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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修園子(一)
一
天津,李鴻章官邸。這是一張清癯的、布滿很深皺紋的臉,一雙眼睛微微瞇縫著,似在閉目養神,又有一點漫不經心的樣子。
不斷有屬下來稟報
甲:中堂,丁汝昌又來信催銀子了,說是咱們北洋海軍定遠、鎮遠兩艘主力艦,原設大小炮位,均系舊式,經遠、來遠尚屬尾炮;威遠須改換克虜伯新式后膛炮??海軍方面還有一個消息,日本已派人前往英國阿姆斯特朗造船廠談判購買一艘軍艦,而這艘軍艦正是我們一直準備購買的那艘鐵甲巡洋艦,日本人甚至連它的名字都取好了,吉野號??
李鴻章:唔。
乙:大人,前些日子傳聞的日本制定征討中國策的消息已被證實。日本人的具體步驟是:第一步攻占朝鮮,作為進攻中國大陸的跳板;第二步占領臺灣,控制東南亞地區;然后??
李鴻章擺擺手:知道了!
丙:京城里最近準備恢復制錢,太后讓翁同龢去辦這件事,翁師傅去找閻敬銘商量,閻敬銘不干,他說行使制錢,必先收回大錢。私鑄的大錢,分量極輕,盡以輸入官府,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奸民,苦了小民?同時京師錢鋪,以四大恒為支柱,維持市面??
李鴻章:袁世凱從朝鮮跑回來,怎么就不見了人影?
丙:袁世凱?
李鴻章:行了,你下去吧!
丁:老爺,準備進貢給太后的那只鸚鵡已經一天多不吃不喝了,拉的糞便顏色也不對??
李鴻章一下子睜開眼睛,啊?
一紙電文傳來,上諭: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籌議北洋海軍事宜各條,言多扼要,事關重大,著該督即來京奏對。
天津通向北京的官道上,暮色蒼茫中,一小隊人馬疾馳而來。
當先的烏騅(音zhuī)馬上是神采矍鑠、裝束奇特的李鴻章,他一身黑色勁裝,青巾帕纏頭,戴墨鏡,緊扎的腰帶上插一把黃澄澄金柄的左輪手槍。
緊隨他身旁的是一名圓臉瞇眼,書辦模樣的中年人,這是他的親信幕僚盛宣懷。
而他的身后,則是二十名身著灰呢箭袖短衣,挎腰刀,肩上背著一色嶄新的德國造毛瑟式前膛步槍的親兵護衛,個個剽悍異常。
人馬如一陣疾風卷過,雨點般的馬蹄濺擊起黃塵飛揚!
??
儲秀宮內,
慈禧坐在炕上,捧著個锃(音zèng)亮的白銅水煙袋,一邊悠悠地吸著南方進貢來的潮煙,一邊在看幾個宮女和太監排練京劇《大登殿》。
扮演王寶釧的宮女看模樣還只有十四五歲,嗓音很嫩。她唱道:三人同掌昭陽院,學一對鳳凰侶??
因為不熟練的緣故,她的聲音顫抖,最末一句更是荒腔走板唱不下去了。
一旁扮戲的和拉琴的太監、宮女都笑起來。
慈禧拿著點煙的紙楣子指著那小宮女,笑得直顫抖,小,小丫頭片子,荒腔走板到九州外國去了??
小宮女撅著嘴說:老佛爺您唱得好,您來唱嘛!
我來?好!慈禧將水煙袋往炕桌上一放,站起來。
屋里所有的人頓時來了興致,連屋外的太監都伸著脖子往里瞧熱鬧。
大內總管李蓮英這時走進來說:老佛爺,七爺來了。
慈禧:噢,叫他在外間等著。
她轉對小宮女說:聽著,這兩句應該這樣唱,她款款走動幾步,三人同掌昭陽院,學一對鳳凰侶伴君前。
字正腔圓,那聲音更透著一種嫵媚的韻味,要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年近六旬的老婦人之口!
毓〖HT〗慶宮,明亮的燈燭下,年輕的光緒帝正在御案鋪開的宣紙上專心致志寫頤和園三個大字。
李鴻章已經進京了,光緒皇帝的老師,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翁同龢對光緒說,太后此番讓皇上以籌議北洋海軍名義召他進京,究竟是何主意,皇上心中應該有底??
光緒好像沒有聽見翁同龢的話,只是那握筆的手不停地微微顫抖。他的腳旁,扔了一地廢棄的宣紙團。
頤和園三個字寫完了,光緒拿起,左右端詳一番,嚓嚓!又一把撕碎,揉成一團,往地上一扔,煩躁道:翁師傅,朕怎么總是寫這幾個字不好?
翁同龢:那是因為皇上不喜歡這幾個字。
光緒一愣,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冷笑道:朕喜歡!清漪園改為頤和園,取頤養沖和之意,中國的臣子們這名兒改得多好!寫它不好,總歸是朕無用而已!
翁同龢正色道:皇上萬乘之身,至貴至重,怎么可以輕易自責?
光緒帝聽了,默不作聲。背手踱至墻邊,望著墻上康熙與乾隆的畫像出神。
這是兩幅西洋畫師所畫的油畫。畫面上,康熙帝戎裝金甲,雄風逼人;乾隆帝盤馬彎弓,英氣勃勃。康乾盛世的輝煌氣局,好像要從畫面噴薄而出!
光緒猛地轉過身來,雙目灼灼,神情中頓時增添了英武之氣,連說話的語調都果決了:朕以為,太后召李鴻章進京,名為籌議北洋海軍,實為清漪(音yī)園工程。
翁同龢:臣也是這樣想。
光緒:太后六旬萬壽,理應隆重慶賀,以臻祥洽。朕的確也想盡一番孝心,將清漪園好好修復一番,讓她老人家舒舒服服住進去,安安心心地頤養天年。可沒想到,修園子的工程耗費這么大,傷了國家元氣,朕為此深感憂慮。幾番欲進言,又怕引起太后誤會,這次李鴻章進京,倒是個好機會。
翁同龢:皇上是想讓李鴻章向太后進諫?
第一章 修園子(二)
光緒:對,辦海軍,修園子,孰重孰輕,太后不能不考慮。說著,他又從御案上拿起兩份奏折:這里還有閻敬銘的兩份奏折,稱戶部已無款可撥。朕這就批個請懿旨辦,轉呈太后,看看她老人家的意思。
臣也準備上一個折子,請停一批慶典工程!翁同龢接著說,本來一個清漪園就不堪重負,內務府那幫奴才又一味逢迎,滿北京大搞什么彩殿、龍棚、經壇、牌樓、亭座等慶壽的點景,借機揮霍,實在是可恨之至!
好!光緒有些振奮了,還得讓上書房,南書房都做出響應!
翁同龢:臣這就去知會他們。
光緒吁口氣:這樣安排,朕心里才算踏實了。
翁同龢:臣卻担心一個人??
光緒警悟:李鴻章?
翁同龢:正是。太后對他恩眷隆深,他此番進京又是為軍費而來,由他進諫的確再合適不過了。但臣估計太后也會讓李鴻章為修園子的事說話。而李鴻章盤算太精,心目中又只有太后和他的水師淮軍,未必肯為皇上分憂,替江山社稷著想。
聽翁同龢這樣一說,光緒半天沒有作聲,拿著那兩份奏折,又翻了幾翻,這才說:翁師傅,李鴻章肯不肯進諫,另當別論。只是剛才聽了你的話,朕倒是非常担憂。他望著翁同龢,懇切地說,朕知道當年因李鴻章彈劾令兄翁同書一事,你們結下宿怨。但你們都是朝廷的股肱(音gōng)之臣,總要和衷共濟才好,千萬不可因私而廢公。
光緒語調雖輕,翁同龢早已驚得汗如出漿,嗵地跪倒在地,臣不敢!
起來,快起來!光緒連忙上前親手扶起翁同龢,繼續道:朕自啟蒙識字起,師傅就教朕明白了一個道理,洋人欺我,皆因國勢積貧積弱而致。欲再現康乾盛世,惟自強富國別無他途。而李鴻章這個人這些年來辦洋務,圖自強,還是有一些實績的,所以,朕是想倚重他的。而你們之間若有齟齬,則會誤了國家啊??翁師傅,你是兩代帝師又是朕跟前第一個心腹重臣,朕的種種難處,你知道得最清楚。朕這些心里話,不跟你說,又跟誰說去。
說到這里,光緒聲音顫抖,眼角早掛上兩滴淚花!
皇上!翁同龢只覺熱血激蕩,喉頭哽塞,又跪了下來,重重叩頭道:臣當竭忠事國,肝腦涂地以報皇上!
墻上的自鳴鐘當!當!??敲了九響。
光緒微微一驚,道:時辰不早,你就在這里將請停點景等尋常工程的奏折寫好,朕也就在這里批了,連同閻敬銘的兩道折子一起,即轉呈太后慈覽。
是。翁同龢站起走到書桌旁坐了下來,略一思索,揮筆疾書。
光緒返身,一眼看見滿地的廢紙團,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又在御案上鋪開一大張宣紙,提筆濡墨,用心寫起頤和園三個大字來。
殿內靜靜的,只聽見自鳴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
二
玉春院后院天井內,啪!一計響亮的耳光,打得那個擁在最前面的伙計暈頭轉向,眼前金星亂舞。
老虎不發威,以為是病貓!你們這班王八羔子,由著你們在門外亂嚷嚷也就夠了,還真敢往本姑娘閨房里闖啊?
京城名妓沈玉英站在門口,杏眼圓睜,粉面通紅。她穿一件貼身粉紅小夾襖,衣襟未扣,腰間就用那么一根絲綢巾松松束著,露出大半個胸脯,白生生晃人眼睛。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伙計們怒罵。
幾個伙計不約而同地后退幾步,那個挨了耳光的倒霉蛋捂著半邊麻辣辣的面頰,可憐兮兮道:借一百個膽子,小的們也不敢闖沈姑娘香閨,這都是媽媽的吩咐。
沈玉英冷笑道:媽媽的吩咐!她吩咐你們吃屎,你們也去?別忘了這些年是誰支撐著這個門面?我拿著自己不當人,才養活了你們這一大幫人,驢子拉磨,也有個喘氣的時候,我才將息兩天,你們就來逼我??
說著,她撩起腰間綢帶擦眼圈兒。
伙計們一時不吱聲了,半晌才道:沈姑娘別傷心,小的們不敢,媽媽也沒有逼您的意思,我們只是瞅著袁世凱這小子癩蛤蟆似的,渾身霉氣,賴在院子里白吃白喝,靠姑娘您養著,算什么呀?
狗眼看人低!沈玉英把綢巾一甩,又罵起來,憑你們這些王八羔子,也配說袁爺渾身霉氣?告訴你們吧,他現在是秦瓊賣馬,英雄落難,朱洪武還有個討米叫花的日子哩,一朝騰龍在天,你們都沒地方后悔去!
伙計們欲說什么,沈玉英眼一瞪,還磨蹭什么?滾!
眼瞅著她又要撲上來,伙計們嚇得再不敢相強,只好灰溜溜走了。
沈玉英臥室,袁世凱只穿著一件白汗褂兒,露出短而壯實的胳膊,斜躺在床榻上,端茶在手,笑吟吟地對回到室內的沈玉英道:立馬橫刀憑誰問?卻是紅粉佳人。
沈玉英本余怒未息,聽袁世凱這樣一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臉上便平添許多嫵媚,嗔道:人家替你遮風擋雨,還好取笑人家?
袁世凱將蓋碗茶一放,一把將沈玉英摟在懷里,嘬了個嘴兒道:我的嫡嫡親的心肝寶貝兒,我報答你還來不及,怎么舍得取笑你?
沈玉英卻嘆口氣,感傷一笑,唉,需要這個女人的時候,你們男人的嘴呀,一個個像涂了一層蜜似的,說聲不要了呢,拍屁股走人,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些年,我見得多了。
袁世凱聽著沉下臉來,輕輕將沈玉英推開,站起身來道:如此說來,我也該走了。
沈玉英慌了,貼上臉來,緊緊摟著他道:我沒說你是那種人呀,我要知道你是那種人,我也不會這樣死心塌地跟著你了。
袁世凱: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真該走了。
沈玉英:我不要你走,我養你一輩子!
袁世凱哈哈大笑:要個婊子養我一輩子,你把袁世凱看成什么人了?
第一章 修園子(三)
沈玉英眼眶一紅,那淚珠兒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她哽咽著說:廝守了這么些日子,今兒個要走了,聽到了你的心底話,還是從骨子里瞧不起我??
不。袁世凱兩手扶著她的肩頭,定定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是婊子沒錯,但你這個婊子比那些假模假式的君子強多了,我袁世凱走背運的時候能有你這么個紅顏知己相伴,也是蒼天垂憐。但大丈夫豈能整日沉溺在溫柔鄉中不思進取?我其實是早想走了,只是時機未至而已,今日朝中的朋友告訴我,李中堂會來京奏事,我想該去找他了。
沈玉英揩去眼淚,仰臉問道:李中堂會理你么?
袁世凱:我是他一手提攜之人,怎么會不理?天下知我者,惟有他老人家;而天下知李中堂者,恐怕也惟有我袁世凱了。
沈玉英:如果是這樣,那你怎會落到這般田地呢?
袁世凱:這就是命數了,來,英兒,你再將剛才那曲琵琶繼續下去,就當作為我餞行吧!
沈玉英嘴唇翕動,卻什么也沒說,默默走到錦凳前坐下,懷抱琵琶,左手指揉弦,右手指輕輕一撥,琴聲淙淙,如大珠小珠濺落玉盤??
袁世凱閉眼聆聽,表情隨著琴聲而不斷變化。
啪一聲,琴弦斷了,琴聲戛然而止。
袁世凱驀然睜開眼睛。
只見沈玉英手指拽著一根斷弦,淚如雨下。
袁世凱:怎么???
沈玉英泣不成聲:你走了,我這琵琶還彈給誰聽去?
袁世凱實實感動了,他走到沈玉英面前,捧起她的臉,那臉兒猶如梨花帶雨,愈顯嬌艷。袁世凱動情地說:英兒,你放心,袁某今后倘能發達,定不相負。
沈玉英聽得袁世凱這樣說,激動得面色嫣紅,胸脯起伏,有你這句話,我值得了??你走后,我再不接客,再自個拿錢將自己贖出來,尋個清靜小院住了,一門心思等你來娶我??
袁世凱怔了,定定地看著沈玉英,半天不說話。然后伸過手去,輕輕一拉,沈玉英系在腰間那根絲綢巾便到了他手里,而沈玉英胸懷也全部裸露。
雖是風塵女子,沈玉英也禁不住臉紅,嗔道:才隔了多久,你又想要么?
袁世凱卻不理她,徑直走到書案前,提筆醮墨,稍一沉吟,在絲綢巾上寫下兩行字來。
沈玉英湊過身子,逐字念道:商婦飄零,一曲琵琶知音少;英雄落魄,百年歲月感慨多。
袁世凱捧起綢巾,鄭重地對沈玉英道:這副對聯就送給你,日后我若有出將入相的那一天,你拿著它來找我。
沈玉英卻不接綢帶,只怔怔望著袁世凱,突然張開雙臂,將他的頭一下子摟在自己的胸前??
三
悅來客棧門口,大門虛掩,一只糊著桐油皮紙,寫有悅來字樣的燈籠靜靜掛在門洞上旁,投下一片昏黃的光圈。
袁世凱站在門洞,稍微猶豫了一下,推開了虛掩的大門。
親兵頭目馬三俊倏地從門后閃出,按刀低聲喝問:什么人?
袁世凱一喜,馬三俊!
馬三俊看清是袁世凱,也喜道:哎呀,你老兄這么長時間躲到哪里去了!中堂大人不只一次找過你,還向我打聽過哩!
袁世凱:我在朝鮮把差使辦砸了,沒臉再見中堂,便跑回河南老家。
馬三俊:嗨,誰不知道你老兄在朝鮮平定亂黨,奪回國王,與日本人交鋒,以少勝多,為大清掙夠了面子,中堂大人都直夸你是個人才哩??
袁世凱探頭向院內望去,問道:中堂大人可曾憩息?
馬三俊忙道:他老人家正在和盛大人議事,你先在這坐一會,咱們兄弟倆好久沒見面了,也該多聊聊。
??
客棧正房,
洗漱過的李鴻章換上了一件駝色底隱花綢袍,墨鏡也摘下來,另戴了一副精致的金絲眼鏡,顯得頗有幾分閑逸。他坐在炕沿邊,漫不經心地翻閱著一本世祖的《勸善要言》,悠悠問道:杏蓀,你說這次召我進京奏對,是皇上的意思還是太后的意思?
盛宣懷正就著燈燭在看一張北洋海軍需要款額的清單,見李鴻章問他,抬起頭來,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太后的意思,中堂您的奏折上去已有些時日,倘若是皇上召您,哪里還會等到今日?皇上自親政以來,辦事急切得很,這次所以拖到如今,定是請得了懿旨才下詔的。
李鴻章微微頷首道:我也是這樣想。只是我又有些納悶,眼下太后圣思所系,全在萬壽慶典清漪園工程那一攤子事上面,怎么又分心于北洋來了呢?
盛宣懷:是不是老佛爺看了中堂的奏折,覺得還是海軍的事重要,把修園子的事先擱一擱,也說不定的?
李鴻章:哪有那樣順遂?我總覺得,建海軍,修園子二者之間,有些什么干系?只是天心難測,做臣子的,又不好妄自猜度。
盛宣懷:猜不猜度,橫豎逃不出兩個字,要錢。只可憐了戶部的閻敬銘,他是左右支絀,難以騰挪呀!
李鴻章:提起要錢的事,哪個又不頭疼呢?所以明日如何讓皇上太后準了我的奏折,恐怕得費些斟酌。
盛宣懷:中堂所慮極是。明日奏對,我北洋的情形,的確是說好了不行,說差了也不行。
李鴻章:唔?
盛宣懷:說好了,有些人未必會高興,特別是那幾個滿大臣又會來說什么水師非朝廷之水師,乃李鴻章之水師,誹謗大人肥兵自重,讓朝廷對大人存了個猜忌之心;說重了呢,朝中翁同龢他們又會彈劾大人自辦洋務以來,徒糜國幣以億萬計,百弊叢生,毫無成效。
第一章 修園子(四)
說起這些,盛宣懷不禁有些憤憤然。
李鴻章淡淡道:組建北洋水師,是朝廷和地方督撫共同籌議,太后圣裁,這一點誰都清楚。我但存了一顆公忠體國之心,貴胄(音zhòu)掣肘也好,清流物議也罷,也都懶得管他了??
他站在那里,凝視虛空,燈光將他巨大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微微搖晃。
盛宣懷:中堂,我卻突然生出些忐忑來?
李鴻章:噢?
盛宣懷:您剛才說貴胄掣肘,清流物議都可不管,但太后老佛爺的態度您總要管的吧?您想,如今朝廷兩件大事,萬壽慶典修園子是太后圣意,北洋海軍添艦炮是您主管,而朝廷哩,就那么點錢,兩個叫花子,一個米粑粑,給誰也不是!滿朝文武為這事人人心里犯嘀咕,您這當口一出頭,豈不是和太后老佛爺面對面頂上了么。
李鴻章毫不猶豫地說:你說的不對!別忘了,如果不是太后支持,我北洋海軍現在恐怕還是幾條破木船哩!她怎么會拿修園子來壓海軍呢,她這個家不好當啊!
盛宣懷:不錯,太后不會拿修園子的事來壓海軍,可修園子是迫在眉睫的事,而辦海軍在許多人眼里來看,就不是那么緊要了。
一語中的!李鴻章的心情沉重起來,我担心的也就是這一點,如果是這樣,我北洋水師的經費恐怕又要落空了??
這時,馬三俊進來稟報:中堂,袁世凱求見。
李鴻章眼一亮,袁世凱?他什么時候來的?
馬三俊:來了好一會了,我看見中堂正和盛大人說話,讓他在外等著。
李鴻章:唔,叫他進來吧。
〖KG2〗客〖HT〗棧正房,屋里就剩李鴻章和袁世凱兩個人,盛宣懷不知什么時候出去了。
袁世凱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畢恭畢敬地聆聽李鴻章微閉著眼說話。
李鴻章:在朝鮮你是立了功的,后來朝廷派吳大澄去殺你,那都是翁同龢他們搗的鬼,他們看你嗣父袁保慶是我的人,也就把你當成了我的人。
袁世凱立即道:我當然是中堂您的人,過去是,將來也是,一輩子惟中堂馬首是瞻。
李鴻章眼睛睜開,瞥他一下,復又閉上,悠悠道:是不是我的人無關緊要,只要這個人有用就要派上用場??
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這些日子一直待在河南老家?
袁世凱頭腦里嗡一聲,自己一直在八大胡同玉春院鬼混,莫非中堂聽到了什么風聲?他鎮定一下,道:世凱經歷了挫折,愈發知道要憑真本事才能立世,因此一直待在家中,關起門來,專心讀書。不過??他有意頓了一下。
李鴻章果然又睜開眼,目光盯著他。
袁世凱:不過朝鮮之事我心里總放不下,和那邊的朋友常有聯系。
李鴻章頷首道:這也難怪,你在那面干了十來年了嘛!他站起身來,走動幾步,停在
袁世凱面前,慰亭,朝鮮雖為我大清屬國,但日本人一直想染指。若朝鮮出事,麻煩就大了。因此,得派一個得力之人去那兒把握局勢,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這樣吧,你暫且留在我這里,待我請得圣詔后,你還是到朝鮮去吧。
雖然袁世凱來時心存了企望,但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并大大超出他的所望。當即感激涕零磕頭道:世凱當結草銜環,以報中堂再造之恩!
李鴻章聽得他這樣說,默默走到窗前,憂慮地說:我不要你什么結草銜環,你只把朝鮮的事情辦好,莫讓日本人尋隙滋事,就幫了我的大忙了!
窗外,月色如水。涼白的月色靜靜地照著這座四合院的客棧,也照著偌大的北京城。
月色中,紫禁城宮闕巍峨??
四
儲秀宮內,一個面色微黃,留兩撇八字胡的男子忐忐忑忑地坐在椅子上,他就是光緒皇帝的生父,總理海軍事務衙門大臣奕環。
慈禧搭著李蓮英的手走進來。
奕環連忙跪道:臣奕環恭請太后圣安。
慈禧:起來吧!小李子,給七爺看坐。
奕環坐下。
慈禧悠悠道:這么晚了,找你來,還是為修園子的事。如今工程進行的怎么樣了?
奕環惶恐道:銀子困難,工程還,還是有些耽誤??
慈禧還是悠悠地說:我說七爺,一件修園子的事,你還和我這樣一味地搪塞拖延。遇到什么軍國大事,還會把我放在眼里嗎?
奕環嗵的一聲又跪倒在地,驚悸地說:奕環不敢??
慈禧冷笑道:不敢就好。我勸有的人放明白些,不要以為兒子當了皇上,如今又親政了,就生出許多幻想來!
奕環把頭在地上磕得砰砰直響,哽咽道:列祖列宗在上,奕環絕無不臣之心,我是時時告誡自己和家人,也捎信給皇上,告訴他我一家百口,所有皆老佛爺所賜,對老佛爺我肝腦涂地,無以為報,怎么敢生妄想?怎么會生妄想。
慈禧卻撲哧一笑,七爺快起來,我不過是話說得重了一點,怎么小孩子似地就嚇哭了?
她轉對李蓮英,小李子,快拿塊帕子給七爺擦擦臉!
奕環從地上爬起,接過李蓮英的帕子,擦著臉上不知是淚還是冷汗。
慈禧:李鴻章進京了知道吧?
奕環:知道。
慈禧:錢的事,你和他多商量,你們兩個拿出個辦法來。
奕環:是。
??
第一章 修園子(五)
街道上,一座尚未完工的、高大的跨街牌樓被縛上了繩索。
上百個工匠、雜役在一名工頭的指揮下,拽著一根根粗大的繩索,嗨喲,嗨喲地喊著號子,一齊用力,要把牌樓拉倒。
街道旁的屋檐下,幾個工部和內務府官員,圍著一張圖紙在商議。
號子聲越來越響亮,那座牌樓已經搖搖欲墜了。
突然,傳來鼓樂之聲,一隊杏黃旗幟引領,慈禧的儀仗鳳輦(音niǎn)從不遠處的街道拐出,浩浩蕩蕩朝這邊而來。
為首的內務府官員聽到了鼓樂聲,抬起頭來,臉色忽地變了。
其他的官員詫異地抬頭,臉色也全都變了。
一個官員連忙跑到工匠和雜役們的面前,舉起胳膊,大聲喊道:停!快停下來!
號子響亮,人聲嘈雜,哪個聽得見他的喊聲?
慈禧的儀仗鳳輦越來越近了??
號子聲中,那座牌樓漸漸搖晃著、傾斜著??
那個官員嘶聲叫喊著,臉因驚恐而變得煞白??
儀仗鳳輦離牌樓就三五丈遠了??
轟然一聲,牌樓倒了下來,瓦木亂飛,揚起一大片塵土??
號子停了,鼓樂不響了,所有的人都呆了。
那個為首的內務府官員首先清醒過來,幾步跑到慈禧的金鳳大轎前,搗蒜般地叩頭不止。
李蓮英怒喝道:找死啊!
那個官員抬起頭來,叩破了頭流出的血和泥土糊了滿臉,語不成句地解釋道:奴才實在不知道??老佛爺,要打這兒經過??
李蓮英瞥一眼倒在地上的牌樓,問:好好的一座牌樓,油漆都還沒刷哩,干嗎拆掉?
官員:奴才們瞧著這牌樓不夠氣派,當不得老佛爺萬壽大典,拆了建一座更大更好的??
軟軟的,轎子內慈禧說話了,你們的心是好的,可現在到處要錢用,該省的還是得省著點!
??
養心殿東暖閣,寫有頤和園三個大字的宣紙由大內總管李蓮英與另一名太監展開,讓慈禧慈覽。
坐在鋪有明黃軟緞坐墊椅子上的慈禧凝神看了半天,軟軟地說:構架氣勢不錯,就是總覺得骨子里力量不足。不過這也難為皇帝了,趕明兒叫醇王爺掛在園子的東宮門上吧!
是!一直侍立在旁屏聲靜息看著慈禧審視御書的光緒、翁同龢和戶部尚書閻敬銘這才松了口氣。
皇帝坐下。慈禧微微抬了抬手,讓光緒坐在她身邊的龍椅上,然后才翻閱著手頭厚厚一疊奏折,悠悠問道:這些折子都是請停修園子的?
光緒:是。
慈禧:你的意思呢?
光緒:駁回去。
慈禧:噢?
光緒:親爸爸辛苦了幾十年,兒子和臣民們修個園子給太后享福,盡忠盡孝,怎么著也不為過。
慈禧:那你還將這些折子拿來干嗎?
光緒:事關重大,兒臣不敢做主,這才請親爸爸圣裁的。
慈禧:我已歸政于你,這些事你還要我做主,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嗎?
光緒連忙站起,惶恐地:兒臣不敢,兒臣沒有那個意思。
慈禧揮揮手,示意他坐下,依舊不緊不慢,用好聽的京片子說道:你的孝心我知道。只是我納悶!咱們中國咋就會窮成這樣,連修園子的這點錢都拿不出來了!閻敬銘,你說呢?
閻敬銘上前一步跪倒,稟太后,是拿不出來了。
慈禧沒料到他會這樣直通通地說話,給他嗆得一愣,臉上就有些下不來了,我倒想聽聽,
是怎么個拿不出來了!
閻敬銘是有準備的,這時便道:近年來,水旱災疫不斷,軍餉費用過巨,單這兩項,職部已經頗難挪移,更加園工一開,耗費巨大??
慈禧打斷他,你別給我說這些空話,說實的!
閻敬銘:臣這就說,清漪園工程??
慈禧:頤和園!
閻敬銘:是,頤和園。頤和園工程經費來源一是向洋人借的款子,前年向英國匯豐銀行借款二百萬兩。去年向德國華泰銀行借五百萬馬克,合庫平銀九十八萬兩。還有光緒十三年向英國怡和洋行借款一百五十萬英鎊,合庫平銀五百萬兩,除了付向英國定購的船炮款外,其余二百五十萬兩已用于園工;二是籌集的鐵路款一千萬兩已被挪用,鐵路大工遂停??
慈禧:你閻敬銘以善于理財聞名天下,戶部就沒有積余銀子可撥?
這下更說到閻敬銘傷心處,不禁戚然道:戶部本有積余銀七百八十二萬三千兩,那是臣歷年從查抄款、罚款、變價款等款項中一兩一兩銀子摳下來的,以備非常之用。現在也全數被內務府要去修點景等工程了。
慈禧一凜,半天沒有作聲,然后叫道:翁師傅!
翁同龢:臣在。
慈禧:你的那個折子,我就準了。那些個經棚經壇、牌樓彩殿什么的尋常工程,沒有開工的,就不要再開工了。已經開工的先停下來,燈盞陳設都要收好,等以后補祝。
翁同龢忙叩頭道:體恤下情,圣明無過太后。
慈禧轉對閻敬銘:起來吧,這下你該輕松了吧?
閻敬銘仍跪在那兒,亢聲道:如牛負重,臣輕松不起來!
慈禧一愣,你這是何意?
閻敬銘:停點景等尋常工程,只能緩一口氣。請圣母皇太后停了頤和園工程,臣方得輕松!
慈禧不禁冷笑著轉對光緒說:皇帝聽見沒有?這樣直言敢諫的臣子,咱娘兒倆可真是埋沒他了!
第一章 修園子(六)
光緒鼓起勇氣為閻敬銘辯解道:他也是為的江山社稷??
胡說!慈禧勃然大怒,拍著椅子扶手,尖聲道:他為的江山社稷,難道我倒要毀了江山社稷不成。
光緒強自鎮靜道:親爸爸息怒,聽兒臣慢慢說??
慈禧:你說什么?你又能說什么?動輒江山社稷,天下蒼生!好像滿朝忠義,就是我一人拿著祖宗的基業不當回事兒??
一個小太監跨進暖閣內欲稟報什么,見這情形,唬得呆在原地,不敢動彈。
李蓮英眼尖,悄悄兒走到那小太監身邊。
小太監附在他耳旁說了一句。
李蓮英點點頭,走出暖閣。
五
東暖閣外,朝服頂戴的李鴻章肅立廊下。
李蓮英趨前,笑嘻嘻扎個千兒,有些日子不見了,給中堂大人請安!
李鴻章忙將他扶住,李公公這就生分了,腳氣好點沒有?
還是癢??李蓮英突然噓一聲,然后一指暖閣內。
慈禧尖厲的聲音從里面清晰地傳出來,文宗殯天,扔下我們孤兒寡母。肅順一伙跋扈不臣,是誰收拾的他們,才保住了列祖列宗的江山免于糟蹋?平長毛、剿捻子,北邊兒剛鬧蝗蟲,南邊又是水災,十幾年里我何嘗睡過囫圇覺,這才換得個同治中興!這不是為的江山社稷又是為的什么?就說這萬壽慶典吧,知道的人說我該享享福了,不知道的罵我窮奢極欲!誰個又知道?我這也是為著江山社稷的一片苦心。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一愣!
東暖閣內,慈禧依舊尤發雷霆,尋常百姓家的老太太六十大壽,辦得風光熱鬧,左鄰右舍就會說這老太太好福氣有面子,這戶人家在那一帶就做得起人!百姓如此,國家更是如此!如果連我的生日都辦寒磣了,不但我的面子沒地方擱,朝廷的面子也沒地方擱!又怎么個體現我中國河晏海中國泰民安?同治中興以來的興旺氣象又跑到哪里去了?這樣一來,不但洋人瞧不起,連老百姓也瞧不起!洋人瞧不起你他就欺負你,老百姓瞧不起你他就不服你,這樣就會出事兒,祖宗的基業就會毀于一旦!這些道理你們是真不懂假不懂還是不想懂?我看你們是不想懂!也就是說你們做兒子的孝心做臣子的忠心都讓野貓子叼去當作臭魚干吃了!那好,今兒個我把話也撂在這里了,誰讓我這個生日過得不舒服,我讓他一輩子不舒服!
天威雷霆!震得所有的人都俯伏在地,戰栗不已。
慈禧:怎么著?都啞巴了?
光緒不敢再爭,叩頭道:親爸爸訓飭(音chì)得好,兒臣于頤和園工程一定加倍上心。
翁同龢:太后圣心遠慮,時時事事以江山社稷為念,臣惟有謹遵慈訓,無復他言!
看著閻敬銘在那里不吭聲,慈禧放緩聲音問他:你怎么不說話?
閻敬銘:話好說,事不好做。
慈禧:這么說,你閻敬銘還是堅持要將修園子的工程停了?
閻敬銘:稟太后,不是閻敬銘要停,是銀子要停!
慈禧咬牙道:好好,你頂得好!我就不信死了張屠夫,要吃連毛豬,你給我滾!
閻敬銘站起,面色由通紅而蒼白,顫聲道:臣有罪,太后可將臣罷黜問刑,不可叫滾,辱及朝廷制度!
慈禧連連拍擊扶手,我就說了,滾!滾!滾!
兩個太監上來就要將閻敬銘架出去。
我不滾,我自會走!閻敬銘將他們一甩,說著,抬腳向外走去。
剛一邁出門檻,他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李鴻章正欲過去扶他一把,便聽得那邊太監高唱:太后老佛爺有旨,李鴻章覲見!
李鴻章跨過門檻,馬上跪拜于地,叩頭曰:臣李鴻章恭請皇上皇太后圣安!
剛才還狂風驟雨般暴怒的慈禧,這時淡淡地說:起來吧,給李中堂看坐。
李蓮英:嗻!
他搬過一張錦凳,李鴻章謝恩坐了。
慈禧:翁師傅也坐下。
翁同龢忙謝恩,坐下。
慈禧:從天津到北京,李中堂路上走了多久?
李鴻章:臣接上諭時正在大沽炮臺察視,不敢耽誤,連衣服也未換,輕騎疾馳,辰時從大沽出發,趕到東直門已是酉時了。
慈禧:李中堂偌大年紀,還能騎馬?
李鴻章:臣是鞍馬上過來的,平素也還注意身體的調養。
慈禧:噢?說說。
李鴻章:臣于調養之術有三條心得,一是孔圣人說的食不厭精,臣特別喜歡吃清蒸的淞口鮮鱸魚,下面的人背地里叫臣李鱸。
慈禧不由莞爾一笑,下面的人也太沒規矩!
李鴻章:他們也沒什么惡意,臣也懶得生氣,臣第二條心得是每天一次散步,那還是臣的恩師曾國藩在日,教臣做的必不可少的早課。
慈禧:巧得很,我也散步,只是在午后。李中堂每次走多少步?我是九百九十九步。
李鴻章:九九歸一統,太后于散步都是合于天數的。臣卻沒個章法,只要走得身子微微發熱即可。
慈禧:你這叫順乎自然。第三條呢?
李鴻章:臣的脾氣暴躁,怒火傷肝。因此常做些怡情的事兒,弄弄花草什么的,于養鳥也有些興致??哦,臣的屬下盛宣懷半年前覓得一只印度產鸚鵡,極通人性,臣叫他帶來了,以博太后一笑。
慈禧:盛宣懷現在哪里?
李鴻章:殿外候旨。
慈禧:叫他進來吧!
一名太監:嗻!走到門邊高唱:老佛爺有旨,盛宣懷覲見!
這時慈禧臉上已是一派光風霽月,光緒帝和翁同龢也頓覺輕松許多。
盛宣懷進來前,已將鳥籠交給太監拎著,這時俯伏在地,叩頭道:臣盛宣懷,恭請皇上皇太后圣安!
慈禧:你就是盛宣懷?聽人說你與洋人打交道很有辦法!
盛宣懷:那都是仰仗皇上皇太后天威,洋人才不敢輕慢于臣的。
慈禧:嗯,你很會說話。小李子!
李蓮英:奴才在。
慈禧:將那鳥兒呈上來看看!
李蓮英:嗻!
他從小太監手中接過鳥籠,呈于慈禧面前。
那鳥籠用細細的金絲編織得極為精致,籠內翡翠玉樹枝上,站著一只小小的虎皮鸚鵡,羽毛絢麗,神氣活現!
慈禧先就喜歡了,問道:這小家伙會說話么?
盛宣懷:它不光會說話,而且會說臣子們的心底話。
慈禧一愣,心底話?什么心底話?
盛宣懷叩下頭去,朗聲道:老佛爺萬壽無疆!
笑意浮在慈禧臉上,是嗎?
李蓮英忙催促道:你叫它說,你叫它快說呀!
盛宣懷站起來,不慌不忙走到鳥籠前,對著那鳥兒作出啁啾之聲。
那鸚鵡卻沒反應。
盛宣懷啁啾連聲。
那鸚鵡還是沒反應。
盛宣懷急得開口道:你說呀,說老佛爺萬壽無疆!
那鸚鵡就是不開口。
汗珠刷地從盛宣懷額頭冒出來。
李鴻章的臉白了。
所有的人都有些尷尬。
慈禧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撲哧一聲笑了,調侃道:這鳥兒雖小,脾氣卻挺大。李
中堂,是不是你財政緊張,舍不得給它喂食呀?
所有的人都笑起來。
慈禧:行了,它不說話,咱們也不勉強它??李中堂,還是說說你的北洋水師吧!
李鴻章正欲開口,籠子里的那鸚鵡突然跳上枝頭,下頦那么微微一揚,用好聽的京片子脆生生叫道:老佛爺萬壽無疆!
所有的人一愣,樂了。
盛和煜 / 張建偉 2013-08-22 09: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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