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早晨應該有一碗好面

簡體傳統

我想我終于弄明白了為什么在北方的都市人不大適合早起，因為缺乏發自內心的沖動，比如說有一碗好面。對，就是有湯、有面、還有碗的那種面條。為什么強調一定有碗？是因為凡是可以打包帶走的早點吃起來都好凄涼，帶著工頭鞭梢劃破空氣的尖嘯聲。

于是你知道包子、油條、豆漿、麥當勞、煎餅果子這些東西都不應該屬于一個美好的早晨，一個美好的早晨就應該有張桌子，桌子上有一碗面，可以讓你坐下來慢慢吃。對于一個北方人來說，如果桌上還有一瓶醋，醋瓶后面陰險地藏著一碟子蒜頭，那就更加完美無缺了。

可惜沒有。在北京中關村種地的時候，早晨可以吃一碗面的地方分別是永和豆漿和南粥北面。永和家有牛肉面，味道就不提了，免得傷心落淚。南粥北面里的面是蘭州拉面，嗯，南粥北面，蘭州拉面，像是一個藍荒人在跟你開玩笑對不對？味道也不提了，中關村從來都是一個味。

像我題圖里這樣的一碗大酥牛肉面才稱得上是真正的面條，襯得上任何一個美好的早晨。你當然不會贊同，因為那是昆明的特色早點，而你又不是昆明人。你會說是燃面、熱干面、肥腸面、奧灶面、鍋蓋面、云吞面、陽春面、重慶小面、青菜肉絲面才最好吃，行啊？那你倒是來寫啊，寫完了倒是給我做啊？

現在同意我們接著聊大酥牛肉面了嗎？

我喜歡有滋味的湯，這樣一碗面條才算是完備。既有可以嚼的澆頭，又有可以大口下咽的面，末了還有美味的湯。白水湯面讓人把味覺集中在面條的筋道口感上，自有其道理，但會不會是因為不能時常準備筒骨湯、牛肉湯、火腿湯或者雞湯的無奈選擇呢？畢竟面條本身無味，全靠澆頭或者鹵提味多少有些勉強了吧？面條不能浸泡在一碗好湯里，被筷子夾起來的時候滿心也都應該是遺憾啊！

我喜歡面里放牛肉，最好牛肉也燉過、鹵過、紅燒過，總之也得入味。最怕的就是面條上撒幾片薄如蟬翼的牛肉，里面敷衍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么做當然有效率，可是為了效率我為什么要來你這里吃堂食呢？想看半透明的肉片，我大可以去涮羊肉館子啊。若是在一碗面里沒有幾塊有滋有味，甚至帶著半透明牛筋的牛肉，那我起那么早干什么呢？

在一個美好的早晨，應該有這樣一碗面：它需要你交了錢，拿著小票心懷虔敬地在窗口眺望，望見大師傅穿著白圍裙手持長竹筷在白霧里時隱時現。需要大師傅筷頭一挑，甩出一掛面條，不多不少，剛好蓋滿一只大瓷碗的三分之二。然后澆一瓢熬了半夜的牛肉湯，清澈透亮，略帶一點褐色，那是牛的回憶。最后澆一勺混合著醬料的牛肉塊，蓋在湯面上如同一個完美的句號。最棒的是大師傅撩起眉毛看了一眼你的身材，臨了又給添了半勺。

于是你嘴吹著氣，用唇尖試著溫度，加入周圍此起彼伏的吸溜之聲大合唱。在這美好的早晨，你們這些幸運的少數人如同聽到了天籟，靈魂竟然脫體而出，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經過哪些鼾聲如雷的臥室窗口，掠過樹梢和鴿子的尾翼，一路向上，向上。。。直到日光如瀑布傾灑，給你們透明的身軀鍍上了一層金色。

從此，磚也搬得，卡也打得，老頭老太太也扶得，竟然毫無畏懼地開始了這嶄新的一日。一碗好面就是有這樣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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