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財神文章選：十年

簡體傳統

老榕剛在ＭＳＮ上發了個地址給我：http://bbs.sina.com.cn/zz/bbs10nian/index.html
　　新浪論壇十周年的小冊子，在這里看到我的名字，覺得特別詫異。
　　老實說，我跟新浪論壇沒什么關系，這些年，我只在金庸客棧貼過兩篇文章，沒人搭理，也就沒好意思再貼了。
　　我跟新浪的真正淵源，應該是在聊天室。
　　九七年，我在北京晚報上看到，上網不再需要辦手續（剛開始得拿身份證登記），隨便買個貓，撥個263就能上。
　　這種時髦怎能不趕？趕緊飛奔中關村，挑了個56K的白貓，那貓養了五六年，現在還珍藏在書柜里。
　　感謝２６３，一撥就通，問題是，上網干什么呀？又沒有網友，想寫mail都不知道發給誰去。我有個同事，不知道從哪兒查到了比爾蓋茨的郵箱，當場寫了封信過去，聲稱小弟有條財路，想拉著蓋總一塊干，那封信里，描述的是寬帶和手機視頻點播，觀念倒是挺超前，可惜這廝忘了一點，蓋總雖然十項全能，但也不太能看懂中文。
　　好不容易等他折騰完，我才終于搞清楚，合著OUTLOOK只能發郵件，上網必須得使IE，太他媽深奧了！趕緊從街攤上抄了本互聯網應用知識大全，全是網址，沒幾個中文的。
　　看完之后一個感覺，大公司都用自己家名字做網址，IBM，Disney，Microsoft……后邊加個.com就齊活了。
　　天資聰穎的我，利用這個原理舉一反三，顫抖著雙手，在地址框中輸入了：playboy.com
　　接下來請允許我感慨一下，那可真是互聯網的純真年代啊……
　　該上的地址，沒幾天都上完了，接下來干嘛呢？
　　正犯愁，北京晚報又發了條消息，說有個中國小伙在美國搞了個網站，賺了好些錢，發財怎么能落下我？趕緊順著地址過去瞧瞧，嘿，名字還挺怪——yahoo。
　　看著搜索框，我這心里又開始犯愁了，搜什么呢？搜自己吧，查詢結果為零。謝特，什么破網站，連本大人都搜不出來，還好意思賺那么多美金？
　　憤憤關窗口之前，忽然瞥見一個十分詭異的詞：聊天室。
　　具體日子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是九七年七月某日，當天晚上下了場罕見的大暴雨。
　　對我來說，只是右手的食指輕輕按了一下，便在不經意間改變了整個人生的軌跡。
　　點擊聊天室之后，出來一堆網址，排在第一個的，就叫四通聊天室。
　　四通我知道，賣打字機的，有個老總姓王，大腦袋，白白胖胖，上過報紙，一看就是三好學生出身。
　　接著點，四通聊天室，出來個網頁，速度挺慢，等了好一會，才看到滿屏的字，一幫人正在熱火朝天聊張愛玲。
　　不瞞您說，我從小除了四大名著（除了紅樓夢啊）和金庸梁羽生之外，就沒怎么看過小說。聽他們那意思，這張小姐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趕緊的，不能漏怯，上雅虎查一下吧，得來，不就是紅白玫瑰嘛，哥們兒全懂。
　　接下來碰到個大問題，這聊天室怎么進啊？注冊……別逗了，上網聊天也得拿身份證？
　　不玩了不玩了，關了窗口，尋思了半天，還是得聊，回頭人家問起來，咱也算在網上聊過天，時髦啊！
　　重來，延著yahoo，一步步點擊過去，這回總算是弄明白了，合著就是取個名字，再設個密碼，就算是注冊了。
　　我這人別的一般，就是智慧偏大，早多少年就知道，絕不能搞網絡實名。
　　必須取個假名，叫什么好呢？就這么一直磨蹭到凌晨三點，聊天室里那幫張愛玲早已經撤了，空曠的房間里只剩最后一位，聶小倩，估計是頭天剛失戀，正自言自語呢。
　　成了，那咱就叫寧采臣吧，反饋信息：該用戶名已經被注冊。
　　聶小倩女士還在那兒自憐自艾，把我給急的，靈光一閃，實在不成，就用廣東話諧音吧，叫寧財神得了。
　　從那刻起，我的網絡聊天生涯正式開始。
　　當時四通有兩個聊天室，1.0大多是國內網民，2.0大多都在國外，每個聊天室都有幾個網管，是四通公司給聊天愛好者發的帽子，瞧誰順眼就給誰發，當了網管之后，名字前面有個“@”，那個尊貴，現在你可能不太能理解，受尊敬程度相當于中小學的正班長兼學習委員。
　　為了拿到一個“@”，我還特意給四通公司打過幾個電話，擺事實講道理，這么敬業的聊天愛好者，不當網管實在沒天理，就差聲淚俱下以死相逼了，到了還是沒混上，四通公司的那誰誰，我記你丫一輩子！
　　傷自尊啦～～此事直接演變成童年陰影，后來再有當斑竹的活兒，一概嚴詞拒絕。
　　當時我還不知道，聊天竟然會上癮，我不分晝夜，每天至少聊十幾個小時，這屋空了就去那屋，任何時候都能見我跟任何人死貧，如果能把聊天紀錄保留下來，至少幾百萬字。
　　后來，再怎么回憶，也想不起當時都聊過些什么，只是隱約感覺：一扇通往虛空的大門正在向我徐徐敞開。
　　他們后來問過我，那么愛寫，為什么不泡論壇，天可憐見，我當時連BBS和BBQ都分不清楚，還論壇呢！
　　更夸張的是，我連bookmark都不會使，每次進聊天室，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輸入網址，當時還沒有二級域名，光是分隔子目錄的“／”就有三條，一個字——慘。
　　再后來，聊天的熱呼勁過去了，開始試著寫東西，寫完都不知上哪兒貼去，只能一行一行往聊天室貼。
　　數千字的小說，一邊刷屏一邊看，一屏眼暈，兩屏心跳，三屏就能把人活活看吐了。
　　這么艱苦的情況，我還能堅持寫這么多（幾十萬字），可見網絡作家這個稱號不是白給的，這頂帽子雖然現在掉了價兒，但我回想起當時的沖天熱情，心里還是挺美。當時寫的大多是有關聊天室的故事，從鬼故事到網戀小段，怎么高興怎么來，數年以后還經常有人寫信問：你文章里老說的四通聊天室到底在哪兒啊？
　　光沖這個，新浪就應該給我補點兒廣告費。
　　忘了是九八還是九九年，四通的好日子終于到頭了。某天深夜，聊天室里忽然有人發小廣告，說四通要改名，讓大家群策群力。怪了，四通不是挺好的嘛，閑著沒事改它干嘛？還沒等提意見，已經改成新浪了。
　　聊天室里頓時炸了鍋，反面意見那叫一多，說話那叫一難聽，我都不敢往出寫，回頭被網警見到，沒準連主站都給封了。改版之后，看到標志上那猙獰可怖的獨眼小怪獸，心里別提多別扭了。
　　不久以后，新浪的聊天室也改了版，速度倒是越來越快，功能也越來越多，但過去那些徹夜狂聊的老朋友，幾乎都見不到了，剩下幾位關系特鐵的，也只是在MSN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上兩句最近可好、挺好你呢。隨后便徹夜無語。
　　二十歲的青春，就這么晃晃悠悠飄過去了，老四通的回憶，被有心的人們凝固在文字里，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