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灶祠在先秦作為普通的祭祀活動,決定了灶神地位的鄙俗和文化價值含量的低級。漢代陰陽五行體系構建之后,以社神托祀火神,遂使灶神地位獲得了提高,灶神話得到了發展,也促成了其文化價值含量的豐富。陰陽五行思想體系的解構,對灶神崇拜和神話傳說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然而民間的灶神崇拜和灶神話卻走著一條與官方不同的發展、演變之路,表現為灶神的對偶化、家庭化、神仙化,使灶神話更加豐富。
關鍵詞 灶神話 價值含量 陰陽五行 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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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先民的神qí@①崇拜及神話傳說,其文化價值含量,能夠折射出特定時代的文化走向、習俗風俗、社會心態和精神意識。本文試就漢代灶神崇拜及神話傳說的文化價值含量的分析入手,探討灶神崇拜和灶神話的發展和演變,從一個側面將漢代自然神崇拜及神話傳說的研究引向深入。
一
灶在人們日常生活中普通的地位,導致了灶神崇拜作為一種文化現象的低級甚至是鄙俗的文化內涵。先秦灶神崇拜便體現著這樣的特點。
先秦時期確實有祭祀灶神之禮,《禮記》的《月令》、《祭法》等篇都有明確的記載。其中《祭法》篇提到的王為群姓所立七祀就包括灶神。天子本身要祭祀灶神,庶士和庶人的祭祀對象或為戶,或為灶,品種趨于單一。從天子到庶人都要祭祀灶神,但灶神的地位并不高,而是很低微。鄭玄為《禮記·祭法》所作的注解明確指出:“此非大神所祈報大事者也,小神居人之間,司察小過,作譴告者爾。”司命、中liù@②、國門、國行、泰厲、戶、灶都是主管具體事物的小神,它們受到各階層的普遍祭祀,這恰恰是它們地位低微的明證。
先秦的灶神是微賤的小神,它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很低,這從下面傳說中看得很清楚。《戰國策·趙策三》和《韓非子·難四》都收錄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對衛靈公說:“我在夢見灶神的同時又夢見您。”衛靈公聽后很不高興,對他說:“我聽人說,夢見國君者一定同時夢見太陽,你為什么夢見灶神又夢見我?”在衛靈公看來,灶神的地位根本無法和太陽神相比,把自己和灶神聯系在一起是恥辱。由此可見,先秦時期的灶神不給人崇高之感,在它頭上沒有神圣的光環,它是一位普通的小神。
先秦,灶神神格也是低下的。灶神是女性身份。《莊子·達生》說:“然則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灶有髻。”髻是發髻,灶神有發髻,當然是女性。今人袁珂則認為:“髻”是“@③”字的音假,《廣雅·釋蟲》稱:“@④、@③,蟬也。”俗謂蟑螂,或曰灶馬。蟑螂出沒于灶間,化為灶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然而四川人稱之為“偷油婆”,可見,即使@③(髻)是蟑螂,成為灶神后,仍然是女性身份。司馬彪在《莊子》疏中說得更清楚:“灶神,其狀如美女。”古人將灶神歸于女性神,其地位的低下和文化品位的鄙俗可想而知。
二
周秦時代的灶神崇拜和灶神話傳說,作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漢人采取了繼承的態度,但是,漢人并不是不加取舍而盲目認同。漢人以陰陽五行進行規范和指導,建立了具有時代特色的灶神崇拜體系。因此,漢代灶神崇拜和灶神話傳說,蘊含著極其豐富的文化內涵。秦漢以前以灶神為鬼,是女性身份;漢人則以灶鬼為神,是火神的托祀,是男神之象。
在古代先民的生活中,火的發明先于灶。由于灶是火在飲食方面進一步應用的結果,所以二者存在著必然的聯系。火與灶這種特殊關系,是周秦時代祠神體制中火神與灶祀內在聯系的現實基礎。《禮記·月令》將諸神配于五方、四季之中,構成一個完整的五方祠神模式。在這一模式中,南方為夏,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祀為灶。《呂氏春秋·孟夏紀》亦有相同順序的排列。在這一模式中,炎帝以火的發明者而成為五帝之一,其神格是帝;祝融是高辛氏火正,掌火使火,其神格是神;灶神是先炊者轉化,是炊飲之祖,其神格是鬼。顯然,人們以“火”為紐帶,將炎帝、祝融、灶鬼聯系起來,以帝、神、鬼的屬性特征作為祭祀的等級順序。這樣,灶神以“火”與炎帝、祝融的聯系,為漢代將火神與灶神相融合,以灶神托祀火神,為建立統一的灶神崇拜體制奠定了基礎。
漢代最早將火神視為灶神的是《淮南子》。《淮南子·fàn@⑤論訓》云:“炎帝于火而死為灶。”高誘注:“炎帝神農以火德王天下,死托祀于灶神。”高誘生活于東漢后期,這說明將火神炎帝視為灶神,是兩漢時期的通論。《論衡·祭意篇》:“炎帝作火,死而為灶”亦是證明。在古代神話傳說中,黃帝也是火的發明者,漢人同樣將其視為灶神。《管子·輕重戊》稱:“黃帝作鉆燧生火。”黃帝作為火的發明者,當然又成為發明熟食的先行者。《世本·作篇》(張澍@⑥集補注本)稱:“黃帝造火食。”《太平御覽》(卷八五○)引《周禮》亦云:“黃帝始蒸谷為飯。”黃帝能造火食,蒸谷為飯,必然是灶的發明者和使用者。《太平御覽》(卷七五七)引《古史考》稱:“及黃帝,始有釜甑,火食之道成。”黃帝作為火神而發明了釜甑,自然成為灶神。《太平御覽》(卷一八六)引《淮南子》:“黃帝作灶,死為灶神。”雖然今本《淮南子》無此語,但從黃帝神話在漢代發展、演變來看,黃帝由火神轉化為灶神,正是漢人有意為之,是黃帝神話發展、演變的必然趨勢。炎帝、黃帝都由火的發明者而轉化為灶神,祝融在古代神話中是高辛氏的火正,其與火的密切聯系,也使其成為灶神。許慎《五經異義》稱:“祝融為灶神。”高誘《淮南子·時則訓》注亦云:“祝融……死為灶神也。”
如果說,由于現實生活中火與灶的關系而導致先民將火神與灶神相聯系的話,那么,漢人既繼承了這一神學傳統,又豐富和發展了它。漢人將神話傳說中的三位火神都歸向地于單一的灶神,這不僅表明灶神由三位火神轉化而來,而且意味著在漢人崇拜的灶神身上,凝聚著三位火神的神性特征。漢代崇拜的灶神以更加豐富的內涵成為神話傳說的主人公。
漢人能夠完成火神向灶神的轉化,以灶神托祀于火神的工作,與陰陽五行思想體系對漢代宗教神學的影響有關,也是漢人試圖將灶神崇拜和神話傳說定位在陰陽五行體系之中的結果。
古有五祀之禮,《左轉》、《禮記》均有記載。《白虎通·五祀》記:“五祀者,謂門、戶、井、灶、中liù@②也。”很明顯,《白虎通》的“五祀”源自《禮記·祭法》的“七祀”。而五祀也好,七祀也罷,都是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之事,說明其內容上的單純和形式上的古樸。然而,《左傳》中所記載的“五祀”卻與此不同。《左傳·昭公二十九年》載:“故有五行之官,是謂五官,實列受氏姓,封為上公,祀為貴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這是說,對五行之官的祭祀,稱為五祀。五行之官,即金木水火土官之神。顯然,《左傳》所載的“五祀”,是受到五行學說影響的祀神體制,它反映了人們對紛紜復雜的自然世界條理化、規律化的認識。從這個意義上說,它與《禮記》所記的“七祀”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祀神體制。然而,漢人卻將二者相互聯系、揉合,共同納入陰陽五行體系之中。許慎《五經異義》曾明確說道:“大戴說《禮器》云:灶者,老婦之祭。許君按《月令》孟夏之月祀灶,五行之神,王者所祀,非老婦也。”許慎否認灶神是女姓身份和灶祭是女性的祭祀,實際上是對《禮記》七祀體制的匡正。五行與五方相配,火在南方,五方與四季相配,南方主夏,因此,夏為火主。灶神在孟夏之月祭祀,證明灶神屬五行火,所以許慎能夠大膽確定灶乃“五行之神”,是五行之神的火神。清人陳立《白虎通注疏》引馬融之言,更明確地說道:“以七祀中之門、灶、戶、行、中liù@②為五祀,即句芒等五官之神”,并進一步強調“《月令》五祀祭祀,止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祭也”。從許慎、馬融等漢代學者的論述中可知,漢人將四季、五方、五祀、五官納入陰陽五行體系之中,構成一個包含方位、時令、神qí@①在內的五行結構模式。在這個模式中,納入五行火相位中的不同的事物,均以火聯系起來。夏主火,灶像太陽、像盛夏,都是火的象征。所以《白虎通·五祀》稱:“灶者,火之主。”灶為火主,說明灶神在陰陽五行體系中火的相位下,與火神屬性相通,于是,灶神也就成了火神。
漢人的行為,實際上是在為以灶神托祀火神尋找理論根據。陰陽五行學說作為漢人觀照自然和人事的哲學思想,自然成為漢代宗教神學的思想基礎。以陰陽五行思想規范和制約漢代灶神崇拜,體現了漢代灶神崇拜的獨特之處。
陰陽五行思想對漢代灶神崇拜和灶神話的影響,還體現在由灶神性別的變化而引起的灶神形象內涵的變異方面。如前所述,秦漢以前灶神是女性神。其實,原始灶神即是女性神。原始灶神是女性,從神話起源學角度看是正確的。拉法格在《宗教與資本》一書中說:“供做飯用的爐灶是母親的財產,當她死后就傳給她的長女。”這是母系氏族社會由男女分工而導致的生活現象,而由這種生活現象為基礎形成的灶神崇拜,也就必然帶有母系氏族社會的特點:灶神是女性。史前先民使用火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熟食,所以原始的火神與灶神是同一位神。在我國,古突厥人的火神是女性,哈薩克族稱火神為“火娘娘”,滿族稱火神為“火母神”,鄂倫春人的火神形象是一位老奶奶。民俗學的材料也說明,原始的灶神是女性神。灶神是女性,在《易經》原始卦象中也有所反映。《說卦》云:“離,再索而得女,故謂之中女。”離為火,為中女之象,這是古人對上古時代女性掌火使火生活的哲學式概括。
原始灶神作為女性神,是婦女在日常生活中重要地位決定的,表達了先民對女性的尊敬。然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父權制代替女權制,婦女在生活和生產中的重要地位不斷為男子所取代,女性神qí@①在原始宗教生活中的主導地位也被男性神qí@①所代替。漢人將灶置于五行火的范疇之內,灶神配于火神之下,于是火神便自然成為灶神。以灶神托祀火神,灶神的男神身份也就確立起來。《淮南子·fàn@⑤論訓》以炎帝為灶神。炎帝作為灶神,其男性神qí@①的身份正確定無疑。許慎《五經異義》記載了祝融娶妻的傳說:“祝融為灶神,姓蘇名吉利,婦姓五名博頰。”灶神蘇吉利(祝融)有了妻子王博頰,其男性神的身份不言自明。
灶神由女性神向男性神的演變,是社會發展對原始宗教的影響所致。這種演變既是緩慢的,又受到一定社會條件的制約。婦女在人們日常炊飲方面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延緩了灶神男性化的進程。兩漢時期是封建地主制度確立的時期,也是父系家長制度完善的時期。毫無疑問,兩漢時期呈現的這種社會文明進程,為灶神由女性神向男性神的轉化鋪平了道路,奠定了基礎。而陰陽五行思想體系在西漢時期的確立,則為這種轉化提供了條件和契機。漢代陰陽五行思想體系,是建立在《周易》的互滲運動思想與五行相生相勝理論的兼容共存基礎之上的。五行相生相勝思想是對原始五行說的發展,它重在五行本體的運動和陰陽的變化。五行運動,順則相生,逆則相勝,而無論相生相勝,都擺脫了原始五行的象生性。這樣,原始五行互為牝牡的象生性特點,在五行生勝的變化中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在漢人觀念中,灶是火之主(《白虎通·五祀》),火為神,故“灶,夏為太陽”(蔡邕《獨斷》)。灶像盛夏太陽運行到中天之象,正是陽之至。灶為陽,祭灶的犧牲也是陽物。漢人祭灶用雞,《藝文類聚》引《說題詞》稱:“雞為積陽,南方之象。火陽精,物炎上,故陽出雞鳴,以類感也。”灶為火之主,火為陽精,灶神(火神)為男性神qí@①是理所當然的了。
三
陰陽五行思想作為唯心主義哲學,是漢代官方宗教神學的思想理論基礎,作為一種思想體系,對漢代官方宗教神學的影響和規范,導致漢代神學思想、祠神儀式、神話傳說的程式化傾向。然而,漢代民間的宗教神學卻與官方走著一條不同的發展、演變的道路。尤其當陰陽五行思想體系在東漢時期開始解構之后,民間的神學思想、祠神儀式以及神話傳說,更獲得了發展和繁榮的機會。其影響所致,甚至取代官方的祠神體制而成為全民性的宗教行為。東漢時期的灶神崇拜和灶神話便呈現著這樣的發展態勢。
《后漢書·禮儀志中》載:“立夏之日,京都百官衣赤,至季夏衣黃,郊。其禮,祠特,祭灶。”可知,東漢時期官方仍遵循著《禮記·月令》祀灶舊制,于孟夏開始祀灶。然而,兩漢之際的民間并非如此。《后漢書·陰識傳》有陰子方于臘日祭灶的記載,云:“陰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臘日晨炊而灶神形見,子方再拜受慶。家有黃羊,因以祀之。自是以后,暴至巨富……故后常以臘日祀灶。”陰子方以黃羊臘日祀灶,不但得到巨富,而且家族后裔官運亨通。《風俗通義·祀典》引《東觀漢記》稱:“其孫識,執金吾,封原鹿侯;興,衛尉,tóng@⑦陽侯。家凡二侯,牧守數十。其后子孫常以臘日祀灶以黃羊。”陰子方是西漢宣帝時人,其孫陰識封原鹿侯時,為建武十五年,即東漢初期。陰識子陰興、陰興弟陰就皆在東漢時期封侯。臘日祀灶由陰家再擴展、流傳至社會,成為百姓普遍認同的習俗,即使有幾十年的時間,也說明臘日祀灶之俗在東漢中期亦已流行。祀灶之時由孟夏變為臘日,表面上是祭祀時間的不同,實際上是不同的宗教神學思想的表現。它說明,兩漢之際,雖然官方的祀灶還遵循著舊的禮制,陰陽五行思想還在發揮著制約和規范作用,但在民間,灶神崇拜已經擺脫了陰陽五行思想的影響和束縛。毫無疑問,既然灶神已不再受到方位和時令的制約,那么何時祭祀灶神,便成為可能之事了。
臘日祀灶的目的在于能夠得福,但是這一祭祀目的卻是秦漢以前傳統灶神崇拜所沒有的。《風俗通義·祀典》引《禮器記》稱周秦祭灶是老婦所為,而灶神是先炊者,祭灶即是對先炊者的敬意。《說文》云:“《周禮》以灶祠祝融。”祝融是火神,因此,“死為火官之神,托祀于灶”(《呂氏春秋·孟夏紀》注)。可知,以祝融為灶神而祭祀,其目的仍然是感謝和致敬。《淮南子·fàn@⑤論訓》說:“此圣人所以重仁襲恩,故炎帝于火而死為灶,禹勞天下而死為灶,后稷作稼穡而死為稷。”這是說,祭灶與祭祀社稷一樣,是為了報答神的仁和恩。這說明,單純的祈福目的,并不是西漢時期官方灶神崇拜所具備的。然而東漢時期,灶神的神職卻發生了變化。《太平御覽》(卷一八六)引《淮南萬畢術》稱:“灶神晦日歸天,白人罪。”灶神歸天的目的是向天帝訴說人間的罪過,這樣,如何讓灶神少說或不說人間的罪過,便成為祀灶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于是,賄賂灶神,便成為人們祭灶的主要目的。從此,民間灶祭活動一改往時宗教祀典的莊嚴肅穆,而家家祭祀,戶戶賄賂,人人參與,以天真幼稚的手段達到得福的目的,使灶祀籠罩在一派喜劇氣氛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灶祭作為宗教祀典的莊嚴肅穆被喜劇氣氛所代替,將直接導致灶神與祭祀者之間距離的趨近和情感的密切,從而促使人們更直接、更親切地面對灶神,促使灶神話進一步豐富和發展。
如前所述,兩漢以火神托祀灶神,導致灶神地位的提高。然而東漢民間并沒有將灶神抬到至高無上的地位,人們以人間你我的普通關系來對待灶神,將灶神世俗化和普通化。東漢和東漢以后神話傳說中夫妻灶神的出現便是證明。許慎《五經異義》云:“顓頊有子曰黎,為祝融火正。祝融為灶神,姓蘇名吉利,婦姓王名博頰。”《酉陽雜俎·前集》卷十四亦稱:“灶神名隗,狀如美女。又姓張名單,字子郭。夫人字卿忌。”姑且不論灶神名字的變異以及博頰與卿忌的異同,灶神有了妻子則是事實。而灶神的對偶化正是東漢民間灶神崇拜和灶神話走向通俗化的開始。毫無疑問,灶神的對偶化勢必導致灶神的家庭化,由夫妻灶神繁育出灶神兒女,合情合理。《道藏·感應篇》注引傳云:“灶神狀如美人,有六女。”又稱:“六女皆名察治。”灶神家庭化是灶神崇拜和灶神話由通俗化向世俗化的進一步發展和演變。
陰陽五行思想本身便具有著神秘性。而漢時,董仲舒以陰陽變化、五行生勝推斷自然災異,使陰陽五行中的神秘色彩更加濃重。這種神秘色彩影響到灶神崇拜,“灶”便成為某些“神異人”施行幻化妖術的工具。但是,西漢時期灶神崇拜沒有走向神秘和虛妄,原因在于陰陽五行思想還是一種唯心主義哲學。然而,當這種哲學體系解構和崩潰之后,其唯心論的神秘性便極度膨漲起來,它直接導致東漢時期讖緯神學的泛濫,將宗教祀神體制引向求仙、長生的祈求和追求擺脫形體和生命形式限制的化解之術。漢代灶神崇拜和灶神話也不能幸免于此。
《史記·封禪書》載有燕人宋無忌的傳說,稱宋無忌“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于鬼神之事”。方仙道的最高境界是肉體生命形式的銷解,從而達到生命的永恒。宋無忌形解銷化的手段正是火,作為灶神,他有這個條件。《史記》所載宋無忌傳說說明,灶神崇拜和神話傳說在西漢時期已經出現了仙怪化和神秘化傾向。但是,雖然如此,宋無忌還只是為方仙道的燕人,然而東漢時期,卻并非如此。許慎《五經異義》稱:“祝融為灶神,姓蘇名吉利。”今人袁珂認為蘇吉利是宋無忌的訛變。王利器《風俗通義·祀典》注中亦認為:“吉、忌,聲俱近”。其實,吉利也好,無忌也罷,聲近而意通只是表面現象。灶神名吉利,反映了崇拜者對灶神賜福于人的功利要求,這是從正面角度出發的;而灶神又謂無忌,“忌者,憎惡也”(《說文》),顯然,這是從灶神不要施惡于人的負面角度出發的。毫無疑問,無論正面還是負面,出發點和目的都是一個,即得到灶神的佑助。顯而易見,東漢灶神名字的訛變,正是東漢灶神崇拜發生變異的反映。在這樣的變異中,灶神神格由高貴到低級,神性由強盛到荒誕;灶神形象由人子人夫再到人妖,便是這種變異的終結。《魏志·管輅傳》載:“王基家賤婦人生一兒,墮地走入灶中。輅曰:‘直宋無忌之妖,將其入灶也’。”《史記·封禪書》“集解”、《藝文類聚》(卷八○)引《白澤圖》皆稱“火之精宋無忌”。宋無忌本是火精,走入灶中成為灶精,因為是賤婦人所生,故由精成妖。這說明,灶神形象在東漢后期人們的觀念中已喪失了神的尊嚴和地位,灶神崇拜由祈福而轉為驅害避禍,灶神話由仙話和比仙話更荒誕的“妖話”所代替。
(作者系東北師范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文學博士 郵編130024)
[*]此文為國家教委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九五”青年基金研究項目《文化嬗革與自然神話演變》的一部分。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礻加氏
@②原字雨下加留
@③蟲加吉
@④蟲加奇
@⑤氵加倉去人
@⑥禾加卒
@⑦魚加同
孝感師專學報:社科版67-72J2中國古代、近代文學研究李立19971997 作者:孝感師專學報:社科版67-72J2中國古代、近代文學研究李立19971997
網載 2013-09-10 20:5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