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譯文] 面對千秋往事惆悵不已,灑下淚水,雖然生在不同的朝代,但蕭條感相同。
[出典] 杜甫 《詠懷古跡》其二
注:
1、《詠懷古跡》其二 杜甫
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臺豈夢思。
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
2、注釋:
風流儒雅:指宋玉的文采和學問。
蕭條異代不同時:意謂自己雖與宋玉隔開幾代,蕭條之感卻是相同。
云雨:宋玉在《高唐賦》中述楚襄王游高唐,夢一婦人,自稱巫山之女,臨別時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行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陽臺,山名,在今四川省巫山縣。
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意謂最感慨的是,楚宮今已泯滅,因后世一直流傳這個故事,至今船只經過時,舟人還帶疑似的口吻指點著這些古跡。
3、譯文1:
默誦草木搖落深知宋玉為何悲秋; 他學問淵博文辭精采算是我老師。
相隔千秋追懷悵望叫人不免流涕; 索寞蕭條我和他相似卻生非同時。
江山猶在故宅仍存只有文采空留; 他的云雨樓臺豈是說夢而無諷意?
最可感慨的是當年楚宮早已泯滅; 至今船夫還帶疑地指點這些古跡。
譯文2:
草木搖落深深地體會到宋玉悲秋的原因,風流儒雅可以做我的老師。面對千秋往事惆悵不已,灑下淚水,雖然生在不同的朝代,但蕭條感相同。江山故居空留下文采,云雨荒臺難道是夢想?最可嘆楚主宮殿已經不存在,船夫還指點猜疑。
4、杜甫(712-770),字子美,祖籍河南鞏縣。祖父杜審言是唐初著名詩人。青年時期,他曾游歷過今江蘇、浙江、河北、山東一帶,并兩次會見李白,兩人結下深厚的友誼。
唐玄宗天寶五年(746) ,杜甫來到長安,第二年他參加了由唐玄宗下詔的應試,由于奸臣李林甫從中作梗,全體應試者無一人錄取。從此進取無門,生活貧困。直到天寶十四年(755),才得到“右衛率府胄曹參軍”一職,負責看管兵甲倉庫。同年,安史之亂爆發,此時杜甫正在奉先(今陜西蒲城)探家。第二年他把家屬安頓在鄜州羌村(今陜西富縣境),只身投奔在靈武(今甘肅省)即位的肅宗。途中被叛軍所俘,押到淪陷后的長安,這期間他親眼目睹了叛軍殺戮洗劫的暴行和百姓的苦難。直到至德二年(757)四月,他才冒險逃到肅宗臨時駐地鳳翔(今陜西省鳳翔縣),授官左拾遺。不久因疏救房琯,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自此他對現實政治十分失望,拋棄官職,舉家西行,幾經輾轉,最后到了成都,在嚴武等人的幫助下,在城西浣花溪畔,建成了一座草堂,世稱“杜甫草堂”。后被嚴武薦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
嚴武死后,他離開了成都,全家寄居夔州(今四川奉節縣)。兩年后,離夔州到江陵、衡陽一帶輾轉流離。
唐太宗大歷五年(770),詩人病死在湘江的一只小船中。
他的詩在藝術上以豐富多采著稱,時而雄渾奔放,時而沉郁悲涼,或辭藻瑰麗,或平易質樸。他擅長律詩,又是新樂府詩體的開創者。他的詩聲律和諧,選字精煉,“為人性癖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正是他嚴謹創作態度的真實寫照。在我國文學史上有“詩圣”之稱。他的詩留存至今的有一千四百余首。有《杜少陵集》。
5、此詩借宋玉《九辯》中"悲哉秋之為氣,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悲秋意緒,營造出一幅蕭索悲涼的意境,借此寫蕭條異代的千秋灑淚。詩的后半部分,感嘆大好江山雖留宋玉宅,然而,人們只知宋玉是文人,不知宋玉是志士。宋玉的《高唐賦》、《神女賦》,意在諷君,而今卻傳為欣賞風流艷事。從曲解而誤解,竟使一代志士變為無謂文人。更為可悲的是,后人不關心楚國的興亡,只指點楚王的風流之所,不僅以訛傳訛,而且泯滅了宋玉。讀完全詩,我們才猛醒,詩人的"蕭條異代"之嘆,原來不僅僅是嘆宋玉的淪落,更是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遭際:本為志士,卻不得不以一介文人存身于世,恐怕將來人們談起杜甫,也會像談起宋玉一樣!詩人為宋玉悲,更為自己悲,他是將對自己人生的悲感壓于心底,之后又通過宋玉事回環轉達出來,給人以波瀾老成之感。黃生的分析也許更能傳達此詩回環往復的特點:"前半懷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后半抑楚王,所以揚宋玉。揚宋玉者,所以自揚也。"而我們接著說:揚宋玉者,所以悲宋玉也。悲宋玉者,實為自悲也。
6、這首是杜甫憑吊楚國著名辭賦作家宋玉的。宋玉的《高唐賦》、《神女賦》寫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夢中歡會故事,因而傳為巫山佳話。又相傳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過巫峽,至江陵,不禁懷念楚國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來,宋玉既是詞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后卻都只被視為詞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則遭誤解,至于曲解。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處,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為傷心處。
詩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后半則為其身后不平。這片大好江山里,還保存著宋玉故宅,世人總算沒有遺忘他。但人們只欣賞他的文采詞藻,并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負和創作精神。這不符宋玉本心,也無補于后世,令人惘然,所以用了“空”字。就像眼前這巫山巫峽,使詩人想起宋玉的兩篇賦文。賦文的故事題材雖屬荒誕夢想,但作家的用意卻在諷諫君主淫惑。然而世人只把它看作荒誕夢想,欣賞風流艷事。這更從誤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閹割成荒誕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為無謂詞人。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傷心。
顯然,體驗深切,議論精警,耐人尋味,是這詩的突出特點和成就。但這是一首詠懷古跡詩,詩人實到其地,親吊古跡,因而山水風光自然顯露。杜甫沿江出蜀,飄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計窘迫,境況蕭條,情緒悲愴,本來無心欣賞風景,只為宋玉遺跡觸發了滿懷悲慨,才灑淚賦詩。詩中的草木搖落,景物蕭條,江山云雨,故宅荒臺,以及舟人指點的情景,都從感慨議論中出來,蒙著歷史的迷霧,充滿詩人的哀傷,仿佛確是淚眼看風景,隱約可見,實而卻虛。從詩歌藝術上看,這樣的表現手法富有獨創性。它緊密圍繞主題,顯出古跡特征,卻不獨立予以描寫,而使之溶于議論,化為情境,渲染著這詩的抒情氣氛,增強了詠古的特色。 這是一首七律,要求諧聲律,工對仗。但也由于詩人重在議論,深于思,精于義,傷心為宋玉寫照,悲慨抒壯志不酬,因而通體用賦,鑄詞熔典,精警切實,不為律拘。它諧律從乎氣,對仗順乎勢,寫近體而有古體風味,卻不失清麗。前人或譏其“首二句失粘”,只從形式批評,未為中肯。
7、中國有懷古的傳統,這一題目在詩中很常見。杜子美寫宋玉的這首,一如他同期的詩歌,很是老到;感情深,悲情重,讓人讀了為之回腸蕩氣。經玉言先生指點,我感受到才俊之士相隔千載而能為知己的那種令人感動的悠長呼應。后人瞻望前人的風采與背影,那種傾慕與深深的認同、了解,竟好像幾百年、一兩千年的時光都不能構成任何的障礙與隔閡。分布于不同時間段的精英人物,惺惺相惜,完全是知己一樣。這是炎黃后代延續中華文化的一種最強大的動力。
慕者已往,杳不可接,這又是千古仁人志士的一段大痛。我看,其實這痛正是詩意的源泉。相知是一層情感激蕩,慕之而杳不可接又是一段更強烈的情感激蕩,自己的委屈傷心包裹其中,更是一番悲情的引子。也許這有點像孤兒在父母的墳墓前那種孤獨無告、百感交集的感覺。后人讀之,又加上了自己的身世與感懷,一次、兩次,一層層的堆積沉淀,成為一種文化認同、文化品格、文化無意識。所有這一切都是在相同的文化語境之中的。除了人類感情相通的天性,共同的信仰、觀念以及自然山川,都是克服時間阻隔的至關重要的因素。所以杜子美敢用“深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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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杜甫這句詩,真是說出了后人不能見到古人的心境了。
鄭板橋很崇拜徐渭,刻了一枚閑章,文曰:青藤門下走狗。還寫了一段話,大意說要是能在徐渭門外等著,哪怕是捱凍受餓,也開心快意。此情真是古今一心同。
杜甫恨不見宋玉,但我想杜甫最遺憾的是不能再見到李白。李杜是我國詩壇上的雙子星,幸運的是,他們同時,而且還見過面。聞一多稱這次相見是太陽和月亮的盛會。這確實是文學史上有名的相會了,讓后人心儀稱頌。
但我總覺得這次相會有著很大的遺憾。他們相見時,李白已名聞天下,杜甫還沒寫出自己的杰作,高傲的李白未必看重杜甫當時的詩,而杜甫卻確確實實不了解李白,對李白的詩才沒多大認識,恐怕是聞其名多而讀其詩少。杜甫只是被李白的風采所攝,興致勃勃一起訪道求仙。這些都可以從杜甫初見李白寫的《贈李白》,和后來同游山東的《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等詩看出來。前一首是說自己厭惡機巧,羨慕李白的瀟灑。后一首首句雖然說到李白的詩文,卻是一筆帶過,顯然是禮貌性。而且說“李候有佳句,往往似陰鏗。”,陰鏗雖是南朝較有名的詩人,藝術成就卻不高(我以前就不知有陰鏗其人),把李白比作陰鏗,就像把小溪和大海相提并論一樣,足以說明當時杜甫對李詩沒多大的認識。李白更是沒有對杜甫詩文作過評價,從來沒有。
所以,我想他們當時雖然感情不錯,但肯定是相互不熟悉的,更說不上是欣賞和佩服。李白沒發現杜甫的潛力,杜甫也沒認識到李白的偉大。直到和李白分開多年,杜甫漸漸成熟,詩才日高,才真正認識李白,“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給予極高的評價,再不說李白像陰鏗了。可惜李白永遠不會知道,在唐代,杜甫的詩并不流行,李白讀不到的機會是很大,要不李白不可能不回詩的。我甚至猜測,杜甫所以一生對李白念念不忘,“錯失”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失意而自視的杜甫,越來越覺得只有李白的詩才和情操才堪與自己相比,于是思念既是一份友誼,也代表一種寂寞。李白對杜甫很少念及,就是李白由始至終不曾“發現”過杜甫。
嚴格說,李杜這對好友,從來沒有相互理解和佩服的機會,哪怕他們曾見過。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小李此詩,未必不是老杜后來心境的寫照。
9、“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千秋功過,更與誰人說!
中國知識分子歷來具有一種深沉的歷史情懷。古人云: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這“千歲憂”當然指向未來,人們關注和思考著千百年以后人類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狀態。但它同時又指向歷史,是人們對自己所走過的漫長而又曲折的歷程的一種回眸與反思。無怪乎中國古代的文學一直對歷史一往情深,懷古覽古吊古之作比比皆是。即使是一些描寫現實的作品,也常常浸透著悠遠的滄桑之感,今天與昨天遙相呼應。
實際上,歷史情懷是人們以自身的生命去感悟和體驗歷史,是去歷史長河中尋找屬于自己生命結構的那部分底蘊,是去破譯構成代與代之間、一個歷史階段與另一個歷史階段之間某種連續性和同一性的文化密碼。作家常因歷史情懷而博大,作品也常因歷史情懷而升華。
李元洛先生的新著《悵望千秋——唐詩之旅》便是這樣一部彌漫著歷史氤氳的作品。作者站在二十世紀末,遠眺千秋之前的唐代,與唐代詩人對晤,與唐代詩歌神交,說不盡的歷史感喟,道不完的人生詠嘆,作者種種復雜的意蘊和情思盡在“悵望千秋”四字之中。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千年以前杜甫憑吊楚國詩人宋玉的詩句,抒發的是一種深切的歷史情懷。他肯定沒有想到千年以后又有一位作者引用他的名句來憑吊他以及其他唐代的詩人們。人生代代無窮已,歷史情懷也將綿綿無絕期。
10、關于歷史,我們的老祖宗也有不同的見解:心細如絲的孟浩然也有灑脫的時候,他說:‘人事有謝代,往來成古今。’樂觀積極如李白,他對歷史卻出奇地消極:‘世上賢者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杜甫則保持了他一貫的憂國憂民,他嘆了口氣,說:‘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其實何必呢?
11、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道盡了中國文人千古的悲哀。
12、停盤(鍵盤)遙望窗外,已迤午后時分,輕撫大地依然有暖融之陽,一如斯人清朗笑容,誨人之話語。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縱無緣相逢。仍銘記《師說》中的句子,“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是一種精神,如輕風般繚繞在心,恬淡而深刻融入時空,潛移教化,久久揮之不去。
莊燦煌的博客 2013-09-10 21: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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