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內:我不是這世界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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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內本名商俊偉,1973年生于蘇州,用他的話說,離蘇童筆下的香椿街就一個街區,已出版《少年巴比倫》《追隨她的旅程》《云中人》等小說,最新作品為《花街往事》和《天使墜落在哪里》,被認為是70后最好的幾位作家之一。


南方人物周刊

我不是這世界的局外人


路內家靠近外環線,原本挺大的房子因為隨處堆放的圖書,已經顯出幾分局促。今年6月,有只母貓帶著5只小貓流浪到他家,吃完東西就不走了。后來他妻子又帶回來一只公貓,房子里于是有了兩個家庭,更熱鬧了。不幸的是前一陣子,母貓和一只小貓莫名其妙死了,只剩下一只老公貓帶著4只小公貓的單親家庭。


路內說他寫小說就跟貓吃東西一樣,一定要在自己感覺熟悉、安全之地才能進行,環境越熟悉越安全,寫出來的東西就越好。現在他一般是在書房寫作。不過他的書房更像一個迷宮。一次小偷到訪,搬走了他那臺舊電腦,愣沒發現凌亂書架上塞著3萬塊錢稿費。警察告訴他,小偷行竊一般不會看書柜。他卻惦記著電腦,雖然只值一千塊,但里頭有正在寫的稿,"小偷偷了我5萬字呵!"


客廳擺著碩大一對音箱。路內十八九歲迷上音樂,流行、搖滾、古典不拘一格,后來還在蘇州一個縣級市的電臺做過節目。這對音箱買來3個月后,剛學會走路的女兒一頭撞上去,弄翻一個,家人自行復位沒有告訴他。此后他總感覺這音箱有點怪怪的,卻不知道為什么。拆開一看,本該在上面的高音喇叭反倒在下面,面板也已經破碎了。懶得去換,一直聽到了現在。


廚房電路是更大的考驗。臺風"菲特"來的那天跳的閘,插座沒電了,修理要有專門的儀器。"我老有事,5天沒弄好,慢慢地就變成了高于寫作的事,必須把這個問題解決,否則家里人永遠在你耳邊念叨:喂,你不是做過電工嗎?"


他第一部長篇小說《少年巴比倫》出版時有段簡介:路內,本名商俊偉,1973年生,蘇州人。前"暗地病孩子"小說版版主。曾做過工人、營業員、推銷員、倉庫管理員、電臺播音員、廣告公司創意總監等職業。現居上海。


此外,他還做過會計、攝像、平面設計等等,一共十來種工作。有些其實不算數,比如做營業員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一個月。倉庫管理員做了半年,因為有些奇特的經歷印象很深刻。那是家瓷磚廠,有人黑了倉庫里的貨物卷款潛逃。嫌疑最大的是一個忽然消失了的銷售員。老板放出話來,要重金買那人的腦袋。他被派去接替原先的倉庫管理員并調查此事。多年之后,一些元素被他融進了小說《云中人》。


工作中真正稱得上職業的只有兩個:工人,5年;廣告人,12年,從客戶經理、文案,一直做到創意總監,一度有過一家自己的公關公司。但路內總被視為工人"出身"的小說家,很少有人提及他的廣告人經歷。也許,這跟他的小說更多寫工廠故事而不是公司經歷有關。


咱們工人有故事


說路內出身于工人階級不會有大問題。他奶奶是上海一個小資本家的女兒,爺爺卻扎扎實實是個司機。他給杜月笙的學生開過車,給日據時期臺灣銀行上海分行行長開過車,還給林昭的母親許憲民開過車。許憲民當時是蘇州縣銀行董事、《大華報》的總經理、蘇福長途汽車公司董事長,中共在蘇州的第一個秘密電臺就是在她資助下建的。爺爺的人生哲學非常簡單,掙多少花多少,是個"月光族"。


朝鮮戰爭爆發后,前線急需司機。"汽車公司抽簽,抽中的司機大哭,說家里有兩個小孩要照顧。我爺爺說,那算了,我替你去吧。我奶奶就哭了,說我們家有4個小孩呢!"上海車多,去朝鮮的司機就多,死在那兒的也特別多,所幸爺爺最后活著回來了,和奶奶又生了3個孩子。


路內的父親是7個孩子中的老大。他是化工廠的工程師,在有毒氣體車間干過。據說,這個車間有營養補貼,工資也比一般人高,干滿年數可以提前5年退休,但許多人退休以后得了肝癌。父親因此常年抽煙,對他來說那不過是"小毒",無所謂了。后來,父親找機會調進了科室,成功"戒毒"。他一生只有兩大愛好,一是麻將,二是跳舞。小說《花街往事》中孫保生為報復黑牡丹給他"吃皮蛋",把對方的鞋子跳飛了,就源自父親的親身經歷。


母親的工作是在玻璃廠劃眼鏡片。小時候路內去廠里玩,總是會看到女工們每人一個臺燈,專注地把半球狀的玻璃劃成一個個圓片。奇怪的是,小學畢業的母親很愛看小說,還能復述。小時候路內聽她口述過整本的《啼笑因緣》,他那住在樓上的哥們(《追隨她的旅程》中楊一的原型)也總跑下來聽。多年之后,路內讀到汪曾祺的一篇小說,感覺很熟悉,猛然想起母親當年曾將它當故事講過,于是把書拿給母親看,一起重溫這個故事。


成為一個工人仿佛是路內繞不過去的命運。1989年正讀初三的他原本想考高中,父親卻說,"要不你就去念一個中專吧。念完中專進廠,我還能給你報化工職大,出來也是大學生。""當時一方面大家覺得國營企業不錯,并不是非要念大學不可。另外就是覺得念大學容易出事,蠻可怕的。我想想也蠻好,反正沒本事考清華,將來考一個二本跟考大專差別并不是特別明顯。"


他報考了父親指定的化工中專,分數過線,卻被別人走后門擠掉,只好去讀第二志愿的化工技校。進校后發現,自己的成績是全班第二名。考第一名那位填了個財經中專,沒想到那一年"大家都想做會計",分數線超過重點中學。


讀技校的好處是畢業時包分配,路內沒選最好那家廠,而是去了父親老同學担任副廠長的糖精廠。


糖精廠許多地方有爆炸的危險,"大家像軍事專家一樣計算著爆炸的能量"。工人騎在反應釜(內部有物理或化學反應的容器)上面維修時,鍋蓋爆炸能帶著人一下子飛出去兩三百米。制冷車間全是液氨,一旦爆炸一棟房子就沒了。起初路內上班的車間離制冷車間非常近,有人告訴他說,你知道嗎?那個車間炸了,我們肯定都活不了。然后指著兩幢樓那么大的甲醇庫房說,這個要是炸了廠就沒了,你的師傅們全活不了,他們都住在廠邊上。


四五年間,路內做過鉗工、操作工、電工、值班電工。值班電工是三班輪替的,主要工作就是抄電表,全廠耗電量是多少,各個車間耗電量又是多少,計算峰值之類數據,晚上安排兩個工人值班。輪到路內那組時,工友喝醉了往那兒一躺,剩下他一個人,不可能一小時起來抄一次,就自己編電表。12點抄完表睡下去,早上7點醒過來再抄一遍,中間再除以7,不能完全平均,要稍微有一點出入。


配電室是一個封閉式的小院子,由廠里和供電局共同管理,廠長來了也得敲門。有時候廠里的干部會爬墻進來查崗,質問,你們為什么睡覺?你們違反工廠紀律,要扣獎金!路內就說,我睡覺是要扣獎金,你爬配電室的墻也是違反工廠紀律的你知道嗎?你也要扣獎金!雙方都很理直氣壯。


這份工作有個后遺癥。他剛辭職離開糖精廠時,夜里一到整點就會突然坐起來,覺得似乎有點事要干。


兩個月寫了18萬字


路內的文學啟蒙是一個中外"混搭":中學時代讀了一部分世界名著,工廠時代出于無聊又讀了大量的中國文學期刊--要不然你想怎么面對那幾十個電表?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正是中國當代文學生命力最強的時期,感覺到自己的寫作能力正隨著閱讀潛滋暗長,他開始寫詩和小說。


從工廠辭職之后,他在家里呆了一年,試圖憋出一部長篇小說來。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經驗。不但沒有寫出來,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寫。


最難耐的是寂寞。蘇州不缺舊式文人,卻不像北京上海那樣有優秀青年作家群體。他的朋友圈里沒有搞寫作的人,找不到同道,只好在家里面對一摞摞稿紙,每天只有母親在身后詢問幾句。雖然也發表了幾個短篇,卻完全不能帶來平靜,反而日益感受到了謀生的艱難,覺得應該放棄近乎個人性的寫作。


1998年,路內進入廣告業,做客戶經理每天出去拉業務,順勢中斷了寫作。4年后他從蘇州來到上海。當時上海正在發展寬帶,他反正沒有什么朋友,每天像泡網吧一樣泡在公司里上網,竟結識了許多當年遍尋不得的寫詩歌寫小說的人。"路內",原是他上論壇的網名。"那時候開始覺得,寫作好像是一件可以再嘗試的事。"他試著寫詩和短篇小說,語感逐漸恢復過來。后來他將自己稱為"在2002以后開始寫作的80前作家"。


《少年巴比倫》最初是他給妻子口述了將近兩年的工廠往事。"那時我們剛結婚,我就給她講以前的故事玩。她聽了很樂,覺得特別好玩。好玩到什么程度?我給她講過之后她會跟她的朋友講,那朋友見到我就說,來,再給我們講講工廠還有什么好玩的故事,我就再給她們講一遍。"


寫作的過程則像是做了一個夢。


2006年,母親來上海看他,不久突發腦梗過世。整個6月,他就在辦喪事中度過了。7月他開始看世界杯,"就坐在那里傻看,每一場球都不落,因為根本睡不著。"8、9月份,狀態稍微好了些,很多時候會回想起往事:河流當年的樣子、工廠夜晚的顏色、上下班時的感覺。


工人最怕的就是中班的下班和夜班的上班。"晚上10點,再不情愿也必須出門,否則前面的人就沒法下班。"遇到臺風天氣全城停電,他也要在一片黑暗中穿過半個城區去工廠。夏天,大橋兩邊的人行道上齊刷刷睡滿農民工,他騎著自行車從他們中間穿過。經過空曠的地方,一個雷"啪"地劈下來,遠處的樹"轟"的一聲就燒起來了。冬天晚上會起霧,路燈一照整個世界一團橙黃,能見度就只有幾米,也不能不往前騎。到凌晨6點下班,他親眼見過神志不清的司機把車開進菜場,一個正在買菜的老太太忽然不見了。


這些氣味、顏色,他向妻子口述時并沒有提到過,寫作時卻仿佛凝聚成了一個"場"。那年剩下的時間,他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惦記著寫一部小說重述過去。每天上下班的路上,公共汽車和地鐵里,他都在構思要怎么寫。因為剛買了房,再加上辦喪事,經濟拮據,家里惟一一臺電腦除了給他寫小說,妻子還要用來做別的事,他不得不經常在妻子睡下之后,一邊抽煙一邊敲打破舊的電腦,許多已經遺忘的元素在寫作中蘇醒了過來。


寫之前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結果只用了兩個月,12月初過生日時就寫完了,18萬字。他終于確信自己可以當一個作家。此后第二部長篇《追隨她的旅程》很快寫成。2007年,兩部小說分別發表在《收獲》的本刊和增刊,許多人都被突然冒出來的寫作者嚇了一跳。


愛讀小說的母親,已經沒有機會讀到他的小說,父親又是個不愛看書的人,不過他還是很為兒子自豪。"每一代人都會覺得兒子成為作家是蠻光榮的事情,如果成不了有錢人,最起碼成為一個作家,出去別人認識你,還能拿出一本本書來。"但有時他也會覺得對不住父親。許多人把他看作小說中的主角路小路,順帶著就把他父親當成了路小路的父親。"那是個五大三粗、工人般的工程師,經常打罵兒子,而我父親其實是挺有教養的人。"


10個長篇才是及格線


2010年,路內的寫作終于從非職業轉向職業。今年,他又受聘上海作協,成為十幾名專業作家之一。他開玩笑說,這叫"不但職業,而且專業"。和二十多歲時不同,現在他完全可以承受一個人在家寫作的心理壓力了。"我已經積累了很多寫作經驗。一個長篇算一條路的話,我已經走了5次,就算第6條路磕磕絆絆,我仍然知道要去哪里。"


生活上的壓力呢?在上海只要買好了房子壓力就不會太大。他現在有一份固定的工資,加上稿費和版稅也就差不多了,"實在不行,一個月寫一個一萬字的短篇小說,一個字5毛錢,5000塊錢,也能過了。"何況有時他還能寫寫電影劇本,《花街往事》又賣出了電影改編權。相比當初《少年巴比倫》只拿到兩三萬版稅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他一天的典型流程是這樣的:上午睡覺;下午處理些事務,等女兒從幼兒園回來;晚上陪女兒玩耍,等她睡著了再寫點東西。"沒有定規,狀態好的話會寫很多,不好的話就是10點鐘以后寫那么兩個小時。"當然,總有百無聊賴的時候,他打發時間的辦法不比你我高明:電子游戲。


他一直想為2008年出生的女兒寫篇小說,就叫《生于2008》。"這一年太多事了,過20年再去回望,我們可能會感覺到那一年的重要性。它似乎使整個中國的世道人心都發生了轉折,至于更好還是更糟,可能要過10年20年才能看清楚。它很像是另一段歷史的開始。"


不過,這位小說家父親發現自己已經有了競爭者。那次,他原本打算給女兒講講《西游記》。小家伙很不耐煩,說幼兒園的男同學已經給她講過了。他趕緊告訴女兒,你同學講的都是后來的事情,我要講的是孫悟空在幼兒園上學時的故事。堂堂小說家,怎么能輸給乳臭未干的小孩呢?


跟讀者打交道也很有趣。路內開過一個豆瓣小站,沒多久就關掉了,"一部分人要我教他們怎么寫小說,還有一部分人要教我怎么寫小說,我頭都大了。"有時讀者還會向他討書,"我說憑什么給你寄書啊?我喜歡你很久了。那也不能給你寄啊。除非心情特別好。嗯,叔叔就給你寄一本。"


2012年,《云中人》出版。2013年9月,《花街往事》上市,10月《天使墜落在哪里》登上《人民文學》。除《云中人》之外,其他故事的發生地都是"戴城",這是借鑒了他偶像福克納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以小說中的時間順序來看,"戴城"從一個有歷史的小城(《花街往事》),逐漸演化為落后的縣級市(《追隨她的旅程》)、工業化的小城(《少年巴比倫》),最后在世紀末成為一個外商云集、一下子涌入二十萬外來人口的城市(《天使墜落在哪里》)。路內說他是用近百萬字講了一個帶有些許寓言性的故事,他想描摹生活在中國中小型城市底層的人們,他們的成功以及更常見的失敗。


7年寫5部長篇絕不算少。但要是以寫作為一生的職業,起碼還要寫二三十年,路內希望每兩年能寫出一本書。"上次碰到《人民文學》的邱華棟,他說,繼續寫啊,10個長篇才是及格線吶。"



我希望自己是樂觀的

人物周刊你覺得自己對于寫作有天分嗎?


路內那次陳丹燕問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干這個的?我說我可能不是,我認識一些比我更適合的人,他們有些被打斷了,有些不愿意寫。后來她勸我,別多想了,你能找到自己的玩具就是一件好事情,我想這倒也是。我的小說和我認為最好的小說是兩種狀態。我覺得最好的小說是像帕維奇的《哈扎爾辭典》、卡爾維諾的短篇小說那樣的,可惜我寫不了那個路子的。


人物周刊你的代際意識強不強?會明確地把自己歸為70后作家嗎?


路內我覺得人年輕的時候代際意識會特別強,20歲的人肯定覺得30歲的人是大叔40歲的人是大爺。現在我自己也40歲了,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辦呢?以前覺得我的想法、寫法跟60后、80后都不一樣,他們的缺陷在我身上會少一些。現在有些改變。最近去北京參加青年作家創作會,王安憶的書面發言稿有一句話讓我心里一動。她說,其實我是沒有資格教育你們的,我又懂什么呢?希望你們能夠意識到我和你們其實是同一代人,我們都沒能獲得更高的價值。(王安憶原文:我們的書并不足以使你們長大,再有二十、三十年過去,回頭看,我們和你們其實是一代人。文學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不同,它的容量是根據思想的濃度,思想的濃度也許又根據歷史的劇烈程度,總之,它除去自然的流逝,還要依憑于價值,我們還沒有向時間攫取更高的價值來提供你們繼承……)


人物周刊在你看來,你們這代人是不是有某種共同的氣質或者共同的命題?


路內說實話我并不喜歡我的同代人。我覺得80后的人要更坦誠更放松一些,70后的人整個狀態不是很放松,他們身上有很重的欲望,而且會表現在文本中。你會感覺這是一群在暗夜中行路的人,他們沒有找到他們的光明,無論是把寫作當成光明也好,宣稱寫作可以找到光明也好。這些人自以為走向天堂,但這條路可能是通往地獄的,他們最終不會獲得拯救。這種負担在80后身上可能就沒有。


人物周刊你自己是否在這群人中間?


路內是的。整代作家都這樣,不管是寫長篇的還是寫短篇的,甚至馮唐這樣看上去很散漫、灑脫的人,當他拿出《不二》,你也會覺得他仍然在黑暗中摸索著,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光明。這當然不是說他寫得不好,只是他也有這樣一種氣質。


人物周刊董橋先生在一次訪談中說,對一個寫作的人來講,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投進時代里面去,一條是完全抗拒那個時代。你覺得自己走的是什么路?


路內我覺得我肯定不是局外人。我不是站在外面,不是站在街邊,我像是一個不小心闖了紅燈、站在路中央觀望著這個時代的人。我很相信卡夫卡的那句話:很難找到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真正冷靜的旁觀者是不存在的。


人物周刊這樣去看是什么效果?


路內有時候覺得看到的東西很可笑,有時候覺得自己站在那兒也很可笑。


人物周刊總的來說,你對未來是比較樂觀還是比較悲觀?


路內這是最說不好的一個問題,我希望自己是樂觀的,只能這么說。


人物周刊但你又看到了一些指向悲觀的線索是嗎?


路內我希望自己像一個樂觀主義者那樣是樂觀的。


本稿由新經典文化提供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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