易,無論是下一步的漲房租還是搬家所需的十幾萬,對于剛剛恢復元氣的書店而言,都無疑是一次重創。毫無疑問,這些來自現實層面的打擊同時也對目前流行的咖啡+書店模式提出了疑問。而在最近網絡上廣為流傳的《中國實體書店崩潰真相》一帖中,一個更為尖銳的觀點被提出:除了書,現在被許多人所強調的所謂人文氣息或者情懷都是多余的。

而毫無疑問,單向街恰在以上被批判之列。對此,單向街創辦人之一張帆在接受《南都周刊》采訪時再次落到了單向街所崇尚的理想上—書店的靈魂固然是書,但如果書店除了賣書之外,在自己的裝飾和活動組織上,能夠把書的靈魂發揮到更大,那會是更有意義的事情。這也是單向街曾經夢想要做且一直在做的— 即使做的過程中,困難重重。

張帆同時坦陳,面臨第二次搬家的單向街的確缺錢,而在“尋找主人”計劃產生之前,他和其他10位投資人一樣,以為這次困境最不濟是股東再籌一次錢,而之所以能夠同意“尋找主人”計劃,是因為“公共募集方式能讓更多的普通讀者更深地參與進來”。也正是這個計劃,將最初得到消息時滿心焦慮的11個股東解救了出來。

其中包括股東之一許知遠,這個長發飄飄身材瘦削的文藝青年,曾在多年前的《重拾靜謐的激情》里寫道:一直以來夢想自己有一家干凈明亮的書店,在冬日曬太陽,夏日露天坐在院子里,聽莫扎特,喝啤酒,看迷惘一代作家的作品,身邊偶爾經過像春天一樣的姑娘……但是,自2006年的圓明園到今天的藍色港灣再到下一個棲息地,這并不是現實第一次告訴許知遠:開書店遠遠不只是坐在冬日里曬太陽看美女,它更意味著瑣碎的、現實層面的選擇甚至矛盾重重。例如這次搬家。

這是單向街的第二次搬家。2006年1月1日,單向街在圓明園正式開業。這么多年過去了,依然有人會懷念那個院子:陽光鋪滿石子,大樹填滿空氣,僅僅是在那里坐上一坐,都仿佛是一次凈化。

但三年后,股東一致決定將單向街搬離圓明園。“那是一次主動的選擇,”張帆說。圓明園的租金不算高,一年也就十多萬,但“問題是雖然租金低,地方太偏了,賣不起來,就一直虧……”在圓明園三年,單向街虧了三年,漸漸地,創立時股東籌的錢慢慢消耗掉,只能尋求出路。2009年10月,單向街搬遷至朝陽區藍色港灣,成為這個商業中心剛剛建成后的第一批優惠客戶。那次搬家和裝修所用到的費用,由十多位股東再次籌集。

如果說單向街從一個夢想出發,最終成為在商業中成熟運作的實體,那么搬離圓明園是邁向商業運作實體實質性的一步。

現實的尷尬

事實上,從單向街創辦那天起,無論是投資人還是店員,幾乎每天都要面對商業和理想、盈利和公益的沖突,例如關于單向街沙龍到底收不收費這個話題,線上線下、讀者之間甚至是股東之間都曾有討論,但最終因為“和公共空間的初衷背道而馳”而最終被否決。再如這次“尋找主人”,按規定,一個項目可以持續一個月,但在最初設定的十萬元和一千人都達到后,單向街便截止了活動。

而這也是為什么,在一開始決定要與“點名時間”合作公開募集資金,創辦人就決定,一定不要把這次活動搞成“悲情的、煽情的,或者說帶有道德壓力的,不想讓大家覺得單向街沒有這些錢就活不下去了”,而最終活動定為“尋找主人”,正是意在強調一種平等性,“邀請大家一起參與進來,而不是跟大家要點錢”。另外,募集者從不同價位的捐助中,能分別得到書簽、明信片、飲料、圖書等回饋。

23萬多元的資金到位后,錢到底怎么用?張帆承諾,接下來網友們會通過多個渠道了解到這筆錢的去向甚至是明細。

遺憾的是,在中國,并非所有的實體書店都像單向街這般幸運,近年來中國實體書店在資本現實面前的尷尬和灰頭土臉,引發人們一再思考:到底哪里才算出路?

同樣是在《中國實體書店崩潰真相》一文中,文章作者還表達了“實體書店做得不好是因為書不好,而書不好是因為中國不存在出好書的可能”的觀點。

作為一個做書店7年的人,張帆認為這種看法值得商榷。“如果說中國圖書業不存在出好書的可能,似乎太絕對了。中國出版體制確實有很多問題,但是各種有理想的人通過各種方式努力在出好書,這個事實是不可否認的。”

作為單向街的幾個股東,出路是一開始就必須要思考的問題,而后來光合作用、風入松的倒掉更是令這種思考多了一層求生的無奈,“我們面臨的原因也差不多。中國圖書市場成長的空間本來就很小,十幾二十年來中國人對圖書消費的大盤就沒怎么漲過,網絡銷售又搶掉一部分份額。就打個比方,單向街每個月賺的錢可能都比不上路邊一個賣煎餅的,真的比不上。”張帆笑著說。

但誰說賣煎餅果子的就不能有理想?事實上,從開始做單向街,11個股東的心里就知道自己要做的不僅僅是一間書店,他們所想的,還有更多的東西,例如出版更多的好書,例如做衍生品,例如影響更多的人……而盡管7年后,單向街沒有走得更遠,它的成長更多體現在品牌的效應上。“先把品牌和內涵做好,慢慢做,不急于求成,到了該到的時候,會去鋪開。”

“前三年在圓明園就是做品牌,藍港三年自負盈虧,從大悅城會開始啟動更長遠的計劃……”目前,單向街和朝陽大悅城已經簽下五年的合約,隨著今年往月份6號線的開通,朝陽大悅城的地理優勢會逐漸顯現,周邊龐大的生活社區,讓對于過去幾年一直遠離人群的單向街而言,這次搬家,也意味著新的開始。

“至少想要證明給大家看:即使做這么一個很理想化的事情,它還也是可以生存下去的,我們的態度就是很希望單向街能賺錢,而且如果能賺大錢就更好,至少證明這個價值是被認同的。”張帆說。



南都周刊2012年度第26期 2015-08-31 21: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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