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木瓜的互聯網思維

簡體傳統

今天在朋友圈被兩條互聯網思維創業的消息刷屏了，一條是以互聯網思維做羽絨牛仔褲，另一條是以互聯網思維做絨衣。先是互聯網，然后是物聯網，現在已經是服聯網了，嗯，H和F不分，還是個藍荒棱。

我就開始想：你說以中國服裝產業競爭之激烈，山寨之快速，為毛它還需要所謂互聯網思維呢？如今在市場上能活下來的成衣企業，從設計到生產，再到銷售的各個鏈條環節上，都已經挖空心思做到了極致，互聯網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幫助到它們呢？

以及，為毛一家互聯網企業覺得有自信可以擊潰它們，在紅海里搶出一片天空？

從去年到今年，我見過N批傳統企業家和傳統媒體人。他們普遍的心態都是焦躁不安，但又沒有什么法子。感覺就像是互聯網思維是某種仙丹，討要一顆口服下去，立即就可以脫胎換骨。否則，馬上就會被時代所淘汰，萬劫不覆。

一段時間過去了，要死的企業還是死了，要死的媒體也都死了。但是原先強健的企業和媒體，依然身體健康，無非是浪費了點銀子組建了個新媒體部，雇傭了一些人員去填滿新設置的崗位。成功案例？奉欠。

我是這么看待世界的：它是一個自行演進的系統，非常復雜，也非常精妙，有強大的自適應能力，唯一的缺點就是變化的速度不夠快。互聯網世界同樣是在自行演進，但是過去三十年來，它的演進速度在人類世界的歷史上首屈一指。放在80年代，想象一家只有幾千員工的企業，服務全世界數十億用戶，每年產生數百億美金的利潤，這是根本不可以想象的。但是，30多年過去，事情已經就是這個樣子。

在我上網的這十幾年里，觀察到的現象是互聯網從一個獨立的烏托邦世界，逐步融入日常生活，甚至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這是真實的趨勢，我也從不否認這一點。但是，這跟互聯網替代甚至是摧垮傳統行業是兩回事情。這一天遠遠沒有到來，但是之前釋放的緊張空氣已經快爆鳴了。

互聯網作為媒介，可以提升信息交換的速度，但未必提升效率。它打破時間和地域限制，可以幫助優化決策，尋找最佳方案，但和生產無關。假設我這個帳號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每天約一桌子人吃飯，飯桌上大家聊天，它的效率不高，但是對我談話內容的誤解卻會下降很多。而我在這里按下發送鍵，瞬間人們就可以收到，但是理解完全反轉的例子比比皆是。同樣的，微信提供了推送能力，但是文章我還是得一個字一個字敲。能讓我一下子推送給一千萬人，也不能壓縮我的寫作時間一秒鐘。

和寫作類似的古老行當還有很多，它們同樣是漫長演進的結果。我并沒有說它們是最優狀態，但是起碼它們和表面上看上去樣子不一樣。很容易設計一個所謂符合互聯網思維的案子，甚至執行起來也并不困難，可結果未必然是當初設定的樣子。

回到一開始說的互聯網服裝案例，它們讓我想起了四年前的某個襪子網站。那個網站最先是在國外，專門為社會白領人群提供襪子的解決方案。一次性繳足一筆錢，它就會每個月為你郵寄來幾雙黑襪子，百搭，可以配一切衣服。聽起來很有道理對不對？白領上班忙，沒時間去商場買襪子，黑襪子省錢省心，每個月都送貨上門，方便快捷。廠家是按照預付款制造襪子，永遠沒有庫存和滯銷的担憂。自建銷售渠道，擁有一批忠實用戶，完全取消柜臺和店面，把成本降到最低。

很互聯網思維啊，但是，國外的網站沒見做大，國內的網站已經死得差不多了。用戶不買單啊？再細細想想，這個案例每一點都符合商業邏輯：襪子是易耗品，在服裝領域里極度垂直。一年買一次襪子的人群，極度精準。它沒理由轉不起來啊？它就是沒轉起來。

當然，也會有老練的讀者反駁說：襪子的客單價太低了，還不夠快遞費呢。那么，傳統廠家的直銷淘寶店又是怎么開下來的？它們的分銷商又是怎么解決快遞費的？以及，客單價提升之后，難道就真可以運轉起來了嗎？

我也沒有正確答案。但是我相信初中物理學書上的一句話：省力不省功。如果一件事情做出來以后，看上去光鮮漂亮，輕松容易，那么一定是在別的地方消耗了相當多的資源。如果一件事情無需消耗多少資源，那么它一定做起來苦逼已極，以至于沒人愿意投入資源去做。這世界上沒有又省力又省功的事情，二拇指一點，集裝箱飛上99樓，那得吃藥了。

市面上對互聯網思維的理解和定義千奇百怪，眾說紛紜，但是聽起來都有點省力又省功的意思。不花力氣，又不用額外做功，但是銀子嘩嘩嘩地進來。之前我說世界是演進的，演進的意思就是費力往前擠壓。如果真存在互聯網思維的這么一條真空罅隙，估計早就被填滿了，沒有任何發現的紅利可以分享。

所以，我經常寬慰那些傳統企業和傳統媒體的人。勸他們暫時忘記互聯網思維，倒是值得仔細回去想一想：造就你今時今日行業地位的究竟是什么？這個肇因是否會因為互聯網的出現而出現動搖？互聯網多大程度上能替代你現有的生產、銷售環節？以及，你需要引入具體什么互聯網方式幫你解決什么具體問題？他們聽了以后長舒一口氣，都高高興興回家打麻將去了。

回家吃完泡面，不由得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你這不神經病嘛？！靜靜的森林里有一泡湖水，湖邊長著高大的木瓜樹。有一天，小兔子經過湖邊，聽到咕咚一聲，一枚木瓜落進了湖水。小兔子嚇得發足狂奔，邊跑邊喊：互聯網思維來啦！不一會兒，森林里的大象、獅子、老虎都加入了小兔子的逃跑行列。。。。。。

既然大家跑得那么歡實，我為毛要跳出來告訴他們這只是一枚木瓜呢？

題圖攝影：David Keochker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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