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和:任曉雯小說的可能性∣《文學青年》任曉雯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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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任曉雯

任曉雯,小說家,出版有長篇《她們》《島上》,短篇集《陽臺上》《飛毯》。1-4屆新概念大賽連獲一、二等獎。《她們》獲2009年華語傳媒文學大獎提名獎。小說見于《人民文學》、《花城》、《鐘山》、《上海文學》、《大家》、《天涯》等。隨筆、評論等見于《南方周末》、《南方都市報》、《新世紀周刊》、《新京報》、《書城》、《南都周刊》、《南方人物周刊》、《21世紀經濟報道》、紐約時報中文網等。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語、意大利語、瑞典語等。



任曉雯小說的可能性

/蘇小和


批評小說是一項危險的工作,因為太多的批評家都只在意小說的思想指向或者觀念的意義,但是入了行的小說家卻深深知道,小說首先是一門技術,一種手藝。而且這樣的技術與手藝,還必須具有小說家的私人性,也就是說,好的小說家首先必須在技術上標新立異,必須走出所有經典的技術窠臼,即便那些經典小說的技術如何迷人。


所以在閱讀任曉雯的中短篇小說集的時候,我首先擺出來的姿態,就是推開那些撲面而來的主題或者意義,推開人物漂浮在文字里的性格與命運,努力去發現小說家站在哪里。這聽上去甚至像一個古老的哲學問題,我在哪里。但這樣的問題很重要,因為每個人都是這個細節的某個局部,某個細節,每個人都以自己為出發點大量世界。如果我們首先假設這個世界是一種整全的智慧,那么小說家寫出來的人和事件,以及與人和事件有關的世界,就是一個細節性的碎片。中國古典主義的美學形式,在于曲徑通幽,而另外一種古典的藝術方式,則是強調一種窄門意識。由此,小說家對這個世界,對他或她看到的世界的碎片,就天然具有一種醒目的主觀主義方法論征象。語言是一種主觀形式,事實上小說家眼里的世界,也是一種主觀形式。因此我前所未有的避開小說呈現出來的思想或者觀念,不是認為這些小說里的觀念不重要,事實上它們太重要了,只是我選擇了回避,選擇了一種技術主義和主觀主義的路徑,因為我相信,當任曉雯的小說出現在我面前,一切的理念都已經隱含在小說的形式里,這是一個輻射面非常開闊的理念,別人看到的是光榮,我看到的是罪惡,別人感受到的是幽暗,我卻能發現愛。沒有誰對,沒有誰錯。那么,就避開觀念,去體驗技術吧。因為任何意義上的技術,或許都是可以量化的,是可以分析的。


關于任曉雯的小說,首先給我沖擊的,是她年輕的作品《陽間》。說年輕,是因為她寫這篇作品的時候,才22歲。這的確讓我驚訝,小說的結構,有一種后現代的均衡感,而在想象力的維度上,卻又沿襲了中國傳統小說的荒誕。至于語言的節制能力,具有古典小說意味的緩慢的敘事方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作者的年齡,我相信讀者都會認為,這是一篇有敘事經驗的小說。惟一不足的,是小說里隱含的觀念,某種形而上的因果報應,道德意義上的審判,一切都在作者的想象中完成。這是中國傳統小說老舊的意義,無力建構一個道德理想國,因此靠人的寫作的力量,靠小說家一個人的道德譴責,來營造烏托邦之鄉。


我的批評就是從這里開始。我的問題是,在這篇小說里,哪里才是任曉雯的位置。后來我仔細分析,認定這是一篇與內心的工地有關的小說,小說家任曉雯站在自己的內心里。但是內心的工地構筑在哪里,或者說誰來引領小說家的內心,這都是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由此,在這篇小說里,任曉雯與人物,內心的迷茫與生活的迷茫,全部糾纏在一起。罪惡與灰塵比生活更豐富,生活比小說更豐富。讀這樣的小說,你除了期待一種烏有的因果報應,剩下的全部是絕望。一篇生動的小說,一開始埋葬了作者,接著埋葬了所有與這片小說偶遇的人。


然后,我的閱讀重點來到了任曉雯的另一篇作品《樂鵬程二三事》。樂鵬程這個人在任曉雯營造的小說世界里,是一個非常具有當下意義的形象。事實上,任曉雯的長篇小說《她們》,其敘述邏輯與技術理念,和《樂鵬程二三事》一致,即一種傳統敘事技術下的當下意義。對于一名年輕的小說家而言,一種誠實的、寫實的、深度切入細節的、看上去似乎去掉了所有后現代先鋒技術的寫作方法,其實存在著極為艱難的技術門檻。因為這樣的寫法,需要心靈和誠實,需要一種與年輕的文筆完全不相符合的克制的敘事技術。但任曉雯似乎做到了,《樂鵬程二三事》或者《她們》,給任曉雯帶來了很好的小說技術口碑,人們在各種淺薄的標新立異之余,忽然讀到如此誠實,如此細節密布的小說,一定有某種意外的驚喜。這正是當下的意義,我的意思是說,在這樣的寫作語境里,任曉雯的寫作位置,就是一種固執的當下性,她通過一種誠實的當下寫作,像帶著鉛筆的畫家外出素描一樣,將上海的日常細節深刻地寫到了紙上。


從內心寫作都到當下寫作的任曉雯,當然有某種超拔的寫作夢想。這就是《陽臺上》。將三篇小說放在一個分析框架里閱讀,我大致看到了任曉雯小說的某種可能性。這正是年輕的小說家值得期待的地方。事實上這篇好評如潮的作品,在語言技術的層面,依然是誠實的當下寫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任曉雯似乎不愿意魔幻現實。我在初讀《陽臺上》的時候,好幾個地方忍不住手癢,因為張英雄和陸珊珊這兩個人物似乎具有某種與生俱來的荒誕性,但任曉雯就是處變不驚,輕易將這種能夠后現代處理,能夠先鋒的細節漏掉了。這樣的節制,一直持續到小說的最后,當張英雄鋒利的屠刀竟然轉變成一種愛,一種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殘留的溫柔,任曉雯的某種近似于超拔的人性意義,才來到我們的面前。很久之后,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最優美的意義總是在這個世界上最低的地方,最超拔的審美來自最具體的細節。在這篇小說里,任曉雯不再是一種內心的鋪陳,也不在是一種當下的切入,這個時候她像一個旁觀者,她渴望愛,渴望憐憫,于是,在最不該有愛的地方,愛在生長。


蘇小和,2013313日星期三



本作品由任曉雯授權《文學青年》發表,轉來請注明出處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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