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霍爾布魯克*(Holbrooke) 王學鴻譯 周士琳校)
新安全結構
克林頓總統曾在一年中4次前往歐洲。總統對此花這么多時間和精力,是為了強調一個客觀而很少被認識到的事實:從超越美國對歐洲承担的傳統“義務”的意義上說,美國已成了一個歐洲大國。半個世紀來,美國參與歐洲事務一直是歐洲大陸保持均勢的必要條件之一;在21世紀,歐洲仍需要美國積極參與其事務。反過來,一個不穩定的歐洲仍會威脅美國根本的國家安全利益。這在冷戰期間,還是冷戰以后都是一樣。
1991年12月25日午夜,蘇聯國旗最后一次從克里姆林宮降下的時刻,標志著冷戰的結束,從此開始了一個歷史均勢變化的新時代。從前對歐洲和平的最大威脅是蘇聯的擴張主義,目前則是地方沖突、內部政治經濟不穩定和重提歷史宿怨。
第四次建構契機
自法國大革命以來,歐洲只有3次和平地重新形成其基本的安全結構。目前歐洲大陸是近兩百年來,第四次處在這樣的轉折關頭。1815年維也納會議確定的拿破侖之后歐洲第一個安全結構,使不爆發全歐性戰爭的時間延續了99年。
在重新設計安全體系的第二階級,W·威爾遜總統在凡爾賽會議上發揮了中心的作用,但是美國隨后立即退出自己幫助建立的安全結構,因而削弱了這些結構,造成了20年后世界性戰爭悲劇的重演。1945年出現了第三次機會,大國根據《雅爾塔宣言》、《波茨坦宣言》和《聯合國宣言》,積極地建立了一個安全體系。但是,從1947年開始,由于西方國家領導人認為該體系不足以遏制蘇聯的擴張,他們創立了歷史上最成功的和平時期集體安全體系,主要是杜魯門學說、馬歇爾計劃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大西洋伙伴關系和美國的領導。
這一創造性建構反映了美國戰后參與歐洲事務的內在目標。冷戰結束之后,美國仍必然參與解決新舊結構問題。這次,美國必須領導建立一個包括歐洲所有國家(包括西歐、前蘇聯衛星國、中歐、俄羅斯和前蘇聯的其他共和國),進而穩定全歐洲的安全體系。
所有參與建立歐洲新安全均勢的主要國家(美國、西中歐國家、前蘇聯的其他國家)希望有一個和平、穩定、民主的俄羅斯,成為不可分的歐洲組織的一部分。幸好戰后時期的大的結構大多為創造穩定提供了有用的基礎。根本的是保持其連續性,擴大其影響,在不削弱其職能的情況下適應新的環境。
從二戰后的歷史來看,美國目前似乎剛過了1947年春天美國國務卿馬歇爾在哈佛大學作其歷史性講學的時刻。那天他綱要性地提出了馬歇爾計劃,不是施舍,而是旨在促進歐洲合作的援助和信貸計劃。有一點值得記住:馬歇爾不僅向歐洲(西歐)提出此計劃,蘇聯同樣適用此計劃,但是及其衛星國拒絕了這一計劃,開始了為期45年的將整個蘇東地區變成政治經濟廢墟的時代。
和二戰結束后一樣,目前欣快癥已讓位于對新舊問題冷靜的思考。作為30年代以來西方集體安全的最大失敗,波斯尼亞危機只是突出了建立新安全結構的迫切性。
目前西歐和日本(參與了馬歇爾計劃并從穩定的歐洲中受益)同樣很繁榮,應該提供大量的實際財務援助,但美國必須繼續起領導作用用國務卿克里斯托弗的話來說,美國的中心目標是“幫助將相同的自由貿易和集體安全秩序的好處和現任擴大到所有歐洲國家,自由貿易和集體安全秩序一直是西方強大的支柱。”美國理解、歡迎和鼓勵歐洲新民主國家通過參加主要的西方組織加盟西方的想法。不過,北大洋公約組織、歐洲聯盟以及西方其他主要組織不是簡單寫一張表申請表就能加入的俱樂部。各個組織都有自己特定的價值觀和義務,每個新成員國都必須接受這些價值觀和義務。
中歐的挑戰
歐洲新安全結構的任何計劃首先必須重視中歐。在本世紀,中歐發生的動亂和出現的悲劇,比歐洲大陸其他任何地區都多。先是凡爾賽條約和特里亞諾條約,然后雅爾塔協定和波茨坦公告最后是蘇聯帝國的解體——這三大劃時代的歷史事件留給整個中歐的是未解決和和經常發生沖突的歷史仇恨、野心、最危險的領土和民族爭端。沒有民主制、穩定和自由市場經濟,中歐國家解決和克服不了上述問題。對于中歐邊緣的德、俄兩個大國來說,歷史地看,不安全曾是導致侵略行動的最關鍵因素。
不過,如果問題多,那么可能性亦多。如果整個中歐采納西方民主思想作為整個歐洲的的共同基礎,那么中歐國家將開天辟地第一次同時有機會享受穩定、自由和獨立。
西方將其成功大多歸功于四五十年代創立的大的國際組織,如果這些組織仍不接納新成員國,那么它們會逐步適應不了新的挑戰,解決不了冷戰后的世界問題。無論在實際上,還是在精神上,西方必須盡可地擴大到中歐,美國準備充當開路先鋒。中歐的穩定是整個歐洲安全的必要條件,但目前中歐遠未達到穩定。
基石
新構架的中心安全支柱是一個神圣組織: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有人認為,有45年歷史的大西洋聯盟似乎與新歐洲的挑戰毫不相干,或不相適應;另一些人則認為,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非凡的成功記錄表明,無須任何變革,這兩種觀點都是錯誤的。擴大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是鐵幕瓦解的合乎邏輯的必然結果,是在共同民主價值觀基礎上加深歐洲團結的需要。現在該組織剛開始歷史性的轉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集體防衛的核心目標不變,但需要增加新的目標和計劃。目前已實施了集體危機管理、區域外武裝力量的布置、通過和平伙伴關系(PFP)促進與東方鄰近地區的穩定等計劃。由于世界形勢發生了變化,整個世界更加不穩定,因此國家部隊已發展成為輕型化、調動快速化的靈活和多國軍團。
北大西洋合作委員會(NACC)和和平伙伴關系這兩大專門舉措專門是為了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觸角伸到非成員國的。應該密切注意這兩個機構,尤其應該重視被恰當地稱作“和平伙伴關系的”的新思想。人們普遍的印象是:和平伙伴關系是一個統一的組織;其實不然,它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與波蘭、亞美尼亞、俄羅斯等非成員國(迄今有24個)之間達成的一系列單個協定。每個“伙伴”國提出一個議案,以滿足其自身的需要。
和平伙伴關系是促進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與單個伙伴之間合作的重要工具。它有助于新興民主國家高速和建立其武裝力量的民主管理制度,它有助于這些國家學習新形式的軍事學說、環境管理和減輕災害。將來,它將給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各個伙伴提供加強危機管理和區域外維持和平方面的合作的基礎。
從盟國角度看,和平伙伴關系,將為其提供各個伙伴能否承担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國現任和義務的重要依據。對不愿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伙伴國,和平伙伴關系將為其提供加強與該組織合作的框架——這種合作本質上是歐洲安全的重要基石。和平伙伴關系將成為永久組成部分。
擴大北大西洋公約組織、
目前最重要、爭論最大和誤解的問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是否應該維持目前16個成員國的現狀,是否應該擴大?如果應該擴大,那么理由是什么、何時擴大、如何擴大、擴大到什么范圍?應該強調以下幾個關鍵之點:
第一,目標仍是保護盟國的重大利益,促進歐洲的穩定。擴大與中歐國家的合作,加強中歐的安全,使其成為穩定的基礎。
第二,擴大北約的理由和方式,一旦作出決定,就應公布,不應保密。比如要華沙和莫斯科搞清楚不就把反俄聯盟,它們就應該有權知道盟國的各種想法。正如前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在《外交》1995年1-2月號上發表的文章中所說的那樣,“從現實環境,甚至從最壞角度看,近期有關‘新雅爾塔’或俄羅斯軍事威脅的論調是站不住腳的。因此,擴大北約不應激起歇斯底里的反俄浪潮,否則這種預言會成為現實。”
第三,沒有邀請參加北約的國家名單和時間表。
第四,各個國家應該區別對待,不應將其作為某一集團的一員。
第五,誰參加北約以及何時參加的決定只能由盟國作出。其他國家不能行使否決權。
第六,新成員國必須是是民主國家,有市場經濟,奉行的安全政策,能對聯盟作出貢獻。
第七,應該記住,美國對每個新成員車都負有最神圣的義務:雙邊防務條約將美國的安全保護傘擴大到新成員國。這要求美國2/3的參議員同意,才能批準;而積極主張立即擴大北約者常忽視了這一點。
廣義的安全概念
除北約外,許多組織和機構必須為新和平構架作出貢獻。盡管歐盟主要是一個政治經濟實體,但它對歐洲安全也作出重要貢獻。西歐國家的統一實際上已壓倒了領土爭端、民族統一主義的主張、社會分裂和以前幾個時代導致歐洲社會四分五裂的民族仇視。
因此,歐盟向東擴大(如果塞浦路斯和馬耳他加入,則向南擴大)將會是極為重要。這樣將統一和穩定東西歐。奧地利、芬蘭、瑞典已加入歐盟,因此這一過程已經啟動。對于德國,用科爾的話來說,“不能無限地保持歐洲東部的邊界”;擴大歐盟對德國尤為重要,這就是為什么在担任歐盟主席國期間,德國帶頭要擴大歐盟之原因所在。
北約和歐盟不會以相同的步伐擴大。其成員國絕不會完全相同。但這兩個組織顯然是相輔相承的。盡管北約成員國與歐盟成員國之間的關系復雜,尤其是歐盟想利用其西歐聯盟的關系,建立歐洲統一的防務體系,但兩者的相輔相承是顯而易見的。兩者的擴大對歐洲的統一和穩定都是不可或缺的。
西歐聯盟確定了一個新的集體防務前提:美國不應該是能保護歐洲之外的重大的共同利益的唯一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國。
強化歐安全
北約和歐盟都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靈丹妙藥,上述其他組織主要處理范圍較小的問題。因此,在新歐洲的設計中需要一個更大、更松散、包括地區更多的安全組織。該組織在平等的基礎上,既包括北約成員國,也包括其他國家。
幸好這樣的組織的核心已存在了許多年,這就是歐安會。它有53國的人權義務制度,開展磋商和合作、預防外交,以便在新歐洲找到適當的位置。不過,歐安會顯然沒有內在的凝聚力的足夠的政治約束力來迎接其所面臨的挑戰。
莫斯科和北約主要盟國也這么認為。大家都認為,由于北約開始設法擴大,歐安會也應加強和提高層次。
必須更明確地確定新歐安會的作用。不是通過法律或軍事行動來強化行為,而是尋求在完全一致的基石上建立新形式的合作,增進安全。歐安會成員將分布在24個時區,涉及一系列文化和民族,那時有關如何實施其標準方面的分岐會時常出現。如果有分歧,歐安會必須更積極地尋找共同的基礎。
在歐安會內部,美國帶頭實行創新。將來美國將更積極地利用歐安會的協商和預防沖突的機制。目標是要使歐安會成為新安全結構的組成成分。
歐安會決不能替代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歐洲聯盟。歐安會決不優于北約。這兩個組織有功能現在是而且仍將是截然不同的。相反,擴大歐安會的作用與北約的責任并不沖突。歐安會解決問題的方法,截然不同于北約。
歐安會的這種作用體現在最近在布達佩期達成的俄羅斯與歐安會之間的協定。最近,俄羅斯同意歐安會向車臣派遣一個調查團。莫斯科接受歐安會參與其事務有很重要的意義,但是參與得太晚,作用很有限。
毋庸置疑,車臣是聯邦的一部分。不過美國從一就堅持認為,俄羅斯政府應該遵循歐安會的決議,堅持尊重人權的國際標準。不幸的是,俄羅斯政府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向車臣發動了軍事進攻。
西方在俄羅斯和前蘇聯其他共和國的總的目標仍然是統一,團結——將新興的這些民主國家納入西方政治、經濟和安全體系之中。從格羅茲尼戰斗爆發起,車臣與俄羅斯完全離心離德。車臣是俄羅斯政治生活中不安定的分裂因素,車臣是俄羅斯的改革事業、民主化以及將俄聯邦發展成為一個穩定、民主的多民族國家的事業受到嚴重的挫折。克林頓總統指出,由于俄羅斯正經歷著一場變革,要應付必然出現的各種波折,因此,未來的幾十年,將會犯更可怕的錯誤。如果改革力量被打敗,美國必須加強(而不是減少)對其的支持持。
美國的目標仍然是希望有一個健康充滿生機的俄羅斯——一個奉行改革政策、尊重公民權的民主俄羅斯,而不是分裂為民族沖突和的俄羅斯。俄羅斯之所以有資格做美國的朋友和伙伴,是因為俄羅斯人民和政府已踏上了建立民主化、發展開放的公民社會和尊重人權的道路。因此,美國必須繼續支持俄羅斯。
俄羅斯與烏克蘭
需要重申:如果西方要中歐洲創造一個持久和穩定的安全基礎,就必須解決歐洲最持久的戰略問題,必須將前蘇聯各共和國(尤其是俄羅斯)納入穩定的歐洲的安全體系。俄羅斯已參與了這種新結構體系的許多事務。俄羅斯積極參加了歐安會,并與美國通力合作,改造歐安會。俄羅斯已與歐盟簽訂了雄心勃勃的伙伴關系協定。它已參加了北約的和平伙伴關系。它是中歐洲委員會的候選成員國。美國支持俄羅斯更多地參與七國集團的事務支持俄羅成為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國。
增進中歐的穩定,既符合俄羅斯的利益,也符合美國的利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對俄羅斯的安全并不構成威脅。北約正尋求與俄羅斯建立直接的、公開的關系;雙方承認俄羅斯的特殊地位和重要作用,強化前蘇聯新獨立的其他共和國的完整為了迅速擴大北約,布熱津斯基在《外交》上發表的文章中提議締結“與俄聯邦之間全球安全合作的正式條約”,同時改革歐安會。
這樣的安排都必須考慮到烏克蘭的特殊情況。其地理戰略位置使其獨立和完整成了歐洲完全的一個重要因素。烏克蘭同意加入《核不擴散的條約》,由美國、俄羅斯、英國向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和烏克蘭提供安全保障。
旨在尋求利用歷史的轉折機會的措施,其基本目標是,擴大民主,增進繁榮,擴大政治和安全組織的統一和團結,恢復歐洲失去的統一,甚至允許美國參與。領導人必須積極設法突破矛盾、混亂、自滿和阻礙改革的歷史所組成的保護帶。正如歐洲統一的偉大建筑師莫耐特(J.Monnet)所說的那樣,“沒有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但沒有組織、機構、制度任何事情都不能持久。”莫耐特、馬歇爾等人的努力創造過半個多世紀的前所未有的和平與繁榮(不過只限于半個歐洲大陸)。眼前任務之迫切性和必要性是則顯而易見的。回避這些挑戰,意味著將來要付出更高的代價。
(摘自美國《外交》1995年3—4月號)
*作者系美國負責加拿大和歐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
現代外國哲學科學文摘滬2-5D7國際政治霍爾布魯克/王學鴻/周士琳19961996 作者:現代外國哲學科學文摘滬2-5D7國際政治霍爾布魯克/王學鴻/周士琳19961996
網載 2013-09-10 21:3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