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7623(2003)04-0093-03
人類在社會生活、生存與斗爭中產生了原始崇拜、原始宗教和原始藝術。原始藝術與祭祀行為漸漸衍化為民俗。民間美術不僅是民俗活動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為宗教文化服務,并借助宗教的世襲領地取得自身的普及和發展。宗教文化藝術中其實有不少民間美術的滲透。因此,宗教藝術和民間美術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
一、原始巫教與原始藝術
遠古人類曾經崇拜日月天象,也崇拜過洪水猛獸。崇拜和敬仰是為了求得保護自身,這就形成了遠古人類的圖騰崇拜。
原始人把不可抗拒的巨大威力和天象變化歸結為超人類的神靈,又以巫的形式在祈禱中尋求天人對話。史學家們把它歸納為原始宗教的雛形。遠古人類在膽戰心驚地觀察自然、認識自然的過程中,花費了大量精力做巫術活動,并創造了不少神靈符號,為我們留下了彌足珍貴的山崖巖畫,如,廣西花山巖畫、賀蘭山巖畫、陰山巖畫。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這些太陽神圖形、野生猛獸、羽人及人面像等都是些離奇古怪或簡陋樸素的圖畫,然而其中卻蘊含著不少宗教內容。它們是珍貴的原始藝術。
由于這些巖畫都是當時氏族、部落中人的行為,可見稱它是遠古民間美術也未嘗不可吧!所以,原始宗教和原始民間美術本是同源而生。
我們不妨再考究一下賀蘭山和陰山巖畫的背景。古代陰山山系曾有xiǎn@①狁、鬼方、鮮卑、匈奴、蒙古等民族生息繁衍。賀蘭山山系又是氐、羌、黨項、西夏等民族棲息之地,它們創造了遠古原始藝術和不同的民族文化。這文化不只可看做原始藝術,隨著歷史的衍進、不斷發展和豐富,它又是各民族的民間美術。看來各民族的民間美術都與宗教信仰和神靈崇拜有著一定的聯系。
遠古時代,狩獵和戰爭是原始人群的主要生活內容。祭祀和祈禱又是各類活動預卜吉兇、祈求豐收、預祝勝利的主要儀式和手段。這樣的活動不僅創造了原始美術的造型方法和藝術特色,而且久而久之習以為常,逐漸形成了民俗。如有些山地民族在帽子上插羽毛作為裝飾,與巖畫中的羽人類似;有的民族紋面紋身之后出獵征戰;有的民族禁獵圖騰動物;有的民族堆石為“敖包”,乞求上蒼賜予風調雨順和人畜兩旺。
民俗活動中除必要的儀式外,還配有奇異的服飾、道具及狂熱的形體動作。薩滿教祭神有手鼓、法器、法衣,充滿原始色彩的手舞足蹈。這即是原始的歌舞形式。喇嘛教跳“@②瑪”,要戴牛鬼蛇神式的面具,配合鑼鼓號角的節奏,身著彩衣翩翩且歌且舞。后來被舞蹈家借鑒、發展成神秘浪漫的民族民間歌舞。綜上所舉,不難看出民間藝術與宗教活動的并駕齊驅之勢。況且宗教文化中的服飾、圖案、紙扎、法器等本來就是民間工藝美術制品。由此可見,宗教與民族民間美術不僅有瓜葛,其內在聯系也千絲萬縷。
二、寺廟道觀中的民間美術
寺廟道觀建筑彩繪需要大量民間畫工的參與。其中民間美術的雕梁畫棟、云錦圖案、退云彩繪自然而然融入其中,儒釋道三家無一例外。它們都利用美術形式來宣傳其教義。
佛教宣揚佛是至高無上的智慧。萬物兼具佛性。佛本無形無質,心有靈犀一點通,全在一個悟性。佛境有多大?大千三千世界,小千三千世界。將宇宙宏觀和物質微觀全部包括了。“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一滴水可映出大千世界”,恒河一粒沙中竟也包含三千小千世界。欲修成正等正覺正果,非苦修歷練才行。什么“入靜”、“涅pán@③”、“金剛波羅密”、“轉世輪回”,對于大千民眾的確深奧難懂。為了普及教義,宗教利用圖畫來闡釋教義。于是壁畫形式蔚然成風,民間美術堂而皇之地登上宗教的領地,大顯了一番身手。
有人說,佛教修死,讓人寄希望于死后成佛。道教修生,可以在活著時升天成仙。張果老借驢子成仙而隨之成仙,列入八洞神仙之列。呂洞賓、甄士隱也都是活著升天。不管何種形式,其要害是脫離肉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罷了,是最終求得精神的超越。
與上述二教不同的是儒教,它是主張入世的。主張要修心、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它把人的精英塑造成神和圣賢,孔孟先哲是神、是圣人。關云常是關圣帝君,岳飛是岳王廟中主神。然而最終還是進天國。吳道子著名的“八十七神仙卷”畫的就是眾仙朝拜的魚貫行列;也有十足的至善至美羽化升仙的味道。
佛教自漢代傳入中國,其傳播速度相當快。一方面由于當時戰亂和自然災害頻繁,人民生活多歷苦難,渴求安居樂業的未來。這與佛教的宣傳正好合拍。另一方面,統治階級利用高僧教人安于苦修歷練,從而安撫民心。故到南北朝時期,形成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鼎盛局面。
有專家研究說,大同云崗曇曜五窟的石佛造型是隱喻鮮卑拓跋氏幾代皇帝的造像。帝王出資修窟原來是為了供養佛祖,以圖其皇基永固的。元代蒙古政權崇信黃教,明代土默特部阿拉坦汗駐牧豐州灘時也信奉黃教。息戰務農皈依佛法,建美岱召,請邁達里講佛法,開始了政教合一的統治形式。清代順治帝不愛江山愛佛法,脫離皇宮出家修行。乾隆皇帝也曾理佛,他認為天子是佛的兒子,是佛在人世的化身。政教合流使佛教迅速滲透到社會的最底層,呼和浩特地區就有民謠曰:“七大召、八小召,七十二個乜乜召。”可見佛教發展的規模之盛。
少而精,多容易雜。雜與亂又形影不離。因此,在民間的寺廟,甚至教派之別就不那么嚴格了。就在阿拉坦汗的“城寺”中,有佛家大雄寶殿,也有藏式建筑,還有道教老君廟,連召廟體勢也是重檐歇山式的明代宮廷風格,更有阿拉坦汗妻子“三娘娘廟”聳立其間。教派之間區別沒有了,佛與人同時供奉。宗教活動與民間社火混雜,人文氣息加強了。由此使各類民間美術與彩畫得到更加自由的發揮。至此,民間藝術借助宗教領地得以自由地發展,此岸彼岸的界限也不那么分明了。
過去的壁畫,只畫無生無滅的彼岸世界。可后來呢?畫工們可以自由創作,且不說觀音造像由男變女的奇跡,就連四川大足石刻中,佛境中亦刻有水牛牧歸及嫻雅的農家養雞婆出現。美岱召壁畫中竟有蒙古小兒著漢裝在草地上摔跤的繪描。民間美術在佛教寺廟中可謂大顯身手?
不僅如此,宗教儀式民俗化更加有趣。大戶商賈、中小地主階層,忙于生計,無暇進廟焚香,但可以出資修廟。不知何時起,他們請和尚喇嘛去宅上作道場,念經以超度亡靈。《西廂記》中的崔老夫人為亡夫作過道場,中等人家也有的誦經念法,燒香許愿。佛教的法會竟像“舊時王謝堂前燕”一樣“飛入尋常百姓家”了。村叟老嫗都會在看不慣世態炎涼時隨口念出“南無阿彌陀佛”來的。宗教與人情的融會,宗教文化與民間美術的滲透是歷史的必然。況且威嚴的神像是人畫的,偌大的石佛是人鑿的,五百羅漢是人塑造的,莊嚴的寺廟是人修的,這一切都可歸納為民間美術范疇,宗教與民間藝人、民間畫工的關系可謂密不可分。
三、民間美術借助宗教領地生存發展
西部蒙漢雜居地區,灶頭連接火炕,屋頂出煙。這火炕恰似一個泥土散熱氣,給人們帶來嚴冬時節的溫暖。炕的周圍,兩尺左右高的腰墻上是繪制精美的炕圍子畫。上有多道云水紋的花邊,中間辟出“池子”,繪上戲劇人物、三國水滸故事,還有四時景色、花鳥魚蟲。主人坐著、躺著都可隨意欣賞。這是北方農村著名的炕圍子畫,是民間畫工們的絕活,當畫匠們去為寺廟畫壁畫時就靠這點功底,只不過畫的內容是宗教教義。
按照宗教教義,神靈造世歷劫、普救人類。可在人們不斷的建廟造神的實踐中卻是自己造神來束縛自己,而后日日頂禮膜拜。寺廟中石刻的佛、泥塑的力士金剛、四壁的佛經彩繪都是畫工們的杰作。民間美術在將宗教教義通俗化、大眾化的宣傳中功不可沒。即使災荒、戰亂,誰也不會破壞它,使宗教藝術得以流傳至今。從這點來看,民間美術是在借宗教領地生存、發展。
大眾不通梵文,更不懂古文,有的甚至連字也不識,可是一看佛本生故事壁畫,無師自通。畫中有一九色鹿,是鹿王,一人行獵,落入水中,九色鹿將其救起,獵人長跪而謝。鹿王告訴曰:“不謝,但此事不可言與外人。”誰知獵人歸去想得賞賜(佛教曰:邪念、欲望),遂變心。他向國王告密,并帶人來捕九色鹿(惡行也)。結果佛祖給他滿身瘡痍、其口發臭的報應。看畫悟道,佛教懲惡揚善的因果報應自然深入人心了。又如尸毗王割肉啖鴿,薩陲那太子舍身飼虎的獻身精神,都以簡潔明快的繪畫手法幻化出來,使深奧的教義變得通俗易懂老幼易解。佛教利用繪畫傳教是一創造,而寺廟興盛卻給民間畫工的民間美術帶來了生存發展的空間。法會越大,民間工藝的需求越多。金銀法器制品、青銅香爐供器、經筒、念珠、法輪、幡旗、靠墊兒、地毯、鼓樂、面具、長號等等無不是民族民間工藝制作。就連四壁云山、佛國樓閣也是現世宮殿的翻版,只不過將諸物置于祥云繚繞的天空中罷了。有人說宗教虛擬極樂世界其實是現實世界的海市蜃樓,有一定道理。
民間美術在民間畫工們辛勤勞作中繼承和延續,也借助宗教領地生存和發展。
人類的生活和斗爭萌發了圖騰崇拜和原始藝術,原始藝術又成為原始巫術的媒體。祭祀和巫術又派生出民俗、民俗文化以及后世的民間歌舞。其中民間美術和民族工藝又為成熟后的宗教文化服務。在廣泛的社會生活和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宗教文化與民間美術交叉而又協調發展,作為應用美術的民族民間工藝也與宗教結下了不解之緣。可以斷言,宗教文化與民間美術確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研究內蒙古民間美術,對宗教文化的涉獵不可或缺。
目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已將中國民間剪紙藝術列為非物質文化重點保護項目。類似民間剪紙藝術的姊妹藝術,中國民間還很多,這些古老的民族民間藝術在人類社會日益發展的歷史進程中瀕臨消亡。作為一個民族群體的藝術形式,它記錄了本民族發展過程中的軌跡。研究民族民間美術,收集、整理、保護是關鍵的一步。
[收稿日期]2003-02-21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狐去瓜加嚴
@②原字為王加查
@③原字為般下加木
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呼和浩特93~95J7造型藝術程旭光20032003人類在社會生活、生存與斗爭中產生了原始崇拜、原始宗教和原始藝術。原始藝術與祭祀行為漸漸衍化為民俗。民間美術不僅是民俗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為宗教文化服務,并借助宗教的世襲領地取得自身的發展。宗教藝術與民間美術有著密切的聯系。宗教藝術/民間美術 religious art/folk art[基金項目]全國藝術學科“十五”規劃2001年度課題,批準號 01BF45。RELIGIOUS ART AND FOLK ART CHENG Xu-guang (College of Fine Art,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 Huhhot, China010022)Human beings' early gregarious existence,food production and struggle for survival gave birth to forms of primitive idol-worship,religion,and art.Primitive art and religious rituals fused,while passed down the generations,to become folklore.Not only is folk art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folklore,but it also served the propagation of religious cultures.Meanwhile folk art secured its own Survival and growth with the help of hereditary religions.So religious art and folk art are closely tied together.程旭光(1944-),男,內蒙古土默特旗人,內蒙古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內蒙古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作者: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呼和浩特93~95J7造型藝術程旭光20032003人類在社會生活、生存與斗爭中產生了原始崇拜、原始宗教和原始藝術。原始藝術與祭祀行為漸漸衍化為民俗。民間美術不僅是民俗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為宗教文化服務,并借助宗教的世襲領地取得自身的發展。宗教藝術與民間美術有著密切的聯系。宗教藝術/民間美術 religious art/folk art[基金項目]全國藝術學科“十五”規劃2001年度課題,批準號 01BF45。
網載 2013-09-10 21: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