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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看辛亥:不能只用“革命”來代替
——從史量才主編的《最近之五十年》著眼
深圳晚報記者 李福瑩
●《新民叢報》、《萬國公報》、《大公報》、《京話日報》、《時務報》、《循環日報》、《民立報》等等,在歷史的洪流中,這些報刊的作用不容忽視。
●在晚清至民國的幾十年間,涌現了大批具有影響力的作品,如嚴復的《天演論》,王韜的《韜園文錄外編》,鄭觀應的《盛世危言》,傳教士李提摩太等出版的《萬國公報》等報刊和小冊子……
關于辛亥前后數十年,學者傅國涌是從一本名為《最近之五十年》的書說起的。此書由極具歷史意識的報人、《申報》總經理史量才組織編寫,1922年為紀念申報創刊50周年出版,全為時文名作,敘事自清同治十一年至民國十一年。全書分為“五十年來之世界”、“五十年來之中國”、“五十年來之新聞業”三大部分,可見其意圖并不僅僅局限于對新聞業的總結,而是放眼于對世界、中國的回顧和反思。其內容涵蓋文學、藝術、哲學、科學、政治、金融、財政等,撰文者均是如胡適、梁啟超、蔡元培、蔣百里、丁文江、李大釗等一流的知識分子。
這本書所敘述的“五十年來之中國”,即我們今日所回顧的辛亥前40年、辛亥后10年。傅國涌之所以選擇這50年來講述,是基于他對辛亥革命的一個基本評價:辛亥革命是一場有節制的有限革命,目標是有限的,主要是換制度,可以稱之為政治革命。我們要弄清楚的是,晚清至民國是連貫的,沒有斷裂層,是自然的過渡,辛亥革命并不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我們今天回顧晚清、民國,不能只用一個“革命”來代替。因為革命并不能覆蓋所有,它只是歷史無數個面中的一個而已。
中國之變化在甲午戰爭之后
梁啟超曾說,晚清最后15年的變化,超過了之前150年的變化。傅國涌認為可再做延伸:晚清最后50年的變化,超過了之前1500年的變化。
自從孔子、孟子等春秋時代的諸子百家奠定了中國的文化根基,中國之思想層面就沒有發生過根本性的改變。直至朱熹時代的“理學”,也是“以儒為本,以儒化佛”,是儒學的一個發展。再至明代的王陽明、清代的曾國藩,其思維方式、價值觀仍與前代是一致的。
政治制度層面,中國始終是以郡縣制為基礎的中央集權制,雖改朝換代多少次,都是“換姓不換制”。毛澤東曾說過:“百代皆行秦政制。”這是中國的基本史實。
由此,我們發現在文化、思維方式、政治制度方面,中國千百年來一直沒有變化。真正的變化發生在甲午戰爭之后,或者說是1872年前后以《申報》為代表的新式報刊出現之后的中國,還比如《新民叢報》、《萬國公報》、《大公報》、《京話日報》、《時務報》、《循環日報》、《民立報》等等。在歷史的洪流中,這些報刊的作用不容忽視。
此時,不僅僅是新式報刊、新式學校、鐵路、電報、郵政等新生事物紛紛在中國出現,再到國家統治層面,如法制、財政、金融等等,這些也都不是中國“原創的”。中國過去不叫“國家”,而叫“天下”,是“坐井觀天”的天下。我們稱其他國家統統為“蠻夷”,直到有一天被他們打敗,才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天下”,才想起了“師夷長技以制夷”。從這時起,中國終于真正睜眼看世界了。
晚清至民國是一次自然的過渡
睜眼看世界的人中,第一批是林則徐、徐繼畬,第二批是鄭觀應、王韜等,再之后的人則不勝贅述。
看世界之后,必然出現新思考、新思想。在晚清至民國的幾十年間,涌現了大批具有影響力的作品,如嚴復的《天演論》,王韜的《韜園文錄外編》,鄭觀應的《盛世危言》,傳教士李提摩太出版的《萬國公報》等報刊和小冊子,梁啟超的《新民說》,康有為的《新學偽經考》,郭嵩燾的《郭嵩燾日記》,鄒容的《革命軍》,日本宮崎寅藏的《三十三年落花夢》,黃中黃(章士釗化名)的《黃帝魂》等等。
《申報》抓住了“最近之五十年”變化的這個點,是很有眼光的,邀請當時的知識名流、親歷者撰寫他們的觀察,錄入書中。如蔡元培談“五十年來中國之哲學”、張準談“五十年來中國之科學”、孫中山談“中國之革命”、蔣百里談“中國五十年來軍事變遷”,還有人談五十年來之教育、體育、農業、商業、水利……方方面面,無所不及。通過這本書的視角,我們得以窺視辛亥前后數十年中國的變化。
如今,人們常常喜歡用“革命”來概括歷史的變遷,但若僅僅抓住“革命”來談辛亥前后數十年,則僅僅談論了一個側面而已。傅國涌強調,晚清至民國是一次自然的過渡,尤其在晚清最后十年,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的現代化已經開啟。比如,1901年,八國聯軍撤退后,慈禧太后在從西安回北京的路上就發布詔書,幾年后甚至廢除了科舉制。比如,全國的小學、中學開始建立起來,商務印書館等出版社的《最新國文教科書》、《最新修身教科書》等陸續出版,新的教育力量逐漸確立。比如,嚴復等人翻譯了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法意》)、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盧梭的《社會契約論》等等,新的思想在社會傳播。這一切都發生在晚清時期。
傅國涌說,辛亥革命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與中國歷次改朝換代的血腥不同,辛亥革命并未發生大量的流血戰爭。雖然在漢陽、南京等地發生過慘烈戰爭,但在改朝換代中,這種規模算是小的。辛亥革命幾個不同傾向的政治派系(袁世凱代表的北洋派、張謇和梁啟超等代表的立憲派、孫中山和章太炎等代表的革命派)都沒有絕對優勢,最后只能達成政治妥協。所以,民國是談出來的,不是打出來的。
我們可以得出一些結論,晚清至民國這五十年,社會并沒有發生太大的動蕩,社會代價較輕。
百年中國有很多不同的歷史線索
傅國涌說,長期以來,我們所知道的辛亥革命幾乎是革命黨人單方面的敘事,教科書的普及,年復一年的紀念,大量的革命記憶,幾乎都是單向度的革命視角,我們看見的只是歷史的單一側面,而在不知不覺、潛移默化中當作了全部。換句話說,辛亥革命的史實是以革命黨人為中心建構起來的,僅僅呈現了歷史的一部分,處于這個中心以外或不在中心視野里的大量史實則被遮蔽、忽略或遺漏了。
百年中國有很多不同的歷史線索,在往后的時間洪流中,有的線索被展開了,有的來不及展開或沒有機會展開。我們看到的往往是那些被展開的線索。我們這個民族依然深陷于“成王敗寇”的古代觀念中,不論是非,只認成敗。百年之后,應重建辛亥敘事,以真正靠近現場,更客觀、更全面地看一看那場不同于王朝更迭、原地踏步的歷史巨變。
傅國涌表示,觀辛亥以來百年的成敗得失,歷史給予我們最大的遺產,就是在這一輪重新融入世界主流文明的轉型過程中,我們能避免走彎,盡量少付一些沉重的社會代價,以節制的、漸進的卻是堅定的方式走出一條有中國特色新的道路,抵達民權主義的彼岸,一個能充分保障公民基本權利、讓每個中國人都活得有尊嚴的社會。這是百年來這個民族最大的一個題目,也是一百多年沒有做完的一張考卷。
傅國涌 2011-12-28 01: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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