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禮物呢？ - 民初思韻

簡體傳統

在今年1月1號的時候，我寫了一篇《新年試筆》。在這篇文章里，我向你索要了三件禮物，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不記得沒關系，這里我再抄一遍好了：

我希望在這一年里，你能夠送我三件禮物：

第一件禮物，我想你能為我讀一本書。別急著說“沒問題”，教材教輔不算，工具書也不算，勵志文學心靈雞湯名人傳記成功學也不算，所有的網絡小說都不算。如果它是本小說，那么只允許說一個故事；如果它是本專論，那么只允許討論一個問題。最后，作者必須已經離開人世超過50年以上。

請按照以上的標準，找一本書來讀。盡管這些條件古怪而苛刻，但是我相信你會因此從中受益。

第二件禮物，我想你每個月能抽一天時間出來，不上網，不看電視，不出門聚會，和自己呆24小時。可以胡思亂想，可以坐臥翻滾拿大頂，但是一定要從你的現實世界里中斷出來。沒有一整天時間，半天也成。不可以睡覺，因為你得非常清醒地和自己呆在一起。

這件事情非常困難，我不指望人人都能做到。希望能夠做到的人屆時告訴我，究竟是怎樣一種感受。

第三件禮物，我想你一年里有一次，只一次就夠了，和家人或者朋友吃一頓關閉手機的飯。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只需要約好集體關閉兩個小時手機就好了。飯前不允許對菜拍照消毒，飯中不允許討論任何從手機上得來的消息。鼓勵討論菜肴本身，和大家的共同回憶。

我個人覺得，一年能專心吃上一頓飯也非常難得，值得我們為此而努力。

以上任何一件事情你做到了，請直接在微信里和我說說具體的情況，這樣禮物我就算是收到了。當然，你實在是做不到也沒有什么關系，因為還有2015年。

今天是2014年12月26日，想著31號那天索要顯得太不厚道，所以提前到現在。萬一你沒做到，至少還有5天時間可以沖刺一下。

當初索要這份禮物，是因為在冥冥中覺得2014年會充滿了辛苦遭逢，需要付出許多努力，但是未必這些努力能真吃得上力氣。可是，這樣的辛苦遭逢，顛沛流離又是必須的---我們需要以此為即將到來的日子做好準備，哪怕這些付出在2014年絕看不出一點結果，都必須低頭向前。

人在茫茫無邊的努力付出里，很容易抗拒一切，只想找一點輕省的事情做。在這一年里，我無數次在后臺看到有人留言說：“和菜頭，拜托不要寫那么艱澀復雜的文章了，我辛辛苦苦了一天，現在就想輕松一下！我不想動腦，我不想用心，麻煩寫一點搞笑的文字吧！”于是，我報以更加晦澀的文字。

希望你讀一本書的初衷也在這里，讀一本值得思考的書，甚至是一本讀起來吃力的書，目的是為了對治散亂與昏沉。太多人覺得每天清晨全力以赴投入工作，如同八爪章魚一樣不停處理事務和生活上的事情，是人生向上的正途。卻少有人知道我們并沒有足夠的心力支持日復一日的消耗，因而心思慢慢散亂，全然走神卻依然在機械地運轉。

閱讀可以凝神，尤其是復雜一點的書籍。如果想要沉入書中，就需要足夠的專注力。這樣一來，可以把散亂的心神系于一處。心系一處，塵勞就會紛紛落下，多少能得一刻的解脫。對于個人而言，這是難得的喘息之機。

同樣的，無休無止的勞碌奔忙和無休無止的宴飲歡歌，到得最后都是為了避免自己和自己面對。我們把心神投射到外在的事物上，把它們塞滿每天里的每分每秒，多半是因為不堪忍受自己和自己相對。通過電腦、手機無盡的信息瀑流，我們把內在的時間轉化為外在的比特，把焦慮轉化為刷新，把獨處變成等待，于是沉浸在虛幻的等時感中不能自拔，還說服自己這是跟整個世界同步。

所以，我要求你每月抽一天時間斷開網絡，不見外人，和自己相處。我非常担心那種和世界等時流動的感覺就像穿上了紅舞鞋，不得不跟這個世界一起舞蹈，至死方休。我更加担憂在這個過程里，所有人都會變得面目模糊，因為互聯網世界承諾的是一個所有人知道所有事的世界，眼界未必因此而得到擴充，心靈反而可能因此而變得封閉。自己和自己呆在一起，哪怕一個月只有一天時間，你可以籍此看清楚自己。無論你是喜歡還是厭惡，你對自己總是可以做一些改變的。信息的洪流是虛幻的夢境，而你自己則是相對真實的存在。總得有那么一刻，你可以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

前兩個要求頗有難度，所以最后一個要求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根據我的生活經驗，90%以上的人并沒有敏銳的味覺，這就讓吃飯變得更為悲哀了。再加上手機，所有的餐食都會變成一樣的味道。或者，我們根本不能稱之為一餐，那只是進食而已。如果我們不能感受飯菜的香甜，滋味的變化，那么吃飯也僅只是為了活著。可是，我們并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專心吃一頓飯是感受自己存在的最簡單方式，進餐而非進食，我們才可以稍微聊一聊關于生活的話題。

好了，我想我已經說得夠多了。現在輪到你來回答：說好的禮物呢？

題圖攝影：Hidehiko Sakashita

槽邊往事和菜頭出品

【微信號】Bitsea

請你相信我：

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