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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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寧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蒙回前总批:除夕祭宗祠一题極博大,开夜宴一题極富丽,拟此二题于一回中,早令人驚心动魄。不知措手处,乃作者偏就宝琴眼中款款叙来。首叙院宇匾对,次叙抱厦匾对,后叙正堂匾对,字字古艳。槛以外,槛以内,是男女分界处;仪门以外,仪门以内,是主仆分界处。献帛献爵择其人,应昭应穆从其讳,是一篇绝大典制。文字最高妙是神主看不真切,一句最苦心是用贾蓉为槛边传蔬人,用贾芷等为仪门传蔬人,體贴入微。噫!文心至此,脉绝血枯矣。是知音者。〗〖靖:“祭宗祠”“开夜宴”一番铺叙,隐后回无限文字。〗

【靖前:祭宗祠开夜宴一番铺叙,隐后回无限文字。亘古浩荡宏恩无 所母孀兄先无 依变故屡遭不逢辰心断肠积德子孙到于今旺族都中 吾首门堪悲英立业雄辈 遗祖父恩】

【松批:行文至此,看官可记癫僧所语“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脂批回前所云“驚心动魄”,至元宵(乃隐射元春消亡)过后开始矣,55回以后不堪读尽,一哭】

  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松批:通行本改为“外感却倒轻了”恰恰让人理解为“倒清”】,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松批:1718回有批评,茯苓即言“清”,地黄,吴语“帝亡”,当归,终结之意,三副草药表达含义:清人已来,明帝尽亡,一切都变为终结了】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爷!你乾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癥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者素习饮食清淡,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風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風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治,如今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幾日,便渐渐的好了。近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不必细说。

  袭人送母殡后,业已回来,麝月便将平兒所说宋妈坠兒一事,并晴雯撵逐出去等话,一一也曾回过宝玉。袭人也没别说,只说太性急了些。只因李纨亦因时氣感冒;邢夫人又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庚双夹:妙在一人不落,事事皆到。〗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幾日;〖庚双夹:来得也有理,去得也有情。〗宝玉又见袭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犹未大愈:因此诗社之日,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幾社。

  当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凤姐治办年事。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機参赞朝政,不题。【松批:所言均为军中官衔,朝政以战为主也】

  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寧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这日寧府中尤氏正起来同贾蓉之妻打点送贾母这边针线礼物,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回说:“兴兒回奶奶,前兒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錢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说着递上去。尤氏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尤氏命:“收起这个来,叫他把银锞子快快交了进来。”丫鬟答应去了。

  一时贾珍进来吃饭,贾蓉之妻回避了。〖庚辰眉批:自可卿死后未见贾蓉续娶,此回有“蓉妻回避”语,是书中遗漏处。绮园。〗【松批:此批疑似抄录人笔记】【松批:红学家独不考绮园何也?】贾珍因问尤氏:“咱们春祭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兒我打发蓉兒关去了。”贾珍道:“咱们家虽不等这幾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咱们那怕用一萬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又體面,又是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样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兒家,若不仗着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大,想的周到。”尤氏道:“正是这话。”

  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回:“哥兒来了。”贾珍便命叫他进来。只见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兒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兒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一面说,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道是“寧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乾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贾珍吃过饭,盥漱毕,换了靴帽,命贾蓉捧着银子跟了来,回过贾母王夫人,又至这边回过贾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银子,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松批:既是皇恩浩荡何以烧掉?】又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幾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象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贾蓉忙答应了过去。一时,拿了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贾珍看了,命交與赖升去看了,请人别重这上头日子。因在厅上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幾案金银供器。只见小厮手里拿着个禀帖并一篇帐目,回说:“黑山村的乌莊头来了。”

  贾珍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兒才来。”说着,贾蓉接过禀帖和帐目,忙展开捧着,贾珍倒背着两手,向贾蓉手内只看红禀帖上写着:“门下莊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萬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萬事如意。”贾珍笑道:“莊家人有些意思。”贾蓉也忙笑说:“别看文法,只取个吉利罢了。”一面忙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臘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風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風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乾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乾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御田胭脂米二石,〖庚双夹:在园杂字曾有此说。〗【松批:此批当不属于脂批,本人懷疑“在园杂字”是劉廷玑《在园杂志》。劉廷玑字玉衡,号在园,靠先人的功绩,很早就走上了仕途,其诗集《葛莊分类诗钞》十四卷,即是由当时最著名的诗人王士祯作序;而其散文集《在园杂志》四卷,由著名剧作家孔尚任作序。《在园杂志》独树一帜,内容豐富,包罗萬象,知识性很强,是少有的佳作。】【松注:那么多的贡品,用“胭脂米二石”说明数量少而品质高,胭脂米,疑似今日之“血糯”。此稻未熟而香氣四溢,数十里内即能闻到,故蟲害極大,雀鸟盖天,产量很低】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乾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兒姐兒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便命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内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他起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回:“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贾珍道:“你兒子也大了,该叫他走走也罢了。”乌进孝【松按:此段根據梦稿本虽然补全,但抄漏與梦序本错误一致是意外?还是祖本所致?很有趣味】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不是都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幾年就可放心了。”贾珍道:“你走了幾日?”乌进孝道:“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难走的很,耽搁了幾日。虽走了一个月零两日,因日子有限了,怕爷心焦,可不趕着来了。”贾珍道:“我说呢,怎么今兒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臺来了。”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萬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作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莊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臺,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離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莊地,比爷这边多着幾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幾年添了许多花錢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松批:“添了事”是指元春宫中事变】有去有来,娘娘和萬岁爷岂不赏的!”〖庚双夹:是莊头口中语氣。脂砚。〗贾珍聽了,笑向贾蓉等道:“你们聽,他这话可笑不可笑?”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兒。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松批:康熙时期一百两金子相当于一千两银子,到了乾隆时期,一百金等于1200银,因此高鹗在出版程乙本时候巧妙增加一个“多”字,模糊了时代烙印】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幾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笑道:“所以他们莊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體面里头苦。”〖庚双夹:新鲜趣语。〗贾蓉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兒我聽见凤姑娘〖庚双夹:此亦南北互用之文,前注不谬。〗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松批:既是悄悄话,贾蓉能耳闻,不近凤岂能聽到?】贾珍笑道:【靖眉:前注不亦南北互用?此文之谬】“那又是你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他必定是见去路太多了,实在赔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錢,先设此法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却有一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说着,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这里贾珍吩咐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的来,将各样取了些,命贾蓉送过荣府里。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的,余者派出等例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臺下,命人将族中的子侄唤来與他们。接着荣国府也送了许多供祖之物及與贾珍之物。贾珍看着收拾完备供器,靸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命人在厅柱下石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负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因见贾芹亦来领物,贾珍叫他过来,说道:“你作什么也来了?谁叫你来的?”贾芹垂手回说:“聽见大爷这里叫我们领东西,我没等人去就来了。”贾珍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这些和尚的分例银子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太也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象个手里使錢办事的?先前说你没进益,如今又怎么了?比先倒不象了。”贾芹道:“我家里原人口多,费用大。”贾珍冷笑道:“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乾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錢,離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錢〖庚双夹:这一回文字断不可少。〗养老婆小子。〖靖眉批:“招匪类赌錢,养老婆小子”,即是败家的根本。〗这会子花的这个形象,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水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松批:贾珍一番话觸目驚心,“招聚匪类”,可见贼人祸事已经渗入大观园。同时对“芹”也是極大作践,作者若叫曹雪芹岂会如此不忌?】贾芹红了脸,不敢答应。人回:“王爷送了字联、荷包来了。”【松批:清人至,故不快】贾珍聽说,忙命贾蓉出去款待,“只说我不在家。”贾蓉去了,这里贾珍看着领完东西,回房與尤氏吃毕晚饭,一宿无话。至次日,更比往日忙,都不必细说。

  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掛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寧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松批:看似句子不通,实则暗示看官是在补写大明旧事,通行本改为“一色朱红大高烛”看似很顺,实则篡改作者本意】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次日,由贾母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着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到寧国府暖阁下轿。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寧府门前排班伺候,然后引入宗祠。且说宝琴是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谅这宗祠,原来寧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松批:通行本篡改为“特晋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献书”】【松批:孔氏族谱是中国最完备通天排辈家谱,衍圣公历史上人人在案,并不见孔继宗此人何也?用“继”字班辈,堪称作者神来之笔:孔氏族谱,明天启年间,原来的“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胤()十个字已不够用,由六十五代衍圣公孔胤植(孔荫植)上奏,崇祯二年皇上恩準,再立十辈:“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作者不是当朝臣子,熟知宫中奏折之事,很难想起用孔氏家谱辈分,来模糊时代。在当时看来,要是到继字班辈出现衍圣公,怕要百年以后事情,所以就用“孔继宗”障眼,恰恰暴露做书人曾经工作在崇祯的朝廷。所以,作者是吴梅村再合理不过。红学家用孔继濩来推测衍圣公,完全是可笑,孔继濩是追认的衍圣公,怎么落款了呢。除了衍圣公一枝,最早的“继”字班辈出现在道光年间,红学家只能继续演大荒了】【小说开篇所到“孔梅溪”,通过空氏族谱,直接可以看出作者的狡猾,让人注意一个不存在的“梅”字。】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庚辰眉批:此联宜掉转。〗【松批:此批疑似抄录人笔记】

亦衍圣公所书。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臺上设着青铜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兒孙。

亦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已后兒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寧。

俱是御笔。里边香烛辉煌,锦帐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松批:1357世昭,246世为穆,此周礼,始于商,止于明,左昭右穆清已经混乱起来】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掛,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寧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幾轴列祖遗影。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内,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菜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松批:草头聽了可怕】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轩锦簇,塞的无一些空地。鸦雀无闻,只聽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與贾母行礼。

  尤氏上房地下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瑯大火盆,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子,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让贾母一辈的两三个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了。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让宝琴等姊妹坐了。尤氏用茶盘亲捧茶與贾母,蓉妻捧與众老祖母,然后尤氏又捧與邢夫人等,蓉妻又捧與众姊妹。凤姐李纨等只在地下伺候。茶毕,邢夫人等便先起身来侍贾母。贾母吃茶,與老妯娌闲话了两三句,便命看轿,凤姐兒忙上去挽起来。尤氏笑回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體面用过晚饭过去,果然我们就不及凤丫头不成?”凤姐兒搀着贾母笑道:“老祖宗快走,咱们家去吃去,别理他。”贾母笑道:“你这里供着祖宗,忙的什么似的,那里还搁得住闹。况且每年我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来,我吃不了留着明兒再吃,岂不多吃些。”说的众人都笑了。又吩咐他:”好生派妥当人夜里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尤氏答应了。一面走出来至暖阁前上了轿。尤氏等闪过屏風,小厮们才领轿夫,请了轿出大门。尤氏亦随邢夫人等同至荣府。

  这里轿出大门,这一条街上,东一边合面设列着寧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合面设列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厅直开到底。如今便不在暖阁下轿了,过了大厅,便转弯向西,至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室之中,亦是锦裀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座,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又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归正坐。贾敬贾赦等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價难为你们,不行礼罢。”一面说着,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两旁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押岁錢、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松批:即言这是写明时事,实际是补叙明末旧事】两溜【松批:山东方言,两排,两行】高照,【松批:通行本篡改为“大观园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胆怯甚也】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至次日五鼓,贾母等又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领宴回来,又至寧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薛姨妈李婶二人说话取便,或者同宝玉、宝琴、钗、玉等姊妹趕围棋抹牌作戏。王夫人與凤姐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寧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皆去随便领了半日。王夫人和凤姐兒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勝记。

  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幾席灑,定一班小戏,满掛各色佳灯,带领荣寧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敬素不茹酒,也不去请他,于后十七日祖祀已完,他便仍出城去修养。便这幾日在家内,亦是静室默处,一概无聽无闻,不在话下。
贾赦略领了贾母之赐,也便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也就随他去了。贾赦自到家中與众门客赏灯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其取便快乐另與这边不同。〖庚双夹:又交代一个。〗

  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幾,幾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0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松批:青苔都含有清意义(见1718回批评),此时高鹗根本不说青苔:用“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取代】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原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與笔草无異,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他不仗此技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慧绣”。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针迹,愚人获利。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纵有一两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乾翰林文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这样笔迹说一“绣”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议了,将“绣”字便隐去,换了一个“纹”字,所以如今都称为“慧纹”。若有一件真“慧纹”之物,價则无限。【松批:一段“慧纹”,实则记载一个松江故事,通行本直接删除这段故事,避免作品时代暴露,用心险恶】【松注:.崇祯年间著名的刺绣艺术家韩希孟 她的夫家顾氏以闺阁刺绣而闻名. 世以顾氏居所 "露香园" 称其家刺绣为 "露香园顾绣" 或称 "顾氏露香园绣" 或简称 "露香园绣" "顾绣"."顾绣"自嘉靖年间进士顾名世的长子顾汇海之妻缪氏开端, 至名世次孙媳韩希孟时, 绣品最著名, 被称为 "韩媛绣".自顾名世死後, 顾家家道中落, 生活便倚籁女眷的刺绣维持, 于是顾绣便从家庭女红迈向商品刺绣,慧绣即是惠绣. 其初, 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 并非市卖之物. 可见是用来送给亲朋戚友的. 收到礼物的, 便可说: 承蒙惠绣一幅之类之多谢语. 惠绣即是慧绣”.贾府之荣,也只有两三件,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下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贾母爱如珍宝,不入在请客各色陈设之内,只留在自己这边,高兴摆酒时赏玩。又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歲寒三友”“玉堂富貴”等鲜花草。

  上面两席是李婶薛姨妈二位。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極轻巧洋漆描金小幾,幾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與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眼镜向戏臺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罢。”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有一张高幾,却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将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一馔一果来,先捧與贾母看了,喜则留在小桌上尝一尝,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只算他四人是跟着贾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姊妹等。两边大梁上,掛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乾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瑯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掛彩穗各種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掛满。廊上幾席,便是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蕓、贾菱、贾菖等。

  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氣不来的;或有羞手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众虽多,女客来者只不过贾菌之母娄氏带了贾蓝来了【松批:贾蓝非贾兰?】男子只有贾芹、贾蕓、贾菖、贾菱四个现是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间小宴中,数来也算是热闹的了。当又有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錢,用大红彩绳串着,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榻下来。贾母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们都素知规矩的,放下桌子,一并将錢都打开,将彩绳抽去,散堆在桌上。正唱《西楼·楼会》【松注:袁晋著明末清初传奇作品。又名《西楼梦》。写书生于鹃與妓女穆素徽的爱情故事。二人因写词曲互相爱慕,曾在西楼同歌《 楚江情》 。于鹃之父知道后 ,将素徽逐出。相国公子乘隙以巨款买之为妾,穆不从,备受虐待。于鹃中状元后,在侠士胥表的帮助下 ,终成眷属 。據《书隐丛书》等书记载,此剧为作者自况,袁晋曾为與人争夺一妓女,被其父送官下狱 ,《西楼记》即在狱中写成 。而剧中主人公于鹃之名 ,切音即为。全剧音律工整 ,情节曲折,后世舞臺多有单出演出。此剧另有冯梦龙删改本,定名为《楚江情》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氣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氣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趕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憐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聽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錢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臺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臺上便一撒,只聽豁啷啷满臺的錢響。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錢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聽见贾母一赏,要知端的--

  〖蒙回末总批:叙元宵一宴,却不叙酒,何以青菜?何以馨客?何以盛令?何以行先?于香茗古玩上渲染,兒榻坐次上铺陈,隐隐为下回张本,有无限含蓄,超迈獭祭者百倍。〗〖蒙回末总批:前半整饬,后半萧(?)落,浓淡相间。宗祠在寧国府,开宴在荣国府,分叙不犯手,是作者胸有成竹处。〗


2022-12-08 19: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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